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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大結局

次日,華陽城的大街小巷上人山人海,喧鬧聲震耳欲聾,遠遠就能听見百姓們歡喜的交談聲,一掃昨晚的低迷消極,四處都洋溢著春節該有的氣氛。愛睍蓴璩

「真是太好了,我就說啊,林老板是個大善人,他們怎麼會不管我們老百姓呢!」

「是啊是啊,林老板真是活佛祖,要是沒有林老板,老身恐怕連過節的糧食都沒有了!」

另一邊。

「听說了嗎?原來那義軍昨天是故意攻城的,想借著我們老百姓來一個里應外合!」

「怎麼里應外合?義軍可是為我們老百姓的啊,怎麼會利用我們呢?你從哪里打听回來?」

「客棧里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呢!你想想啊,華陽城里頭只有數十萬的守城兵,都義軍有上百萬人啊,如果義軍昨天真有心攻打華陽城,數十萬守城兵怎麼比得上上百萬大軍?還有啊,秦王昨天不是在城門前射殺了幾個人的嗎,听說啊,那幾個人就是義軍派進華陽城里頭的細作,專門在城里頭散布謠言,說秦王打算捉老百姓去當苦力,他們這樣一說,老百姓自然會反抗,昨天不是有人要把城門打開,讓義軍的人進來的嗎?」

那人激動地抿了一口沫子,繼續道,「你想想啊,如果老百姓昨天真的把城門給打開了,義軍的人不就是能沖進來了,他們沖進來肯定是要攻打皇宮的,萬一他們真的攻打皇宮,今天義軍和秦軍就在城中開戰了,我們哪里還能站在這里聊天?說不定林老板就是看穿了義軍的陰謀,所以才特意從城外趕回來的!」

同伴听得糊里糊涂的,但一听「林老板」這個名號,他馬上就清醒過來,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難怪林老板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回城,之前一直听聞林老板在外城經商,要不是不放心我們華陽城的老百姓,林老板又怎麼會冒險回來?現在城外都被義軍的人圍住,林老板也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

「林老板是大能人,自然有辦法進城。哼,你看看啊,現在義軍將城外都圍住了,外頭的物資都運不進來,很多老百姓都在挨餓呢!義軍如果真的為我們老百姓謀福,他們為什麼還要繼續堵住城外。我听說啊,那義軍的人還趁機搶劫運進城內的物資呢,你說可不可恨?」

「真有這樣的事,那實在是……」

兩人漸漸走遠,交談聲被附近的人聲淹沒,再也听不清楚。

「姑娘,現在城里頭的百姓們都在說著這件事呢,相信城外的義軍很快就會听到風頭,到時候,肯定要氣死他們呢了。」

人還沒走進,君蘭就聞到背後飄來一陣濃郁的花香。收回視線,側首看向身旁,只見依舊紅衣的百媚娘正用手帕捂住小嘴偷笑,媚眼中瑩光閃閃。

義軍一心打著為民為國為天下的旗幟,如果被他們听到城中的百姓是這樣看待他們的,義軍肯定要氣死了。

沒有听到回應,百媚娘好奇怪地望過去,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如墨玉般漆黑,透著點點熟悉,讓百媚娘不禁多打量幾眼。「姑娘,現在城里頭的百姓都在討論著林郎的事,你看,下一步我們應該怎麼辦?百姓們遲早要見林郎的。」

說著,百媚娘又悄悄打量起君蘭,企圖從她身上再找出一些熟悉的地方,但無奈,她長相平庸,臉上表情也不多,一雙眼眸更是靜止如水,讓她難以看透。

昨晚,這位姑娘突然出現在鏢局里,自稱和林嵐相識,是林嵐托她回來給他們送信的。原本,百媚娘等人是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外人的話,結果,這位姑娘卻能說出關于林嵐的事,還知道林嵐是宮里頭的人。

這件事,林嵐從來都沒有承認過,也沒有否認過,都是百媚娘等人猜測而來,但這位姑娘卻分析得頭頭是道,讓他們找不到疑點,再者,她也知道林嵐經營這麼多商鋪,樂善好施,實則是為了籠絡民心。

這事只有百媚娘等人清楚,這位姑娘也知道就更加能證明她和林嵐是相識的。

昨晚商量過一晚,百媚娘、華雲等人決定暫時相信君蘭,要讓看看她到底想干什麼。沒想到一大清早,她就讓他們聯系林嵐所有商鋪,只留下三天的糧食,其余的全部分發給老百姓,同時放出消息,就說林嵐已經經商回來。

華雲等人起初是震驚,見了君蘭的解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猜疑,馬上按照君蘭的話去做。老百姓一听到林嵐的名字,果然如他們所料,紛紛踏出家門來到大街上領取糧食,正好听到大街上關于義軍的事情。

老百姓本來在挨餓,如今一听是義軍給害的,老百姓心中自然不滿,都在抱怨義軍,心中更加感激林嵐,多年不見林嵐,老百姓自然想念,遲早都會提出要見他,如果林嵐沒有出現,老百姓會很傷心,只怕到時城中的氣氛又會低迷起來。

沉默一陣,君蘭在百媚娘的打量下緩緩開聲道,「你們有林嵐的畫像嗎?」

百媚娘微愣,隨後應道,「奴家沒有林郎的畫像,林郎不喜歡作畫,所以也沒有留下畫像。姑娘要找林郎的畫像嗎?」說著,百媚娘又覺得好奇了,如果姑娘真的是見過林嵐,為什麼還要他的畫像,莫非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

「姑娘,你若要找林郎的畫像,奴家可以讓華雲隨即畫一張,但畫出來的恐怕會是林郎五年前的少年模樣,五年已過,林郎已到了弱冠之年,模樣定不同于少年時期。」百媚娘說道。

「也可。」君蘭沒有多想就應了百媚娘的話。

百媚娘交代一聲,馬上離開廂房去找華雲作畫。

百媚娘走後,廂房內恢復安靜,濃郁的花香被一陣寒風吹散。君蘭站在倚欄前,垂首看著大街上的百姓,听著他們的交談聲,眸光越發深邃。

那日在錦繡江河遇見百媚娘、劉老四他們,君蘭依稀記得他們曾提起過林嵐的名字,再加上後來,景離也和自己說起過飛雲鏢局的事,知道鏢局和林嵐是相識的,而且關系密切。

盤算一番,君蘭覺得自己的第一步應該從飛雲鏢局入手。飛雲鏢局不是林嵐名下的產業,卻和林嵐有著密切的關系,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再者,飛雲鏢局的鏢師時常外出運鏢,義軍的事從他們口中說出來,老百姓會更加容易相信。

如今一看,第一步似乎已經成功了,老百姓開始對義軍抱有懷疑,接下來就是第二步,老百姓明知道義軍會對他們不利,試問老百姓還會讓義軍留在華陽城外嗎?沒有了義軍的幫忙,晉懷王就等于沒有了雙臂,接下來,秦王知道了外族地圖一事,定然不會放過晉懷王。

眯起眼,君蘭眼底似乎凝結著寒冰。

自己數天沒有回到羅大叔家中,也沒有和晉懷王聯系,義軍和晉懷王恐怕會猜疑她,畢竟自己從來都沒有正面提出過要加入他們,對他們來說,自己就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會背叛他們。義軍和晉懷王心術不正,定是心狠手辣之人,自己只有孤軍之力,斗不過他們數萬兵力。

燕驚瀾說她是秦君蘭,景離說秦君蘭就是林嵐,她為什麼不利用這個身份來反抗?林嵐在百姓中的名望極好,正好晉懷王和義軍就是借著百姓行事,正好克住他們,如此銳利的武器,她為什麼要拋棄?

只是……

想著,君蘭不自覺地伸手模上自己的臉,眼神逐漸迷離。

景離說,秦君蘭昔日在宮中故意在自己臉上畫上褐斑,掩人耳目,等到出了宮之後,她便換上男裝,洗去臉上的褐斑,宮外的人不認識秦君蘭,自然認不出她。而且,秦君蘭自從臉上長滿了褐斑之後,一年到頭甚少踏出子和宮半步,宮中大部分的宮人都從來沒有見過她,就算在宮外踫面也認不出她。

憑借這點,秦君蘭就能自由在宮外活動。

如果景離說的話是真的,那麼,林嵐的臉就是秦君蘭的臉,如果燕驚瀾沒有騙她,她應該和林嵐長得一模一樣,等到華雲將林嵐的畫像畫出來,她自然就知道自己是不是林嵐!

她一開始不肯定自己的身份,斷然不會貿貿然將臉上的人品面具撕下來給百媚娘他們看,萬一自己不是林嵐,百媚娘定不會取信與她,事情就無法進行下來。

所以,君蘭只好稱自己是林嵐的朋友,將自己從景離口中知道的事情透露給百媚娘他們知道,讓百媚娘他們相信自己就是林嵐的朋友。

昨天在城門前看見秦王射殺義軍的奸細,君蘭就想到百姓們肯定會驚恐,心中對秦王的怨恨也會更深。就算那三人是義軍的奸細又如何,在百姓心目中,義軍的地位比秦王更重,秦王殺了義軍的奸細,百姓們甚至會覺得是秦王的錯。如果要鎮壓住百姓們的怨恨,就必須要有一個在百姓們心中德高望重的人出現,將矛頭指向義軍,這個人,君蘭一下子就想到了林嵐。

也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主動找上飛雲鏢局,用這種方法讓飛雲鏢局的當家取信與她。

不將民怨壓下,就算秦王殺盡華陽城所有百姓都沒有用。就算他是秦王,若然不得民心,他必將被退下王位,下場只有一死!

驀然,腦海中閃過那夜在子和宮內所見的一幕,秦王一人坐在矮桌後,雙手抱住竹簡,埋首與雙膝間,脆弱得如同初生嬰兒,任何人都能輕易將他除掉,但下一瞬,秦王扭頭掃視而來,眼眸中經已滿載凌厲、暴戾,仿佛前一秒,他的脆弱只是她的幻覺,快得讓人回不過神。

在沒有人的時候,秦王才會表露出自己的心,但他身為秦王,絕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脆弱……

叩叩。

思緒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君蘭放下搭在臉上的手,「進來。」

吱呀。

門被打開,百媚娘和華雲一眼就看見女子站在倚欄前的背影,淡薄的陽光落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身姿。

微微晃神,百媚娘和華雲一前一後走進廂房內,華雲儒雅飄飄地向君蘭行一個禮,「姑娘,此畫便是在下憑記憶所畫,畫中之人便是五年前的林嵐,還是少年模樣,和如今恐怕會有所出入,姑娘請過目。」

終于到了。

心頭一抖,君蘭轉過身,華雲將懷中的畫卷展開,鋪在桌面上,君蘭大步往前一步,看清了畫卷上的少年。

絕色的臉上披著薄霜,如冰凌白玉,修長的柳眉一筆而下,眉宇間噙著幾筆凌厲,狹長的眼楮內瓖嵌著一雙墨黑的眼眸,看似波瀾不驚。嫣紅的雙唇輕抿,看似不喜言語,淡漠寡情。

「姑娘,林嵐是宮中之人,平日不便出宮,只有冬至後,宮中忙于采購,林嵐出宮的機會才會增多,畫中所畫的便是林嵐冬日時的裝扮。在下才疏學淺,望姑娘不要見笑。」華雲解釋一番,客氣道。

「很像。」

似乎過了許久,君蘭張了張口,莫名其妙地說了聲,弄得華雲和百媚娘很是迷糊,百媚娘忍不住嬌聲道,「姑娘你怎麼了?此畫畫得和現在的林郎像不像。」

已經數年沒有見過,華雲對林嵐的印象依舊清晰,所以,畫中之人,百媚娘一看就覺得很像,和當年的林嵐一模一樣,氣質極為相似,就不知道畫中之人和現在林嵐像不像了。

「像。」君蘭肯定點頭,眼中漣漪已被收斂。隨意地和百媚娘等人交代幾句,君蘭將畫像留下,讓百媚娘等人先出去。

坐在椅子上,君蘭將畫卷捧起,近距離一看,更加相似了。雖然面容還顯得有些稚女敕,但當時,五官的輪廓已經定下去,五年的時間,不會改變太多。

很像!林嵐五年前的樣子,和她現在的樣子很像!林嵐就是秦君蘭,秦君蘭就是林嵐!她和林嵐長得極之相似,同樣的,她和秦君蘭自然也長得相似!

眼中劃過利光,君蘭將畫卷收好,起身離開廂房,出了客棧,躋身到人山人海的大街上,順著人流來到城牆下。

經過昨天的暴亂,城牆一帶的守衛比起平時更加森嚴,身穿鎧甲,手持兵器的士兵神色冷然地站立著,嚇得來往的百姓都遠遠避開這一帶,不敢接近。在城門上面還掛著三具尸體,正是昨日煽動百姓們的義軍細作。

百姓們打听到義軍的所為後,對著三人的憐憫之心頓時消失,有幾人甚至遠遠地鄙夷著他們,不屑義軍的所為。

君蘭來到城牆前,舉目觀察一看,士兵們的警惕性很高,城牆上面還有士兵來往巡視,人數眾多,要在這個時候不驚動任何人,成功離開華陽城,幾乎是一件沒有可能的事。

她已經確認自己的樣子和秦君蘭長得極之相似,但她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沖過去找秦王。她去找秦王干什麼?她對秦王根本就沒有一點記憶,就算能證明她就是秦君蘭,她應該怎麼做?留在王宮中,留在秦王身旁嗎?這樣太兒戲了!

她要出城去燕驚瀾他們,她要解掉身上殘神毒藥,徹底記得自己是誰!

「秦姑娘?」

君蘭正打量著城牆一帶的守衛,忽然從身後響起一聲驚訝。君蘭皺眉,扭頭看見一個面容肌瘦、皮膚褐黃的男子正瞪著自己,眼中閃過一抹異光。

「真的是你啊,秦姑娘!可總算找到你了!」男子驚喜一聲,走到君蘭面前,壓低聲音道,「秦姑娘,我是義軍中的一員,羅大叔說秦姑娘你忽然失蹤,擔心你被秦軍發現,讓我們在城中四處找你了,沒想到姑娘你在城門這里啊!」

男子說著,抬首往四周打量,當看見被掛在城門上的尸體時,男子的表情忽然憤怒起來,「秦王實在可恨,不但將楊文兄弟他們當眾射殺,還將他們的尸體懸掛于城門之上,讓他們死後都不能安寧,可惡!」

「秦姑娘,你跟我過來!」男子咒罵一聲,扭頭對君蘭示意一眼,讓君蘭跟他去旁邊的小巷子里。

眸光微動,君蘭不動聲色地跟著男子來到一旁安靜的小巷子里。

「秦姑娘,這數天,你到上哪兒去了,羅大叔可擔心你了,就連衛龍兄弟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們所有兄弟都在城里找你了!」男子緊張地盯住君蘭。

「我只在城中逛逛,熟悉地形。羅大叔找我何事?」君蘭道。

男子听罷,神情又一瞬間的變動,但很快又恢復過來,帶著猜疑打量著君蘭,「秦姑娘,這些天你可別在城中四處亂逛,昨天我們的大軍攻打華陽城,誰知道秦王居然早有準備,一早就暗中回到華陽城內,我們的大軍都被秦軍擊退,現在應該藏身在山林里。也不知道是誰散布流言,竟然說我們義軍搶掠城中百姓的物資,百姓現在是對我們怨聲四起,有幾個兄弟都被百姓打傷了!秦姑娘,你跟我過來,我們去暫避一下!」

說罷,男子就要走人。

「去哪里暫避?」君蘭不為所動,問道。

男子聞言轉過身,「秦姑娘,你請放心,我們城中有許多兄弟,到他們家中暫避一下。水陽先生、李將軍、瓊義大哥他們都已經到了城外,到時候我們听他們的安排就好了。」

「我要出城,你們可有辦法?」

「秦姑娘你要出城?」男子驚訝地看著君蘭,眼中閃過一抹異光,見君蘭正直直地望著自己,男子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謹慎道,「秦姑娘,你也看見了,秦軍現在守衛森嚴,就連我們的人也不能輕易將消息帶到城外,姑娘你要出城恐怕不會一件容易的事,姑娘你出城要做什麼?」

「有要事要辦。你有辦法幫我出城嗎?」君蘭似毫無發覺。

男子苦思著,不時打量她幾眼,眼中閃過怪異的亮光。等了一陣,男子才說到,「姑娘,你也看見了,現在城門的守衛戒備森嚴,我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幫得了姑娘你出城?要不,姑娘,你先跟我回去一趟,我們和羅大叔好好商量一番,說不定會想到出城的辦法,姑娘,你看怎麼辦?」男子略帶緊張地打量著君蘭,似在提防她會不答應。

君蘭沉默著。

平時她就算外出數天不回來,羅大叔都不會找她。現在,她不過是兩天兩夜沒有回來,羅大叔就通知了埋伏在城內的所有義軍,這件事肯定不想表面那麼簡單。

義軍和晉懷王現在還是合作關系,羅大叔知道自己曾經見過晉懷王,而晉懷王又懷疑自己。義軍和晉懷王這邊都不會放過她,誰知道義軍和晉懷王是不是在聯手找她?

「大劉,你怎麼在這里?」

思索間,身後走來幾個人,君蘭眸色冷下。

大劉看見君蘭身後的來人,臉上頓時揚起了笑容,「何二,畢思,我找到秦姑娘了,秦姑娘正要想辦法出城呢,你們看這件事該怎麼辦?城門的守衛森嚴,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出去的啊!」

何二、畢思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先後放到君蘭身上。比較瘦小的何二道,「秦姑娘,你要出城?」

君蘭回身看著他們。都是普通的老百姓,穿著簡單的麻衣,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想來,羅大叔是將自己的模樣告訴了他們,要不然,他們為什麼能第一眼就認得出她?

這麼緊張,義軍找她肯定是有所圖謀。

「嗯。」想著,君蘭應道,余光掃視四周,大街上人來人往,這里離城門又不遠,實在不便動手,恐怕會招來秦軍。

「秦姑娘,你有何事出城?也不知道是誰在城中散布謠言,說我們義軍在城外搶劫百姓,城中百姓現在非常排斥義軍,我們在這個時候行動會危險的。秦姑娘,不如我們先回去,等到入夜之後再商量對策如何?」較為強壯的畢思道。

君蘭思索一番,「不。我們能想到在入夜後行動,秦軍自然能猜到一二,入夜後的守衛只為比現在更加森嚴。昨晚,秦軍和義軍交戰,將士疲倦,正是下手的最好時機。我出城要找水陽先生他們,我有要事要和水陽先生他們說,此事事關重大,關乎到晉懷王,絕不能泄漏半點風聲!」君蘭說著,眉宇間染上了嚴重。

大劉等人見此,面面相窺一番,最終由何二先回去將君蘭的事告訴羅大叔他們,大劉和畢思則在附近幫君蘭尋找著出城方法。

「大劉,秦姑娘,你們現在這里等等我,我認識一兄弟在城門這里當差,我向他打听一下消息,去去便回!」畢思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和君蘭兩人交代一聲,轉身跑進人頭涌涌的大街上,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秦姑娘,你稍等一陣,畢,」

大劉話到一半,眼前女子忽然舉手掐住他的脖子,有力的五指如同鐵鏈般緊緊扣住他的喉嚨,讓大劉無法說話,很快就憋紅了臉開始爭扎,「你,你要,干什麼!」

君蘭將大劉推在牆上,遮擋住大街上的視線,眯眼的動作讓人心頭一寒,恍如利刃,「義軍和晉懷王找我何事!」

「你!」大劉瞪大雙眼,牛眼中明顯閃過一抹驚慌,想不到君蘭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計謀,「你,你故意支開,畢思他們,你,你到底是何人,唔!」

君蘭加大手中的力度,大劉痛苦地悶哼一聲,眼珠子微微凸出,滿臉漲紅。

「說!」

「咳咳,我,我不知道啊,羅大叔,羅大叔那天忽然過來跟我們講,你,你根本就不想幫我們刺殺秦王,羅大叔,擔心你是秦王那邊的人,故意接近義軍,從義軍身上探取機密,告知秦王,要對我們義軍不利!所以,所以,羅大叔,讓我們馬上找到你。」掐住脖子的手越來越大力,大劉不敢懷疑如果自己不坦白的話,君蘭會不會殺掉他。死亡的恐懼感籠罩住心頭,大劉忍著缺氧的脹痛感,將自己所知道的一起全部告訴君蘭。

原來,在君蘭和晉懷王會面的時候,羅大叔就開始懷疑君蘭了。羅大叔是義軍派進華陽城內幫助君蘭的,他是最清楚義軍行動的人,羅大叔擔心晉懷王會不會和君蘭說了什麼,那天他就故意向君蘭打听一句,沒想到,君蘭居然掩飾地含糊過去,這個舉動引起了羅大叔的懷疑。羅大叔不敢冒險,就將此事告訴了義軍中的其他人,他們商議一番,覺得無論如何都要將君蘭帶回來,由他們親自看管住。

義軍作亂一事不能有半點閃失,萬一失敗了,天下百姓就會知道義軍的所謀,而義軍中的人都會不屑將領們的欺騙,到時候,義軍肯定會支離破碎。事情一旦失敗,義軍知情的人都得死,羅大叔實在冒不起這個險。

「姑,姑娘,我,我知道羅大叔,要我們四處尋找姑娘你,一旦看見姑娘,就要將,將你帶回去,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姑娘,你,唔!」

 嚓!

大劉的求饒還沒說話,耳邊就響起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大劉雙眼一凸,意識沉黑前,他清楚地看見女子眼中毫無人性的冷光。

隨手將大劉的尸體丟在地上,君蘭掃視四周一眼,隨即邁步跑進大街上。

義軍到底在華陽城內埋伏了多少人,她也清楚。義軍本來就是由百姓所組成,要從百姓中揪出那些人恐怕沒有這麼輕易,現在只能暫避鋒芒,等到適合的時機才離開華陽城。

「秦姑娘!」

君蘭剛跑幾步,身旁的大樹居然驚喜地攔住她,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道,「果然是秦姑娘啊!」壓低聲音,大叔道,「秦姑娘,我是義軍一員,我可終于找到你了,秦姑娘,我們到那邊再談如何?」

大叔表明身份,就要帶著君蘭來到一旁的小巷子里私談。

又是義軍的人!

君蘭心中煩躁,隨意找了個借口打發掉這人,就說自己已經見過了義軍中人,正趕著去找羅大叔。

那人听了之後,並沒有什麼懷疑,和君蘭指了指路就將她放走了。

成功擺月兌掉這人,君蘭又混進人群中,順著人流來到了一間並不起眼的綢緞莊內,檢查一番,確定沒有人跟蹤自己之後,君蘭快步走進綢緞莊內。

數柱香時間後,身穿竹青色衣袍,披著一件厚實大袍的女子從綢緞莊內出來,頓時引得旁人駐足驚嘆。

女子修長油亮的墨發隨意地披散在身後,隨著寒風輕輕飛舞,如同靈動的精靈,出塵飄逸。盡管女子臉上戴著面紗,遮掩住下半張臉,一雙漆黑圓大的美眸已叫人心動,噙滿了靈氣,有著小鹿般的純然無害,但細細一看,眼底深處卻閃動著利刃般的凌光,叫人不敢直視。

女子額頭光潔白女敕,好比白玉,下半張臉定是傾國之色。

沒有理會旁人的目光,君蘭拉緊身上的大袍,朝著林嵐的客棧走去。

她不知道身旁的人群到底誰才是義軍的人,說不定她每行幾步就會被人叫住,遲早會被捉住。所以,她必須要喬裝一番,暫時避開義軍的耳目。在華陽城中,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林嵐的產業,其他地方對她來說都不安全。

再次來到西樓望月,客棧內高朋滿座,站在門外都能听見里面的交談聲,幾乎把天花板都震垮。客棧大門外排著長長的人龍,百姓們臉帶笑容地接過小二手中免費派發的糕點,樂得喜出望外,不停地叩謝。

「她,真的回來了?」

掀開馬車車廂的窗簾,景離晃神一句,听到車夫的稟報,景離才回過神,起身下了馬車,走到身後的馬車前,道,「我先進去,他們會認出我,我在廂房內等你。」

等了等,沒有任何回應,景離也不意外,轉身找客棧走去,果然,景離還沒有走幾步,附近的百姓就已經認出他了。

「是十四王爺啊!叩見十四王爺!」

附近的百姓一看見景離,馬上跪拜在地上,相當恭敬。

景離掃了眼那邊全黑的馬車,眸光微閃,揮手上百姓們起來。

景離當年幫林嵐保住了他的產業,百姓們知道這件事之後,對他這個十四王爺也是相當尊敬。因為景離經常待在西樓望月的關系,很多百姓都見過他,現在能將他認出來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謝十四王爺。」一個百姓站起身,心中甚是喜悅,忍不住笑問景離,「十四王爺,您是找林老板的嗎?」

景離剛抬起的腳步收住,瞳孔皺縮,猛地轉身望向那人,嚇了那人一跳,景離語氣中染上幾分焦急,「林老板果真回城了嗎!」

城中上下已經傳得滿天飛,大臣們在上朝的時候也听到了風聲,由于當年因為林嵐一事,鬧得朝中滿是風雨,大臣記憶深刻,如今一天林嵐忽然歸來,還讓百姓們將矛頭都指向了義軍,大臣們心中驚訝的同時,也將事情向秦王稟報,如今宮中也在議論著林嵐的事情。

百姓見景離好像並不清楚內情,驚了驚,隨後,臉上揚起感激的笑,「十四王爺,原來您還不知道啊?今天一早,我們就听見消息,您瞧,客棧都給我們老百姓送糧食了!如果不是林老板的注意,客棧無緣無故怎麼會這樣做?」

「是啊,十四王爺,雖然客棧平時也會給老百姓們送糧食,但現在城門都被封掉了,之前掌櫃的就說客棧的存糧已經不多了,如果再不能進貨的話,客棧的存糧還不夠客棧的小二吃呢,所以前些天客棧就沒有繼續給我們發糧了,今天要不是林老板回來,客棧又豈會這樣做?」

「今天我一早,我來客棧的時候,听店里的小二說,林老板就在客棧二樓的廂房內呢!」

「真的?哪間廂房!」景離激動地打斷百姓的話,抬首望向客棧的二樓,企圖找出一絲蹤影。

百姓們很快回神,只听那人道,「這,這,十四王爺,草民也不清楚,林老板今日沒有下樓,草民也是听客棧小二閑聊時說起的。」

「林老板肯定是從別處听到了華陽城的事,才專程趕回來,林老板連夜趕路,肯定會疲倦,林老板可能實在廂房內休息呢。」一名百姓猜測道,眾人馬上附和。

景離沒心再听百姓多言,大步走進客棧內,直奔客棧二樓而去,來往的食客都被他嚇到,紛紛退到兩旁為他讓出一路。

的確!

如果不是林嵐的意思,客棧又怎麼會將最後的存糧都發給老百姓!景離一直幫林嵐管理著客棧,他最清楚客棧的情況,前幾天還是他叫李文不要再免費派發糧食給百姓,要將存糧留給有需要的人,如果不是林嵐過來,李文又怎麼會不听他的話!

「林嵐真的回來了?十四王爺走得好急啊。」逍雲坐在馬車外面,看著景離飛奔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嘆了聲。

林嵐回來了,逍雲自然要去看看。城牆上的守衛,他最清楚,城外還有叛軍集結,一般人根本靠近不了華陽城,但林嵐會武功,他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順利進入華陽城也不是沒有可能。

五年了,她突然回來,到底是不是本人?但如果不是本人的話,西樓望月又怎會將自己的存糧都拿出去,如果不是林嵐的話,百姓們又怎麼會將矛頭指向義軍?

五年前一樣,林嵐似乎有意在幫一個人。

所以,一定是她!

她回來了!

「景陵,外頭有很多百姓,你一出來,百姓就會認出你。」感覺到車廂內的氣息波動,逍雲悄悄提醒一句。

那日,秦王在城牆上射殺義軍奸細,無數百姓看在眼里,記憶深刻,一旦秦王露面,百姓們馬上就能認出他,場面一定會失控!

感覺到車廂內的氣息瞬間沉寒下來,逍雲痞氣地笑了笑,心中月復誹,誰叫你在宮中威風八面的,出到宮外,你比小爺更不受見待呢!

「我們在門外等十四王爺吧。」心中雖然這樣想,但嘴上,逍雲還是這樣說道。

沒有辦法,客棧外門擠滿了人,一旦場面失控,誰知道百姓會做出什麼行為,會不會損壞西樓望月,萬一是這樣,某人又要大開殺戒了,如此一來,只會讓現在的局勢更加嚴峻。

「嗯。」

等了一陣,車廂內響起一聲低沉的回應,無數情緒被擠壓住。

逍雲笑了笑,悠閑地靠在馬車上,隨便打量四周的情況。真沒想到林嵐在華陽城中的影響力這麼大,昨晚城中氣氛還低迷得讓人喘不過氣,林嵐一出來,城中的氣氛就馬上熱鬧起來,處處洋溢著喜慶,這才像春節的味道。

「狗娃,你干什麼!不要攔著姐姐!」

「娘親,姐姐為什麼要把臉蒙住?姐姐是不是要來拿饅頭吃?」

「臭孩子,不許多嘴!」女人呵斥了孩子一聲,又抱歉道,「姑娘對不起,這孩子今天是太高興了,我們好久都沒有吃新鮮的饅頭了,多虧了林老板啊!」婦女說著,不禁有些哽咽。

「你,很感激林嵐?」微冷輕悅,恍如清泉般的嗓音響起,在一片喧鬧中清晰在耳,如一陣清風吹散了四周的煙霧,直直劈打在心頭上。

听見女子的聲音,逍雲微微一怔,扭頭往馬車一旁望去,只見一名披著青色大袍的女子被一對母子攔住,女子臉上戴著面紗,只露出上半張臉,狹長的眼眸如畫師手下杰作,墨黑的眸子水靈清澈,卻透著冰凌般的冷意,生生地拒人于數仗之外。

女子微低頭看著小孩子,沒在意一旁馬車上的注意,垂下的幾縷發絲映襯得她的膚色更加雪白,讓人著迷。

「姐姐,姐姐,你也知道林老板嗎?爹爹和娘親都說林老板是大好人,林老板會給饅頭我們吃,還會給我們新衣,狗娃長大了之後一定要報答林老板!」不等娘親回話,小孩子就單純地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

「呵呵,這孩子。」婦人難得沒有呵斥孩子,笑得很驕傲,「走了走了,不要攔著姐姐的路。」

「姐姐再見,姐姐,你快點去拿饅頭吧,不然饅頭會冷掉的哦,饅頭冷了,硬梆梆的,不好吃。」

「你這孩子,就知道吃。」

君蘭側身目送母子親密離去的背影,輕輕垂眸,修長微翹的眼睫毛遮擋她的眼神,冷然雪白的肌膚透出幾分傷人寒意。

「蘭兒……」

回神,君蘭險些撞中一個漆黑的胸膛,心中猛地大驚,隨即抬首望住來人,瞳孔劇烈皺縮,心神被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勾住,里面涌動著極之復雜的情緒。

腦袋一片空白,君蘭定定地仰首看住景陵,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指,可以感覺到彼此身上的氣息……

「你!」

心房似被重重壓住,君蘭正欲後退,眼前之人卻大驚地伸手扯住她的衣袖,五指的力度很大,幾乎要將她的衣袖扯爛。

「蘭兒!」景陵看著她,眼楮一眨也不眨,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她,似乎要將她牢牢地鎖住,再也不放手。

君蘭想不到會在這里看見秦王,她本想到西樓望月暫避一下,尋找一個適合的時機再偷偷潛到宮外,察看燕驚瀾他們回來了沒有。誰知道,在路上突然被一個小孩子攔住,听見他的娘親提起林嵐,君蘭就好奇一問,只想了解林嵐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少,怎料,一轉身她就看見了秦王。

他怎麼會這里!

「你,」

「上車再說!」

君蘭正要開聲,逍雲快步跑來,朝景陵打了一眼色,又好奇地看了君蘭幾眼。沒有多給他們時間,逍雲率先回到馬車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很危險!

「蘭兒。」景陵上前一步,俊臉上竟然流露出緊張。

心中微驚,君蘭穩住心神,目光飛快地掃了四周一眼,邁步越過景陵往馬車走去。

景陵見此,眸光猛地一閃,唇角不禁揚起,連忙跟上她,心中沒有多余的想法,只知道,蘭兒回來!蘭兒一定會回來的!她說過,會一直會陪著自己,蘭兒是不會騙她的!

上了馬車,逍雲馬上駕著馬車往前走去。景陵忽然下車,逍雲實在擔心會不會被百姓看見,必須馬上離開這里,一旦激起民憤,他也對付不了啊!

馬車並不豪華,和一般的馬車沒有分別,車廂內卻相當寬敞,君蘭坐在景陵對面,目光深沉地打量著他,有意避開他激動、欣喜,如同小孩般的眼楮。

沒錯,秦王現在的眼神和小孩子一樣,和自己剛剛在街上遇見的那個小孩子一樣,漆黑圓亮的眸子內仿佛閃動著寶石般的光華,在陰暗中熠熠生輝,照亮整個世界,明亮得讓她不能直視。

沉默。

君蘭任由景陵眼巴巴地盯住自己,袖子下的手卻輕輕地握緊。

她如果沒有听錯的話,秦王剛才是叫她蘭兒吧……

秦君蘭……

「蘭兒。」終于,景陵開聲打破沉默,淳厚成熟的嗓音中帶著小孩般的喜悅,「你回來啦?」

說著,景陵微微抬手,似乎想扯住她,但隨後,他又將手放下,雙眼緊緊地看著她,似在詢問她。

君蘭垂眸看著他的小動作,眸光微閃,「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蘭兒!」景陵眼中躍起星光,唇邊不自覺揚起一抹奪目璀璨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丟下我的,你一定會回來的!蘭兒,」頓了頓,君蘭看見景陵眼中溢出了水光,「我好想你。」

冷不丁地听見他的話,心房被揪住,瞳孔皺縮,君蘭不知道回話。

「蘭兒!」

終于忍不住,景陵傾身撲到君蘭面前,一把將她抱住,雙臂緊緊地用力,似乎要見她瓖入體內。埋首在她脖子間,依戀地嗅著她身上獨特的雅香,只有她一人才有香味,除了她,他誰都不想要。

「蘭兒……」

哽咽地低呢一聲,景陵抱住君蘭嬌小柔滑的身軀,漸漸地,卻覺得有些冷,懷中的人僵住身體,沒有任何回應,仿佛感覺不到他的擁抱。心房一痛,景陵極力揮去這種情緒,蹭了蹭君蘭的發絲,和以前一樣的親昵。

原以為,當自己千辛萬苦地找到她的時候,會哭、會大笑、會緊緊地抱著她,不讓她在離開時自己半步。今日在朝上听見大臣談論起林嵐的事情時,死寂以久的心髒猛地大跳一下,似干涸的湖泊重新獲得水源。

迫不及待地,他出來皇宮,坐在馬車上思緒一片混亂,想著是不是她回來了,如果她回來了,為什麼不來找自己,蘭兒是不是氣他當年沒用,根本就保護不了她,所以蘭兒不想見他了。他連叛軍的事都處理不好,蘭兒肯定是生他的氣了,所以才讓林嵐出手鎮壓住百姓,但蘭兒為什麼不來找他?他就在皇宮啊,他一直都在皇宮里面,一直都在等她!如果蘭兒回到華陽城,她一定會听到秦宮,想起子和宮,這樣蘭兒也會想起他,但為什麼蘭兒沒有來他?

坐在馬車上,景陵的思緒前所未有的混亂,滿腦子都在想著為什麼,想著各種可能。好不容易才熬到了西樓望月,從百姓們口中听到她的事,景陵恨不得沖進西樓望月里看看她是不是回來了。

就算蘭兒現在不肯原諒他,但只要知道她平安無事,他就滿足了。

可是,他是秦王,如果出現在大街上,肯定會惹起民憤,讓蘭兒的努力全部付諸流水,他只能在馬車上等待。直到,忽然听見她的聲音,他才恍然過來,原來五年的時間,並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跡,就算她此時蒙著面紗,他依舊一眼就能將她認出來,就像當初蘭兒喬裝出宮時,她穿著自己的衣袍,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只是……

「蘭兒。」身子微微一僵,景陵磨蹭著君蘭的脖子,企圖讓她僵硬的身子放松下來。眸光一沉,景陵抬起腦袋,望向君蘭,她的眼神讓他害怕,「蘭兒,你怎麼了?」

景陵抬手,修長的五指輕巧地撩開君蘭額前的碎發,指尖觸踫到她的皮膚,細滑冰凌,景陵忍不住一顫。

異樣的觸踫讓君蘭猛地回神,一把將景陵推開,渾身透出戒備,「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就算能證明她是秦君蘭又怎麼樣!事實是,她一點都不記得秦君蘭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擁有秦君蘭的情感,她根本就不知道秦王和秦君蘭之間有什麼關系,要不然,她也不用想辦法出城去找鈴音要解藥。

她跟秦王上馬車,一是想避開義軍的耳目,二是想弄清楚秦王和秦君蘭之間的事,這樣對她恢復記憶又好處。她實在想不到,秦王會忽然抱住她,說很想她……

不自覺,君蘭伸手握住心髒,壓住了混亂的心跳。眼眸中噙著利光,要將景陵看透。

景陵被君蘭用力推跌在地上,明明感覺到她的防備,卻揚起一抹輕笑,神色蒼白,「蘭兒,今日在早朝之上,我從大臣口中听見林嵐一事,听聞林嵐忽然回來,發放糧食給老百姓,我便出宮察看。」抿了抿唇,景陵從地上撐起身,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蘭兒,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皺眉,君蘭觀察著景陵,他蒼白的神色,讓她看得很不舒服,「昨夜剛回來。」

她被殘神控制一事,暫時不能告訴秦王,她還不清楚秦王對秦君蘭到底是什麼感覺,不能大意輕信他人!

景陵垂眸,濃黑修長的眼睫毛遮擋住他的眼神。再次抬眸時,他眼中洋溢著醉人的笑意,閃動在黑眸中瑩光如同繁星,很熟悉,「蘭兒,你,你去哪兒了?」

問著,心口劇痛,隱約感覺到熾熱的鮮血從胸膛內涌出來,順勢流下,滑出一道刺痛。

你去哪里了,為什麼我一直找不到你。

看著他的眼楮,君蘭皺眉的力度加重,心中略略一絲,婉轉道,「療傷。」

燕驚瀾和她說過,她是被燕驚瀾扯著跌進長河里的,當時景陵也有跟著一起跳下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被救上來的,但景陵這五年間,應該有找過她。

鈴音所在的山谷極其隱蔽,唯一能出入的山洞和長河連在一起,每逢漲潮的時候,站在岸上根本就看不見山口的位置,旁人又怎麼可能找到山谷在哪里?

而山谷的另一個入口是萬丈高崖,跳下只有死路一條,也唯有天老有辦法將她從山谷丟到山崖上。

「你受傷了?」景陵緊張地坐到她旁邊,一把扯住她的手,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著。

皺緊眉,君蘭將手扯回來,發冷的眼神讓景陵不敢亂動。

「蘭兒,你,在生氣嗎?」小心翼翼地詢問,俊美高大的男子像孩童般膽怯地打量著自己,膽怯的模樣看得心頭一軟。

「沒有。」君蘭壓著奇怪的情緒,冷冷道。想了想又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長河凶險無比,丟進河中的人幾乎必死,她和燕驚瀾能活下來,一半是靠運氣,一半是靠鈴音的醫術,卻不知道景陵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晉懷王說他手臂上有舊傷,會不會是在長河中造成的。

「我,」眸光瞬息暗下,景陵遲緩一陣才將往事道來。君蘭看著他,听著他說話,眼神越發深邃,其中閃動著的情緒難以看透。

當年,君蘭被燕驚瀾脅持,燕驚瀾揚言只要景陵跳下長河里,燕驚瀾就會將君蘭放掉,但跟著景陵過來的秦國將領不答應此事,軍中不能沒有了景陵的指揮。

千鈞一發的時候,君蘭猛地反擊,卻和燕驚瀾雙雙丟下山崖,景陵不顧一切地跟著跳下去,只想阻止著一切,但身後將領反應迅速,將他拉住,景陵狠狠地撞在岩石上,只能劇痛地看著君蘭被長河吞噬。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就在軍營里,而君蘭卻不知所蹤,營中的將領已經派人到沿著長河岸邊尋找,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有找到人。景陵的手臂被尖銳的岩石刺中,只要再遲一些,岩石將會刺穿他的心髒。在軍營中足足修養了一個月,景陵才能下床走動。

那個時候,燕軍已經知道燕驚瀾失蹤的事,他們留意到秦軍異常的舉動,懷疑是秦軍將燕驚瀾丟進了長河里。憤怒的燕軍對秦軍發起了一連串的攻擊,誓要滅掉秦軍為燕驚瀾報仇。

景陵當時什麼也不知道,他只記得是燕驚瀾將蘭兒扯進長河里的,燕驚瀾該死,燕軍該死,燕國更該死!

他揮劍領兵,帶著秦軍直攻燕軍,一路踩平燕軍,沿著長河上流一路往下。他記得,君蘭上次就是被長河沖到韓國,景陵就來到韓國,可惜他將韓國上下搜查一遍都沒有發現蘭兒蹤影,他就想,蘭兒會不會已經離開了韓國?

趙國已經被滅掉,一般不會有人到趙國,那蘭兒會不會是去了韓國另一邊的湘國?于是,景陵就往湘國出發,半途經過燕國,得知燕國朝中內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景陵便將主力暗中調到燕國那邊,欺瞞住燕國,趁著燕國不背的時候攻進燕國,他還找到了燕驚瀾的夫子,孫老先生。

就是他,將蘭兒丟進長河里,蘭兒說過,正真的刑罰不是萬箭穿心,五馬分尸,而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于是,他將孫老先生抓起來,關進大牢里,讓他親眼看著自己一心要扶持的燕國是怎麼被大火燒清燒光的。他要折磨孫老先生一輩子,要他生不如死!

燒掉燕國之後,景陵來到湘國,可他始終也找不到君蘭,他就想,蘭兒會不會已經回到秦國等他?

有了這個猜想,景陵馬上策馬回到秦國,朝中一片大亂,沒有知道君蘭的消失。景陵就想,蘭兒會不會迷路了,她會不會不認得會秦國的路?

為了讓君蘭記得回來的路,景陵登上王位,將華陽城擴大數倍,這樣,蘭兒很容易就會找到回來的路。他又擔心君蘭會不知道,所以,他就命人興建萬里長城,讓君蘭遠遠都能看見萬里長城的影子,這樣她就會想起他。

景陵非常憎恨長河,他恨長河為什麼不將他一起卷走,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他就能知道蘭兒在哪里,將她救回來。心中的憤恨和憎恨日夜折磨著他,盛怒之下,他下令將長河封掉。

做完這些事,景陵回到子和宮,想著蘭兒如果回宮了,她一定回去子和宮的。景陵就一直在子和宮里等她,一直等,直到那個刺客出現,將雪球砸在他臉上,景陵才清醒過來。

如果蘭兒知道他這麼沒用,肯定會用一個很大的雪球砸在他臉上。他這些年什麼都沒有做過,明知道晉懷王有心謀位,卻視若無睹。明知四周有義軍起義,他都不上心,隨意派了一些士兵去打壓,卻不知道義軍手段頗高,竟讓他的士兵投靠了義軍。

雪球砸在臉上,冰凌的感覺如浪濤般傳遍全身,景陵在那一刻才徹底清醒過來。如果蘭兒知道他這些年來的所謂,一定不會原諒,現在蘭兒的反應也證明了他的想法是對的,蘭兒生氣了,不想理他。

抿了抿唇,景陵對上君蘭凝重的眼眸,張了張,嗓音已然沙啞,「蘭兒,義軍一事和晉懷王一事,我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我以後都不會像以前那樣的,你說過,在其位,謀其事。既然我已是秦國君王,就應該做好一國君王應該做的事,蘭兒,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皺眉,君蘭掃景陵一眼,看見了他眼中的脆弱。收回視線,君蘭沒有回應景陵,心中盤算著。

如果真的和秦王說得一樣,他是為了找到秦君蘭才將六國踏平,填埋長河,興建長城,那秦王實在是當之無愧的暴君,而秦君蘭則是禍國。若天下百姓知道此事,心中也不知會有何想法。

「蘭兒?」興許是君蘭沉默得太久,景陵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弱弱地打量著她,一如山林中膽怯的小兔兒。

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君蘭淡淡道,「我沒有生氣。」

「真的?」眸光一閃,景陵看住君蘭,「蘭兒,你,你是怎麼回來的?」

輕蹙眉,君蘭臉上披著淡淡的寒霜,看上去甚是威嚴。「听聞華陽城被義軍攻城,過來看看。」

景陵眨了眨眼,又問,「蘭兒,你之前在哪里療傷?為什麼我找不到你,你是不是,不想見我?」

「沒有。」一言道出,君蘭斜眸望向景陵,眼中劃過一抹異光,語氣淡淡,「傷太重,修養了很久。」

「你傷到哪里了?」景陵緊張地問道,作勢要幫君蘭檢查一番,卻被君蘭冷冷地避開,「我已經沒事了,既然你已經想到了對付義軍和晉懷王的方法,就回宮準備,我還有事!」

言罷,君蘭站起身要離開車廂,卻被景陵一手扯出,君蘭沒來及反應就被景陵扯進了懷里,霸道地用力抱住,勒得她吃痛地扯起嘴角。

「蘭兒,我不給你走,我不要你離開我,你說過會一直和我在一起的,蘭兒,你不要走,好不好?」景陵望住君蘭,眼神像孩子般委屈,一如過往那般。

「你!」君蘭瞪了瞪眼,有些不習慣秦王用這種語氣來和她說話,難道秦王以前也是這個樣子的?跟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景陵,你放手,我還有事要做!」心中氣惱,君蘭扳著景陵緊緊地環在小月復上的手,呵斥了一句。

景陵趁機反手握住君蘭的手,快速的語調中含著害怕,「蘭兒,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他真的害怕了,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在他沒有準備的情況,林嵐出現在華陽城內,他一心想著再見蘭兒的情況,蘭兒就出現在他的馬車旁。他明明將蘭兒緊緊地抱住,卻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他為什麼會覺得蘭兒不認識他了?蘭兒明明已經想起他,還答應會和他成親的,蘭兒又怎麼會不記得他呢,沒有這個可能的!

「不行!你快給我放手!」

她要去燕驚瀾拿解藥,怎麼可能帶著秦王一起去,萬一被秦王知道她就是當晚刺殺他的刺客,秦王會怎麼想?到時候事情只會弄得更加復雜,倒不如她先去找到燕驚瀾,拿到解藥,等到想起了一切她自然回去找秦王。

她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秦王,太突然了!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就算听著秦王說起他當年和秦君蘭的一切,她都沒有絲毫記憶,可見殘神的藥力有多強,如果再不找鈴音拿到解藥,身上的殘神就會越來越嚴重,甚至會影響她的神志,到時候就算拿到了解藥也沒有用。

「蘭兒。」

景陵被喝了聲,慌了神,君蘭趁機將他的手扳開,轉身離開了他的懷抱,眼帶不悅地盯著他。和以前一樣,每次他做得不好的時候,蘭兒都會用這種眼神瞪著他!

熟悉感涌上,景陵猛地拉住君蘭的手,「蘭兒,你要哪里?告訴我,你要去哪里,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手被他緊緊地握住,他的掌心很熱,像火爐般炙烤著心弦。皺了皺眉,君蘭沒有抽回手,「出城。」

劍眉輕蹙,景陵讓君蘭先坐下,免得被馬車顛簸得難以站立。「蘭兒,城外有大批叛軍聚集,若是讓叛軍知道你是從城門中出來,叛軍恐怕會一涌而上。昨天的攻城戰剛結束,此時正是叛軍戒備最森嚴之時,你選這個時候出城,叛軍定然會注意到你。」

心中驚訝秦王的突變,君蘭垂眸看著兩人緊緊握住的雙手,君蘭這時才發現秦王的手比她的手大很多,要黑一些,輕易地將能她的手牢牢包裹住,小麥色的手背和她白皙的小手形成鮮明的對比,兩種顏色的對撞,勾動人心。

低頭湊近一下,君蘭發現秦王的手指修長縴細,優美悅目,但他的指尖上卻長著一些手繭,手心上的手繭則更厚,磨得她的手背有些不舒服。

皺眉,眸光加重,君蘭自然地卷起景陵的衣袖,他的手腕是她的一倍之多,手臂上依稀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有深有淺,在手肘處的傷痕清晰可見,定是被利刃一刀割下所造成的,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傷痕一點都沒有淡去的痕跡。

心中怪異地抽痛著,君蘭看著自己的手顫顫巍巍地撫在他的傷口上,白色的指尖和他小麥色的皮膚截然不同。

「蘭兒。」

「別動!」

景陵想縮回手,卻被君蘭用力地按住,抬眸望來的眼神相當嚴厲,卻讓景陵覺得心頭一暖。

他就知道,蘭兒不會不管他的。

「蘭兒,我沒有事,蘭兒?」

景陵剛揚起唇,君蘭猛地起身湊到他身前,精致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神色沉黑,眼神鋒利如刃。景陵剛側身想讓位給君蘭,她微涼的小手卻先一步扯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拉,寒冷的風毫無阻礙地掠進他的胸膛內,景陵冷不丁地微抖了一下,俊臉忽然漲紅,不自然地扭動著身子。

「蘭,蘭兒,我沒有事,傷口已經不痛了,嘶!」

不听景陵解釋完,君蘭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果然,景陵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精壯的肌肉繃緊,硬如岩石。

「這就是你說的不痛?」話音尖銳地望向景陵,君蘭只覺心底燃燒著一股洶洶怒火,讓她難以控制。

從晉懷王口中,君蘭就知道秦王手臂上有舊傷,剛才他自己也簡單地提過了,卻沒有詳細地說明當時情況,一筆帶過。若不是自己無意間察覺到他衣袖內似乎隱藏著一道傷疤,恐怕也不會知道他手臂上的舊傷居然這麼嚴重。

過了數年之久,他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痊愈,卻留下了一道駭人的傷疤。面積很大,一眼就知道是被尖銳的東西直刺入皮肉內,就在腋窩的位置,離心房很近,如果再近一點,恐怕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這麼嚴重的傷口,他居然幾句話就帶過!明知道傷口會死人,他當初卻不肯回國,非要沿著長河一路往下尋找,就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會死掉!

「蘭兒,我真的不痛,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衣袍被扯開,半邊肩膀完全暴露在寒氣之中,結實的胸肌隱約可見,肩膀寬厚,腋窩處一道深色的傷疤盡管駭人,卻有著常人難比的氣勢,為男子更添幾筆威嚴。

景陵仰首,眼巴巴地看著君蘭,帶著求饒的意味,討好地握住她的手,輕輕晃了晃,像個撒嬌的小孩子。

「你!」見他這個模樣,君蘭氣得說不話來,一口氣堵在喉嚨那。

「蘭兒,我不痛,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景陵又晃了晃她的手,眼中閃動著讓人憐惜的星光。

「你!」君蘭瞪了瞪眼,氣得揮掉他的手,轉身就要離開車廂,但景陵比她更快,一把將她扯進懷里,緊緊地勞住她的腰,霸道親昵的動作讓她更加生氣。

「你干什麼,快放手!」

「蘭兒,我真的沒事,都已經過去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傷口已經愈合了,不會再痛的,你不要走,好不好?」景陵輕聲道,用一雙深邃的眼眸看著君蘭,讓她險些難以回神。

「都已經過去了,只要你回來,都已經過來了。蘭兒,我知道你的傷肯定比我重,我身上的傷,根本就比不上你的傷,我還說我會保護你,卻每次都讓你受傷,蘭兒,我不是很沒用?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你,但每一次都做不到,讓你受傷,讓你吃苦,蘭兒,我是不是很沒用,你會不會討厭我,以後都不想再見我?」

景陵埋首在脖子間,說話時道出的熱氣如羽毛般觸踫著她的耳朵,異樣的親密讓君蘭微微一抖。听著他黯然的話音,心神莫名地平靜下來,身子緩緩放松,毫無戒備地窩在他懷里,忍受把他全身的力氣都壓在身上,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卻不排斥。

驀然,她想起了那晚景陵在子和宮的時候,也是這樣蜷縮起來,不同的是,他當晚抱著的是竹簡,如今卻將她抱在懷里。

「景陵……」輕聲喃喃著,君蘭抬起顫抖的手,猶豫著觸模著景陵發絲,掌心間傳來了絲綢般的觸覺,軟化著心田,感覺很奇怪。

迷惘間,埋首在肩膀上的人抬起腦袋,君蘭這發現,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麼近,近得她可以看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麼的清晰,如同建湖般。自他鼻尖呼出的熱氣正好落在唇上,酥麻的感覺如電流般蔓延全身,最終匯集在心頭,麻醉思緒,腦袋逐漸空白。

君蘭出神地對上景陵俊美剛毅的臉,不知何時,一只大手落到後腦勺上,用力一按,君蘭隨即回神,雙唇已被吻住,她震驚地瞪大眼楮,景陵修長的眼睫毛幾乎刺進她眼里。

「唔!」君蘭推著景陵的胸膛,想推開他,卻被景陵按住腦袋,環住了腰,柔軟的雙唇微張,輕咬了她一口,趁著她驚神的時候,景陵巧用舌頭撬開她的雙唇,加深了這個吻。

異樣酥麻的感覺蔓延全身,君蘭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只能本難地抓住景陵被扯開的衣袍,被動地承受著他越發狂烈的吻,一如暴風雨般狂烈,讓自己難以抵御,偏偏這種難言的快感又讓她沉淪。

「唔。」

一聲悶哼不禁溢出,君蘭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景陵僵硬了一下,小手抵著他半果的胸膛,熾熱得如同開水,讓她難受,胡亂地爪了景陵幾下,讓他難受地繃緊了胸膛。

越發不受控制,景陵在徹底沉淪之前艱難地抽身回神,抬起腦袋,微喘著氣,目及君蘭被自己吻得紅腫水潤的雙唇時,一抹笑不自覺浮現在臉上,景陵忍不住欣喜地將君蘭抱在懷里,動作和小孩子抱著心愛的寶貝一樣,緊緊地,牢牢地,再也不想放手。

「蘭兒,蘭兒,我好想你!」

君蘭喘著氣,迷糊間只听見男子的狂喜,被他吻得不知道思考了。直到手中被塞進一塊令牌,君蘭才冷得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景陵正包裹住她的手,將令牌交給她。

銅制的令牌,很冷,和景陵溫暖的懷抱形成對比,讓人更加離開了。

「蘭兒,這是出城的令牌,西城門外駐守的叛軍最少,防線最弱,每到傍晚時分,叛軍前線上的巡兵都會換更一次,你要出城,傍晚便是最好的時機。」景陵交代著,沙啞的嗓音摩擦著心頭。

君蘭喉嚨干澀地抿了口沫子,翻開手心打量令牌,上面正刻著一個秦字。眸光微動,君蘭將令牌握緊在手中,點了點頭。

景陵又交代了幾句,無非就是讓她小心一點,有什麼事就回城找他,還有,一定要回來找他,他會在華陽城內等著她。

听著他關心卻霸道的語氣,君蘭的感覺很怪。似乎,自從她在山谷底下出來後,只有景陵一個人真心真意地關心過她。義軍的人是想利用她刺殺秦王,才一路跟著她來到華陽城,晉懷王則一心想她殺掉秦王,無論行刺是否成功,晉懷王最後都會殺掉她。

現在這個時候,晉懷王已經和義軍聯成一線,晉懷王肯定會將自己對她的懷疑透露給義軍知道,義軍本身對她就不放心,趁著這個機會,兩方人馬都極有可能會除掉她!以防自己謀反的消息被知道!

徹底回過神來,君蘭眼中掠過冷光,握住令牌離開景陵的懷抱,臨離開之前被景陵在唇上淺吻一口,囑咐她快點回來。

君蘭猜疑地看著景陵,但他眼中並沒有異色,的確是全心全意地關心自己。收回視線,君蘭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馬車,並沒有計較景陵對自己的親昵動作。

出了馬車,君蘭才發現逍雲不知道去了那兒,馬車正停在秦宮外面的樹林前,四周空無一人,樹梢上壓著厚厚的積雪,明顯是長時間沒有人打掃。

仰首望向天空,灰蒙蒙的沒有陽光,時辰應該已經不早了。

收回視線,君蘭回首和景陵對視一眼,沉默著邁步離開。對于景陵,她的確不排斥,但有難以親密起來,可能是因為殘神的關系的吧,這種奇怪的毒藥,當初天老對自己下毒的時候,就讓她一定要殺掉秦王,但如今,她卻被秦王抱在懷里,還做出了親昵的動作,感覺總是很奇怪。

「要不要跟上去?」

站在馬車上目送君蘭的背影漸行漸遠,景陵眼神深邃,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逍雲從樹林中躍出來,落到馬車一旁,望著君蘭的背影問道。

「不用,回去。」道出一句話,景陵回到車廂內,氣息已恢復如常,氣息平緩讓人難以靠近。

逍雲聳了聳肩,沒有多加勸誡,躍上馬車,朝著王宮出發。

突然就出現在華陽城,突然就來到他們的面前,而且還在這樣的局勢下,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但景陵都這樣說,逍雲也沒有理由咬著君蘭不放,要不是她用林嵐的身份出現壓住百姓的情緒,今天的華陽城也沒有這麼安寧。

*

天色漸暗,君蘭重新戴上面紗,站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打量著西城門一帶的情況。

西城門果然比起其他三方的城門要冷清許多,這個時候明明是百姓外出歸來的時辰,西城門的大街上卻沒有幾個行人。但西城門這邊的守衛卻是最森嚴的,因為西城門是最接近王宮的地方,若然義軍從這邊攻進來,很快就能攻到王宮,所以西城門守衛向來森嚴,義軍也深知這點,才沒有在西城門外部署過多的兵力。

「站住,你是何人!」

還沒走進城門,附近巡視的士兵就拿著武器上前詢問,神色威壓。

君蘭眸光微寒,從懷中將秦王的令牌拿出。巡兵們看見令牌,頓時大驚,隨後紛紛跪在地上直呼,「叩見大王!」呼聲響亮震耳,扣動心弦。

听聞君蘭要出城,負責西城門守衛的將領遲緩了一下,擔憂地和君蘭講解起西城門外的情況,但見君蘭堅持,將領也不敢多作阻攔。將君蘭帶到城牆之上,俯視西城門外的山林,隱約可以看見篝火的影子,不時還有幾個義軍在山林前方巡視。

「姑娘,據探子匯報,匿藏在西城門一帶的叛軍共有三千多人,他們就藏匿在山林里頭,一旦西城門出現什麼事故,他們馬上便能做出反抗。誠如姑娘所說,傍晚時分正是叛軍守衛最弱之時,如今離叛軍換更不足半刻鐘,姑娘,末將以為,等到叛軍換更之時,我軍便將城門打開,末將派出一百精騎護送姑娘安全離開!」

中年將領朝君蘭拱手道,言詞間帶著恭敬。

注視著下方的情況,君蘭眸若冰凌,「叛軍每日都在同一時辰內換更?」

「回姑娘,正是如此。」將領應道,「據我軍探子長時間的觀察,叛軍一般都在清晨、午後及傍晚時分換更,一連數天都是如此,姑娘是否擔心有詐?」

將領敏銳地觀察著君蘭,只見她壓下眼簾,睫毛半垂,眸色冰寒深邃,更勝寒夜。

叛軍雖然不是正統的軍隊,但也不至于蠢到讓自己的軍情被別人打听到。定時換更恐怕是幌子,城外的義軍有三千人,一旦打起來,附近的義軍都會聞訊趕來,只能悄悄地離開西城門,絕不能驚動任何一人!

「入夜後再行動!」冷聲交代一句,君蘭轉身走出將領的視線範圍,四周的昏暗壓在她嬌小的身軀,平生出一聲凌厲之感。

將領愣住,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下了城牆。將領猜疑地皺起眉,扭頭望向城牆下,正好到了義軍換更的時間,山林內巡視的義軍有序地替換過來,不用半刻鐘就完全了換更的工作,看似曾經受過訓練。

此女子忽然而來,手中還拿著皇上的令牌,從不曾听聞皇上與哪位女子關系親密,竟將近身令牌交予她,明知城外駐守有打量叛軍,此女子卻非要他們打開城門不可,恐防有詐!

夜幕如期降臨,冬天的晚上非常昏暗,義軍的巡兵圍住篝火,防止寒風將篝火吹滅,不時抬首望向西城門,注意著四周的情況。

忽然,一支火箭從城牆上射出,山林里的義軍馬上被驚動。

「秦軍偷襲了!」

不知誰高呼一聲,山林內驚恐一片,同一時間,漫天火箭從城牆之上飛射而下,如同炫目的火雨,將夜空照亮。

慘叫聲、大叫聲先後從山林中響起,義軍們飛快地後退躲進山林里。

「秦軍開城門了!」

在漫天火光中,躲進山林里的義軍清楚地看見西城門的城門被笨重地推開,一對騎兵從城門外沖出來,手中拿著鋒利的兵器。義軍們被極怒,但無奈漫天的火箭讓他們不得不暫避鋒芒。

「沖!我們殺進去,殺秦軍個片甲不留!」義軍中忽然響起一人的大喝,隨後,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回應,本來躲藏在山林里的義軍如洪水般沖出來,震天呼喊將樹梢上的積雪都震下,大地似乎在顫抖。

從城牆上俯視而下,借著凌亂的火光,可以看見無數義軍從山林中沖出來,另一邊,穿著黑色鎧甲、騎著駿馬的秦軍正往城牆一側跑去,在騎兵離開的城門後,城門迅速關上,義軍無法沖進城門里,最好將視線放在騎兵身上,高叫著朝騎兵追去!

調虎離山之計!

在義軍的主力部隊跟隨騎兵離開後,城牆上忽然跳下一道人影,留守在山林里的義軍見此,雖然想去追擊此人,但無奈此人的武功了得,一轉眼就沒有了蹤影,義軍察覺到自己是中計了,馬上開始重新部署,以防秦軍有什麼所圖。

今夜無雪,山林里沒有半點星光,憑著記憶,君蘭再次來到了燕驚瀾他們所在的小木屋里,卻沒有發現任何人,想來是燕驚瀾他們還沒有尋得解藥歸來吧。

「快!就在是這里,將這里圍住!」

君蘭在小木屋內搜尋著,敏銳地听到了外面的響聲,似有大批人馬在雪地上奔走,在數息之間就將小木屋團團包圍。

利光掠過,君蘭斜眸借助一旁的小窗子望向外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但她卻听見了一片混亂的呼吸聲,人數多少!

被跟蹤!

「就是這里,有幾個兄弟之前在這間小木屋內看見有一男一女,這間小木屋平時是沒有人居住的,兄弟們擔心是秦軍的奸細!杜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要沖進去看看情況?」一人連聲道,相當謹慎。

「不要沖動!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麼人嗎?」被稱作是杜大哥的問道。

那人遲緩一陣,道,「這,不太清楚!但羅大叔,我軍現在正和秦軍打戰,這間小木屋根本就是沒有居住的,突然出現那一男一女,實在是太可疑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啊!萬一壞了李大哥和楊大哥他們的計劃怎麼辦?」

「是啊,杜大哥,如果他們不是秦軍的人,我們應該幫助他們離開啊,萬一到了開戰那天,很有可能會連累無辜百姓的!」有一人建議。

「好,你們上去看看是什麼人,不要傷害無辜!」杜大哥沉思一陣,指揮幾個人去到小木屋那邊看看。

幾人得令,小心翼翼地從漆黑的山林內走出來,一步一步地走進小木屋,然而就在此時,小木屋的門猛地被推開,幾人都被嚇了一跳,本能地舉起手中的武器。

「什麼人!」

一聲警告道出,那幾人卻僵住了,神色呆滯地看著從小木屋內步行而出的人。四周都是漆黑,只有微弱的火光從背後的山林里照射而出,艱難地落在女子身上,照亮了她黑眸中的不悅、戒備,眼神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讓旁人不敢接近。

女子臉上帶著面紗,下半張臉完全被遮住,看不清楚,但正因如此,女子身上更多了一份神秘感,冷眸站立在寒風黑夜中,氣勢凌人,猶如寒冰。

感覺到旁人的注視,女子眼中的寒意更勝。

「你,你是什麼人?」其中一人被驚醒,本能地問道。

君蘭冷眼看著他們,沒有回話。

剛才沒有听錯的話,他們都是義軍的人,因為日前在山林中巡視時看見了燕驚瀾和鈴音兩人在小木屋內進出,義軍就懷疑燕驚瀾他們的身份,所以今夜才過來察看的,發現自己在小木屋內不過是無意之中的巧合,並非有意為之。

小木屋的確長時間沒有人居住,之前就只有燕驚瀾和鈴音在這里煉藥,君蘭能猜到義軍看見的人是燕驚瀾他們也不出奇。

義軍的人見是一個蒙面的女子從小木屋內出來,而且這位女子的眼神極冷,心中警覺越發嚴重。

被稱作是杜大哥的領頭人走出山林,來到君蘭身前不遠處,一邊謹慎地打量她,一邊拱手問道,「請問姑娘是何人?為何會深夜出現在小木屋內?」

君蘭淡掃了杜大哥一眼,似不悅他們的打擾,「你們又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杜大哥听出君蘭語氣中的不悅,只覺她身上的氣勢有所涌動,連忙又道,「姑娘不要誤會,我等不是山中山匪,我等乃義軍之士,只是日前听聞在小木屋內有人出入,才特意前來察看。」

「不瞞姑娘說,此木屋乃我義軍的劉蕭,劉獵戶所有,每逢入冬劉蕭兄弟便會到木屋內暫住,這只是這數年來,劉蕭都沒有再上山打獵,木屋年久失修,姑娘若是暫居于此,恐怕會不安全。如今正是隆冬寒月,不時有飄雪落下,一道積雪壓壞屋頂,恐怕會傷及姑娘。」

杜大哥頓了頓,又打量著君蘭道,「在下看姑娘的衣著並不像江湖浪跡人士,不知姑娘為何會出現在山林中的小木屋內,如果姑娘遇到什麼困難,我等可以幫助姑娘。」

君蘭身上的衣服是在城中的綢緞莊內隨意購買的,一般的民女都會穿著這種衣服,布料好壞,杜大哥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也令他更加好奇。

眼前這個女子氣質不凡,盡管麻衣披身卻能散發出常人難及的氣勢,肯定不會是什麼普通人家。她為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小木屋內?前方不遠處就是華陽城,如果這位女子不願意進入華陽城,她為何不來投靠義軍?

她一路來到華陽城,應該知道義軍就盤踞在山林內。義軍一向為天下百姓著想,這名女子應該有听過義軍的名號,她不來投靠義軍難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者,她真的是秦軍派來的奸細?

如今離春節還有幾天,義軍和秦軍的關系日漸緊張,杜大哥實在不敢掉以輕心。秦王的手段天下人有目共睹,一旦義軍起義失敗,秦王一定不會放過義軍,數百萬兄弟的性命,羅大叔不敢輕心!

「義軍?」君蘭疑惑一下,「你們是義軍的人?」

杜大哥見君蘭眼中的疑惑沒有假,不禁更加好奇了。這個女子居然不知道義軍就在山林里?

因為華陽城已經封城已久,城中的百姓根本無法出城,而君蘭有安然地暫住在小木屋內,杜大哥很自然就認為君蘭是從別處來到華陽城的,因為華陽城的城門被封住,她才暫住在小木屋的。但是,義軍和秦軍在日前的交戰極為猛烈,為什麼這個女子一路而來都沒有听見,實在是可疑!

「姑娘不知我們我義軍就在華陽城外嗎?」

君蘭不動聲色地看著杜大哥眼中復雜的眸光,輕蹙眉,「我當從宣州城而來,半途只知道華陽城城門被封,並沒有听見義軍一事。義軍分散在天下各地,為何會聚集于華陽城外?」

「宣州城?」杜大哥心中猜疑,嘴上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如今秦王暴政,天下百姓苦不堪言,秦王卻絲毫不憐憫、體恤百姓,有意在年後,就是初春之時繼續發兵四處捉拿百姓去填河,建長城,我等義軍一心為民為天下,自然不會讓秦王得逞。所以,李文楊、李文忠等將軍就打算趁著春節時分,親自來到華陽城面見秦王,怎料,秦王以為我等有意謀反,日前竟調動華陽城內的守城兵與我等交戰,我等心系城中百姓,不敢與秦王交戰,唯有全軍暫退到山林內。」

「姑娘應該知道,在華陽城百里外就是揚城,揚城中有數十萬秦軍,我等恐防秦王會將揚城內秦軍調派到華陽城,兩面夾攻,將我等圍困而死,遂派出幾隊兄弟在山林內巡視,不料就發現了小木屋這邊的情況,不知是姑娘在此處休息,打擾姑娘了。」杜大哥抱歉地朝君蘭拱了拱手,忽然問道,「姑娘在此處呆了多久?不知打姑娘有沒有看日前暫住在此處的一男一女?」

「我一路趕路來到華陽城,城門不得進,我只好在山林在休息,意外發現這間小木屋,但木屋內空無一人,並沒有你們所說一男一女。」君蘭回答。

「這樣?」杜大哥意外一下,和旁人對視一眼,又朝君蘭笑道,「想來,他們早已離開了小木屋,我等並不知道,打擾了姑娘休息。姑娘,恕在下多言,姑娘一人暫居于此,附近空無一物,山林漆黑,一向有野獸出沒,哪怕是經驗十足的獵戶也不敢在晚上停留在山林里,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話,可隨我等去到村莊內暫住一晚。」

君蘭沉默一陣,目光在杜大哥等人身上掃過,可能是見他們沒有惡意,君蘭就答應了杜大哥的話,跟隨他們一起回到村莊內休息。

村莊位于山林內,以前是一片有數十人居住的小林村,但在秦王攻打六國之時,村中的男丁幾乎都被抓去了打戰,剩下的村民也不敢再留在華陽城附近,所有村民都搬離了華陽城,現在的村子內空無一人,正好成為義軍暫時居住的地方,相當于軍營。

君蘭跟著杜大哥等人來到小村莊,一路上,杜大哥等人都沒有過多地詢問君蘭的來歷,似乎也不關心她來華陽城是為什麼事。

回到小村莊內,杜大哥找來一名婦人,讓婦人幫君蘭安排一間屋子,讓她今晚在這里留宿。

婦人一口答應此事,杜大哥又朝君蘭交代幾聲,隨後就帶著幾人離開了。

「杜大哥,我覺得這名女子有可疑!」

幾人默契地閃身到房子旁,悄悄地打量著君蘭那邊,屋內正點著燭光,可以看見婦人正在整理東西,君蘭則站在旁邊放眼打量著,表情絲毫不變。

見此情況,其中一人謹慎地和杜大哥說。

「杜大哥,這名女子如果真的是從宣州城而來,為什麼她身上沒有包袱行囊?而且,我老吳雖然是粗人,但也見過不少人,這個女子一眼就和其他人不一樣,肯定不是尋常百姓!」

「老吳說得對,杜大哥,我們為什麼要將她帶到村子里?萬一她真的是秦軍的奸細,我們豈不是要被秦軍掃殺清盡?」

方才一路過來,他們就在懷疑這點了。一個從宣州城千里迢迢趕路而來的姑娘家身上居然沒有包袱?這是不是太奇怪了,而且看她的衣著上也沒有任何趕路的痕跡,她口中的「趕路」肯定是欺騙他們的!

老吳他們雖然是一階草民,但因為經常四周走動,對這些事相當敏感,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杜大哥要將這個女子帶進村子里。杜大哥有什麼可能會看不出這個女子的底細?

「不!」杜大哥抬手攔住老五他們,轉過身,眼中帶著一抹睿智,「這女子的身份固然可疑,但我們也不能馬上將她視為是秦軍的奸細,可記得水陽先生曾經說過的矛與盾?如果這名女子真的是秦軍的奸細,我們何不從她身上套取關于秦軍的事情?如此一來,就能幫助我軍了解秦軍的底細,正所謂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說得就是這個道理!我們現在快去找水陽先生吧!」

杜大哥一聲交代,老吳等人當即會意,眼中冒出精光,不禁大贊杜大哥睿智。隨後,杜大哥獨自去找水陽等人,讓老吳等人留在原地監視住君蘭,不能讓她趁機窺探義軍的底細。

秦軍將華陽城守得固若金湯,無論義軍在城外如何利誘,秦軍都沒有半點松懈,義軍根本無法得知秦軍內部的情況,逗留在華陽城內的義軍不能將消息傳出來,這對義軍相當不利。

他們要尋機進入華陽城,卻對城中毫無所知,一旦秦軍在城內設下陷阱,他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滅?

「文楊大哥,水陽先生,你們來了!」

「情況如何?」

走到最前頭的是一個年約三十歲左右,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他五官剛毅,弄眉間透出英氣,使人不自覺地信服于他,頗有領導者的風範。

此人便是義軍其中一個頭領,李文楊。據聞李文楊本是吳國大將,後來因為秦王領兵踏平吳國,李文楊和胞弟李文忠帶著剩余的兵馬逃出了吳國,一路听聞秦王暴政害民,李文楊兄弟就有了起義之心,沒想到得到了當地百姓的一直支持,義軍的隊伍日漸壯大,發展到了今時今日的五百萬大軍。

當初李文楊在吳國中並不是第一大將,手中兵權不過數萬人,如今擁有百萬大軍,心境自然有了變化,加上同伴的支持,李文楊漸漸將目光放到了秦王之位上。

「沒有異常,那位姑娘並沒有離開房間半步!」老五尊敬地和李文楊拱了拱手,回答道。

李文楊濃眉蹙緊,親自上到牆角邊察看情況,遠遠就看見了君蘭所在的小土屋,昏黃的燭光從窗戶中透出,牆上倒影著一人影子,似乎就坐在床邊,並沒有異常的動靜。

李文楊一听到杜大哥的匯報就趕過來察看,如今離春節還有幾天,正是他最緊張的時刻,成敗得失全系在宮宴當晚,但如今,秦王將華陽城封鎖,他連華陽城都進不去,又怎能保證刺殺能順利完成呢。無奈華陽城內守衛森嚴,外人根本進不去,里面的兄弟也不能將華陽城內的消息全出來,李文楊對華陽城的近況可謂是全然不知,這樣他如何在華陽城內起義?

沒有把握的戰,最容易失敗。

李文楊當年在吳國的時候,曾和秦王的大軍交過手,他李文楊雖然不是吳國第一大將,但征戰沙場數十年,經驗十足,原以為他能壓住秦王的大軍數日,沒想到被秦王一招聲東擊西,兩面夾攻,幾乎全軍覆滅,最終他只能帶著自己殘余部隊從小道離開。

那一站對李文楊來說,實在是印象深刻,對戰秦王,他不敢掉以輕心!

「水陽先生,現在該如何辦?」李文楊收回打量君蘭的視線,對水陽道。

水陽往前一步,看著小土屋,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沉思一陣,最終才沉聲道,「如今尚不清楚這位姑娘的到底,若果她不是秦王的奸細,我等貿貿然上前責問,恐怕會讓世人懷疑我義軍,李將軍,不如我們明天宴請招待姑娘,為姑娘洗塵接風,繼而從旁推測姑娘底細,若能證實姑娘是奸細,我等再慢慢商議也不怕。如今急于一時,只會毀我等大事。」

「水陽先生所言有理,正是關鍵時刻,不能魯莽行事,若那位姑娘真是秦王之人,依照秦王的手段,他派來的人絕非泛泛之輩,我等要提前做好準備!」李文楊眼中利光一閃,交代眾人辦事,留下幾人在附近監視住君蘭,不能讓人趁夜視察村莊內的情況。

一夜安寧,朝陽從東方山巒中緩緩升起,一舉沖破了數天以來的陰霾天。莊內的義軍見朝陽漫天,臉上都不禁揚起了笑容。

一早醒來,簡單地梳洗一番,昨晚幫君蘭打理房間的婦人就掀開簾子走進來,告知君蘭,村中的義軍听聞君蘭從宣州城而來,有幾個來自宣州城的老鄉想和君蘭一聚。

「好,有勞大娘,我收拾好便過來。」君蘭謝過婦人的告知,低頭整理被子時,眼神微變。

她果然沒有猜錯,義軍的人肯定會懷疑她的身份,他們是擔心秦軍隨時會攻過來將他們一舉擊破,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一會兒的聚會中,應該真的會出現宣州城的人,他們要試探她!而義軍的頭領,李文楊等人恐怕也會借機出現!

自己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很快就整理好東西,君蘭按照婦人的指示來到一間較大的土房內,里面早已有幾人在等候,桌面上還擺放著熱騰騰的早點,看見君蘭過來,里面的人都很熱情地出來迎接。

君蘭按照他們的話坐到矮桌上。

「姑娘,你瞧瞧,這些都是厲大嬸一早起來幫我們煮的,都是宣州城的特有的糕點,姑娘,你瞧瞧著宣州面條做得可地道?」就坐在君蘭對面的漢子將一碗熱騰騰的面捧到君蘭面前,等待著她嘗試。

君蘭看了面條一眼,有些為難道,「感謝諸位熱情款待,可是,我並沒有嘗過這種面條,也不知道面條地道不地道。」

一听君蘭的話,周圍的人都驚了。

「姑娘,你不是宣州人嗎?為什麼沒有嘗過宣州面食?」厲大嬸是宣州人,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絕對是地道的宣州面食,如今見君蘭居然沒吃過,厲大嬸非常震驚。

「實不相瞞,家中廚子並沒有做過這種面條,我並沒有嘗過,而且,」君蘭望向眾人,唇邊揚起一抹輕淡的弧度,「我並非宣州當地人士,只是家中經商,正好在宣州居住過一段時間,對于宣州的地道小食,我也不清楚,實在枉費了諸位的苦心。」

「這,」

眾人見君蘭言詞得體,字字清晰,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不禁為難了。

厲大嬸他們只是普通百姓,只會煮一些百姓常吃的小事,富商家中吃的山珍海味,他們自然不知道。如果君蘭真的是富商之後,那她不知道宣州小食也是正常的。

「听姑娘口音就知道姑娘並非普通人家,不知姑娘為何會一人前往華陽城,路途如此遙遠,難道一路都沒有人伴同姑娘嗎?」一個看似是書生的青年好奇地問君蘭,眼中的猜疑不懂遮掩。

「是啊是啊,姑娘,宣州城離華陽城這麼遠,姑娘你一個姑娘人家如果是一個人趕路的話,會很危險的!現在天下都不太平,四處都有難民作亂,山中的山匪也多了很多,他們呀,不但搶劫財物,連婦道人家都不放過,真是可怕!姑娘一個人,是怎麼過來華陽城的?而且,大嬸听王大嬸說,姑娘來到的時候身上都沒有趕路的痕跡,而且有沒有包袱,大嬸真是奇怪姑娘你是什麼過來的。」

厲大嬸緩了一口氣又道,「想當初啊,我們來到華陽城可以一連趕了好幾天的路,等到來了華陽城才知道秦王把華陽城給封住了,我們沒有地方休息,就在山林里找了這麼一個小村莊,幸好這些房子都很踏實,我們能在這里暫避寒風。」厲大嬸畢竟是普通百姓又是婦道人家,嘰里咕嚕地就把義軍的事告訴君蘭,旁人根本阻止不及。

听完厲大嬸的話,君蘭毫不介意地笑著,「原來厲大嬸你們這麼幸苦才來到華陽城的啊。實不相瞞,其實我的目的地本不是華陽城,只是途中發生了一些意外,我與家人失散,當時走得匆忙就沒有帶上包袱,隨行的下人也沒有叫上。我在華陽道上走了沒多久,天色便陰沉下來,附近沒有任何房屋,我只好在山林的小木屋里休息一晚,但沒有想到會厲大嬸你們。」

君蘭看過厲大嬸等人,似在感激他們的出手相助。

「我在宣州城暫住時也曾听過義軍的名號,如今天下百姓都在擁戴義軍,只是,我一路忙于趕路,沒有時間都城中休息,也不知道義軍是何時來到了華陽城,昨晚听那位杜大哥說起,我才知道原來義軍經已和秦軍交戰上,若是天下百姓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為義軍鼓舞吶喊。」

「哈哈,那當然是!」厲大嬸心思單純,一直都很感激義軍的人收留她,一听到君蘭稱贊義軍,厲大嬸馬上就站出來說話,不停地說著義軍的事情。

旁邊的人本來想阻止厲大嬸,但沒想到,他們後來也跟著厲大嬸一起說起了義軍的事情,且越說越投契,早已把自己最初的目的給忘記了。听到君蘭一直在家中修養,竟然並不清楚義軍的豐功偉績,厲大嬸等人頓時震驚了,一面緊張地拉著君蘭說起義軍,好想君蘭不知道義軍的事會是什麼不可理喻的大事一樣。

見此情況,君蘭也只好乖乖地听著厲大嬸他們的話,並沒有多作反抗。

其實,這個情況,君蘭已經預測到。百姓們先前被秦王逼迫厲害,幾乎到了三餐不得溫飽的程度,義軍突然站出來送他們一碗米飯,一件棉衣,一間土屋,百姓們自然將義軍視為再生父母,一听有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百姓們自然就焦急了。

百姓們想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但正因為這樣,如果百姓們知道義軍的頭領一直在利用他們,百姓們定會將所有怒火都發泄在義軍身上,到時候,不用秦軍出手,義軍自然不攻自破。

「諸位在聊著何事,聊得如此盡興?」

眾人扯著君蘭正說得激動,一聲儒雅的嗓音從屋內走進,眾人扭頭一看,不禁大喜。「水陽先生,李將軍,你們來了,我們正和姑娘談起周家村的事情呢!當日若不是義軍的兄弟們在周家村里救我一家之命,我周大牛可能早就被山匪給殺掉了,哈哈!」

名為周大牛的漢子模著胸口,笑得感激,早就已經將水陽交代他們的事情都忘記得一干二淨了。非但沒有從君蘭口中套取出任何東西,反而將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

水陽眸光一閃,視線落到君蘭身上,見她眸光含笑地看著自己,水陽不禁一愣,隨後同樣報以一笑,「哦?諸位莫要將往日再掛于口中,今後,你我便是一家之親,家人之間相互幫助實屬常理,諸位又為何言談感激?」

水陽一席話,讓眾人更加感激,連忙應道。

周大牛他們只是農村里的山野莽夫,別說讀書,就連讀書人他們都沒有見過,在他們眼里,讀書人就是官員般的存在,尊敬叩拜都來不及,哪敢和他們說話?但水陽就不同了,水陽不但是個飽讀詩書的人,而且他從不自傲,經常親自交代他們這些村民讀書識字,周大牛他們心中很感激水陽。

「哦?姑娘並非宣州人士?」听聞君蘭的來歷,水陽不禁意外了,「還望姑娘不要見怪,我等義軍盤踞在華陽城外,離華陽城不足數里,我等恐防秦軍狡詐,會忽然襲擊我們,只好派人在山林中巡視,昨夜打擾姑娘休息,為表歉意,只好將姑娘請到山村中,然而,軍中之事,一向由水陽管理,所以姑娘昨夜來到村莊一事,已有人向水陽回稟,望姑娘原諒在下在沒有征得姑娘意思前,私自詢問了姑娘的事情。」

說罷,水陽朝君蘭拱手賠禮,表面功夫做得想當充足。

水陽,君蘭在之前已經見過他,當時就是水陽和晉懷王商談派人混進華陽城的,所以,水陽肯定知道義軍要趁機刺殺秦王,利用晉懷王謀位一事。

「水陽先生嚴重。」君蘭輕輕搖頭。當日她見到水陽的時候,臉上還戴著人皮面具,加上現在又戴著面紗,水陽一階儒生,根本沒有可能認得出她。

「既然水陽先生和楊將軍都過來了,我等先去廚房為先生、將軍盛一碗飯菜,先生,將軍,姑娘請便。」看見水陽他們過來,厲大嬸等人終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但已經為時已晚,他們總不好在這時候抓著君蘭拼命打听。心知自己壞了大事,厲大嬸他們只好先行離開,讓水陽他們親自解決。

李文楊點了點頭,厲大嬸他們先後離開。

「姑娘,恕在下直言,不知姑娘為何會自身一人來到華陽城外?」水陽眼帶不解地問道。

君蘭端坐在木椅上,身上穿著王大嬸所給的淺色麻衣,下半張臉被面紗遮擋,看不清她的表情,一雙黑眸內噙著水光,似湖水般看不穿。難以的氣勢自她身上散發,讓水陽和李文楊兩人心有戒備。

昨夜他們並沒有看見君蘭,只听杜大哥說這女子並不簡單,且眼神凌厲,估計是見慣蕭殺之人,就因為這點,杜大哥才更加肯定君蘭就是秦王派過來的奸細。

但今日一見,她眼神平靜,氣息平和,表情也沒有異常,與一般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無異。若非杜大哥看錯,就是這名女子懂得隱藏,很有可疑!

「听聞水陽先生飽讀詩書,先生何不猜一猜?」君蘭伸手搭上眼前的茶杯,白玉般的手指修長悅目,輕輕撩動著茶杯中升騰而起的白煙。忽然,手指一勾,緩緩升起的白煙被打散!

水陽先生猛地一驚,不禁抬眸瞪住君蘭。

一旁的李文楊早已緊盯住君蘭,手搭在佩劍上,隨時都會出鞘!「姑娘,你到是何人!」

君蘭沒有理會他們,垂眸打量著手指中的茶杯,輕輕落下的眼睫毛如同羽毛般輕盈,濃密地遮擋住眼中眸色。

水陽回過神,暗中朝李文楊打了一個眼色,對君蘭道,「姑娘如此坦白,在下也不再拐彎抹角,如今乃寒冬臘月之時,姑娘一人豈會貿然出現在山林中的小木屋內,小木屋長期沒有人居住,內里並無存放任何物資,姑娘若非武功高強,懂得用內力御寒,又豈能在小木屋內居住,不知在下說得可有理?」

水陽詢問地望向君蘭,見君蘭眼簾不動,水陽也不介意,又說道。

「在下昨夜听聞西城門忽然打開,一隊秦國騎兵從城中出擊,我軍埋伏在西城門的兄弟擔心秦軍有詐,便追擊而上,然而,留守在原地的兄弟卻發現有人趁機躍出華陽城,躥進山林里,那人逃去的方向正好是山林內小木屋,若在下沒有猜錯,那人應該就是姑娘你。」

「華陽城被封,我軍收住華陽城外,城中百姓不能出城,外人也不能接近華陽城,姑娘一人絕無無能避開所有視線來到小木屋。姑娘,在下猜得可對?」水陽言罷,朝君蘭拱了拱手,眼中再無疑惑,只有凌厲。

他已經肯定了君蘭的身份,能從華陽城內出來,又能讓西城門的人幫她引開義軍的視線,除了秦王的人外還有什麼人!

西城門一事,水陽是半夜時分才得知的,未免驚動到其他人,水陽並沒有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其他人。在看見厲大嬸她們和君蘭熱情談話時,水陽心中不得不佩服秦王的眼力,這女子不但武功了得,而且善于觀察人心,巧妙利用厲大嬸對義軍的感激,讓厲大嬸心甘情願地將義軍的事告訴她!

此女,留不得!

「先生果然聰明,那,我也猜猜先生的想法。」修長手指沿著茶杯口游畫,君蘭並沒有理會屋內的氣氛,「先生故意自損兵力幫助各地百姓,有心拉攏民心,先生極之聰明,心如明鏡,清楚百姓心中所想,先生就打著義軍的旗號,四處救助百姓,但凡被義軍所救的人,先生都會收留他們在義軍中,先生這樣做,只為在百姓心中慢慢灌輸義軍的理念,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成為義軍的人,一心只為義軍著想,哪怕有一日,先生忽然說要秦王之位,底下的義軍都會義無反顧地為先生沖鋒陷陣,死而後已。」

指尖猛地停住,杯中茶水被濺起,幾滴茶水飛濺到桌面上,發出一聲微弱卻清晰的響聲,讓水陽兩人心中大驚!

「先生與晉懷王合作,密謀行刺一事,實則是借著晉懷王的名號去謀位,一旦事情敗露,先生便可以將所有事推卸在晉懷王身上。自古皇家爭斗,從不念親情,晉懷王身為大皇子,在民間聲望遠超與秦王,又豈會甘心委屈于秦王之下?先生聰明,早已看透晉懷王,顧施以借力打力,讓晉懷王認為自己是在利用義軍行事,卻不知自己只是場中棋子,任人擺布。」

「義軍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遠超晉懷王,若說義軍謀反,我想,百姓寧願相信幕後主謀是晉懷王!」君蘭抬眸,漆黑的眼眸里泛著利光,如屠刀在前,驚駭人心!「不知我說的可有道理?水陽先生,李將軍!」

錚!

李文楊驚駭地抽出腰間寶劍,直指向君蘭,「果然是秦王派你來探听的消息!」

水陽也滿目戒備地推到一旁,還沒將君蘭的話完全消化過來。如果她真的是秦王派來的人,那秦王豈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想法?春節宮宴當晚,很有可能是秦王設下的一個局!

「先生,將軍如此緊張,想必,我是沒有猜錯了。」君蘭看住李文楊手中的劍,眸中劃過一抹冷笑。忽然,她抬手從袖子中掏出一樣東西,李文楊和水陽都緊張地看著她,以防她想偷襲。

誰料,君蘭件事從袖子中掏出一塊布,水陽看見布上寫著數行字,心有戒備,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地眺望。待看清布上的字時,水陽頓時大怒,「荒謬!天下人皆知秦王暴政,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我等義軍只想在亂世中為百姓謀取幸福安寧,何曾有想過謀反作亂!我等幫助晉懷王,只因晉懷王仁德愛民,乃是繼位的不二人選!」

水陽看見了,布上居然寫著義軍的罪行,稱義軍從一開始就想著利用天下人謀取王位,只想自擁為王,並無為百姓謀福的意思,一旁還有簽有他水陽、李文楊、李文忠的名字!

這女子果然有備而來的,一旦布塊被他人看見,他義軍肯定會被天下百姓鄙夷!屆時不用秦王出手,義軍都會不攻自破!好狠毒的招數,果然是秦王手段,妄想不費一兵一卒就想將義軍打散!

「哦?水陽先生若真如你所說的這麼想,先生和將軍為何緊張?」君蘭笑得難以猜測,眼神冷下。

她本來只想試探水陽他們,但水陽他們的反應已經明確地告訴她,她猜得沒有錯,水陽他們的確是用利用晉懷王,利用天下百姓!要不然,他們可是義軍,以仁德為名,就算被人誤會,他們也絕不會持劍威嚇她人,除非,是自己的要害被人踩中,讓他們不得不得動手滅口!

「哼!妖女,你少在此處胡言亂語,你是秦王派來的奸細,妄想混進我軍中,幫助秦王將我義軍等人誅滅,你助紂為虐,實在是萬死不辭!」李文楊冷哼一聲,手中利刃寒意逼人,隱隱帶著血腥之味,一看便知此劍不簡單。

「萬死不辭?」抬眸,君蘭眼中含笑,卻讓水陽兩人想起了山林中的致命毒蛇,殺人于無影!

呼呼!

外界陽光燦爛,雪地上閃動著瑩瑩水光,一陣寒風掠來,行人不禁發寒顫抖,忽然醒悟現在正是隆冬之時,寒冷北風會冷死人,頭頂陽光不過是假象,讓人放松戒備,走出家門,讓寒風有機可趁。

*

夜色深濃,偌大雄偉的秦宮內了無人煙,寒風嘯嘯,利如刀刃般切割著臉頰,皮肉仿佛要被掀開。

越過高高的宮牆,避開大批巡兵的視線,目光在成群華麗的宮殿中徘徊,捉來一個巡夜的宮人責問一番,終于知道了目標所在。

趁著宗陽宮的宮人不留意時,迅速閃身進宗陽宮內。

宗陽宮內沒有燃點蠟燭,洶洶燃燒著的炭爐被擺放在角落里,一頂赤金打造的大炭爐就放在大床之前,遠遠便能听見炭火 里啪啦地燃燒著的聲音。

腳步輕盈地來到床邊,謹慎地掃視過四周,君蘭屏住呼吸,伸手撩開眼前大紅色的床簾,率先映入目的是一張金黃色的綢緞被子,被子的用料相當精致,綢緞上面依稀泛著亮光,一看便知柔滑無比。

視線漸漸往上移,觸及一雙平放在被子上的手,修長如玉的手臂和金黃色的被子形成鮮明的對比,隱約可以看見衣袖下,那淺深不一的傷痕。視線一頓,君蘭收回心神,抬眸往上望過去,心房冷不丁地顫抖一下。

他正熟睡著,五官分明的俊臉沒有了醒著時的冷冽威嚴,濃黑的眼睫毛輕輕地貼合在皮膚上,比起姑娘家更加漂亮,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踫一踫他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如天邊的山巒,又如岩石般的剛毅,輕抿的雙唇散發出一股柔和的氣息,單單看著便能想象出它的柔軟。

看到這里,君蘭心房一顫,輕輕咬了咬唇,重新穩住心神,忽然覺得這張睡顏很熟悉,隱約像是在哪里見過。

難怪自己當日看見景離睡覺的樣子時,會覺得有幾分熟悉。景離和景陵是兄弟,相貌的確有幾分相似。

恍悟著,眼前本是熟睡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漆黑明耀的眸子內一片清明,猶如一汪深潭,讓人沉溺在其中。

「蘭兒!」

見他根本一直就是醒著的,君蘭不禁大驚,就要閃開時,景陵及時伸手扯住她,溫暖的掌心化開了外界的寒霜。

「你,你騙我?」遲緩一陣,君蘭徹底清醒過來,景陵眼中根本毫無睡意,或者在她進來之前,他就已經醒了,剛才不過是在裝出一幅睡覺的樣子!

眼神微變,景陵扯著君蘭的手不放,順勢坐起身,單薄的里衣隨意地穿著。「蘭兒,你深夜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見他想扯開話題,君蘭咬牙,爭扎著要揮開他的手,但無奈景陵扯得很緊。或許是自己爭扎的力度太大,君蘭一不小心就跌進了景陵懷中,臉頰貼在他胸膛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微鼓的肌肉,臉頰頓時通紅,心房撲通撲通地跳著。

眼中飛快劃過一抹情緒,景陵坐直身子,自然地將君蘭抱住,嗓音略微有些沙啞,「蘭兒,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說要出城的嗎?事情辦好了?」

昨天蘭兒才說要出城辦事,今晚就潛進皇宮,來到他的寢宮里,蘭兒肯定是有事才會特意過來的。

听到他的聲音,君蘭如夢初醒,立馬推開景陵,精致的臉上還殘留著一抹嫣紅,白里透紅,相當誘人,「你,我,我有東西給你!」

說著,君蘭從袖子里拿出一塊沾有血跡的布塊塞給景陵,不等他察看,君蘭就開始解釋了。

「我在城外遇見義軍的人,跟著他們去到離華陽城最近的小林村里,小林村里的村民都已經離開了,義軍暫時盤踞在小林村。我在小林村里看見義軍里的李文楊和水陽,上次听你們說,李文楊和水陽就是義軍的重要人物,一旦他們死掉,義軍就群龍無首。但我只在小林村里看見李文楊和水陽,估計其他人應該在其他地方部署!」

眼中劃過一抹利光,君蘭凝重地對上景陵劍眉深皺的臉,又道。

「布塊上面有李文楊和水陽的手印,只要將布塊拿出來,百姓就會猜疑義軍的目的,加上日前林嵐在華陽城內的影響力,城中百姓早已對義軍存有疑心,只要城中百姓不再相信義軍,義軍就無法里應外合將華陽城攻陷,而義軍中的人一旦听到城內的消息,他們的心思亦會動搖,逐漸擾亂義軍上下!」

「義軍人數過多,分布在大秦國各地,就算秦軍有能力將義軍屠殺盡,也不能采取行動!義軍的成員是老百姓,殘殺義軍就等于殘殺老百姓,其余的老百姓看見這種情況,難保他們會加入義軍,繼續反秦!所以,只能讓義軍自我瓦解!」

義軍人數有五百多萬,過半成員都是老百姓,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秦軍根本不可以動手殘殺他們!君蘭就是想到了這點,才會跟著杜大哥他們去到義軍的軍營,在那里看見了李文楊和水陽,君蘭干脆將他們殺掉,在布塊上按下他們的手印。

布塊是她昨夜留宿林村時準備好的,上面寫著的正是義軍有意謀反的證據,無論水陽他們承認還是不承認,君蘭都會動手殺掉他們,讓他們在布塊上印下手印。

義軍不死,就會繼續和晉懷王合作,一旦他們的計謀成功,晉懷王和義軍肯定不會放過她,因為她知道義軍和晉懷王之間的合作。義軍和晉懷王都是打著天下百姓的旗號,一旦讓百姓知道他們利用民心,義軍和晉懷王將一無所有!

既然如此,那她就先讓義軍和晉懷王死!

「布塊我已經交到你手中,就算晉懷王和義軍不肯承認,城中的百姓都會有所懷疑。義軍和晉懷王圖謀已久,想必不肯輕易放棄如此良機!」君蘭對景陵道,言詞透著狠辣。

義軍日前攻打了華陽城,城外義軍還以為秦軍一定被他們打擊得士氣低落,離春節只有數天時間,他們定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棄,至于晉懷王……

柳眉輕蹙,君蘭眼中閃過一道利光,猛地從景陵懷中站起來,轉身就往寢宮外走去。

晉懷王尋了她數天,現在就快到宮宴當日了,城門又被封掉,估計晉懷王也找不到其他殺手來幫助他,最終晉懷王一樣會將地圖交給她!

「蘭兒!」

君蘭心中盤算著,還沒走幾步,景陵就追上來,攔住她的前路,高大的身軀如巨山般霸佔著視野。

「蘭兒,你要去找晉懷王?」

義軍那邊已經解決掉,剩下的就只有晉懷王!

心思被一下子猜中,君蘭不悅蹙起眉,抬眸盯住景陵,小臉微微沉黑,不滿他明知道自己有事在身,還攔住她!

「蘭兒,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不是想攔住你。」景陵討好地攔住君蘭的衣袖,小孩般的動作和他高大的身軀形成兩個極端,不禁有些怪異,「蘭兒,現在夜色已深,就算你去到晉懷王府,府中上下都已經休息,你不如不要去吧?」

「為何?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麼辦法對付晉懷王?」君蘭無視被景陵扯著的袖子,漆黑的眸子仿佛由冰凌所凝成,一下刺入人心。

景陵被君蘭看得心中怕怕,像個小學生般底下腦袋,弱弱地點了點頭。

似乎從很早的時候,他就很怕蘭兒,也不能說是怕,只是不想蘭兒生氣,蘭兒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會冷冷地看著他,很久都不和他說一句話,景陵很怕蘭兒不理他,以後都不肯再見他,就像這五年間一樣。

「什麼辦法!」景陵底下腦袋,君蘭看不清他的眼神,厲聲問道。

景陵身子微微一縮,拉著君蘭從床邊坐下,將自己早已部署好的一切告訴君蘭,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她的表情,生怕君蘭會不滿意他的計劃。

寢宮外夜色濃濃,偶爾有幾個宮人在庭園內巡視,微弱的火光從窗戶間透出,照落在雪地上。寢宮內,兩人面對面地坐在床邊,男子雙唇不停張合著,不知道在說著什麼,只見女子的臉色越發凝重,不時眼神眼里地盯住男子,每次都嚇得他立刻底下腦袋,畫面確實有趣。

*

時間飛逝,隨著天氣越發寒冷,春節終于來臨。

一大清早,秦宮上下便已一片喜慶,紅色的綢緞高高地綁在走廊上,隨著寒風擺舞。天公作美,明耀的陽光沖破厚厚的雲層,散落在雪地上,照耀出瑩瑩閃閃的亮光。

來自各地的使臣紛紛外出走到花園上欣賞雪景,宮人們忙碌地張羅著佳肴熱酒,遠遠就能听見人們的交談聲。

到了晚上,秦宮各處都亮起了明亮的燭光,受邀的官員乘坐馬車趕往宮中,一路有說有笑地來到華泰殿。

今夜的華泰殿是秦宮中最為熱鬧的地方,為了春晚的宮宴,宮人們早已將華泰殿上下重新打掃一番,如今的可謂是華泰殿可謂是煥然一新,金碧輝煌,來往者無一不驚嘆華泰殿的雄偉氣派。

「皇上駕到!」

正是眾人交談甚歡時,宮殿外傳來一聲渾厚的通報,殿內所有官員聞言,立刻收住交談聲,起身朝來人叩拜,「臣叩見皇上!」

百余人齊聲高呼,自然聲如洪鐘,震得華泰殿內一陣微顫,人耳短暫嗡鳴。

景陵一步跨進華泰殿內,目不斜視地大步走向住座上龍椅,一襲漆黑的龍袍穿在他身上,氣勢深沉凌人,讓一眾大臣不敢分神,恭敬地底下腦袋。

「平身。」待走到主座上,景陵方轉過身,對底下的大臣沉聲道。

居高臨下俯視百余人同時叩拜,場面極為震撼,一如登上高峰,放眼望去,天底下盡是矮山小林,不敵自己抬手一揚。

「謝吾皇!」眾大臣听聞景陵的話,同時應道,先後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來,來自各國的使臣逐一上前道賀,呈上無數稀世珍寶,精明程度讓人咋舌。

「皇上,臣亦有一件珍寶要呈給皇上!」終于,待宮宴進行到一半時,坐在較前排的晉懷王站起身,隔空朝景陵拱手行禮道。

景陵仰首喝下一杯酒,看似心情不錯,「哦?不知晉懷王有何珍寶?」

「臣此寶物,乃臣歷盡千辛萬苦方尋得,特意要呈給皇上。」晉懷王笑得坦然,一身暗黑色的大袍讓他的身材看起來更加魁梧,頗有一番皇家風範。

景陵微坐直身姿,狹長眼眸內沒有半點漣漪,淡淡道,「晉懷王呈上來罷。」

晉懷王也不在意景陵的態度,自從景陵登基以來,對誰都是一幅漠不關心的模樣,對朝政也不太關心,這樣朝中許多大臣大為不滿,若非景陵身上的功績無人能及,加上其手段殘暴,朝中大臣恐怕早已設局謀反了。景陵雖然一直不關心朝政,但他底下有書子墨等人在幫他,書子墨雖然年輕,但深諳治國之道,朝中大臣為他頗為尊敬,因而更加不敢猜疑景陵。

但晉懷王知道,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對景陵心懷不滿,他們只是欠缺一個出兵的理由,只要理據十足,朝中大臣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晉懷王含笑轉過身,對著宮門方向拍了拍手。

不知情的大臣好奇地望過去,都在猜測著晉懷王會送什麼賀禮上來。晉懷王在朝中一向清廉,又經常出資幫助百姓,他府中豈會有什麼稀世珍寶?

在眾人的猜測中,只見漆黑的宮門外緩緩走來一人,那人衣著正統,似乎是宮中人士,手中正捧著一個長長的木盒,讓眾大臣更加好奇。只見那人捧著木盒一路走到整座之前,四周明亮的燭光照落在他身上,眾人總算看清了他的模樣。

來人是一名男子,年約二十歲左右,長長的黑發被高扎起,繁瑣的宮服讓他的身材看起來更加強壯,身上隱約透出一股蒼勁的氣勢,讓四周的大臣猜疑連連。

此人一看就不想是來道賀的人,面上沒有半點喜色,晉懷王為何讓他過來送禮?他手中的木盒內又裝著什麼東西?看起來並不像珍奇異寶。

「草民叩見皇上,願吾皇千秋萬世!」

正猜測著,那人就跪拜在地上,聲音低沉如鐘鼓,敲打在心頭上。

眾大臣見他態度尚可,目光不禁放到了景陵身上,景陵臉上依舊漠然,單手撐著腦袋,垂眸地打量著堂下之人,墨黑的發如絲綢般灑落在他身前,一如他眼中的色澤,黑得看不透。

晉懷王上前走到那人身前,對著景陵拱手,「皇上,此物乃臣精心準備,往皇上笑納。」

景陵視線不動,毫無反應,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听見了晉懷王的話。

伺候在一旁的梓沛馬上會意,快步跑下去,來到晉懷王面前道,「王爺,請講賀禮交給奴才。」

「有勞梓沛公公了,只是此物相當貴重,乃天下一絕,本王恐防會出現差池,才特意命和申將賀禮帶到華泰殿內,定要親自呈給皇上。」晉懷王含笑道。

「這,」梓沛有些為難了。

「呈上吧。」

就在此時,景陵忽然出聲,語氣里听不出喜怒,讓人為之一震,只覺這華泰殿內的氣氛有所改變。

「臣領旨!」晉懷王反應極快,轉首又對和申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可以將賀禮呈上去。

和申會意地站起身,跟著梓沛一起來到景陵的矮桌前,跪,在梓沛的幫助下將木盒打開。同時,站在原地的晉懷王拱手解釋道,「啟稟皇上,臣所呈上的賀禮是在臣前往趙國之時于半途截下之物,據那賊人所言,此物乃皇上親自下旨描繪,歷經數年方能完全!」

「皇上親自下旨的描繪的物品?」

「何物?竟然和皇上有關?」

晉懷王剛說到這里,旁邊的大臣就忍不住竊竊私語,很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會驚動景陵,更加驚恐為什麼晉懷王手中會有皇上親自下旨描繪的東西,晉懷王今日將這件東西呈上來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晉懷王不知皇上脾氣?

晉懷王心中滿意大臣們的表現,面上卻凝重道,「臣當時听聞此事,心中大為憤怒,定是歹人有意陷害皇上,才謊稱皇上瞞著天下人描繪了此物,打算偷偷送至華陽城內!臣一心為皇上,為大秦,定然不會讓待人有機可趁,遂,臣將此物與那歹人扣下,打算回城後親自向皇上回稟,不想歹人竟然服毒自盡,沒有人證,臣擔心一旦此物面世,會讓暗藏在一旁的歹徒有機可趁,遂臣一直不敢貿貿然將此物拿出來,臣一番苦思,認為春節當晚便是最好的時機,當著眾大臣的面,臣才將此物呈上,向天下人證明此物與皇上沒有半點關系!」

說到這里,晉懷王抬眸望向坐上之人,鷹眸內噙著利光,如刀刃般威嚴。

眾大臣一路听著晉懷王的話,臉色越發震驚,好不容易等到晉懷王說完了,一個老臣子馬上就問道。

「王爺,不知王爺所說之物是何物?」

堂上,和申還跪在景陵前方,木盒雖然已經被打開,但和申並沒有拿出木盒內的東西,似乎在等著時機。

景陵仍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單手撐著腦袋,直直地看向晉懷王,雙眸內一片漆黑,如同漩渦般吸食著人的靈魂。

晉懷王心中微寒,隨後穩住神色,皺眉看著那老臣子,顯得相當凝重,「此物,本王也曾察看過,誠如歹人所說,此物乃外族地圖,詳細地描繪著外物境內的一山一河,讓本王大為震驚!」

「什麼!」

「竟是外族地圖?皇上為何要命人繪制外族地圖,此乃一派胡言!我秦國與外族向來交好,無故之下,皇上為何要讓人侵入外族,並且詳細地繪畫下外族的地形地貌?」

一眾大臣馬上反對,身為朝中一員,他們對國事軍事自然有所了解,一旦被外族之人知道他們秦國暗中派人前往外族偷偷繪制下外族的地圖,外族之人肯定會認為秦國要攻打他們。

外族乃蠻夷之地,外族人性情剛烈,一旦知道自己的領地被侵犯,一定會抵死反抗。諸國大戰剛剛平息,百姓們元氣未歸,如果在此時掀起外族之戰,肯定會民不聊生,別說打戰,說不定百姓們會先一步謀反作亂!

這是一件大事啊!

「本王也不相信此事,所以才特意在宮宴當晚命人將地圖呈給皇上,此事一定是有心人士所安排,目的是陷我大秦于不義!一旦百姓得知此事,定會聯合造反,外族之人亦會動怒!」晉懷王義憤填膺!

一名臣子聞言,往前一步,語氣擔憂,「王爺所言極是,不久前,各地叛軍忽然聚集在華陽城外,並斗膽領兵攻城,幸好皇上及時回城指揮士兵,若不然,那叛軍恐怕已經攻進華陽城內。皇上,臣以為,叛軍恐怕已經知道了外族地圖一事,因而動怒,才會忽然進攻華陽城!」

「有這可能!」

「叛軍雖然一直徘徊在全國各地,但卻沒有什麼大動作,上次忽然進城,其中定有蹊蹺!若是關于外族地圖,難怪叛軍會大怒!」

听到那個大臣的話,其他人紛紛醒悟,目光不時在景陵身上徘徊,心中已有猜疑。

「哦?想不到晉懷王手中竟有外族地圖,實在讓朕驚訝。」景陵端正坐姿,唇角輕揚,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底下眾人心中驟寒,連忙閉上嘴巴不敢多言。

晉懷王穩住心神,早已想好了說辭,「回皇上,臣也想不到歹人竟有如此能耐,圖上所畫皆是外族地名,就連各個部落的位置也有標注,詳細程度堪比軍營地圖!」

「有此事?」

景陵語氣微重,听得底下眾人心頭一沉,伺候在兩旁的宮人早已跪在地上,不敢證明對抗殿內沉重的氣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正是如此,皇上看過地圖便知詳情,臣不敢私自下定亂!」晉懷王道。

景陵垂下眼簾,似乎在打量和申手中的東西。

晉懷王听見景陵久久沒有說話,心中盤算一番,主動道,「和申,將地圖呈給皇上定奪!」

「草民領命。」背對著晉懷王,和申微側首應了聲,將木盒放在地上,跪起身將地圖捧到景陵面前,緩緩將地圖展開,上面繪畫著的景物有山有水,還涂上了顏色,標上了地名,連一旁看著的梓沛都大驚失色。

然而,就在眾人屏息凝神不敢動作之時,和申猛地從地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向景陵,景陵臉色一變,迅速閃身避開!和申第一次行刺失敗,不敢有所停頓,馬上又揮動匕首朝景陵刺來,雙眼中迸濺出濃烈的殺意和決絕之意,早已視死如歸!

底下的人背著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放聲大叫,守在兩旁的侍衛馬上沖向前,企圖將和申攔下,場面一片混亂。但和申畢竟是單槍匹馬,任憑他武功再厲害,也始終傷不到景陵,很快就被侍衛捉住。

眼見刺秦無望,不等侍衛盤問,和申一刀刺向自己,寧願死也不會供出主謀是誰!

「皇上,您沒事吧!」

見和申被侍衛攔住,梓沛馬上跑到景陵身旁,扭頭就看見和申自盡而忘,梓沛大驚,連忙大聲叫道,「快傳大夫,不能讓刺客死掉!」

听到梓沛大叫,受驚的大臣們回過神,卻見和申已經死掉,臉色大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在宮宴上大眾行刺秦王!

「皇上,臣罪該萬死!竟讓刺客混進宮中行刺皇上,請皇上降罪!」眼中抹過一個氣惱,晉懷王跪在地上,誠心認罪。

「皇上,臣以為此事和晉懷王並沒有關系!眾人皆知叛軍亂黨就盤踞在城外,他們立心不良,曾多番派人潛入宮中行刺皇上,自從皇上將城門封鎖後,叛軍之人無法進入城中,就集合在城外,打算強行攻進城中!所幸皇上及時回城,一舉擊敗叛軍所圖,但如今,叛軍仍然在宮外徘徊,臣以為,叛軍一定是在尋機進城行刺,今夜正是春節宮宴,城中百姓、士兵都在沉浸在喜慶之中,臣以為,叛軍是看準此機會,故意借助王爺送地圖一事進宮行刺的!」

一名早就已經和晉懷王聯成一線的大臣上前道。

他們早就預測景陵並不是這麼容易對付,所以,事情一旦失敗,他們就會將所有責任推在義軍身上,可謂是合情合理。

其余大臣一听,紛紛覺得有理,反正義軍要行刺一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在這之前,義軍有過多次行動。

「不對,皇上您看,這地圖中還藏有一布塊!」梓沛忽然發現了地圖上的異處,馬上撿起來,交到景陵手上。

晉懷王震驚地看著梓沛。地圖是他親自準備的,里面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布塊,布塊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景陵接過布塊,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有什麼東西,景陵的臉色忽然陰沉起來,看得晉懷王心中一驚。

此番行動,晉懷王已經全盤計算好,一旦失敗了,就將事情推給義軍,這樣免去景陵對他的懷疑,又能保住他在百姓心中地位。明明已經設計好一切,為什麼地圖會意外的出現一塊布塊!上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哼!來人,給朕將晉懷王拖下去,關進天牢,听候發落!」景陵沉黑的眼眸內含著怒火,視線如同刀子般刺入晉懷王心房內。

「皇上,臣並不知道叛軍之人是何時混進臣的身旁,請皇上給臣三天時間,臣定能將真凶揪出來!」

見侍衛來勢洶洶地朝自己逼近,晉懷王急忙跪在地上,言辭鑿鑿道。

「給你時間?」景陵陰沉地望向他,也不想和他廢話,揚手將布塊運勁砸在晉懷王臉上,「晉懷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聯通叛軍一同謀反,事到如今,你還敢抵賴!拖下去!」

言罷,景陵揮袖離開,全然不管晉懷王在身後大呼什麼,一眾大臣見此情況,嚇得都不管說話,好好的一場宮宴怎麼會弄成這樣?晉懷王竟然和叛軍聯手謀反,那,那所謂外族地圖一事,難道都是晉懷王一手造出來的?

大臣們心中胡亂猜著,卻沒有人敢上前撿起布塊或者地圖察看一眼,生怕下場會和晉懷王一樣。

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宮宴已經無法舉行,晉懷王謀反一事很快就在宮中傳開去,相信明天便會傳到宮外,鬧得人盡皆知。

景陵屏退所有宮人,快步回到自己的寢宮內,里面卻空無一人。

「蘭兒,你在哪里,我回來了?」

景陵掃視過華麗、熟悉的寢宮,最終在桌面上看見一封書信,景陵馬上撲上前將書信拿起一看,臉色頓時大變。來不及多想,景陵轉身跑出寢宮,守在外面的梓沛被嚇了一大跳。

「皇上,皇上,您去哪里,書大人和莊大人正往宗陽宮趕來,皇上!」

任憑梓沛在身後大叫,前方穿著一身暗黑龍袍的人都沒有停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梓沛也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中大為焦急。

晉懷王謀反一事,皇上早已得知,所以才故意讓和申偷偷混進城中,讓他和晉懷王踫見。和申本不是義軍中一員,乃是一名游歷的劍客,也不知道義軍用了什麼方法說服他,讓他甘願踏上刺秦之路,視死如歸。

而晉懷王相中的就是和申和義軍的關系,還有他那種視死如歸的決絕。然而,晉懷王和義軍兩方人馬都想不到,皇上一早就在義軍中暗中安插了人手,他們的舉動一直都在皇上眼中,要不然,哪會有君王容忍得了在自己的領土有一隊五百萬兵馬的義軍,更何況,這義軍還一直聲稱要滅掉自己。

皇上表面不動聲色,讓晉懷王和義軍認為他是居功自大,自以為滅掉六國,統一天下就毫無避忌,繼而肆無忌憚地欺凌百姓,不顧義軍的存在。

晉懷王和義軍都相信了皇上的假象,成功被麻痹掉心神,如今皇上一動手便將晉懷王除去,城中百姓若是听聞義軍居然和晉懷王聯手謀反制作混亂,心中肯定對會懷疑義軍,到時候,義軍失信于民,慢慢就會瓦解,根本不用他們動手。

只是,在這個時刻,皇上要去哪兒?宮中大小事務還等著皇上處理。

想到這里,梓沛疑惑了,但景陵已經走遠了,無奈之下,梓沛只好先回去等候。

*

夜色已深,城外樹林寒風凜凜,小木屋之前站著三人。

君蘭接過燕驚瀾手中的解藥,眸子中噙著謹慎,將瓶子上下打量數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鈴音見此,冷哼了一聲,殺意瞬間閃過,但燕驚瀾就站在身旁,鈴音也不好表現出來,只是抱怨道,「解藥是大哥哥很辛苦才拿回來的,不會有錯!」

君蘭掃了鈴音一眼,目光落到燕驚瀾身上。

大半個月不見,燕驚瀾清瘦了許多,英武的臉上還殘留著倦色,恐怕是連夜趕回來的。寒風吹來,君蘭隱約在燕驚瀾身上聞到血腥味,心中卻冷哼一聲。

若非燕驚瀾將她推下山崖,她又怎麼會遇見天老,更加不會身中殘神,燕驚瀾要為此事負責,如今因為尋找解藥而受傷了,君蘭自然不會可憐他!

在春節來臨之前,君蘭一直留在皇宮中,從景陵口中也打听到不少事情,心中雖然存有一定的懷疑,但不也能完全否決景陵的話。今夜原本是春節宮宴,也是晉懷王動手的時間,君蘭原本應該在宮中等候景陵的消息,但君蘭一直擔心殘神的毒會發作,就留書離開皇宮,想著到宮外看看燕驚瀾他們有沒有回來,沒想到,燕驚瀾他們真趕在了春節回來,恐怕是在路上听到了什麼風聲。

燕驚瀾和鈴音都知道天老要她刺殺秦王,正好義軍又在華陽城外行動,燕驚瀾應該會猜到自己可能和義軍合作,因此,他們才趕在春節這晚回來。

「大姐姐,既然解藥你已經拿到了,我和大哥哥就要走了,大姐姐你放心,一旦服下殘神的解藥,你身上的毒就會解開,鈴音是不會騙你的。」鈴音扯住燕驚瀾的手,用清脆的童音說著,看著君蘭的時候,眼中卻閃過一抹厭惡,很是討厭君蘭的存在,恨不得她馬上離開。

「解藥已經煉好,你先服下解藥,不知道會不會什麼副作用。」燕驚瀾聲音沙啞,倦意濃濃。

「副作用?」君蘭皺眉,重新打量著解藥。

對于燕驚瀾和鈴音,她還有戒心,她不可能因為他們的幾句話,或者一些舉動就相信他們,當初就是燕驚瀾和鈴音害她的。

心中盤算一陣,君蘭在燕驚瀾的注視下將瓶塞拿開,一陣濃濃的藥味從中飄出,聞不出是什麼藥材。皺了皺眉,君蘭從藥瓶中倒出一粒黑黑的丹藥,眸色微沉,隨後才仰首將丹藥服下,苦澀之味頓時在口腔中散開。

「唔!」剛服下藥沒多久,君蘭就覺得腦袋一陣痛,燕驚瀾連忙將君蘭扶住。

「大哥哥,姐姐中了殘神的毒,毒素用影響姐姐的神志,解毒的過程自然會有些痛苦,只要大姐姐能熬過去便好。大哥哥,我們將姐姐扶進屋內吧,鈴音幫姐姐施針引藥。」

鈴音幫忙扶住君蘭,對燕驚瀾道。燕驚瀾听完鈴音的話,沒有猶豫太久,扶著君蘭走進小木屋內,鈴音馬上從懷中取出銀針,動作飛快地幫君蘭刺穴,先是穩住她的心神,以防藥力過強會損害心神,然後才是幫君蘭施針引藥,讓藥力能更加快地流遍君蘭全身。

這個過程非常漫長,直到天明時分,鈴音才疲倦地將君蘭身上最後一根銀針撥去,小臉上細汗淋灕,若非燕驚瀾及時扶住她,鈴音恐怕會暈倒在地上。

施針引藥不但要求施針者醫術高超,而且在施針的過程要不斷施以內力加快藥力的流動,一晚下來,就連鈴音也頂不住。

不過,經過一晚的治療,君蘭的臉色好轉了許多,只是眉頭一直緊皺,似在承受著莫大的壓力。

「鈴音,她為什麼還沒有醒來?」

等到陽光照進小屋內,君蘭仍舊沒有蘇醒的跡象,燕驚瀾不禁擔心。

鈴音休息了許久,臉色恢復過來,虛弱道,「大哥哥,你不用擔心,殘神意在傷害中毒者神志,就像大哥哥所說,殘神之毒直攻心脈,影響神志,使中毒者記憶殘缺,如今姐姐身上的毒已解,腦中記憶自然會恢復,只是,姐姐中毒已有數個月,心脈受損,一時半刻難以恢復,需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大哥哥,我們回去罷,姐姐身上的毒已經解去,大哥哥答應鈴音,只要姐姐身上的毒能解掉,大哥哥就會和鈴音回去,姐姐很快就會醒來,到時,她就會想起當初是大哥哥你將她拉近長河內,以姐姐的性格,恐怕不會原諒大哥哥呢。」

原諒一詞,鈴音說得隱晦。

而且,就算君蘭能放過燕驚瀾,恐怕也不會放過她。鈴音不是害怕君蘭,只是不想在燕驚瀾面前表露太多罷了,既然她要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為什麼還要留在這里等君蘭醒來,揭穿她?

燕驚瀾並不知道鈴音的心思,但一听鈴音的話,燕驚瀾皺緊了眉,眸色深沉地看住君蘭好一陣,最終還是帶著鈴音離開小木屋。

鈴音的話沒有錯,秦君蘭的性格,他清楚。

*

「唔!」

「蘭兒,你醒來了!?」

眼皮沉重如磐石,費勁爭扎之時,男子欣喜激動的話音響在耳邊,這,語氣,似乎在哪里听過。

景陵……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的臉就湊在眼前,霸佔著全部視線,溫暖的身軀將門外的寒風完全擋住,整個人就如同窩在被窩里,相當舒服。

「景陵。」

「蘭兒,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蘭兒,不要再離開我!」

君蘭爭扎著想要撐起身,卻被景陵一把抱住,雙臂的力度很大,似乎要將她融進身體里。

吃痛地眯起眼角,眼中卻流轉出一抹笑意,她就知道,她一聲不吭地留書離開,景陵一定會很擔心的,他,似乎擔心了自己許久,卻很少提前……

「好,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你。」

「嗯!」

明耀的陽光透過窗戶落進小木屋里,景陵和君蘭相擁在一起,畫面如水,輕淡溫馨。

*

同年初春,晉懷王因與叛軍同謀,欲奪王位,于宮宴當晚派一刺客行刺秦王,當場人贓並獲,被打入天牢,數天後,城外叛軍听聞晉懷王一事,發兵攻打華陽成,聲稱要為晉懷王澄清。

城中百姓眼見叛軍作亂,紛紛反抗,與秦軍同守華陽成。

此時,叛軍中傳出「假借民心,意奪王位」一事,叛軍中人心惶惶,城中百姓高呼叛軍不仁,無數叛軍因此動搖,丟下武器,向秦軍投降。

同年夏至,叛軍不攻自破,李文忠等人遭到萬夫指責,最終被秦軍捉拿,處斬首之刑。

自此以後,大秦統一天下,填長河、建長城一事從未停止,秦王卻不再強行捉拿百姓,天下怨聲逐漸減少,百姓逐漸習慣長河、長城一事。

雖不是天下安康,卻再無戰亂之禍。

*

次年夏,長城一段,日薄西山,火雲燒天,眼前盡是萬里山林,天邊連綿群山點綴著黛色天幕。

長城下,勞累一天的苦力圍坐在一起,篝火白煙寥寥升天,人們的交談聲隨風而至。

站在長城上俯視這一切,心中感覺極為浩瀚,仿佛天地盡在掌中,一揮拳,一揚手,便是天下大變!

「蘭兒,漂不漂亮?」

「嗯。」

點了點頭,君蘭扭頭望向身旁男子,絕色的臉上揚起一抹輕然的笑,心境並沒有因為此刻的高度而改變。

景陵揚唇笑著,伸手抱住君蘭,自然地靠在她肩膀上,平視著遠方群山處將要落下的斜陽,火紅色的夕光照落在他臉上,漆黑的眼眸里泛著水光。

他說過,會讓蘭兒站在長城上,看著這片天下。如今長城未完,這只是長城一段,日後,他定會讓蘭兒看遍天下,再也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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