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沉,最終耐不住重力落了下去,那摔碎的色彩打的天邊雲兒甚是艷麗,一片血紅,慢慢消散,村子田邊,一個個忙碌的身影逐漸少去,夜來了,都歸家了,安享天倫的溫暖。
「你們放開他,放開他……」楊柳的母親眼色驚恐,雙手胡亂拍打被子凌亂不堪,嘴里祈求的說著。
楊柳本在一旁照看母親,不料母親卻忽然如此動作,只得抓住母親雙手,將母親按在炕上,看的自己一陣心疼嗚咽不已,說到「媽,是我,別害怕!」
楊柳母親大力掙扎,一邊喊到「他不是右’派分子,你們不能抓他去批‘斗,他腰還有病,不能抓他……不能抓他呀……」掙扎的頭發已經有些凌亂,那黑白相間的發絲無激ng打采的胡亂飛舞,掩趁在蒼老苦楚的臉上。
幾人听到房間的動靜都趕了過來,這已經是楊柳母親一天內第三次發病了,那個曾經的烙印就這樣折磨著這個銀絲如雪的母親,記憶本已經很是痛苦,每一天如此耿耿于懷將這痛苦放映三次,這感情的深刻這堅強的背脊。
李成吉和李承祥爬上炕去幫助楊柳將那婦人安定在炕上,只是這樣卻似乎又沖擊了另一個傷疤,婦人撕肺的喊叫到「他是右‘派分子,他是壞人,你們不要打柳兒,她還小……」說完一行淚從那褶皺的皮膚間流了下來,安定許多,而一旁的楊柳早已經泣不成聲。當年為了孩子在造反派的威逼利誘下楊柳的母親終于自己承認丈夫是右’派分子,最終選擇保護孩子而放棄對愛人的堅持,這種抉擇的苦楚天天折磨著自己。
看著那婦人不再掙扎喊叫,兄弟兩人慢慢放開手來,楊柳將婦人臉龐散落的發絲一點點的整理,露出那雙悲傷委屈的眼楮,深切的看著楊柳,嘴角抽搐幾下又哭泣起來。
楊柳輕輕撫去老人的淚痕,強忍著自己的思緒,說到「媽,一切都過去了,爸爸會在天上保佑我們的,不會怪你的!」一滴淚滴在老人的臉龐,散開成一個美麗的花朵。
李成吉向楊柳靠去,面色緊緊,看著楊柳安慰道「你別哭,你哭了阿姨會更難過的!」
楊柳听完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那疼痛在心窩竄動。婦人雙眸潺潺,望了一下楊柳頭微微轉動將目光鎖定在李成吉身上,這一天的接觸看到這個少年的善良果敢,內心甚是安慰,輕輕的說到「謝謝你,孩子,謝謝你!」說著將兩個少年的手拉在一起,一對青澀的男女眼神一對並沒有多說什麼,況且不需要說些什麼。
經過眾人的安撫楊柳的母親終于平靜許多,這個平凡的宅子又回歸安靜。
楊柳扶著母親站在院子,院落的柿子樹經微風的擺動莎莎作響,一盞油燈掛在樹上左右顫悠,人的影子也在地上翩翩起舞,母親嘆息一聲說到「你父親當年就是在咱家院子的樹上上吊的!」說著情緒又有波動,卻也安定,繼續說道「那些人忘恩負義,趁著特殊時期發泄私怨,每天讓你爸爸背著個大車輪掛個牌子游‘行,你爸背上有病,每次回來都疼得要死,我給他說為了咱娘倆也要堅持住,一切都會過去的,可是他還是沒堅持住,就在院子的樹上……」一到激動處,語不成語話不成話,只剩悲傷。
楊柳將一個凳子挪了過來,說到「媽,坐著歇一會吧!」背對時,只有黑色看見那張苦楚不堪的臉,與那清秀格格不入。
楊柳蹲在地上,與母親僅僅依偎在一起,那一刻很是溫暖。
忽然,從地上懸起一股冷風,冷的讓人覺得這風似乎是從地獄刮來的,那溫暖的油燈火苗幾乎湮滅。楊柳咯 一下忽然站起身來,直直的走向牆邊,身子如若一個冰冷的傀儡裹滿冷黑的火焰,她拿起牆角的一把數寸尖刀,悄悄握在手上,僵直的身子轉了過來盯向門口,那門口一個疾步的身影,正是李成祥。
楊柳母親一臉迷茫,不知女兒怎麼了,看到了那尖刀大吃一驚,站起身來,輕聲喊道「柳兒,柳兒?」
楊柳繼續身子僵直在那里,沒有回應只是盯著門口,等李成祥走出些許,自己快步跟了上去,對著李成祥的後背將那尖刀狠狠的插了過去。
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個笑話,一切的一切這麼的荒謬,一切的一切卻又那麼的命中注定。
李成祥本要向里院走去听到動靜本能的轉過身來,不料一個身子狠狠將他撞開摔倒在地,那身子雖蹣跚不已卻在那一刻矯健成風,化作堅實的守護,硬生生的接下那自己女兒的尖刀。
「噗」的一聲,那尖刀插了進去,正正的插在婦人的身體里,這勇敢堅強的身體剎那間卻像豆腐一樣松軟,一股鮮血涌了出來,瞬間染滿楊柳的手,炙熱之極。
楊柳繼續僵直的身子,面如白紙不見血色,空洞的眼楮如同深淵的惡魔,又「噗」的一聲將那尖刀拔了出去,婦人面色蒼涼趴在楊柳的身上,緩緩地滑了下去,鮮血將楊柳質樸的衣服裝飾的艷麗之極。
那曾經的羈絆曾經的包袱曾經的執著也許在倒下那一刻都放下了,眼前沒有痛苦,更是終于的解月兌,她忽然模糊的看到那年自己和丈夫維系的那個溫暖的小家,一家三口,樸實幸福。
李成祥看著墜落的老人嘶吼著撲了過去將老人接住,腦袋里全是憤怒疑問不解,眼神如刀。
就在這時李成吉和李凡听到動靜也都出來了,眼前的景象猶如霹靂,顧不上多想,兩人奮力的將拿尖刀的楊柳拉住,楊柳並不回應只是徑直向李成祥撲去,那尖刀在鮮血的映襯下十分耀眼也直指李成祥。
眼前的景象混亂之極,所有人都希望能有一個人將這些都阻止,將這無休無止的痛苦阻止,告訴他們愛在哪里?天理在哪里?
一個魅影快速之極,穿過幾人的身體,輕輕一點,將一張符篆貼在如野獸一般的少女頭上,瞬間,靜止了,那少女終于停止了。
油燈閃閃,幾人定眼一看,眼前那人仙風道骨頭上的發髻告訴所有人他的身份,那人正是一然道長。
「大哥」「袁叔」
三人都失聲的叫了出來如同看見天使一般,不料想已經快到八月中旬,這一然道長又來與兄弟歡聚,豈料剛一進門卻是這番景象。
一然道長面目凝重看著楊柳,楊柳怔怔的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空洞,李凡忽然說到「大哥,這女娃突然就發瘋了!這……」
一然道長沒有回話,右手將楊柳的眼皮撐開,看到冷縮的瞳孔面色一驚失聲到「疥術!」說完眼楮左右輪轉于屋頂樹梢,怎奈黑色罩空,只靠著虛弱的油燈怎能看見什麼?
一然道長結內獅子印,念金剛薩錘降魔咒,念畢一張符篆引燃在楊柳腦前轉上一圈,大喝一聲「破」忽然楊柳眼神恢復光澤,只是帶著疑問定身原地,一個霹靂打在腦門之上,打的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前屋頂上一張寄放一根發絲的符篆徐徐燃起,點亮屋頂一片空間,屋頂上那人微微站起,安然自若。
道符燃到最亮處,屋頂之人于一然道長目光相接,雖然模糊,那彼此的身影卻都深刻,兩人都吃了一驚失聲到「是你!」
那屋頂之人更是隨後一絲微笑,縱身一跳,不見蹤影。
一然道長狠一咬牙,回過神來,將楊柳頭頂的符篆取了下來,楊柳早已經淚如洗面,因為眼前躺著一個血光染體的婦人,什麼都是空,什麼都是不空,當一件難以接受的事來臨時,多麼想那是夢或者那就是夢。
楊柳趴在母親的懷里,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大聲的哭喊「是誰干的?是誰這麼狠心?」
這問題問的如此沉重,眾人一听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那答案是如此的難以啟齒,李成吉往前走了一點,嗚咽到「有人想殺成祥,你拿刀反抗你被打暈了,阿姨救了成祥,自己卻……」
自己殺死最心愛的人這是多麼大的折磨,也許這簡單的謊言能安慰些許。
一然道長見到那人後頗為激動突然說道「那壞人已經離開,我去追他!」說完瞬間奪門而去。
李成祥一直痴呆不語,在這一刻他似乎清醒了許多,知道自己該干些什麼,他將那婦人遞給一旁會意的哥哥,跪在地上對那婦人磕了三個響頭,目光如刀奪門而去。
就在這時,那躺在地上快燃盡的枯燈口吐一口鮮血咳嗽不止,楊柳一手按在母親嘴邊擦拭血跡一邊撕心裂肺的哭著,那刀早已無意間飄落在地上將一切的一切都落在地上。老人眼皮沉重,嘴角一動一動,低微的說出話來,說到「柳兒,媽要走了,去見你爸了,這十年來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我一直在等有個人可以替我照顧你我好安心的去,我找到了。」說著將李成吉的手拉了過來與楊柳的手握在一起,繼續說道「孩子,我把柳兒就交給你了!」
李成吉終于難以抑制艱難的心,哭了出來,說到「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楊柳……」一句簡單的話語一句簡單的承諾,一生一死一老一少間的約定。
听到李成吉的回答老人似乎露出一絲安慰,說到「我終于解月兌了,柳兒記住,你要是因為我做出什麼傻事我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楊柳嗚咽不已只能一陣的點頭。
「我來了……」說完老人永久的閉上眼楮,然而卻是一份安詳,沒有絲毫痛苦的神態,也許,她真的是解月兌了,這放在肩上的沉沉擔子終于放下。
兩個孩子哭成淚人,一旁的李凡也不禁的搖頭泛起一陣悲傷,將頭抬起看向天空,天上只有無邊的安靜。
十年虛幻縹緲時,一眼昨ri,半天憂苦半天痴,殘燈盡時空切落地方清醒。
一生執著彎身後,兩行輕淚,一縷躊躇一縷柔,蹣跚步止放下一切才是甜。
微風徐徐,月光白潔,道路兩旁的青草玉米被兩人驚醒,看著站在那里的兩個身影。
一然道長看著那個不遠處的背影,一絲憤恨輾轉反側,問道「你一路上放慢腳步是在等我?」
那人忽然轉過身來,微笑的說到「好久不見,師弟!」
「你根本不配叫我師弟,你早已在打傷師傅那一刻就不是我的師兄了!」一然道長少了以往的沉穩,面色擰緊,言辭銳利,直指對面的夏侯納,只是時光如刀現在兩人都已經白絲罩頭,年近甲子,即便如此曾經的瓜葛難以忘懷。
夏侯納嘆了一口氣,忽然哈哈大笑,大喊道「我當年就犯了一點小錯師傅便要廢我一只手臂,還讓我永世不得下山,要是你你怎麼做?坐以待斃嗎?」
「你這個不知悔改的畜生!擄人妻女掘人墳墓這也叫小錯,師傅不打死你已經發了慈悲,你卻做出這忤逆之事來,害得師傅半年後郁郁而終,你這個孽障今ri又在這里為非作歹,竟以這種下流招法殘害人命,今ri我豈能容你?」說著一然道長拔出一盞烏木劍,引劍而去。
「等等!」夏侯納听後面目沉沉,眼楮瞪圓,問道「師傅死了?」
一然道長停下腳步,反斥道「莫要裝蒜,我們袁家從不收外人為徒,師傅當年在山下救了你,發了善心看你資質出眾違了先祖遺訓收了你這個孽障,想不到竟引狼入室,師傅因你而死我豈能胡說?」
夏侯納閉上眼楮,大呼一口清氣,說到「我對不起師傅,但是我不能死,我要殺一個人後才能死,我殺了這個人後任憑你處置!」
一然道長氣憤不已,大喊道「還要殺人?孽障受死吧!」說完躍起身來,在烏木劍上打出一團火焰直逼夏侯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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