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還是早晨,陽光並不猛烈,桐城外的山林里,風光正好。
君蘭不知道景陵對韓大夫做了什麼,但和景陵在一起,她莫名地感到高興,像雀兒般蹦蹦跳跳著,一路扯著景陵跑到了城牆上,迎面而來的清風撩起她耳畔的碎發,回首這一笑,讓天地黯然失色。
景陵站在她身後,也笑了,眸里柔情似海。
「景陵,這里漂不漂亮?」君蘭撲住景陵的手臂,獻寶似的問道。
「漂亮,很漂亮,蘭兒喜歡的東西都漂亮!」景陵點頭,肯定道。
「真的?」心中一陣喜悅,君蘭張手就抱住景陵,蹭了蹭他的胸膛,扭頭又看著城牆外的山林,遠遠還能看見天邊的深黛色的山巒,陽光傾灑下來,就像一幅水墨畫。
「景陵,那邊是什麼地方?」君蘭疑惑地指著天邊的山巒,柳眉淺淺地皺起。
「那邊是外族,那座山是玉連山,越過玉連山便是外族領土,蘭兒想過去看看?」景陵從後抱住君蘭,下巴輕輕地枕在她的肩膀上,嗅著淡淡的清香,先前的怒意盡數消失。
昨夜,景陵已經從書子墨口中了解到君蘭的情況,但書子墨卻沒有主動和景陵交代他們在趙國的事,若是景陵一早知道這些,他現在絕不會留在桐城內!
趙國!
景陵眯眼,眸子內的漆黑將要化作暴風雨,幸好,一聲輕悅疑惑的嗓音及時響起,輕易地劃去了這一切。
「景陵,我好像記得一點東西哦。」君蘭凝思一下,扭頭看著景陵俊美的臉,「景陵,這里是不是有個地方叫萬里長城?」
「萬里長城?」景陵蹙著英眉,深深地苦思了好一會,但始終沒有想到這個地方。「蘭兒想看萬里長城?」
眼珠子一轉,君蘭又望向玉連山的方向,「萬里長城很長很長的,比這里的城牆還要大,還要長,和那座閃差不多,但萬里長城不是山來的,景陵,你有沒有見過?我好像在哪里見過萬里長城的。」
君蘭又陷入思索,她想和景陵表達出萬里長城的氣勢,但腦海中卻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怎麼也不想起。
「是嗎?我沒有見過,那蘭兒你和我說說好不好,我把長城找給你看。」景陵蹭了蹭君蘭的發絲,寵溺、溫柔道。
「真的?」君蘭興奮得身子一抖,眼楮里閃動著大片星光,揮動著雙手不停和景陵比劃著長城的模樣,絕美的小臉頓時充滿了生氣,熠熠生輝。
景陵听著,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淺笑,不時向君蘭詢問幾句,腦海中漸漸浮現出萬里長城的輪廓。
萬里長城,顧名思義,外表如同城牆,卻長達萬里,如同連綿山巒般將敵國擋在外面,萬里長城的里面便是遼闊無邊的領土!
如今,七國分天下,玉連山外還有外族番邦,若想建起一條萬里長城,就必須踏平七國!讓天下為自己所有!只有這樣才能建起萬里長城,帶她來看!
「景陵,你說萬里長城是不是很漂亮?」描述完畢,君蘭問景陵,像小孩子在跟自己親密的人討要糖果那般。
「嗯,很漂亮,蘭兒說得都很漂亮!」景陵回神,蹭了蹭君蘭的臉頰,輕笑道。
「嘻嘻!」君蘭樂得咧嘴一笑,但又疑惑了,「景陵,為什麼我說什麼你都說好,子墨說,人要有主見的哦,不能凡事都听別人的!」
「是嗎?」唇邊抿起的弧度里,染上一點冰凌。景陵抱緊君蘭,笑道,「因為我喜歡蘭兒,所以,蘭兒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你要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
「真的嗎?」君蘭轉身抱住景陵,揚著無邪的小臉問他。
「嗯。」景陵點頭,黑眸內笑意盈盈。
「嘻嘻,景陵你真好!」心頭涌起一陣甜意,君蘭埋首在景陵懷里,用力抱住他。先前對他的恐懼早已煙消雲散。
眸光一閃,景陵湊到君蘭耳邊,啟唇間呵出了溫熱的氣息,「那,蘭兒喜不喜歡我?」
「喜歡啊!」想都沒有想,君蘭抬起腦袋,紅唇揚起,露出潔白的皓齒。
「真的?」心頭被捏緊,景陵不自覺地加重雙手的力度,又問,「那,蘭兒,我們成親好不好?」
「成親?是什麼來的?」君蘭腦袋一歪,眼中流轉出疑惑。想了一下,她又道,「成親是不是兩個穿著紅色的衣服,然後一起喝酒?」
隱約地,她只記得這些。
景陵伸出輕輕勾過君蘭的鼻子,道,「這只是成親的禮儀,成親就是,」頓了頓,微微一想,「成親之後,我就是蘭兒你一人的,我們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蘭兒,你說好不好?」
君蘭眨眨眼,好像不太明白景陵的話。懵懂地問道,「成親之後,景陵你就是我一個人的?」
「嗯。」景陵點頭,摟住君蘭的手又緊了緊,目光直直地盯住她的小嘴,等待著。
君蘭思考著,抬眸打量景陵俊美的臉幾眼,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模了模他的手臂,有些不情願地扁著小嘴道,「但是,景陵你能干什麼啊?」
「我可以保護蘭兒你啊!」景陵微瞪眼楮,焦急地說道,「蘭兒你要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蘭兒不喜歡的事,我就幫蘭兒掃清他們!蘭兒喜歡看萬里長城,我就幫蘭兒弄出來!」
君蘭扁嘴的動作加大,似乎不相信景陵,「可是,這里沒有萬里長城啊,你都沒有見過,去哪里幫我弄?」
「我,我可以讓人去建啊!蘭兒,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會讓你看見萬里長城的,難道,蘭兒你不相信我嗎?」景陵猛地捉住君蘭的手,說到最後,竟然學著君蘭的樣子,微微扁起嘴巴,可憐兮兮地瞅著她,活月兌月兌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獸。
心房涌起一股異樣,君蘭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沒有這麼想!我,我當然會相信你,景陵,你不要哭哦,你哭,我也會哭的。」
說著,君蘭伸出小手捏著景陵的臉,似乎想幫他擦去臉上的淚,卻沒有發現,少年的嘴角揚了起來。
景陵握住君蘭的手,眼神依舊可憐,「蘭兒,你真的相信我嗎?」
「相信!我當然會相信你,我只相信景陵你!」君蘭很害怕景陵會難過,想也不想就點頭了。隱約地,她覺得這個畫面好熟悉,似乎曾經也做過。
「真的?」景陵疑惑地瞅住君蘭,見她用力點頭後,景陵眼珠子一轉,利誘著問道,「那,蘭兒,你嫁給我好不好?你說,你會相信我的。」景陵又可憐兮兮起來。
「我,」
正當君蘭要搶著說話的時候,桐城外的山道里猛地傳來一陣馬蹄聲,來人似乎非常焦急。君蘭扭頭就看見山道上濺起揚起了一陣黃沙,數匹馬兒飛奔而來,馬上還騎著一個人,他們在背後幫著一支寫有「秦」字的旗子,額頭上纏著一塊白布,看來是秦國而來的信使。
景陵壓下眼簾,臉色瞬間沉黑,身上寒意涌動。
「哇!景陵,他們是什麼人啊,他們騎馬好快哦!」君蘭毫無察覺,丟開景陵,跑到城牆上護欄前興奮地說道。
景陵收斂住氣息,上前輕抱住君蘭,柔聲道,「蘭兒,你想騎馬的話,我可以帶你一起,好不好?」
「好啊好啊,景陵你還會騎馬啊,你厲害哦!」君蘭樂得拍手,臉上的笑容掩蓋住天上的陽光。不等景陵笑容,君蘭又趴在城牆上,望著下方問道,「景陵,他們是什麼人啊,他們是不是在叫你?為什麼要在吵架,他們為什麼要在額頭上綁一塊白布?」
君蘭和景陵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城門上方,輕易就能听見下面的爭吵。
騎馬趕來的人被攔在外面,他們正大聲說著什麼大王有令,讓景陵皇子立刻帶著秦姑娘回國,似乎發生了很嚴重的事。
「景陵,他們說的秦姑娘是不是在叫我?他們也認識我嗎?」
昨晚,景陵已經和她說過了一些以前的事,也告訴了她,她原來是叫秦君蘭的,和景陵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是最親密的人。因為,景陵的不小心,她才會走失的,景陵已經找了她很久。
對于這些,君蘭都沒有太大的印象,但她卻能肯定,景陵是不會騙她的,她只是一時想不起以前的事罷了。
景陵蹙眉,走到君蘭身旁往下方掃了一眼,牽著君蘭的手,帶她走下城牆,「蘭兒,你先回去睡一覺,等睡醒之後就能看見我啦。」
這次攻打趙國,是景陵的決定,尉遲雄正等將軍本來是極力反對的,但後來,他們卻發現趙國趁著他們在和燕國對戰的時候,頻頻派兵到戰場附近巡視,似乎有意要對秦國不利,加上景陵的堅持,最終,就連尉遲雄正也覺得趙國有陰謀,加上燕軍突然撤退,秦軍就理所當然地將目光放在趙國身上。
只是,尉遲雄正等人都想不到景陵根本不是想打斷趙國的陰謀,他是想滅了整個趙國。就連秦王多次派人過來阻止,景陵都沒有理會,終于,秦王大怒,派來了數萬兵馬打算將景陵押回華陽城。
如今,秦王的先鋒部隊,也就是韓大夫他們已經趕到了,大軍應該馬上就會過來。
蘭兒不喜歡趙國,那趙國就應該消失!
景陵眯眼,黑眸內容不下一絲亮光。
「景陵,為什麼你經常要我睡覺?」君蘭不知所以,搖晃著景陵的手臂,不解地問道。
「蘭兒不想睡覺,想做什麼?」景陵側首,眼中只剩寵溺。
君蘭認真地想了想,忽然朝景陵咧嘴一笑,「我想和你一起,景陵,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你帶著我一起!」
眸光一閃,景陵帶著喜悅的笑,問道,「我去哪里,蘭兒都會和我在一起嗎?」
「嗯!」君蘭用力點頭,嫣紅的唇揚起,眸子內的亮光直直地入了景陵的眼內,輕易觸踫到心頭。
眼前一晃,景陵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住君蘭揚起的唇,然而,不能君蘭反應過來,他就挺直腰桿,伸手將君蘭護在懷中,俊臉陰寒地看著秦國的信使從石梯跑上城牆。
「七,七皇子,臣等叩見七皇子殿下!」那幾人一跑上來,就被景陵的嚇著,心神一顫,本能地叩拜在地上。
君蘭好奇地眨眨眼。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跪在地上,但景陵和她就直直地站在他們面前,他們,是在跪景陵嗎?
想著,君蘭將目光放到景陵身上,卻見景陵輕抿著唇,臉色微微顯得陰沉,也不會理會這些人,就連眨眼的動作也變得相當威嚴。從君蘭的角度望去,景陵正好遮擋住藍天。
一股強烈的感覺涌遍全身,君蘭忍不住微張小嘴,崇拜地看著景陵。只覺得此刻的景陵好厲害,比任何時候都要厲害!
那些人見景陵沒有說話,膽戰心驚地對視一眼,想必,他們在來的時候已經听過景陵在軍營中的事情了。
其中一個跪在前頭的人,硬著開聲道,「回殿下,大王派臣等前來告訴殿下,太後娘娘仙逝了!」
「什麼!」
第一個說話的人不是景陵,而是君蘭!
太後娘娘,仙逝了?死了?太後死了?
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身上,君蘭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被撕開,全身都在發痛,腦海中涌起一個老婦人的樣子,她白發蒼蒼地躺在床上,蒼白的臉上滿是皺紋,卻虛弱地抬起手,叫自己別哭,她的笑容很慈祥,她對自己很好。
「蘭兒!」景陵伸手扶住君蘭,以防她摔倒在地上。眼中劃過一絲狠光,景陵來不及詢問,君蘭將甩開他,沖上前將那信使從地上扯起來,吼道,「你剛才說誰死了,太後不會死的!她不會死,她為什麼會死,不會這樣的,為什麼會這樣!你說啊,太後是誰害死的!」
眼淚濺出,君蘭的眼神卻是很駭人,這聲怒吼猶如山林中野獸嘶哮,尖銳如刃,幾乎要將人的皮肉切開,帶起一片真實的痛意!
那信使幾乎被她逼得喘不過氣來,「咳咳,秦姑娘,請息怒,咳咳!」
「秦,秦姑娘,事情是這樣的,太後娘娘因重病不治,宮中大夫皆束手無策,就連秦姑娘日前讓人送回宮中的仙藥亦無法救治,太後娘娘因而,因而不治。」旁邊的信使匍匐在地,身體微微顫抖著。
藥?
君蘭像被巨浪迎面拍中,步姿踉蹌地跌倒景陵懷中,表情驚恐,雙瞳皺縮,蒼白的臉色在陽光下特別刺眼。
「蘭兒,別這樣!皇女乃女乃的事和你沒有關系,是,」
「是我害死太後的,是我,如果我有將藥送回去,太後就不會死!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將藥送回去,是我害死太後的,我答應太後我會回去的,但我沒有,是我的錯,是我害死她。」君蘭瞪大的眼楮里涌出淚水,身體好像被千萬絲線緊緊地纏住,只要再用力一些,她就會變得肉碎。
腦袋里好亂,不停地涌出大量畫面,有個老婦人和她說話,有個男人叫她去找藥,她騎著馬去找景陵,突然!她來到了大海前面,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海霧,有個人和她下棋,給了她藥,她卻把藥交給別人,沒有回去見老婦人,害死了她!
「是我錯,我沒有回去,是我錯,都是我錯,是我害死她的!好痛,腦袋好痛,我是誰,我腦袋好痛,好像要裂開!」畫面一幕幕地涌動著,君蘭的痛意在加劇,她忍不住,抬手用力地捂住腦袋,痛苦地申吟著。忽然眼前一黑,隱約地,她看見景陵焦急的臉,但卻沒力去觸踫。
「蘭兒!」少年驚恐的喊聲,夾著重重的痛意。
*
身體在搖晃,君蘭不滿地輕哼一聲,挪了挪身子換了一個睡姿,背後靠著一個溫暖的東西。
「蘭兒,乖,再睡一會兒,睡醒就沒事了。」
輕柔悅耳的嗓音傳入心頭,君蘭感覺到有一道細滑的東西在她眉間劃過。
「景陵,別弄……」迷迷糊糊地,君蘭呵斥一句,扭過腦袋避開景陵的手。
她記得,景陵經常在她睡著的時候,踫她的臉。
「嗯,不弄不弄,你快睡。」景陵見君蘭送開了眉頭,這才收回手,在額間淺淺一吻,細細地哄著,同時抱穩君蘭,以免馬車的顫抖會驚醒她。
簾子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下,能听見兩旁的山林內傳來一聲聲鳥鳴獸吼。
已經離開桐城一天了,再有幾天的路程就會離開趙國,若是乘上快馬的時候,也要一個月之後才能回到華陽城,那時候,皇女乃女乃應該早已下葬,蘭兒怎麼辦……
景陵抿唇蒼白的唇,深思地望著簾子外面的黑夜,眼眸深邃。
這些年來,景陵知道太後對君蘭很好,雖然君蘭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但景陵知道君蘭也很在乎太後。這次太後忽然重病,君蘭肯定是最擔心的那個人,若換做平時,她又怎麼會什麼都不問就按照大王的意思去東海找藥?
蘭兒很在乎皇女乃女乃,現在皇女乃女乃不在了,蘭兒應該怎麼辦?
景陵眯眼,停住心中所想,因為馬車突然停下。
「景陵,是燕驚瀾。」逍雲的聲音從簾子外響起。
景陵沒有回話,將君蘭抱好,細細地檢查她一片,見她睡顏安穩,景陵微微松過一口氣。
白天的時候,君蘭在城牆上听聞太後去世的消息,激動地責問那信使,仿佛在一瞬間想起了所有事情,但下一刻,君蘭卻在他眼前昏倒。景陵立刻將君蘭抱回帳篷里,確認她沒有事,只是氣血攻心才會暈倒的。
隨後,景陵將書子墨找過來,清清楚楚地向他重新詢問一次。書子墨這次沒有隱瞞,將楊家村到趙國的事都如實告訴景陵。
書子墨之前不說,是因為君蘭似乎很害怕景陵,但現在看來,君蘭根本就是認識景陵的。
「蘭兒從長河內被救起來?」
從書子墨口中,景陵得知君蘭是被人從長河內救起來的,當時,她在韓國,而並非趙國。
「正是。」書子墨點頭,直視著景陵眼中暗涌,「當時正是下午時分,村民們在長河一岸洗衣,發現秦姑娘暈倒在岸邊,她的傷勢很嚴重,身體和腦袋都被河中的岩石劃破,楊三嬸當時替秦姑娘換衣服時,發現她手腕上又被繩索捆綁的痕跡,加上在秦姑娘身上發現這塊刻有」奴「字的小木牌。」
書子墨將當日從君蘭身上得到木牌放在矮桌上,繼續道,「我便猜測,秦姑娘恐怕是被貶入奴籍的人,因為犯了事才會被丟下長河的。秦姑娘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口中卻一直念著七皇子你的名字,但她卻不記得你是誰,正好發生了一些事,我便帶著秦姑娘離開楊家村,前往趙國和秦國交戰的戰場,不料,半途卻被趙軍捉住,這才到了桐城。」
帳篷內,景陵和書子墨隔桌而坐,書子墨近距離地打量景陵。
一路從韓國去到趙國,又在趙軍軍營中帶過一段時候,書子墨都听到了很多關于景陵的事,無非都是說他違抗父命,在沙場上殺人如麻,但書子墨更多的卻記住了這個少年的智謀。
景陵第一次上陣殺敵便能帶領秦軍直踏趙國而來,可謂用兵如神,乃天生的將領,這樣的人日後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景陵拿起小木牌,沉寒浮現在臉上,表情逐漸顯得猙獰。隨後,景陵讓書子墨離開,吩咐莊輕寒等人繼續留在趙國桐城,待將領調整好後,繼續攻打趙國,景陵則帶著君蘭離開桐城,趕回華陽城。
景陵知道,君蘭相見太後。她沒有忘記太後,只是一時想不起罷了。
「景陵,燕驚瀾說要來找秦姑娘。你過不過去,我怎麼說,他都不肯走,還說什麼過來請罪的,真是一個怪人。」在景陵思索的時候,逍雲已經過去和燕驚瀾交涉一番,但怎麼也趕不走他,逍雲唯有過來找景陵了。
「什麼罪,他是不是知道什麼。」景陵抱穩君蘭,手中卻捏著一個小木牌。
就是這個東西!和君蘭的失蹤有著莫大的關系!
但是,這種刻有「奴」字的木牌在七國中都有,景陵在短時間內也不能查出這東西,是誰放在君蘭身上,是誰將她綁住丟進長河里!是誰讓她受傷!
逍雲坐到簾子外面,撓著腦袋,打量一眼騎馬攔在的人。「我也不知道啊,他也沒和我說,不過他說要見秦姑娘,我想是和秦姑娘有關系的吧,要不,你自己過去問問他?」
逍雲之前也見識過君蘭怎麼砍殺那群殺手的,君蘭突然變成這個模樣,嚇一嚇就哭,不用書子墨說,逍雲都猜得出她是出什麼事。
肯定有人要遭殃了!
想著,逍雲肯定地點點頭,正好景陵掀起簾子,抬眸望向燕驚瀾的動作如屠刀落下,逍雲立刻跳下馬車,免得自己無辜遭殃。
「看著蘭兒。」景陵離開車廂,跳下馬車,凜然邁步走向燕驚瀾,從山道前方吹來的晚風揚起他的袍子,漆黑籠罩在他身上。
燕驚瀾騎馬而來,見景陵下了馬車,他也從馬背上下來,往前數步道,「秦姑娘是否是在馬車內?」
因為蘇老先生的勸說,燕驚瀾當日匆忙離開峽谷,趕往陳國,原以為景陵會找到君蘭,沒想到數日後將得到秦軍攻打趙國的消息,燕驚瀾覺得可疑,他本想回來察看,但被孫老先生攔住,兩人一番爭吵,燕驚瀾終于從孫老先生口中得知君蘭的下落。
原來,她並沒有獨自離開燕軍軍營趕回秦軍那邊,而是被他的夫子抓起來丟下了長河!當時,她身上還有受了傷,余毒未清!
听聞這個件事,燕驚瀾大怒,但蘇老先生從小便是看著他長大的,待他猶如親子,燕驚瀾根本沒法下手重罰孫老先生。加上他那時已經就快趕到陳國,他的軍隊正和陳軍對戰,他身為燕王無法自由離開!因而,燕驚瀾只能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將陳國攻陷,領兵來到趙國找景陵,幸好,景陵找到了君蘭。
景陵落定腳步,視線掃了身後的馬車一眼,轉步往山林那邊走去。
燕驚瀾見此,凝重地皺了皺眉,最終還是跟著景陵走進山林內。
此刻正是夜半時分,天色一片沉黑,沒有明月繁星。山林內更是陰風陣陣,隱約只能看見高大的樹影聳立在眼前,如同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在俯視世人,一個手勢就能殺人于無影!
燕驚瀾跟著景陵走進山林,直到看不見馬車的身影,燕驚瀾收住腳步,沉聲問道,「秦姑娘的事情,夫子並非有意隱瞞,如今听聞秦姑娘沒有受傷,我是特意前來請罪,若非那天連累秦姑娘受傷,夫子也不會魯莽行事。」
景陵站在前方,修長的背影漆黑一片,任由陰風撩起衣袍。聲音里毫無感情,「什麼意思。」
燕驚瀾皺眉,「秦姑娘沒有和你說嗎?」
燕驚瀾曾經派人進入華陽城,所以知道君蘭和景陵的關系,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君蘭應該會將事情告訴景陵的,但現在,景陵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景陵沒動,看不見他的臉。
燕驚瀾沉默一陣,最終將孫老先生的事告訴景陵,卻幫蘇老先生隱瞞住他真的目的,只說蘇老先生懷疑君蘭是秦國派來的奸細,才會命人將她丟下長河。因為不想他分心,蘇老先生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將事情說出來。
因為一支卦象就將君蘭丟下長河,連燕驚瀾都覺得荒謬,更何況是景陵?
「此事,我也是等到了陳國一帶才得知,當時我以為你已經找到了秦姑娘,不想你卻出兵攻打趙國。那日我意外在山崖上踫見秦姑娘,遇到了趙國的偷襲,秦姑娘不慎受了箭傷,箭上有毒,我才將秦姑娘帶回軍營中,為此,孫夫子才會懷疑秦姑娘是秦國過來的奸細。」燕驚瀾頓了頓,眼中劃過深深的歉意,「夫子是為了燕國著想才會如此對待秦姑娘,幸好秦姑娘平安歸來。」
燕驚瀾當時听到孫老先生的話時,相當震驚,若不是旁邊的將領的攔住,他手中的劍恐怕會直直地落在孫老先生的脖子上!
他根本就不相信什麼佔卦預言,孫老先生卻一聲不吭地將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丟下長河,這無疑是直接殺掉她!這數個月來,燕驚瀾一直在找機會到長河一帶搜查,但無奈,戰況緊急,他更根本就走不開,同時他也很擔心,長河的河水如此湍急,就算是一塊岩石掉下去也會被沖成粉碎,何況是一個受了傷的女子?
眸光一震,燕驚瀾上前一步,焦急地問道,「秦姑娘現在怎麼樣,我想見見她!」
景陵沒動,四周都是漆黑,陰風在他身旁吹刮。
「孫老夫子並非有意傷害秦姑娘,我以命人將他送回燕國。」燕驚瀾心知景陵不會就此罷休,他突然攻打的趙國的原因恐怕是以為趙國將君蘭擄走。
但孫老先生畢竟是他的老夫子,燕驚瀾下不了狠手,唯有將他帶回燕國,讓人看管關押住。
景陵還是沒動。
山林內的陰風在耳邊呼嘯一聲,燕驚瀾只覺這風能刺入皮肉。
壓下眉頭,燕驚瀾又道,「七皇子,」
猛地,眼前的人終于動了!陰風肆意地呼嘯出聲,冰凌痛意在身上蔓延,燕驚瀾清楚地看見一道鮮血在眼前飛濺起來!
!
燕驚瀾被撞退數步,震驚的目光正好對上景陵的臉,他沉寒的眸子內卷動著碾碎人心的利光!手中捏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鋒利無比,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你!」
唆!
燕驚瀾正想說話,景陵再度攻來,手中的匕首直刺向的腦袋!不用懷疑,如果燕驚瀾的反應再慢一點,景陵絕對會刺穿他的腦袋,幫君蘭報仇!還有那個孫老先生,一並殺了!
他們,他們居然這樣對蘭兒,該死!全部都得死,現在就去死!
殺意佔據心神,景陵赤紅著眼楮刺殺燕驚瀾,盡管燕驚瀾閃避的速度很快,但還是被景陵手中的匕首刺傷了數處,血腥味乘著陰風飄向遠處,嚇得棲息附近的鳥兒驚飛而去。
!
燕驚瀾不小心被刺中手臂,動作有所遲緩,被景陵一腳踢得飛撞到大樹上,發出一聲巨響。
「噗!」燕驚瀾傷重過度,噴出一口鮮血,抬眸就見一身漆黑的人如厲鬼般閃到身前,手中寒光凜凜的凶器直朝腦袋揮下。燕驚瀾甚至能听見那呼嘯聲,還有景陵咬牙極怒的聲音!
「啊!」
少女的尖叫聲響起,山林內涌動著的陰風頓時收斂。
「咳咳!」燕驚瀾忍不住咳嗽起來,鋒利的匕首正好定格在他眉心的位置,那股寒氣撕扯著靈魂。
那人低著腦袋,渾身都是漆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表情。只能听見那重重的喘氣聲傳出,一下一下揮打著心頭,死亡的氣息從他身上翻騰而出,極度危險!
「景,景陵,你,」君蘭站在不遠處,滿目驚恐地看著景陵,他還維持著要殺燕驚瀾的動作,手中鋒利的匕首在漆黑中泛著亮光,清晰可見。
「你,你,景陵,」君蘭強行回神,雙手緊緊地扯住衣領子,當景陵望過來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向馬車那邊。
她想要去找逍雲,景陵好恐怖!景陵要干什麼,景陵為什麼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
「蘭兒!」景陵收斂住氣勢,焦急地朝君蘭追去,一手將她扯進懷里,緊抱住,「蘭兒,別怕!不要這樣,不要跑!蘭兒,我是景陵啊,你忘了嗎,我是景陵啊!」
「你不是!景陵不會這樣的,景陵不會殺人的,你剛才要殺他,景陵不會殺他的!」君蘭在景陵懷中爭扎,紅著眼楮嘶叫起來。
她記得景陵不會這樣的,景陵不會殺人,景陵最喜歡笑了。他每次連蟲子都不會打,又怎麼會殺人,對,景陵不會殺人的,他不會!
想著,君蘭爭扎的動作更加猛烈,景陵不得不加重雙手的力度,不讓君蘭再次離開,同時大聲道,眼中卷起殺意和怒火。
「蘭兒,蘭兒,你別這樣,你听我說!是他們害了你的,是他們害你掉進長河里,如果不是他們,你根本不用受不這些苦!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誰敢傷害你,我就殺了他,不管是誰!」
景陵壓下眼簾,利目掃向那邊跌坐在樹下的燕驚瀾,四周的風隨之被驚動。
或者是景陵的表情太過恐怖,君蘭漸漸安靜下來,臉頰上殘留著淚水,「我,他們,把我丟下河里?」
她記得,自己是從河里被子墨他們救回來的,她醒來的時候還覺得身體很痛。子墨說她傷得很重,差點死掉。
「嗯。」寒光涌過,景陵望向君蘭,強行壓住怒火,柔聲道,「蘭兒,你還記得嗎,我說過的,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嗎?我以為燕軍將你捉了,我就過去找你,可是他們就將你丟下長河里,如果不是他們,蘭兒你一直都會在我身邊,我們不會分開的!都是他們,他們這些人全部都該死,一個都不能留!」
景陵咬牙,表情凶狠,身上的氣焰嚇得四周的漆黑也不敢觸踫。
君蘭直直地看著景陵,小嘴微張,瞳孔皺縮,滿臉的震驚。「他,他們丟我下去?為什麼啊,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會這樣的,對不對?是他們丟我下去的,為什麼啊!」
一激動,君蘭扯緊景陵的袖子,逼問著。
景陵眯眼,將君蘭抱住,「乖,沒事。蘭兒,你先回去,在馬車上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回來的。」
「不,不對!景陵,他們為什麼要將我丟下河里,我記得好痛的,河里面很痛的!」君蘭扯緊景陵,皺縮的黑瞳里涌出一絲怒火。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是因為她做錯事了嗎?和子墨說的一樣嗎?但他們憑什麼這樣對她,景陵說她沒有錯的,都是這些人的錯,都是他們的錯!
捏緊景陵的手,君蘭尖銳道,「景陵,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說我沒有錯的,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憑什麼!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會被丟下河里,我就不會忘記這麼多事情,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都是他們的錯,是不是,都是他們的錯!」
「蘭兒,你別這樣,沒事的,沒事的!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好擔心,別這樣。」景陵見君蘭的情緒逐漸失控,立刻抱住她,企圖帶她走出山林。
蘭兒的性格他很清楚,就算她不記得以前的事,她依舊是蘭兒,不會改變的!
「咳咳!」燕驚瀾強行想從地上站起來,但剛才被景陵踢中小月復,身上的力氣使不出。燕驚瀾吃痛跌坐會地上,臉色蒼白地看著君蘭,心中思緒流轉。
此時,逍雲從山林外跑進來,正好看見君蘭在景陵懷中拼命地爭扎,逍雲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剛才不應該放她出來,他可不想遭殃啊!
「秦姑娘,你別這樣啊,我帶你出去,我們去吃東西。」
「滾!」
逍雲上前要幫景陵帶走君蘭,但手還沒踫到她,就被君蘭甩開,逍雲只覺得自己的手好像要廢掉了。
「蘭兒,你別這樣,我們出去好不好,我們出去,你別生氣。」景陵趁機將君蘭抱住,湊到她耳邊不停地哄著。
書子墨學過醫術,他斷言君蘭是頭部受到了踫撞才會忘記以前的事情,對于這種病例,醫書上並沒有詳細言明,書子墨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知道君蘭。但起碼,不能讓她的情緒有太多的起伏。
利光閃過,景陵抱緊君蘭,和逍雲對視一眼,帶著君蘭往山林外走去,嘴上一直哄著,但君蘭不听他的話,心中已經認定是燕驚瀾他們的錯,甚至恨不得殺了他!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性格這事兒,是改變不了的!」听見君蘭的話,逍雲微微抖了抖,又想起君蘭那天砍殺刺客的模樣,和景陵一樣,都是一刀一個的。
感慨地搖了搖頭,逍雲走向燕驚瀾,他似乎傷得很重,呼吸非常微弱,身上有著多個傷口,血腥味撲面而來。
見逍雲過來,燕驚瀾動了動,咬牙道,「秦姑娘,秦姑娘,她怎麼了?為何會不記得長河一事?」
逍雲挑眉,蹲在燕驚瀾身前,打量他幾眼,掏出腰間的匕首,「這問題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你不如去問問閻王爺吧,他知道的最清楚了。」
「你,什麼,唔!」話音未落,燕驚瀾瞳孔皺縮,胸膛內一陣劇痛。
漆黑的山林內,陰風揚起,卷起濃濃的血腥味。
嚓!
「真是個可憐的人,下輩子投胎看著點,哼哼。」
逍雲將匕首抽出,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人,輕聲哼哼著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