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23456789)靜謐的房間中,地上鋪就雪白的羊毛地毯,檀木案幾上的獸腳銅爐里,月氏香香煙裊裊。123456789123456789
紫檀木的桌椅,楠木底座的繡山水魚鳥的雲錦屏風。壁上裝飾著價值千金的龍泉寶劍,窗紗上是折枝連錦的圖案。
幾只鳥雀在窗外嘰嘰喳喳,宣告著清晨已至。
羊毛地毯上並排躺著一男一女,正是晏希音和晏錦。
晏錦率先睜開眼來,嘴角還沁出了一滴晶瑩的淚。
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的晏希音,眼里露出一抹柔軟的笑意,她的恩人,她的弟弟啊,好好地在她身邊。
如此,甚好。
昨晚她听侍女報說晏希音昏了過去,她趕緊跟過來,剛一走進房間,看到晏希音躺倒在羊毛地毯上,周身縈繞白光。
她察覺事情有異,關了門,吩咐任何人都不許進來,上前正準備扶起晏希音,然一觸到他的手,她便失去了直覺,和他一起倒在了羊毛地毯上。
這一躺,仿若一生那般漫長。
她在夢中,將過往重復經歷了一遍。
那痛苦的,絕望的,快樂的,溫暖的,悲傷的一切。
「絕不讓你重復過往的命運。這一次,換我來好好守護你。」她溫柔地撫模著晏希音的黑發,低聲呢喃。
此時,晏希音的眼楮剛好睜開,看向晏錦的目光,多了許多平時沒有的東西。
「阿……」他嘴唇動了動,那個姐字,半天沒有阿出來。「姐/錦……」聲音低沉而含糊,分不清他喚的是阿姐,還是阿錦。
晏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溫柔地起身,拉著他的手去用早膳。
「美味坊的灌湯包很好吃,我們趕早去吃新出籠的?」晏錦微笑著提議,晏希音沉默地嗯了一聲,不時在晏錦注意不到的角度偷偷瞄上晏錦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似乎有滿月復的心事。
※※※
通神殿中,蕭寂夜從木板床上爬起來,模了模額頭,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他沒來得及細想,就見有人站在他身前,遞過一盞清香四溢的茶︰「醒了?」
他抬頭,是道袍竹冠的玄機子,他頭痛扶額,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我怎麼在你這里?」
玄機子微笑著搖道︰「子曰,不可說,不可說。」
蕭寂夜起身欲走。
玄機子拉住他,問︰「我是誰?」
蕭寂夜看神經錯亂的病人一般看著他︰「玄機子,你腦子發燒?」
玄機子微笑著點點頭,又問了個讓他更加狂抓的問題︰「你又是誰?」
蕭寂夜笑道︰「果然是病了,我們認識二十六年,一起長大,竟然問我是誰?你莫不是受了什麼沉重刺激?還是又在打什麼玄機?」
玄機子臉上微笑的輪廓越發擴大,不住點頭︰「如此,甚好。123456789123456789你可以走了。」
蕭寂夜看他不知所謂的樣子,懶得理會,徑自出了通神殿。
身後的四名褐衣隨從也不打擾他,默默在後面綴著。
經過鬧市,忽想起自己還沒過早,恰巧離美味坊不遠,听說那里的包子一絕,索性過去吃一頓。
剛走幾步,便看到前面那個著粉白色立領長裙,芙蓉面,柳葉眉,翦水秋瞳的女子,一臉笑意地和身邊臉色蒼白的白衣少年說話。
蕭寂夜的眼楮仿若被定住了,再也挪不開。忽地心跳如鼓,砰砰直響,連呼吸都放輕了,仿佛一個眨眼一個呼吸之間一不注意,她就會不見。
眼見著那女子越走越遠,他忽然產生了一種近乎窒息地,喘不過起來的難受感覺。
不能讓她走,不要走。
似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他腦子里的那根弦。
他身體已不受控制地朝那個女子飛奔而去,身後的隨從都看著他們的王失態的舉動。
晏錦只覺得身後一個有力的手臂將她撈入懷中。
緊接著听到晏希音的驚叫聲︰「阿姐——」
這人似一股旋風,轉瞬將她帶到了美味坊的包房里。
「你是誰?」蕭寂夜神情冷肅,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
手臂仍然圈在她的腰間,不肯放開。
晏錦驚訝地眨巴眨巴眼楮,盯著蕭寂夜,他不認識我?難道他不是前世那個蕭寂夜,只是長得像,又同名而已?只是,這身氣勢又為什麼那麼相似。她第一個就排除了蕭寂夜在她面前裝不認識的可能。蕭寂夜這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騙她。
「我是晏侯府的錦郡主。」不明情況,晏錦老實地答道,同時試著掙開他的手,「王爺,孤男寡女,你這樣抓著我的腰,是不妥當的。」
蕭寂夜想想,放開了,確實不妥當,可似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子本來就應該在他懷里。
看她像避瘟疫一樣,退後數步,與他隔開距離,他心里有些難受。
她看他的目光,有一絲隱秘的厭憎,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撲捉到了,一股淡淡的帶著絕望的悲涼涌上心頭,很難受很難受。123456789123456789
他上前一把抓住這個女孩子的手︰「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看到你我會難受?」
晏錦嗤笑一聲,心想,看到你,我才是真正的難受呢,簡直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微微蹙起眉,道︰「王爺,我們素不相識,何來此一說,王爺看到我難受,放我走就是,還請王爺松開我的手。」
「不,你……別皺眉。」他有些茫然地開口,又想伸手撫平她蹙著的眉,被側身避過了。蕭寂夜似乎不知道用什麼表達自己的心情,半天才模著自己的心口道︰「你皺眉,我這里難受,還疼。」
晏錦微微一笑︰「我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麼,我家阿弟還在外面等我,請容我先告退。」
看到她的微笑,蕭寂夜的眼神瞬間亮了一下,連她說什麼都忽略了。
「你再笑笑,你笑一下,我心里就好受些了。」
晏錦冷笑一聲,她又不是賣笑的,轉身便走,懶得理他。
蕭寂夜上前,霸道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不能走,你不能離開我。」
「你弄疼我了。」晏錦垂眼看被握得死緊的手。
蕭寂夜急忙松開,神色慌張起來︰「很疼麼?」
「煩請王爺下次動手之前,顧忌下別人的感受。」
蕭寂夜有些茫然地望著她︰「你很討厭我嗎?你,不許討厭我。」他捂著胸口,覺得那里疼得厲害,尤其是想到她看他的眼神帶著厭憎的時候。
「我不允許,不能討厭我。」他心中涌起強烈的渴望,想將她帶回家,只對著他一個人,他還想把她抱在懷里,那種沖動在面對她時非常的強烈。
強烈到他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把她帶回家,收藏起來,她是你一個人的。讓她只能對你一個人笑,只能對你一個人哭,讓她眼里,只能看到你一個人,只有你一個人。
靈魂在撕扯,手在顫抖,然而他眼睜睜看著她越走越遠,控制住了自己的這種沖動。
仿佛,他一旦這樣做了,會有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會出現讓他後悔莫及的後果。
四位隨從跟了過來,他閉上眼楮,良久,才控制住翻涌的情緒,厲聲道︰「給我查,晏侯府,錦郡主,她生平所有的事,無巨細,我都要知道。」
「是。」身邊人低聲應諾。
他凝神沉思片刻,覺得這種狀況簡直匪夷所思,在那個女孩不在他旁邊的時候,他能冷靜思考所有問題。可是就在剛剛,他身心一齊失控了,做出一些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事,說一些讓他自己都奇怪的話。
簡直像個白痴,他心中有怒,還有惱。
從來沒這麼失控過,難道鬼魂上身了?他郁怒地想著,一定要把這件事查清楚,為什麼那個錦郡主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這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簡直是致命的。
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剛才她那個淡淡的微笑,不自覺地想,她要是能一直這樣地微笑,該是多麼的好啊?
※※※
晏錦和自家弟弟用過早飯,回去的路上踫到了謝書白。
只見他玉帶金冠,肩頭數縷烏瑩瑩的長發披拂而下,今天和晏錦穿了一身同色的月白華裳,外披雲紋圓領寬袖白紗褙子,前襟、後襟的下擺及袖口用青黛色絲線繡著水墨蘭竹圖案,白紗的飄逸和水墨的雅致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越發地襯得他清貴無匹,高大勻稱、英俊秀雅。
他朝晏錦露出溫文有禮的微笑︰「近來可好?」
晏錦看著他的神色頗為復雜。
「明天,陛下也許會派人來找你。」謝書白頓了頓,還是決定給晏錦提個醒,讓她有個準備,不想她再無措地面對未知的一切。
晏錦頗有些驚訝謝書白會開口對她說這個︰「為什麼?」
「大夏和軒轅的十年一比就要到了,這次,來的是師曠大師。」謝書白道。
原來大夏和軒轅近期會進行一場比試,來決定兩國邊境五座貿易商城十年的稅收和歸屬。
這是自上上代皇帝定下的規矩,那五座自由發展起來的貿易商城,兩國的土地都佔了,不好單獨歸屬哪一國,但是那五座城利益紛爭巨大,兩國誰也不想讓。
從前因為這有過戰爭,只是戰爭的本質是破壞,帶來的是更大的損失,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遂兩國的先祖皇帝立下規矩,友好邦交,互利互惠。十年一比,誰勝歸誰。
這場十年一次的跨國比試分五場小比。
一、兵法韜略演示,這是兩國的軍事力量和戰爭將領人才決定的。
二、錦繡文章,這是對兩國才子的考驗。
三、武斗,各自挑選國內第一高手,來進行一場生死不計的較量,能參加的都是宗師級的高手。
四、比琴,誰能彈出最打動人最高明的樂曲,誰贏。
五、兩國皇帝論國策。
這五場比斗,無論哪一場都不太容易贏得,兩國幾十年來為了贏得一場,莫不是傾盡舉國之力和人才。
听說今年的琴斗,大夏國請來了樂音方面的大宗師師曠,而在軒轅,能和師曠一斗的,大約只有晏錦了。
晏侯府錦郡主雖然名聲不堪,但是驚人的音樂才華卻是得到了整個盛都皇室貴冑的認可,半年以前,五國聞名的天下第一琴廬的主人,辨音大師師襄,路經軒轅盛都。
時值盛夏,皎月高懸,岸邊垂柳輕撫水面,河水靜靜流淌,清風習習。師襄大師正在欣賞美麗的夜景,突然听到一陣曲調新奇的琴聲,猶如綿綿不斷的細雨,又像是令人心碎的哀痛哭訴,令人心曠神怡,不能自拔。
大師不禁痴了,琴聲畢,大師立足原地三天不肯離去,後大呼「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次日大師又執意親自登門拜訪錦郡主,贊︰「此曲只應天上有!」
錦郡主的音樂才華由此聞名盛都。
晏錦眼珠子一轉,去,還是不去?如果去了,贏,還是不贏?這可全都取決于她。
要掙月兌現今束縛著她的牢籠,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她朝謝書白露出一個頗為感激的微笑︰「每次關鍵時刻,幫我的都是你。我欠你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她一雙妙目定定地望著謝書白,水光盈盈,似有千種情緒,萬般欲語還休,謝書白心頭一跳,別過頭去,輕輕道︰「你並不欠我的,我幫你,只因我想幫你,也因我覺得,應該幫你。並不是想從你這里得到什麼。」
※※※
這廂含情脈脈,欲語還休,那廂荊家山河莊卻鬧翻了天。
荊氏少主不見了,荊氏財團懸賞百萬金買荊無影下落。
荊氏出動全部人馬,將盛都翻了個天翻地覆,最終,二十一天之後,在一個荒廟找到了他。
彼時荊無影渾身是傷,把他救了回來,他卻沒有開心的表情,臉色很沉寂。甚至離開之前,他還原地回頭望了一下,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最終,幾位叔伯問他怎麼回事,他甚至都沒有說出是晏錦囚禁虐打了他,只說不慎遭人暗算,被路過的一位人救了,給他在荒廟留下食物,還給他的傷口上了藥。
他給自己找的借口是,如此奇恥大辱要自己親自動手報,不能假手于人。
幾位叔伯檢查了他身上的傷,大聲驚呼。
他身上涂抹的傷藥,竟然是萬金難求的療傷聖藥碧靈子。
「碧靈子我們山河莊統共都只有一瓶,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那路過的好心人竟然用在了你身上。無影,你可真走運。」
荊無影緊緊攥住了手心的白色絲帕,終是沒有丟出去。那是晏錦給他上藥用過的。
窗外秋蟬低鳴,夜涼如水,擾亂了誰的心?abcdefgabcde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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