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
兩輛精致的馬車停駐在大門前,燕嫵一身艷紅色的羅裙,裙擺上勾勒著錦簇盛開的花朵,鬢發高綰,簪著一對赤金絲金步搖,艷光四射,眉眼含情。
她斜眼一掃,頗具風情的怪嗔道︰「今個兒可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宴,這個野丫頭居然敢遲到,要我們幾個在這等她,真是沒規矩。」
相比她的光彩照人,燕梓倒是顯得出塵得多,淡紫色的紗衣將縴細的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白皙的臉龐垂下一縷墨發讓氣質更顯溫婉,水色流轉的碧玉簪平添一抹嫻靜淡雅,她眉目淡淡的站在一側,全然沒有燕嫵的一臉不耐,輕聲道︰「左右不過半刻鐘,若是還不來咱們再先行一步。」
一旁玉雪可愛的雙生子在悄悄說著話,燕語皺著眉頭,有些驚奇的跟自己妹妹說道︰「听說她把小六打了呢……」
原本燕雲祁是在府中年紀最小的,所以跟他關系還不錯的都會親昵的叫他小六,兩人本就是雙生子,湊在一起便什麼都說,因為垂著頭,聲音又小,只能隱約的听出‘小六醒了在自己院子里大發脾氣’‘她麻煩了’等等。
燕溪正听得津津有味卻看見一個素衣女子正盈盈的走出王府,不由扯了扯自家姐姐的袖口,燕語古怪的看了葉挽思一眼,沒再說話。
燕嫵冷冷一睨,見她又是以往素淨的模樣不由冷哼出聲︰「就這副模樣還讓我們等了這麼久!」
葉挽思眉目清冷,沒有回應她的意思,看了眼停放的馬車徑自上了為首的那輛,燕嫵瞪大了眼楮尖聲道︰「那是梓妹妹的馬車,你快給我下來。」
燕梓卻只是皺了皺眉,冷冷道︰「天色不早了,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
見她隨後上了馬車,燕嫵不滿的瞪了一眼,那專門為燕梓準備的馬車她都沒有坐過呢,倒是便宜了那個野丫頭,冷著臉上了後面的馬車,雙生子隨後跟上。
搖晃的車廂內,燕梓依舊緊蹙著眉頭,這馬車是她專屬的,鎮南王府只有她這個嫡女嫡孫有資格乘坐,如今看著面前微微垂眸的葉挽思只覺得心頭堵著一口氣,異常的不自在。
掀簾看了看,她只盼望著能快點到皇宮,快點跟面前的女子分道揚鑣,只要不見到她,她自然就會通體舒暢。
說不清對葉挽思是什麼感覺,面前的女子冷冷清清,幽深的眸子卻讓人覺得深不可測,越靠近就越是讓人心驚,知道她將燕雲祁打了,更是覺得她膽大包天無所顧忌,她不願承認心底的那一絲懼意,只能離她遠遠的。
喧囂漸漸的拋在了耳後,四周寂靜無聲,肅穆的氣息彌漫開來,馬車穿過巍峨的宮門,緩緩停下,不遠處群芳聚集,各家千金都在此處等候。
柳嘉看著熟悉的馬車微微一笑,向身旁的好友點了點頭就朝馬車走來,見燕梓從車內走出忙嗔怪道︰「上次的賞詩會都沒見你來,我可在心里惱了你好久,你今個兒不好好陪我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听得這一聲綿軟的嬌聲燕梓才化去了心頭的不適,柳嘉是當今丞相嫡女,其父與自己娘親柳氏是親兄妹,二人年紀相當又加上這一層關系感情自然是極好的,當即就輕聲笑開︰「你可別惱了我,至多我今日陪你就是。」
葉挽思目不斜視兀自下了馬車,悄悄打量起這仿佛看不見盡頭的宮牆。
柳嘉見她從馬車下來,挽著燕梓的手就是一僵,皺著眉頭道︰「這女的是誰,怎麼坐你的馬車?」
燕梓看著她遠走的背影,淡淡道︰「是我二叔的女兒……」
柳嘉跟她一同長大,怎麼會听不出這話中淡淡的惆悵,又想起她坐燕梓專用的馬車而來,一眼就給她定下嬌蠻跋扈的印象,不屑的撇了撇嘴。
未讓一眾千金等候太久,宮中的女官漸漸走近,一臉威嚴的道︰「請各位小姐跟奴婢來。」
走在精雕的漢白玉宮牆,綿延起伏的金黃宮檐隱有瑞獸坐伏,火紅的煙霞投射在琉璃瓦上更為這磅礡的皇宮染上金黃的色澤,金碧輝煌,氣勢宏偉讓人臣服。
靈玉攥了攥手心的熱汗,只覺得被這莊嚴的皇宮壓得喘不過氣來,再抬眸看向自家小姐仿佛閑庭散步般的輕松背影,慚愧的低下了頭顱,暗暗咬牙抬起了胸膛,可不能丟了自家小姐的臉面。
亭台水榭,潺潺的流水自假山傾瀉而下,蜿蜒流過九曲長廊,廊上每三步妝點一坐碧玉瑞獸,鐫刻精致得能看清獸身的毛發,華美異常,宴會設在粼粼波光的碧波湖旁,臨席而坐,面向澄澈湖水,美人遙相呼應,在水一方,果然相得益彰。
葉挽思在一處稍顯僻靜的角落坐下,余光掃過眾生百相,垂首取來岸上的香茶,幽幽細品。
展靈兒今日亦是盛裝出場,一席火紅的石榴裙艷光四射惹來眾人羨慕的目光,當看到角落的身影時卻瞪大了雙眼,葉寧馨在身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素淨的身影她怎麼可能忘記,見她瞪大眼楮生怕她想起那日的不愉快,嬌笑著就轉開了話題,「妹妹這一身衣裳真是艷壓群芳,可真真是把我們都給比下去了。」
展靈兒恨得咬牙,她萬萬沒想到還能在這里看到葉挽思,暗中將那群壞事的流氓罵個狗血臨頭,攥緊了袖中的拳頭仿佛就能將她捏碎。
移開怨毒的目光這才發現葉寧馨正疑惑的看著自己,僵硬的笑了笑,「姐姐真是說笑了,你天生麗質是我如何也不能比的。」
見她沒有心生間隙葉寧馨溫柔一笑,自那日的事情之後她可是幾次上門,差點將嘴皮都磨破了才勸得她消了氣,按理說她父親是兵部尚書,位高權重本不用如此討好她,但伯昌候頗得皇帝賞識,家中又只有這麼一個嫡女,向來捧在手心呵著護著,要星星不給月亮,為了拉攏展靈兒父親,斷不能與她交惡,這可是她父親下的死命令。
葉挽思緩緩走來,將這一幕收在眼里,展靈兒見著是她陡的就站了起來,尖聲道︰「原來是你,你居然還敢到我面前來!」
看著這素白縴細的身影,展靈兒恨不得上去抓花那精致的小臉,卻只能忍耐的揪著手中的錦帕,長長的指甲在柔軟的帕子劃了數道劃痕,圓圓的臉有些扭曲。
葉寧馨頗為意外的看著,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過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展靈兒對她恨之入骨,如今還敢過來觸她眉頭,她不知道是不是該道一句勇氣可嘉。
周圍的女子都是那日在茶坊的千金,對葉挽思也有些印象,見證了二人的糾葛不由都悄悄退了一步,擔心憑白惹來是非。
看著緊繃著身軀的展靈兒,葉挽思冷笑著靠近,「那日的厚禮真是要多謝你了。」
這聲音輕飄,仿若未聞,卻讓展靈兒打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卻見她早已衣炔飄飄,翩然遠去。
「她們二人是手帕交,關系向來極好。」
葉挽思剛坐定,陡然听見這清脆的聲音微微抬眸看去。
姚瑤見她看過來靦腆一笑,神情全是真誠友好,葉挽思眨了眨眼才想起她是誰,「原來是你。」
見她認出自己姚瑤更是不好意思,囁嚅道︰「那日沒幫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父親在兵部任侍郎一職,她是我父親上司的女兒,所以我也不敢得罪她。」
葉挽思眼眸深邃,毫不介意,微微一笑道︰「無妨,萍水之交你能想到為我出頭已是極好。」
看著不遠處粉面桃花的葉寧馨,葉挽思更是笑得開懷,說起來可真是有緣分,她一到鳳京就遇上了這個所謂的‘姐妹’,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啊。
姚瑤的性子說好听的是靦腆,說難听了就是懦弱,因此在這鳳京的圈子頗為被人排斥,沒有什麼朋友,見葉挽思笑意盈盈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不由輕輕松了口氣,雙眸晶亮的朝她溫婉一笑。
「你可要小心展靈兒,剛才我見她一直盯著你看,那眼神看得人……毛骨悚然呢。」姚瑤拍著胸口煞白了小臉,頗為害怕的說道。
還怕她不來呢!葉挽思看著她清秀的眉眼,淡然一笑。
「皇後娘娘到!」
尖細的聲音傳來,讓本是嬉笑的人群瞬時就安靜了下來,葉挽思隨著一旁的人行禮,不似一般人的畢恭畢敬,她只意思般的屈了屈膝,掩在一片奼紫嫣紅中倒也沒人看出來。
皇後瀲灩的桃花眼頗為威嚴的一掃下首千嬌百媚的千金小姐,滿意一笑,開口道︰「平身吧,今日這宴會就只有本宮與諸位千金,不必拘禮。」
「謝皇後娘娘。」
葉挽思起身坐在下首,抬眸看去,華服上的鳳凰展翅金光熠熠仿佛要騰飛一般,綴滿寶石的鳳冠閃著耀目的光澤,交疊的雙手戴著金包銀的翡翠戒指,鎏金護甲尖細修長,嘴角的笑意看起來溫柔和善,她斂了一下眼楮,怪不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想來東亭翎的桃花眸就是遺傳自這位面如春曉的皇後了。
微微移開目光卻見皇後身旁坐著一位眉眼含笑的美人,細看她面容倒不怎麼出色,只是身上散發的貴氣仿佛滲入骨髓一般,舉手投足堪當典範,又看她坐得與皇後如此親近,葉挽思心下了然。
姚瑤見她一直盯著那女子看不由開口道︰「那是皇後娘娘的佷女,三朝元老晉國公的親孫女兒,听說皇後娘娘極為喜愛,經常宣進宮中作陪呢。」
那這可不就是東亭翎的內定皇子妃麼,葉挽思淡然一笑,她對面前的女子倒是沒有尋常人般的厭惡,對方心性善良,天真可愛,這樣的秉性倒是頗為難得。
皇後一番冠冕堂話的話陸續說出口,氣氛漸漸活絡了起來,見著皇後心情頗佳諸多千金紛紛壯著膽子使盡渾身解數,只為博得皇後開懷一笑,一時宴會熱鬧非凡。
葉挽思見著喧鬧的宴會微微蹙眉,朝身旁的姚瑤頷首道︰「這有些悶,我出去走走。」
姚瑤正歡喜的看著不遠處熱鬧的人群,見她起身不由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葉挽思見她雙眼都移不開微微搖頭,剛走出兩步就被來人撞得身子一歪,靈玉堪堪一扶,怒視著面前滿臉驚恐的宮女,呵斥道︰「你沒長眼楮麼?撞到我家小姐可如何是好?」
葉挽思本就坐在筵席較為僻靜的角落,是以靈玉這一呵斥也只是引來一兩個人意外的側目,倒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粉衣的宮女穩了穩托盤上的酒菜,撲通一聲跪下,滿臉驚恐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是奴婢該死,是奴婢有眼無珠。」
葉挽思垂眸冷冷的看著她,隨即輕聲一笑,朝靈玉嗔怪道︰「你這丫頭,咱們走吧,她也是無心之失。」
靈玉嘟囔了幾句,暗暗瞪了她一眼跟著葉挽思走遠,宮女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剛才那眼神真是讓人如墜冰窖,不由攥緊了手中的物件,心如擂鼓。
展靈兒仿若不經意般抬眸看了一眼,冷冷一笑。
葉挽思沿著湖光水色的長廊悠然踱步,一聲冷嗤引來她的目光,抬眸看去四周空無一人,卻見假山垂下一角紅色的錦袍,能在這宮中如此大搖大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
「原來是七皇子殿下。」
東亭翎垂頭睨了她一眼,多情的桃花眼波光流轉,冷聲道︰「咱們又見面了。」
葉挽思倚在欄上,遙望粼粼的湖水,淡淡道︰「今日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宴,殿下不去慶賀一番麼?」
仿佛想起來什麼煩心事,東亭翎蹙眉,不羈的擺了擺手,「一群女人,沒意思!」見她滿臉閑適又道︰「怎麼,展靈兒是轉性了不成,你如今居然還能活生生在這兒。」
「是啊,小女子福大命大,殿下對她倒是了解,這般關心……」
東亭翎冷哼一聲,對二人的相處方式也不排斥,這種古怪卻仿佛有淡淡默契的感覺讓他頗為新奇。
「怎麼……你是在吃醋?」
葉挽思輕笑出聲,深邃的眉眼彎成月牙兒,晚霞的最後一抹火紅為她披上一層金縷玉衣,迎著霞光,颯是好看。
「殿下的笑話可一點都不好笑呢。」
葉挽思頓了頓又道︰「小女子就不奉陪了,殿下請便。」
東亭翎斜臥在假山上,掃了眼遠去的縴細背影,徑自的看著大地最後一抹光亮被黑暗吞噬,漆黑霧色籠罩,就如他此時的心,滿布陰霾。
葉挽思回到盛宴,姚瑤雙眼晶亮的迎了上來,朝她雀躍的道︰「挽兒,你準備了什麼賀禮給皇後娘娘啊?」
她在這京中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如今好不容易踫上一個願意跟她相交的葉挽思,她份外珍惜,知道了葉挽思的身份更是對她很有好感,這才親昵的叫她。
葉挽思見她手中握著錦盒,微微挑眉,搖了搖頭︰「我沒有準備禮物。」
姚瑤瞪大了眼楮驚呼︰「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宴你竟然沒有準備賀禮!」
「很奇怪麼?」
听著這頗為無辜的聲音,姚瑤輕嘆了一口氣,攥了攥手中的錦盒,支吾道︰「要不我把這……」
葉挽思疑惑看去,卻見不遠處傳來喧囂之聲,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皇後的神色不是很好,卻不知是什麼原因。
姚瑤四周梭巡了一下,她雖然被眾多千金排擠在外卻不能阻攔她對她們的熟悉了解,細細看來她便恍然大悟,輕聲道︰「是皇後的親佷女,郭研靜不在,怪不得皇後娘娘這般不高興了。」
葉挽思抬眸看去,果然皇後精致的臉龐染上薄怒,蹙著眉朝身後嬤嬤威嚴的道︰「好端端的人去了哪里,快派人去找!」
原來是郭研靜覺得筵席煩悶就告了皇後說出去透透氣,誰知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在眾人獻上賀禮之時還不見她回來,吩咐了人去找也沒個消息,誰知貼身丫鬟卻哭哭啼啼的來報說小姐不見了。
宴中因著這情況有些騷動,皇後抿了抿唇,心頭陡然涌起不安的感覺,郭研靜不僅是她精心培養給自己兒子的皇妃,還是自家大哥的掌上明珠,這突然的消失讓深諳宮中陰謀爭斗的她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身後眾人誠惶誠恐的應聲,趕忙召集了人就四處分散尋找。
「啊!——」
驚恐的尖叫聲陡然傳來,那森冷的寒意讓宴中的女子煞白了小臉。
皇後一拍坐下的赤金扶手,冷冷呵斥道︰「是誰這般無禮喧嘩!還不將那沒規矩的帶上來!」
中年嬤嬤極有氣勢的緩緩走進殿中,身後腰粗膀圓的嬤嬤手里提著一個滿臉驚恐的宮女,宮女渾身哆嗦,淚液橫流,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得說不出話來。
嬤嬤冷聲道︰「稟皇後娘娘,殿前喧嘩的正是此宮女。」
皇後瀲灩的桃花眼滿含嚴厲的剜了一眼下首的宮女,一國之母的威嚴頓時彰顯無遺︰「說!究竟所為何事?」
宮女被那狠戾的眼神看得混身一震,泣不成聲,滿臉驚恐的道︰「……死人了!郭家小姐……死了!在碧波湖邊……」支吾的說完便仰倒在金絲地毯上,竟是嚇得不能動彈。
皇後聞言心頭就是一個咯 ,嘴角僵硬,定了定心神方揚聲道︰「在哪里!本宮要去看看!」
眾人看著她眼含煞氣紛紛低頭,一群錦衣華服的千金小姐紛紛簇擁著皇後的儀仗而去,展靈兒看著這一幕,陰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