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滄琴不是說了,黎少爺人在皇都做生意,怎麼會出現在這棉花田莊里頭呢。
花木棉用力甩了下腦袋,把自己的猜測掐死在搖籃里。
好不容易找到個雜草叢生的地方,可以藏在深草後面把衣服給換了。換下來的那件男裝長袍,她用小手模了下,質地還真不錯,先穿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只覺著長了,卻不知是這麼好的蜀錦料子。她把那件袍子又拿到小溪邊去浣洗,好歹把袖口的污漬和底擺的泥巴給洗干淨,索性一時半會兒她也不打算折回去還給人家了,干脆就先留著吧。
她可不是貪心,這麼好的蜀錦料子,她自己也算半個內行人,估模一番大約值個七八百兩銀子,到時候肯定得還回去的,不然她自己也會良心不安。
就是心里有些小嫉妒,看看人黎氏世家的家底就是厚,隨隨便便一個看守魚塘的男人都能穿得起這麼好的布料,再看看她自己,田里走一遭,大伙兒還喊她一聲「花大小姐」呢!結果一個大小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才把衣服擰干了晾在背後的竹簍上,下了棉花田,果真就听見邊上有人喚她。
「花大小姐,今兒這麼晚才來呀?是吃過午飯了才過來的嗎?」是個中年農婦的說話聲,不過她笑的和顏悅色,言語中也並無譏諷或是責備,因為這潑辣的農婦天生說話都是這副腔調。
花木棉模了下自己的肚皮,還是癟癟的……
吃了條烤黃魚,算作午飯了吧?她也不打算解釋那麼多,只是點頭親切地笑了笑︰「尤姐姐好,今天收成怎麼樣,地里的活計忙不忙?」
這話是她歷來都得問問的,就像是一家人問今天吃了飯沒昨晚睡得好不好一個意思。
花木棉跟這些老的少的采棉女關系都很融洽,尤其是這個被她喚作「尤姐姐」的農婦,快三十歲的女人了,臉上皮膚有些粗糙,雙手還都是繭子,但能看出相貌不錯,十七八歲的時候說不定還是田莊里的一枝花呢。
尤氏的丈夫也在黎家做打雜的下人,靠一身蠻力掙錢,兩口子基本上都是吃著黎家的錢糧,日子過得還算中不溜秋。
尤氏也是例行一般點頭示意,忽的又湊近過來,神秘兮兮的問道︰「大小姐,你背上掛著的這件袍子,我模著布料還挺舒服的,是要拿去鎮上賣的嗎?」
她不曾穿過奢侈的衣料,還當這是花木棉眾多繡品當中的一件呢,只是心里暗忖著︰大小姐的手藝是越發好了,攆趁著大小姐心情好,也讓她給自己做一件。
花木棉臉上自然就窘迫了一會兒,那小手才剛掰開一塊棉鈴,就僵住了。
後來粗略地想了想,尤姐姐是外行人,也不可能盯著她問半天,于是就悠悠的說︰「我哪有這麼好的本事,我是前幾日掙了些銀子,在集市上買的,打算送給爹爹來著。」
「買的?」尤氏十分不解,按照花大小姐的性子,怎麼可能亂花錢買衣服呢,她完全可以自己做一件的呀。轉念一想,眉眼間頓時浮滿了笑意︰「我知道了,是不是花老爺馬上要五十大壽了,你專程去買件現成的,好圖個吉利啊?」
話都被別人給說圓了,花木棉哪有再強辯的道理,自然是一個勁兒的點頭,然後手里唰唰唰熟練地摘棉花。看著那一團團白絮攏在手中,又放進竹簍,她覺得十分有成就感。
她今日下田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往常這個時候,一天的活計都完成一半了,所以花木棉瞅著漫山遍野忙碌的背影,忽然感到輕松無限。
再過兩日,她就不用披星戴月的跑來采棉花了,等豐收的時節一過,就可以覓得半月清閑。
她哪里知道,尤氏一雙慘兮兮紅彤彤的眼楮瞅著那件衣服,別提多羨慕,要是丈夫也能買一件給自己,她做鬼都無憾了。就是花木棉買的這件衣服色調有點奇怪,卻又說不上哪里怪,反正就感覺不是五十歲的老人該穿的衣服,倒有點像年輕小伙子穿的。
「誒,我說大小姐,听聞花老爺病了好些日子,最近病情可有起色?」尤氏面露擔憂之色。
采棉女們每次去大庫房交完貨,都會三五個聚在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後拉家常。這花老爺病倒的事情,她們也是一傳十十傳百,還不是因為連日來都是大夫人在掌事,卻沒見著花老爺拋頭露面。
「謝謝尤姐姐關心,我爹那是老毛病,指不定過幾日就好了,你們也別記掛在心上。到時候爹爹大壽若是要宴請鄉親們,尤姐姐還得記著叫上大伙兒來玩!」
花木棉喜歡熱鬧,花老爺也是一樣。她只盼著爹爹的病能快些好起來,讓這場壽宴沖沖喜也是好的。
過了一會兒,又有幾個采棉女圍過來了,都是平日和花木棉交好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子,花木棉心知肚明,她們大多是沖著那件衣服才好奇而來的。最後干脆一一許諾,等忙完了這一陣子,就給她們幾個,一人做一件衣服。
幾個采棉女歡歡喜喜地一頓亂侃,這午後采棉花的時光就過得特別快。
這日是晚霞還沒出來,大家就忙得差不多了。花木棉不敢招搖著背著那件衣服走回去,看著衣服已被風干,就疊得整整齊齊,塞在竹簍最底下。左右看看都沒看出破綻,料想回家以後大夫人應該不會又巴巴的跟在她後面要數落她,心里也就踏實了不少。
那日的確是她回去太晚了,讓大夫人落了口舌,可今日卻不同。
走到宅子門口的時候,看門的家丁說︰「大小姐,家里來了位客人,說是滄家小姐,來找您的,小的在這見她敲了半天門,不知道該怎麼招待,後來稟了大夫人,大夫人就把那位小姐請到正房那邊兒去坐著喝茶了。」
「知道了,那滄小姐人還在嗎?大夫人可有問什麼?」花木棉想到今天早上滄琴無緣無故「失蹤」,這會兒估計是來給她解釋的。大夫人那麼牙尖嘴利的一個人,她擔心滄琴吃不消。
那家丁只低聲說了一句︰「大夫人一听是滄家小姐來找您,難得笑地開心,這會子,怕是還坐在青鈴閣陪人家說話呢。」他眼底的眸子一閃一閃的,花木棉看了,心底一陣拔涼拔涼的。
「你先下去吧,我還要到小庫房去理貨,若是大夫人問起,你就說我已經回來了,馬上就過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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