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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麼在這里?」

慕垂涼原本只是坐在窗邊書桌前看書,見到雲卿氣急敗壞地闖進來不免驚訝了一下,然而等雲卿錯愕地問出這句話他才放下書,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雲卿自知失言,有些失措地想解釋︰「我、我的意思是,平日里你都很晚才、才……」

「你若不想看見我,」慕垂涼沉聲打斷她,收書起身道,「我可以去書房。」說罷就要徑直離開。

雲卿氣極反笑,回頭看著他背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要與我絕交了?也罷,我哪里留得住你呢!不過有些事畢竟關系你,我一人不便拿主意,你若略有空閑不妨坐下听听。」

慕垂涼頓住腳步,良久,折回來靜靜關上了門。

雲卿方才氣急敗壞跑了幾步果真開始咳了,也懶得理他,徑自坐下猛灌了兩杯冷茶,卻越發難受起來,慕垂涼蹙眉上前幫她拍背,雲卿冷眼瞧著他僵硬躲開,氣氛尷尬了一會兒子,便听雲卿說︰「我方才是從老爺子那里回來,老爺子囑托我做兩件事。頭一件,說慕家如今開銷甚大,需做調整。這第二件麼,是老爺子讓我代為撫養兩個孩子。」

慕垂涼果然神色一凜,在旁坐下緊盯著她問︰「你答應了?」

雲卿低頭喝茶,並不作答。慕垂涼伸手一把奪過她杯子隱隱帶著惱怒說︰「你瘋了嗎?我是怎麼交代你的?我說兩個孩子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會讓你來撫養,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幾時說我答應了?」雲卿一句話堵得慕垂涼無話可說,她冷冷道,「頭一件事,節儉用錢,那是橫豎都要得罪人的事,我沒應也沒推,但老爺子既然開了口哪怕趕鴨子上架也都是遲早的事兒。第二件事,我說出嫁從夫,自己拿不了主意,要回來與你相商。」

慕垂涼盯著她看了半晌,不得不嘆說︰「這樣就很好,兩件事都暫且拖著也就是了,我自有分寸,很快就妥了。」

雲卿嗤笑一聲說︰「你倒是又有分寸了?你看不懂老爺子安排這兩件事的意思?慕家是經營銀號起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素來大手大腳慣了現在卻讓我去推行節儉,能是為了那一點子牙縫里頭省出來的錢嗎?不過是個意思,唬得我乖乖听話撫養兩個孩子,乖乖每日送孩子過去,否則掌家事上他有的是法子讓我里外不是人呢!」

慕垂涼便道︰「這些我也明白,不過推行節儉並不是沒有辦法的。再說了,大處省一省,小處放一放,明面兒上不得罪人也就是了,還竟打算真辦了?到時候吃力不討好。」

雲卿橫他一眼說︰「這叫什麼話?你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忒也小瞧了我!那慕家的錢省下來一分也落不到咱們的口袋里,多一分多不到我頭上,少一分少不了我那份,我怕什麼?還明面兒里做妥帖,若是我來,必得將此事漂漂亮亮辦利索了,堵得各房人都無話可說才是!」

慕垂涼挑眉便笑︰「喲,能耐麼!你倒是說說,你要怎麼著?」

雲卿看他如此一時也得意洋洋揚起下巴說︰「行事之下策在于攻事,行事之中策在于攻心,行事之上策在于攻人。 二孔繡珠是個務實重干的,又能忍辱負重,做這種事她一分也不會抱怨,可惜就是性子弱了些,恐底下人陽奉陰違。所以倘若真要把事情做得漂亮,倒必須再加一人進來。」

慕垂涼與她相視一眼,忽一笑,點頭嘆說︰「虧你能想到到用垂緗!」

雲卿眼楮一亮,抓著他問︰「你也覺得三妹妹可堪大用?」

慕垂涼卻搖搖頭說︰「此事麻煩了些。一來垂緗已出閣了,你要她掌管慕家事,恐難尋妥帖言辭說服眾人。二來垂緗性子古怪些,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會答應的。這三來,柳姨娘的閨女和二太太的兒媳都跟著你掌家,你倒以為那兩個老的會服服帖帖听你的話?你豈不是給自己找事麼?」

雲卿狡黠一笑說︰「這你就別管了,我也不是第一天想用三妹妹了,我也有分寸呢!你只需到時略幫我說句話就是了,我總覺三妹妹很听你的話。」

慕垂涼聞言更是笑,一邊點頭應下,一邊伸手就去揉她頭頂心,才一踫到,兩人幾乎同時想起還在吵架,一時臉上笑都僵了,過了一會兒,慕垂涼收了笑縮回手,說︰「既然你有法子,那還急什麼?還需要我做什麼你直說便是。咱們鬧歸鬧,面對旁人時當然還是要站在一處的。」

雲卿低頭撇撇嘴,說︰「這我自然知道。只是這兩件事終究是連著的,第二件不做,恐怕這頭一件怎麼做都是錯,即便底下人服服帖帖接受了,也怕老爺子故意尋咱們不是。咱們倒罷了,他能拿咱們怎麼著?只是恐怕禍害到兩個孩子身上,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見慕垂涼一味只是不開口,雲卿便接著說︰「我是想著,孩子在外頭放著總歸不如帶回咱們房里來得穩妥,如今他們也大了,也該請了先生認真教,不能這麼老是耗著,今兒我看昭和那字,確然是——」

慕垂涼低著頭,眼底泛著冷意,再度不冷不熱笑起來了。他這笑真是勾得雲卿心頭一團火猛躥,燒的她抓心撓肺不能平靜,便也收了笑冷冷說︰「慕垂涼你什麼意思?你若再這樣子,即便那日你生氣是因為老爺子要拿我要挾你,即便你從頭到尾都是為了我,我也不領你這個情了!」

慕垂涼臉色立刻冷了三分,神色古怪地看著雲卿說︰「我笑你多事!我早說了,那兩個孩子無須你來撫養,你若有那空閑道不如自己給我生一個,巴巴地趕著對別人的孩子好做什麼?慢說輪不著你,就是理當你來養,也還需得問問我願不願意成天一睜眼就看見他們兩個呢!」

雲卿氣得七竅生煙,「噌」站起來指著慕垂涼說︰「我多事?好好好,是我多事,我上趕著去給你慕垂涼多事!你叫我給你生?你膝下那個大的五歲了字還寫的亂七八糟,子不教父之過都是你的錯!就算我生了也不敢給你養,我還怕有朝一日你也不願看見我的孩子呢!」

慕垂涼半闔上眼,面色像暴風雨降至一般壓抑。雲卿氣得渾身發抖,一時又猛咳起來,直咳得心都要從嗓子眼兒里跌出來了,便听慕垂涼終于開口,卻是道︰「來人,給大|請大夫。」說罷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大步出了門。

雲卿這一回氣得厲害,請了大夫服了藥也消停不下,一直咳嗽不止。到了晚上阮氏照舊送了川貝炖梨來,看著她喝下,又勸了好一會兒子才走。接著四姑娘馮月華又過來串門子,說晚飯時老太太那里送了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分外清甜,她便拿了一些過來送她,雲卿自然只能作謝。馮月華看她果真不大好,也不敢繼續打擾,混說了兩句也就去了。哪知馮月華前腳出門,孔繡珠後腳便跟進來,卻是正經事,將今日處理的大小事宜一點兒不落呈秉與她听。因多是園子里的小事,孔繡珠畢竟做慣了的,處理的十分妥當,雲卿便無甚好說,只言辛苦。這般連番地折騰,等孔繡珠告辭的時候已實在沒什麼心勁兒撐著了,于是沐浴更衣收拾妥帖,是要睡了。

雲卿在床上躺了半晌仍是睡不著,正自煩躁得慌,忽听外頭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雲卿只是憤憤不語,蒹葭與芣也都不去開門,卻听外頭秋蓉道︰「大|,是三姑娘來了!」

雲卿一愣,不由問蒹葭︰「什麼時辰了?」

「子時剛過了一刻。」

雲卿算著自那日垂緗援手至今日也有好幾天了,恐是當日言語起了些成效,一邊心下惘然,一邊又有些欣慰,點點頭掀起被子下床,並嘆說︰「罷了,千亂萬亂,好歹有一處是順的!」

卻見秋蓉已請垂緗進來,垂緗深夜出門,只帶了丫鬟滿兒並一盞燈,見雲卿邊咳邊起忙上前說︰「我不知你病竟又重了些,是我唐突了,你快快先睡,我明日再來吧!」

雲卿便笑︰「今兒有今兒的事,明兒有明兒的事,你若還未想好今兒來跟我說什麼,那麼不如等明兒想好了再說,我是不急的。至于現在,既然來了不如就隨我走走。你不是喜歡杏花?我帶你去看。」

垂緗垂手站在一旁默默看著蒹葭和芣伺候雲卿更衣,看著她不疾不徐罩上一件桃花雲霧煙羅衫,穿上乳煙緞攢珠繡鞋,用一支點翠嵌寶大發釵將頭發全部綰起來,最後披上一件銀絲素錦披風。自雲卿手腕受傷以來,這些尋常事多半由蒹葭和芣幫忙做,今次也不例外,她只是乖順地伸著手,旁人看恐怕像一只被擺弄的木偶。

卻听一直一語不發的垂緗突然問說︰「你的手腕……是怎麼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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