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而來,隨緣而去,千般不舍,萬般挽留,都在一句後會有期的約定里了。志趣相投的朋友,爾虞我詐的官場上難得,險惡多變的江湖上難得,深宮權位之上更難得,慕容恂和上官宛何其幸運,感嘆于這份幸運,兩個人都回頭看了那處幽靜雅致的山莊。
相視一笑,上官宛清淡的臉上有著惋惜,「經此一別,相見之日只怕遙遙無期
「能與不能,在乎心」,听著頗為熟悉的話,上官宛抬頭看慕容恂,慕容恂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事在人為,不管我們去與不去,陸家莊,冷虎山都不會長腿跑了,來日方長
慕容恂說得在理,上官宛釋然許多。
「只是」,慕容恂提了提眉心,「我該去何處尋你?」
不見輕浮,慕容恂是真心苦惱,上官宛沉吟著難以回答,小舞便接話道,「慕容公子,哪有叫我家小姐自報門戶的道理?」
「難道知曉我家少爺府邸何處,讓你家小姐來尋不成?」蔣川這次腦子倒轉得快。
慕容恂看看僵持住的蔣川和小舞,笑開,俯視著山嶺下蔥蔥郁郁的景致,「三月初五……約在紅廟吧,以三個月為期
「什麼意思?要我家小姐三個月之後,也就是六月初五再出……出來和你見面?」
慕容恂笑而不答地往前走了,沒問上官宛要一句應允,其含義,慕容恂知道上官宛懂得。
得知兒子從陸家莊回府,楊丘平立刻把他叫到了書房,要一番盤問的陣勢。
「俊兒,怎的突然回來了?陸家那邊情況怎麼樣?」
「爹,公主已經離開陸家莊……」
「什麼?!」剛坐下又馬上站起來,楊丘平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是讓公主看出些什麼來了?她去了哪里?有沒有派人跟著?」
「有!她們從陸家莊出來之後一直往南郊走,我們的人一直尾隨,爹,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逃得了一次,避不開第二次」,扣動指節,楊丘平眼里閃過寒光,「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俊兒,成敗就看你在公主面前的表現了,附耳過來
自從見過上官宛一面之後,知府家的少爺七魂八魄都被勾走了,別說是娶回家當夫人,就是能多看兩眼,他什麼都願意去做,听了知府老爹的計劃,決心和野心都更大了。
「小二,給我們三間上房,另外準備飯菜,要快!」
不算繁華的地方,店小二一看慕容恂一行的穿著打扮,桌子板凳都擦得格外殷勤,「好咧,客官您先用茶,小的馬上去吩咐廚房,您看要吃點什麼,我們這有……」
「先慢著」,蔣川掏出一個青色錦袋交給店小二,「用這里面的茶葉,重新沏一壺熱茶來
小二領著賞錢和茶葉退下,慕容恂趁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目光落到上官宛身上,「我看你和小舞姑娘一直用同一間房,就擅自做主了
「哦……」小舞拖長了語調,「還是個有心人吶!」
小二動作利索,很快就上了茶,慕容恂又點了幾樣菜,打發走小二,親自端起茶壺給上官宛,小舞斟茶,誠惶誠恐的蔣川要阻止,被慕容恂先攔住了,這樣的小動作躲過了小舞的眼楮,但沒逃過上官宛的注意。
小舞捧起茶杯,嗅著茶香,「听說你們要去仁州,那就應該往南走,和我們方向正好相反
「按理說是這樣」,慕容恂不緊不慢地說著,接受上官宛詢問的眼神,將茶壺壺嘴轉向身後,四個同坐一桌的男人,「反正我也不急著趕路,不如送送你們
果不其然,慕容恂也注意到了一路跟過來的幾個人,想到這,上官宛更覺得心安了。
安穩的一夜,好睡到天明,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樹葉上仍有晨露,鳥兒早已雀躍地歌唱。慕容恂敲開上官宛的房門,微笑地道聲早,邀請下樓用些簡單的早飯。
不受歡迎的人還在周圍,慕容恂和上官宛達成一致,從客棧出來之後勢必要擺月兌那些人。于是穿梭于街道之中,狀似看看熱鬧,游覽一番,實則九曲十八彎,意在擾亂那些人的視線。
任務在身,眼看被耍,幾個男人也急了,被動跟蹤變成主動出手,兩個人後追,另兩個人在前面堵。情況被挑明,慕容恂給了蔣川暗示,牽住上官宛的手,「一、二……」
幾個男人看慕容恂不躲不逃,不明白慕容恂在數些什麼,不敢輕易上前。
「三!」
話音一落,慕容恂帶著上官宛騰空而起,踏著幾個男人的肩膀躍上屋頂。另一邊,蔣川拉著小舞,把兩個人打扒下之後從路面上走。
看著蔣川和小舞順利月兌身,慕容恂和上官宛從高處下來,「擺月兌了他們,我們只要和蔣川會合就行
上官宛點頭,把手從慕容恂的手心里拿出來,被握得熱熱的。
慕容恂訕笑了一下,不過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分心。異樣的腳步聲走近,慕容恂听力辯力,將上官宛護在身後環顧了一圈,捕捉到左上方的人影,慕容恂出手的同時,被一片白色的粉末暗算了,眼楮頓時火辣辣地疼。
「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
左邊的聲音,慕容恂側身抓住了伸過來的拳頭,反手扭住,但是看不見男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上官宛看到慕容恂這邊,要制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刀尖還是劃破了慕容恂腰間的衣服,被上官宛奪走的刀上,分明已經沾上了慕容恂的血。
「你怎麼樣?」上官宛的指尖只敢踫到慕容恂的眉毛,皺起的弧度說明慕容恂的狀況不好。
「我沒事,你小心一點!」轉換腳步的聲音被慕容恂听在耳朵里,把上官宛從左邊拉到右邊,伸開手臂撐住上官宛,上官宛抬腿就踢中了一個上前偷襲的男子的胸膛,未出招就已經倒地不起。
耍了詭計,正面對抗,幾個男人還是不是慕容恂和上官宛的對手。打跑了就算了,上官宛沒有心思去追問那些人的意圖,慕容恂的眼楮必須及時清洗才行,身上的傷口也要檢查。
周圍都是巷子,沒有水源,上官宛扶住慕容恂,「我要帶你去客棧,你的眼楮需要趕緊用水擦洗,然後再找大夫來看看,你一點都看不見嗎?能不能走?」
听得出上官宛話里的著急,慕容恂舒展了眉頭笑著,覆上上官宛扶住自己胳膊的手,「看不見又何妨?不是有你嗎?」
「恩」,即使慕容恂看不見,和慕容恂面對面的時候,上官宛仍然做不到無動于衷的鎮靜。掩飾性地應了一聲,上官宛開始帶著慕容恂慢慢地走,「前面要向右轉身,側過來……」
所幸客棧沒有在太遠的地方,把慕容恂安頓著坐好,上官宛衣袖挽至手腕處,一邊察看慕容恂眼楮有沒有受傷,一邊擦淨了慕容恂臉上的白塵。
「眼楮還覺得疼嗎?我方才用手沾了這種白色粉末,發現手上並沒有刺激反應,應該不是什麼致命藥物,不過還是要等大夫來給你看看……」
「你用手踫了?」慕容恂不由分說地握住了上官宛的手,「萬一是有害有毒的呢?」
「你都不怕眼楮變瞎,我又何須怕些什麼?」抽回手,上官宛低頭看了看慕容恂腰上的傷,「那一刀,劃得深不深?」
「恩?應該不會,我現在還不覺得痛……」
慕容恂的眼楮還不能睜開,如果要清洗傷口,只能是上官宛代勞,有沒有這個必要,不在于慕容恂願不願意,而在于上官宛對慕容恂傷勢的判斷,到底嚴不嚴重。
「嘶!」
為了舒緩傷口的疼痛,上官宛沒有用客棧的汗巾,用了隨身帶著的絲巾,只是沾了水一踫上傷口,還是讓慕容恂疼得喊出了聲。突然的觸踫,慕容恂反射性地抬手抵住了上官宛的肩膀,似乎抗拒上官宛的接近,而意識到是上官宛的一瞬間之後,慕容恂就松了勁。
「你,你怎可亂踫陌生男子的身體?」
「傷口一旦發炎,情況會變得更糟」,上官宛紅著臉,僵硬著語氣回答,手上卻是一輕再輕地撥開因為凝固的血粘住傷口的衣服布料,小心地擦拭,「我不能見死不救,何況你是因為我而受傷
看不到上官宛的表情,只能听見聲音的慕容恂以為上官宛生氣了,不敢再亂動,但是不自然的身體出賣了慕容恂,將一份緊張感泄露無疑。實際上相當于一條縫的空隙,上官宛能看出什麼,慕容恂又怕被看出什麼?可是,慕容恂似乎並不這樣想。
「其實」,慕容恂垂下頭,仍是閉著眼楮,「我……」
「叩叩……客官,我是店小二,大夫已經幫您請來了
敲門聲不適時地響起,慕容恂感覺到上官宛站了起來,沒再繼續被打斷的話,情不自禁地緩了一下沉重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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