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雪白逐漸走遠,消失在茫茫雪霧中,風揚起,白雪紛飛。
君蘭在原地僵立一陣,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聖僧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君蘭大驚著追上前,茂盛的梅樹遮擋住她的去路,沒跑幾步,君蘭就收住腳步,放眼張望,始終找不到聖僧的身影,他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秦君蘭……
大秦,君主之蘭?
思緒散亂,君蘭站在白雪之中,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剛才那些畫面,小男孩抱著小嬰兒,生疏僵硬地哄著,漸漸地,小男孩的動作越發純熟,小嬰兒也一天一天地長大,跟在小男孩身後,和他一起在仙臨寺里亂跑,來往的僧人都含笑地看著他們,那段日子,最是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想,沒有皇宮,沒有親人,只有彼此。
「啾!」
尖銳的鷹啼劃破長空,神志被扯回來,君蘭仰首就看見一道漆黑的流影在梅林之上劃過,身後尾隨著一道雪白。君蘭一怔,不禁轉眸朝那方望去,雙鷹飛往的地方,正是秦國國都華陽城!
猛地被點醒,君蘭疾步追上雙鷹,跑出仙臨寺。
她記得,有人說過,秦君蘭和秦王自幼一起在仙臨寺長大,秦君蘭還是聖僧的弟子。
燕驚瀾也說過,她和秦王是一起長大的,將她扯進長河的人是燕驚瀾,要她殺秦王的人是天老,她根本就不想殺掉秦王!她不想殺秦王,這一切都是因為殘神在作亂!她不能被殘神控制自己的神志!
她才是秦君蘭!
一路疾步跑回華陽城城門,高大厚實的城門緊緊地關閉著,城牆上面還有數個守城士兵在巡視,四周一片空曠寂靜。沒有人在排隊進城。
「下面的人,站住!」
眼見就要跑到城門底下,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暴喝,君蘭沒有理會,速度絲毫不減,眨眼就來到了城門之前,「開門,我要進去,我要見景陵!開門!」
縴細白女敕的小手猛力拍打著城門,城門紋絲不動,低沉的拍打聲不斷回響。
「開門,開門!把城門打開!」
君蘭大聲叫喊著,手掌心拍打得通紅通紅的,陣陣麻痹的痛意如電流般蔓延至全身。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城門終于緩緩打開一道裂縫,男子沉怒的聲音響起,「你是誰!城門已封,任何人都不得進入華陽城!」
「我要見景陵!把城門給我打開!」君蘭眼中涌動著怒火。
里面的人遲緩了一陣,語氣更加威嚴,「放肆!你小小一個女子竟敢對陛下無禮,你是何人!」
「把城門給我打開!」听見里面的人完全沒有開城門的意思,君蘭心中更怒,恨不得將這城門給毀掉。
「城門已封,任何人不得出入!馬上離開,否則本將就要治你的罪,快走,將城門關掉,任何人不能出入!」里面的人呵斥一句,隨後,眼前的城門緩緩關上,發出一陣沉重的響聲。
!
城門完全閉合,不留半點裂縫。
君蘭回過神,抬手拍打城門,力度很大,弄得城門一震一震的,「開門,開門,我要見景陵,開門啊!」
城牆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女子激動的呼聲在回響著,似乎要沖上蒼穹,震散白雲。
叫了好久都沒有人理會,君蘭暴怒地踢了城門一腳,雙手死死地握住,漆黑明亮的眼眸內漸漸涌上暴戾之色,神情變得猙獰。然而,在下一瞬,君蘭強行壓忍住心中幾乎要失控的殺意,狠狠地瞪了城門一眼,轉身跑向城外的樹林里。
她不能生氣,不能被殘神控制!她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不能這麼輕易地被控制掉!既然這些士兵不讓她進去,唯有等到晚上,再潛回華陽城內,白天的守衛太過森嚴,只有晚上的時候才有機會!
「咦?怎麼有個姑娘在這里?」
「回逍將軍,方才正是這位姑娘在城門外搗亂!」守門的將軍是一個漢子,他拱著雙手,對逍雲道。
城門是華陽城的第一道防線,至關重要,除了上千巡兵之外,城門每日都會派出一位將軍駐守,今天正好是逍雲。他剛上到城牆就看見一個穿著灰色衣袍的女子從城牆底下跑向樹林,簡單束在一起的墨發隨著她奔跑的動作起舞,在陽光在照射下溢動著星光,隱隱有些熟悉。
不等逍雲細細回想,女子便跑進了樹林里,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亂的腳步,可想女子心中有多急。
「回逍將軍,方才那位姑娘口口聲聲說要叫陛下,還直呼陛下名號,末將看她是一階女子,沒有將她抓起來,還望將軍恕罪!」守門漢子忽然想起一件事,誠懇地和逍雲匯報道。
「她要見景陵?」逍雲皺眉盯著樹林那邊,「她為什麼要見景陵?」
「姑娘並沒有言明,只是不停地叫我們將城門打開。近日來,叛軍四起,正往華陽城逼近,末將恐防叛軍有詐,這位姑娘不過是叛軍的引子,所以沒有將城門打開
逍雲疑惑一下,「她會武功嗎?」
「回將軍,末將也不清楚,但如果姑娘會武功,她剛才已硬闖城門,末將猜想姑娘應該不會武功,不過是叛軍的引子,一旦我們將城門打開,埋伏在四周的叛軍定會從四面八方涌來,闖進華陽城中!」漢子言詞有力。
逍雲想了一陣,並不太關心什麼義軍、叛軍,揮手讓漢子退下,視線緊緊地盯住君蘭消失的那片樹林,越來越覺得她的背影很熟悉,卻硬是想不起。
「算了算了,要來的,遲早都會來,不會來的,怎麼也找不到苦思一番沒有結果,逍雲聳了聳肩,繼續無聊的巡城任務。
*
再次回到山林中的小木屋,淡薄的陽光從雲層間透出,映照得雪地瑩瑩閃閃。
君蘭一把推開小木屋的門,鈴音正在一旁搗亂著草藥,苦澀難聞的草藥味彌漫在小木屋內。
門被猛地推開,鈴音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一早就知道君蘭會進來。
「將人皮面具給我!」跑到鈴音身後,君蘭張口就道。
「我為什麼要給你鈴音拿起一根小草藥聞了聞,放進石器里搗爛。
怒火生!君蘭猛地伸手扯住鈴音的衣領,強逼她看著自己,咬牙切齒的語氣如同野獸,「把人皮面具給我!」
鈴音掃了君蘭一眼,冷哼一聲,絲毫不在乎她扯住自己的手。
「你!」君蘭頓住,壓住開始失控的情緒,將鈴音推開,寒聲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把人皮面具給我!」
她身上的毒是鈴音下的,那麼,她臉上的人皮面具自然就是鈴音和天老所弄出來的,這東西非常珍貴,尋常人家根本沒有。只能問鈴音要!
鈴音坐正身子,大大的黑眸內閃著和她外表並不相符的冷光,「東西我可以給你,但你以後都不能再出現在大哥哥面前!拿了解藥,就永遠地消失!」
小女孩的話音陰冷,致使昏暗的小木屋內涌動著一股寒氣,令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君蘭微愣,「可以!」
她和燕驚瀾根本沒有任何關系,不過是同一個地方的人,而且,她現在也不肯定燕驚瀾說的話,是不是騙她的。
鈴音盯住君蘭一陣,見她沒有異樣,從身旁的小包袱內拿出一個小木盒交給君蘭,掃了她一眼,「中毒已有數個月,你最好不要動怒,否則毒如經脈,即便我將解藥調好,你也無藥可救
接過小木盒,君蘭將它握緊,銳利的眼神似要將鈴音穿透,「為什麼要對我下毒!」
鈴音繼續搗弄草藥,全然不關心君蘭的情況,「天老武功在我之上,怪就只能怪你是仙逝的弟子
「什麼意思?」君蘭追問,卻不知道聖僧和天老之間有什麼恩怨。燕驚瀾提過,天老是武功高強,但雙腿被廢的人,他一早就被困在山谷內,就算他的武功再厲害都好,他都無法離開山谷。聖僧就在仙臨寺內,為什麼天老和聖僧之間會有恩怨存在?
「哼!死老頭的事我怎麼知道,拿了東西就給我滾,解藥自會送到你手上!」鈴音冷眼掃向君蘭,小小的身軀上涌出無法忽視的氣勢,似出鞘的利劍,隨時會發動攻擊。
君蘭和鈴音對視一陣,黑眸內凝結著冰凌。但見鈴音一點反應都沒有,君蘭握緊手中的東西,轉身離開。
聖僧和天老之間的恩怨,她並不想理會,等到入夜的時候,她就潛入華陽城,她要景陵,她想知道一切,不想再被殘神這種藥物支配!
在山林內隨意游蕩,天色漸漸變得昏暗,冬天的夜幕很快就降臨。
君蘭整理好一切,悄悄來到城牆底下,巡兵們舉著火把在城牆上面巡視著,四周黑漆漆的,寒風源源不絕地涌來,讓人不禁顫抖。
靜待一陣,君蘭細心地聆听著上方的城牆。
昨晚她就已經在巡兵手中吃過虧,一旦被他們發現,雙手難敵四拳,體力遲早會被他們耗盡。再者,君蘭也不想動殺氣。
「叩見陛下!」
忽然,城牆上響起一陣整齊的叩拜聲,穿著鎧甲的巡兵紛紛跪下,鎧甲發出清脆的聲音。
心頭一頓,君蘭趴在城牆下面不敢亂動。
「你怎麼過來了,宮里頭沒事干了?」逍雲听到風聲,馬上跑過來,奇怪地看著眼前一身漆黑,面無表情的男子,不懂他要干什麼。
從沒听過一國大王要半夜過來巡視城門的,還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景陵沒有理逍雲,揮手放地上的巡兵離開。負手走到城牆一旁,遙望著漆黑無邊的山林,凜凜寒風迎面吹動他的衣袍,寬大的袖子隨風擺動,上面繡畫著赤金色的圖騰,乍眼一看,如同金龍翱翔于漆黑中,氣勢凌人。
「大半夜的,你過來干什麼,義軍那些人就埋伏就城內城外,你過來等著讓他們追殺你?」逍雲走到景陵身旁,調侃道。
靜看漆黑,他眼中無光,臉上無情,話音淡如寒冰,「有義軍之人?」
逍雲習慣了他的態度,聳了聳肩,望著今早那個地方,「不知道,有一個女子過來拍打城門,說要進城見你,但她也沒有說為什麼,很有可能是義軍派來的人,臨近春節,四周的義軍都有所行動,各地封國使臣出發來到華陽城,正是他們渾水模魚的好機會
沉默。
景陵沒有回話,逍雲也見怪不怪了,如果景陵追問那個女子是誰,逍雲才被嚇死呢。
「你今晚過來干什麼?」思緒一轉,逍雲又回到這個問題上。春節就快到了,皇宮內外都忙成一片,他這個大王怎麼有空過來陪他吹寒風,守城門?
景陵還是沒有回話,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漆黑的山林,眼眸深邃無底,俊臉上沒有半絲感情,如同一塊冰凌,旁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為什麼會過來?
昨晚,景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等過回過神時,他已經在寢宮中,正為早朝準備著,梓沛在他耳邊交代著關于春節的事,朝堂上的大臣則關心著長河、長城、叛軍還有招待各國使臣的事情。
等忙完一切,天色早已灰暗下來,屏退兩旁的宮人,景陵靜靜地看著桌面上搖曳的燭光,思緒飛到好遠好遠,再次回過神時,他就站在逍雲身旁,俯視著城牆外漆黑的山林。
昨晚的山林和今晚一樣漆黑,不同的是,今晚沒有下雪,寒風依舊刺骨。
「義軍的動作很快,分布四方八面,我想,不用多少天,在春節之前他們就能將華陽城包圍,不過義軍一向打著為天下百姓著想的棋子,我估計他們是不會沖入華陽城,子墨說他們很有可能會派人潛入華陽城,在宮宴當晚行刺你
「听說,大王最近與幾個老臣子私交頻繁,看來,大王爺是等不及了,老六在湘國不能回來,大王爺是坐享天時地利人和,一旦義軍成功得手,大王爺就能坐上王位,這天,大王爺可是等了很久了啊逍雲雙手撐在城牆上,語氣就像在說著今晚的星星很好看,隨意自然,根本就不在乎大王爺在背後密謀著什麼。
「守住城門
良久,身旁的人才回應一聲。逍雲微微一愣,扭頭就見景陵轉身離去的背影,身上還穿著厚重威嚴的龍袍,偉岸的肩膀能撐起天地,氣勢盡數收斂,輕易就能融進漆黑中。
逍雲奇怪地盯住他,沒有出聲挽留。隨後,逍雲駐足一陣,外面的天氣實在太冷了,他夸張地打了一個寒顫,轉身離開。
直到半夜時分,城牆一帶都沒有任何異常,巡兵們來回巡視著,手中火把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呼呼!
寒風突然猛烈,吹得人連眼楮都睜不開,手中的火把再一次被熄滅,四周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幸好巡兵們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馬上就將火把重新點燃,環視四周一眼,見沒有任何情況,巡兵們繼續剛才的巡視。
趁著火把被吹滅的瞬間,君蘭躍上城牆,動作迅速地潛入華陽城內,在城牆底下靜听一陣,巡兵們沒有發現。君蘭毫不遲緩,兩三下就閃身沖進黑暗中,消失不見。
再次回到羅大叔家中,羅大叔和衛龍都已經熟睡了。猛地,大門被推開,馬上驚動了衛龍,他抽起床邊的長劍,沖到外面察看情況。只見一人正背對著他,將桌面上的蠟燭點燃,昏暗淡紅色的燭光馬上驅散四周的昏暗。
「秦姑娘?」
衛龍看清了來人的背影,漆黑及腰的長發隨意地用緞帶綁著,身上還穿著離開時所穿著灰色衣袍,縴細的身姿在燭光的照耀下更顯得柔弱。
衛龍看著,不禁微微一愣,隱約感覺到身前的人不同。以往的她,總是一身刺人的寒氣,武功高強得讓人不敢接近,「柔弱」這個詞,何時會出現在她身上?
出神間,君蘭轉過身,臉上已經帶上了人皮面具,遮掩住本來的面容,看起來平平無奇。
衛龍又是一愣,隨後上前道,「秦姑娘,你已經找到辦法將你的樣子遮掩掉了?」
這張臉,雖然一樣的平庸,但和之前的並不一樣,也不知道,到底哪張臉才是真的。
君蘭掃了衛龍一眼,羅大叔沒有醒來。「義軍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毫無先兆之下,君蘭清悅淡淡的話音響起,凝視著衛龍的黑眸內結著細碎的冰凌。
衛龍晃了晃神,皺眉道,「秦姑娘,你為什麼會這樣問?義軍是為天下百姓著想,若非秦王太過殘暴,執意要填埋長河,興建長城,讓天下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百姓們有豈會反秦?我們老百姓要的只不過是太平盛世,安康平凡的生活!而秦王卻一意孤行地殘害百姓,如果不是他,百姓也不會起義!」
衛龍越說越激動,臉龐微微漲紅。
君蘭眯眼,心神微冷,「義軍起義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寧的日子!」衛龍想也不想,肯定道。當初,他就是因為知道義軍存在的原因,才會選擇加入義軍的。他的父母都被秦王害死,如果不是秦王執意要填平長河,他的父母就不會死掉!這一切都是秦王的錯!
怒火和殺意在衛龍心中糾纏,致使他的面容略略扭曲。
「如何還百姓安寧?」君蘭直視著衛龍的變化,眼中寒冰加重。
「我,」衛龍想說話,卻又僵住。
怎麼還百姓一個安寧?
換做以前,衛龍一定會說殺掉秦王,但水陽在他們出發之前就和他說過,不能殺掉秦王,國不可一日無君,如果秦王死掉,秦國一定會大亂。但所有事情的起源就是秦王,秦王不死,天下百姓又如何安寧。
衛龍咬牙,吃力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如果不是秦王強行征召百姓們填河,建長城,百姓們就不會活得這麼痛苦,也就不會出來反秦!七國大戰剛剛才平定,秦國上上下下都希望秦王能給他們一片安寧的生活,但秦王卻辜負了天下的百姓!他眼里根本就沒有老百姓,一心只想著他的王位,從來都沒有為百姓們著想過!像他這麼自私自利的君王,不配當著秦王!」
衛龍激動地說著,眼中怒火越發明顯,幾乎要沖出眼眸。
「他不配,誰配?」
冷如冰凌般的女音輕易地撞破男子的憤怒,放在桌面上的蠟燭猛地顫抖一下,房子內涌動著淡薄的森寒。
瞳孔一縮,衛龍似被人當頭潑了一盤冷水,眼中怒火消退。「他不配?那就讓洛賢王代替秦王,晉懷王也比秦王好上上萬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秦王一人如此殘暴,從不理會百姓的生死!」
「為什麼洛賢王和晉懷王適合?」君蘭馬上接話,語氣中的尖銳讓衛龍再度一怔,隨後,更加生氣!
「秦姑娘,你為什麼要幫秦王說話?秦王的殘暴天下百姓有目共睹,有多少人為了填河、建長河和家人失散,每天沒日沒夜地挖泥搬石,活活的累死!這些都是秦王一手造成的,他從來沒有理會過百姓們的生死,秦姑娘你為什麼要幫秦王說話,助紂為虐!」
衛龍雖然不是什麼讀過書的儒生,但他也不笨,他分明感覺到君蘭現在是在幫秦王說話,她的意思是只有秦王才配為秦王,洛賢王和晉懷王都不配!
「你可知晉懷王為什麼要幫我們進城?」君蘭冷冷地掃了衛龍一眼,唇間噙著諷刺。
衛龍遲緩一陣,道,「晉懷王愛民如子,他看不慣秦王的所作所為才願意出手幫助我們!如果不是晉懷王出手相助,我們現在也不會在華陽城內!秦姑娘,你要記得水先生交代我們的事情,一旦錯過這次的機會,我們就沒有下一次!明年初春,秦王就會加派兵力四處捉拿百姓們去填長河,他要害死所有百姓!」
君蘭冷哼一聲,眸子里夾著輕視,「以你現在的情緒,一旦看見秦王,你一定會控制不住
心頭被擊中,衛龍呆呆地看著君蘭,只听她又說道。
「既然你說晉懷王愛民如子,有君王之才,他上次就見識過你對秦王的恨意,他為何還有默許你進入華陽城,你一旦進入華陽城,就意味著你要出現在秦王面前,你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到了秦王面前,你更是如此。水陽和晉懷王說要與秦王談判,你真以為晉懷王會相信水陽的話?如果他相信水陽的話,無心傷害秦王,他為何要默許一個心中恨極了秦王的人前去談判?若說晉懷王沒有發現這點,只能證明晉懷王沒有為君之才!」
衛龍雙眼瞪大,一時間沒有明白君蘭的話,「你,你是什麼意思?水陽先生好不容易才說服晉懷王助我們一臂之力,晉懷王豈會……」
「晉懷王從一開始就在利用義軍!」君蘭掃向衛龍,銳利的目光鎮住他的話。「就算我們真的只打算和秦王談判,在義軍在秦王眼中只是叛軍,晉懷王幫助叛軍進城,你以為秦王會饒了他嗎?晉懷王只好先下手為強,利用叛軍將秦王除去,好讓自己坐上王位!而你能跟著晉懷王進入華陽城便是最好的證明!」
還記得當日,水陽和晉懷王商談的時候,衛龍曾多次表現出自己對秦王的不滿,如果當時秦王在場的話,衛龍一定會奮不顧身地與秦王拼命,晉懷王一早就看出這點,所以,他才會默許衛龍進入華陽城。晉懷王就是想衛龍在宮宴上發瘋,行刺秦王,一旦衛龍成功了,晉懷王永無後患。就算衛龍失敗了,被秦王殺掉,晉懷王依舊沒有損失,義軍的人已經盤踞在華陽城四周,一旦被他們知道秦王殺掉衛龍,義軍肯定會馬上起義,攻進華陽城,誓要殺掉秦王,這也是晉懷王所希望的。
義軍殺掉秦王,晉懷王就有充足的理由出兵攻打義軍,消除這個大隱患,從今之後,秦國就是他晉懷王一人的了。
「不,這,這怎麼可能?你一早就知道了!」衛龍震驚地後退數步,猛地,他瞪住君蘭,企圖將她看穿,臉上大驚不已。
君蘭沒有理會衛龍,眯眼盯住矮桌上搖擺不定的燭光。
晉懷王的意圖,她的確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讓衛龍這個大隱患跟著自己進入華陽城,結果,晉懷王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由此可見,他是恨不得衛龍能在宮宴在發瘋,刺殺秦王。
君蘭當時的目的只有一個,殺掉秦王!如果不是為了試探晉懷王,她又怎麼會讓衛龍跟著自己一起進城,有衛龍在只會壞她的事。
剛才她潛入華陽城的時候,在城牆下听見了秦王和下屬的談話,這才知道原來義軍已經有所行動,他們要將華陽城包圍,好端端的,義軍為什麼要將華陽城包圍?因為義軍也想殺掉秦王,從自己的人馬中推選一人坐上王位!說到底,也是為了權力,什麼為天下百姓著想都是虛偽的口號,不值一提。在權力面前,義軍的中心人物們又豈會理會這麼多,衛龍等人是被義軍騙了。
義軍無心為百姓,晉懷王一心為王位,秦王明知這些隱患,還能不動聲色地處理著,確實有一國之君的風範,和當年不一樣了……
「你的意思是晉懷王一直都打算利用義軍來爭奪王位?」衛龍跑到君蘭面前,焦急地問道。
「為何不可以?百姓們尚能為自己的安寧起義叛國,為什麼晉懷王不能為自己的私欲利用你們?」君蘭凝視著搖曳的燭光,修長微翹的眼睫毛半垂壓下,衛龍看不見她的眼神,平庸無奇的臉上泛出凝重之色,深沉的氣息讓人看不穿她在想什麼。
心頭好像被尖針刺中,衛龍無法反駁君蘭的話。
晉懷王再愛民如子,他始終是一個人,有七情六欲,當讓也有私欲,更何況,晉懷王是大皇子,當年除了太子、六皇子之外,他是最有希望登基為王的人,結果,因為景陵橫插一手,他成為晉懷王,只能留在華陽城內每日上朝向景陵跪拜,地位連景逸這個洛賢王都比不上!
世人直說景陵虧待了景逸,讓他到極北之地,湘國當一個代王,但誰又記得他景傲還在華陽城內當一個小小的王爺?!景傲不服氣,絕對不會服氣!
「你,你打算怎麼做?你一早就知道晉懷王的陰謀,你為何不和水先生說?一旦我們真的將,不,不!只要我們出現在宮宴上,晉懷王都可以說我們是進宮行刺的,到時候一定會連累水先生他們衛龍猛地覺醒。
到這個時候,他不得不相信君蘭了,因為他現在的確就在華陽城里面,晉懷王當日也听見他辱罵秦王的,可是晉懷王還將他帶進華陽城里,就和君蘭說的一樣,晉懷王是有意設局陷害他們的!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城門被封,無法出入,宮宴當晚,晉懷王自會前來尋找我們
冷冷的女音響起,房子內的燭光猛地一抖,險些熄滅。
衛龍一想,沒有反駁君蘭的話,晉懷王在華陽城中還有勢力,如果宮宴那晚,他們沒有出現,晉懷王自然會來找他們,如果晉懷王知道他們不肯出現,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對付他們。
衛龍突然覺得,曾經愛民如子、宅心仁慈的晉懷王比起秦王更加殘暴。起碼,秦王的殘暴光明正大,天下都知道,但晉懷王卻用仁慈的外表來欺騙百姓,讓百姓在不知不覺間掉進他的陷阱里。
「一起原定計劃行動,不要泄露!」君蘭掃了衛龍一眼,也不管他怎麼想,起身回到房間里。
她要說的,已經全部說完了,衛龍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絕不會繼續被晉懷王利用。晉懷王的手段如此隱晦,他日如果讓他當上大王,百姓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衛龍僵在原地,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矮桌上的燭光依舊搖曳不止,隨時都會熄滅掉。
*
隨著新年的接近,華陽城內越發熱鬧,除了不能進出城門之外,城中的百姓都沒有其他異常,熱鬧的叫賣吆喝聲響徹鼓膜,地上的積雪直接被人們踩踏得融化掉,走在大街上,就如同身處激流之中,身不由己地順著人流往前。
新年將至,大街兩旁的商鋪上掛著紅色綢緞,一片喜慶之色。
君蘭順著人流來到客棧之前,稍稍駐足一陣,邁步走進其中,跟著迎客的小二來到三樓的廂房。
「客官,里面請
小二不便進去,站在門外朝君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君蘭沒有遲緩,抬步走進廂房,扭頭就看見一人坐在圓桌上茗著茶,小山般的背影讓人不禁折服。
廂房內的擺設相當雅致,香爐內燃燒著清香的香料,讓人心曠神怡。透過半敞著的窗戶,隱約能看見對面樓瓦頂之上的白雪,在陽光中折射出一片亮光。
眸光微動,君蘭收回視線,對著那人道,「晉懷王殿下
晉懷王微愣,似乎剛剛才發現有人進來了。放下手中的茶杯,扭頭望去,晉懷王意外君蘭的長相,「你是?」
「晉懷王殿下不是找小女子過來商量要事嗎?」君蘭看著晉懷王,眼神平靜幽寒。
這些天,君蘭都待在羅大叔家中沒有外出,她也想過直接到王宮中找景陵,但王宮的守衛森嚴,她只能硬闖王宮,再者,她也不清楚景陵會在哪里,到時候恐怕又要被一大群士兵追殺,既然如此,她何不等到春節的時候再進宮?這樣一來,她就一定能見到景陵,而且不用應付士兵。
然而,就在今天的時候,羅大叔找到她,和她說晉懷王要見她,于是,君蘭才會來到這里。
就快到春節了,晉懷王自然是坐不住的,萬一義軍沒有刺殺秦王,只會妨礙他的計劃。
「這,你是秦姑娘?」晉懷王從水陽口中知道君蘭名字,嘻嘻辨認一番,勉強才能認出她。晉懷王讓君蘭坐下,抿一口清茶,又道,「本王當日回府便听聞王宮內潛入刺客,陛下險些被刺客所傷,本王從將領手中拿到刺客的模樣,可是秦姑娘你?」
說著,晉懷王拿出一張畫紙,上面畫著的正是君蘭之前所有的樣子,旁邊還有刺客兩個打字。
君蘭掃了一眼,淡淡地坐著,全然不介意晉懷王的眼神。
她就知道,晉懷王突然叫她過來,沒有那麼簡單。
「姑娘為何要行刺陛下?」晉懷王的眼神忽然銳利了一下,幽暗的眸子讓人不敢直視。
眼簾微垂,君蘭嗓音冰寒,「王爺,我乃義軍眾人,我義軍一心想為天下百姓謀取安寧日子,秦王殘暴不仁,不但沒有為百姓們謀取半點安寧,還強行強逼百姓們填河、建長城,此等暴君,天理不容,我刺殺秦王何錯之有?」
「大膽!」
君蘭話音剛落,晉懷王揚手怒拍桌面,手旁的茶杯被震飛,倒在桌面上,茶水濺落而出。
「你一階小女子竟敢進宮行刺陛下,就不信本王命人將你抓起來嗎!」晉懷王英俊的臉容抽搐著,偉岸的身軀上涌出強勁的怒氣,直直地拍打在心頭上,化作一雙有力強勢的手,將心髒緊緊地捏住!
君蘭身子微動,斜眸望向晉懷王的眼楮,袖子下的手握緊,「王爺若然將我交給秦王,今日便不會在此處接見我,晉懷王殿下乃聰明人,有話不妨直說。我非什麼英雄好漢,一心只想除掉秦王,如果王爺想攔住我,只怕王爺沒有沒有這個本事!」
君蘭半眯起眼,動作如同屠刀落下,身上的氣勢雖然比不上晉懷王的猛烈雄厚,卻如同一股無相無形的寒氣,在無聲之間纏繞住敵人的身體,隨時能發動攻擊!
晉懷王想不到眼前這個長相平庸的女子會如此大膽地威脅自己,足足驚了數息才回過神,看似憤怒地說道,「大膽!你以為本王會怕你嗎?你雖然武功高強,但我秦國人才濟濟,你要從華陽城中離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的同黨就在華陽城內,你就不怕本王將他們統統捉住?」
晉懷王听說過君蘭潛入王宮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她武功高強,以自己的實力根本攔不住她。所以,晉懷王一早就命人將衛龍他們控制住,一旦出現什麼情況,晉懷王就會將他們全部捉住。君蘭可以一個人固然可以瀟瀟灑灑地離開,但她的同黨就在自己手中,可以從他們口中逼問出她的下落,到時候,她也走不遠!
「同黨?」君蘭好笑地看著晉懷王,眼神極冷,「我向來獨來獨往,何來的同黨?」
聞言,晉懷王擰緊眉。
當日君蘭是獨自一人潛入王宮,來去都是一人,自己從水陽口中並沒有听說過他們義軍有派人潛入王國中行刺,這名女子可能不是他們義軍中一人,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自己將義軍的人全部殺掉,對她來說都沒有任何影響,反而會損害自己的聲望。
掃向晉懷王眼中的難色,君蘭心中又是一聲冷笑,「不知王爺今日找我有何事?如果王爺是想向秦王舉報我的話,也請王爺別忘了,我是怎麼坐在這里和王爺說話的
言罷,君蘭站起身,縴細身軀上寒意凜凜。轉身,邁步離開,沒有理會晉懷王的身份。
「姑娘留步!」
眼見就快走出廂房,晉懷王低沉的喝聲響起。
「既然姑娘開門見山,本王也就直說了。本王希望姑娘能助本王一臂之力!」
晉懷王站起身,氣勢張揚,一雙鷹眸凌厲威嚴,如同絕世的兵器,讓旁人不敢直視。
一時之間,雅致的廂房內,氣氛逼人。
眼中劃過冷笑,君蘭回身看著晉懷王,眼眸凌厲,沉聲道,「王爺要我如何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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