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三更剛過,整個府邸便忙碌起來,眾人都暗自揣著瞧熱鬧的心思,據說老祖宗為了力排眾異將兩位表小姐接回府,甚至不惜請國師測了字。♀
關于兩位表小姐,侯府的表小姐自不必說,生來便測得是大富大貴的大命,又自幼聰明伶俐很是得老夫人歡喜。
至于海府的表小姐,據說就連海府都不待見,外面更是風傳她克父克母,是不祥之人。
甚至于有傳言道老夫人之所以同時迎兩位表小姐入府,是為了以侯府表小姐的富貴命克制海小姐的不祥命格。
諸如此種傳言,不勝枚舉。
對于此,相府並無任何回應,甚至府內上下更是半點風聲都不露,如此這番倒是讓外界傳言愈發猖狂起來。
三夫人傅茹慧一身百錦繡花穿蝶夾襖錦袍,內著鎖金收腰百折孺裙,外披富貴流長墜地披風,腳上更是踩著一雙描金簪花高腳靴,加之身子縴細窈窕,孺裙隨風漣漪,風度蹁躚,很是引人注目。
一粉衣綠裙大丫鬟此刻正攙著三夫人的臂膀,除了掌燈小丫鬟,其後更是跟著兩排隨侍婢女。
除了大丫鬟,誰都不曾看到被披風大帽罩住的三夫人頭上居然戴著中品頭面。
五位夫人之中,大夫人主動攬下了引侯府表小姐入府的活計,更是盛裝以待為其添面。至于海府表小姐,余下四位夫人竟無一人肯出面,最終老夫人不快地指定了三夫人。
就在眾人都以為三夫人會敷衍了事的時候,誰也無法料想到她居然會如此慎重。
「夫人,時辰差不多了。」粉衣大丫鬟眼看著三夫人折梅的手微停,一絲細雪落入三夫人寬大的袖袍之中,化為一陣冰涼。
約莫停頓了數口氣的時間,三夫人方才將一只寒梅折下,于手中把玩,眼波流轉間情感不明,低喃,」丫頭,可莫讓她們小看了你去。」
「走吧。」三夫人縴手收入袖籠,那只寒梅不知何時已被其踩入雪中,從高枝到落入凡泥不過瞬息之間而已。
寒梅傲立枝,冬雪墮其志。
等閑莫輕視,何愁爭暉時。
一頭攛金枝富貴頭面的大夫人此刻正一路笑語妍妍,身邊更不時伴有清脆如黃鸝鳥般動听的笑聲傳來,三夫人隔著整片梅林不甚清晰地看到一身雅金色貴婦服飾的大夫人身側那道宛如裹在雲間的清麗身影,淡若凡塵的粉色著在她身上卻莫名的帶著點靈動跌躍。
「不愧是侯府教出來的丫頭。」三夫人的目光隨之錯開。
兩批人近乎同時離開梅林,雖沒有一爭高下的硝煙,卻不知為何,就有那麼一批人很是得意,而另一批……
外家女入府,需得行五禮。
其一,擇日逢時批八字。
其二,拜高踩低入門貴。
其三,有長相領添其面。
其四,斟茶添水拜高堂。
其五,新人新面攬嬌俏。
其意思不言而喻,但凡外姓女子被收養需得八字和宜,並擇良辰吉日。此外若是養女出生低于養戶,需得拜門而入,反之則跨門而入。
海青雖不受海家待見,但好歹也是海師宰的嫡孫女,其原本身份並不比相府孫輩們低下。
遂只需丫鬟替行拜禮,並由引領人代受,此為正禮。
此外,海青需得向三夫人行家禮,並由三夫人為其添面。♀
早前的海青性子柔弱又膽小如鼠,一路渾渾噩噩並不曾注意到三夫人對自己的善意,以至于沒有把握住機會而導致入得相府卻孤立無援的局面。
此番海青見得三夫人一頭繞金裹玉簪紅石頭面,心里大為詫異,待的看見三夫人眼中閃過的一絲恍惚,方才明白過來,這位三夫人怕是與自己的母親交情不淺呀!
再觀得三夫人的著裝風姿又想到三夫人出生書香世家,想來她與母親怕是興趣相投的蜜友也不一定。
再一想到三夫人作為自己的引領人怕是外祖母的授意,心里更是一沉,自己的這位外祖母對自己恐怕不是一般的在意呀!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麼?
海青暗道。
海青的模樣與母親並無二致,除了稚女敕很多之外,就連笑都與母親一般淺柔如花,再加上一聲軟暖的舅母,三夫人的心瞬間便化了,哪還容得她跪著,當下便將她扶起。
「表小姐這般瘦弱,想來是這段日子受苦了。」三夫人憐愛地拍著海青冰涼消瘦的手,更是囑咐丫鬟取來手爐供海青取暖。
「多謝舅母憐愛,為人子女,為父母守孝是應該的。」海青聲音軟女敕,帶著股稚氣和干淨的氣息,並無做作,倒是讓三夫人大為歡欣。
「縱然如此,也是苦了你了。」三夫人感慨于海青的懂事,順手便退下頭上的一對瓖紅石軟金穗子簪插上海青的幼髻。
因著海青的幼小,兩條軟金穗子近乎垂到海青瘦小的肩頭。
三夫人這才發現海青那一身簡單得近乎寒磣的衣飾,眼中一熱,愈發憐惜起來。
此刻的海青被著寬大的淡墨色厚棉半成新披風裹著,唯有一雙翹頭墜著流蘇的秀鞋半露,而她的頭上除了一朵淡青色瓖珠絹花以及一條銀抹額外便再無它物。
這對于一位海府嫡出小姐來說確實是過分寒磣,至于那披風下,三夫人幾乎不忍去看,竟一時有所失言,「丫頭,你可是好苦。」
海青知道這位三夫人原是有個女兒的,只可惜夭折了,若是活著怕也有自己這般年紀。
想來三夫人看自己的眼神之所以如此憐惜,怕也有這等因素在里頭。
可不管如何,三夫人流露出來的感情卻不是假的。
「舅母,青兒不苦。」海青輕輕拽了拽三夫人的披風毛邊,微微抬起的頭露出一張瘦弱的小臉,不似一般人家閨女般紅潤的雙唇有些倔強地抿起,一雙明眸卻是漆黑如墨又閃亮如星辰,里面盛滿了堅強。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楮,好似被世事磨過般,沒有天真爛漫,沒有嬌寵肆意,有的唯有小心謹慎和泯滅不了的頑強。
三夫人只覺得胸口仿若被錘一陣猛錘,腦子里竟閃過一個強烈的念頭,她若是自己的閨女,自己定然會捧她如明珠。
「表小姐勿怕,入得丞相府,自有外祖父外祖母為你做主。日後,斷不會讓表小姐受苦。」三夫人到底是沒有被感性淹沒理智而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海青點了點頭,「舅母說的是。」
有些話三夫人不能明說,入了丞相府,天大地大最大的還是丞相與夫人。三夫人說出這番話不是提點海青要多多與丞相夫人親近,在丞相府里,丞相這位外祖父海青能時時見得,如此,若是能獲得老夫人的寵愛,亦足以使她立足相府。
「表小姐自不必緊張,如今回到相府就跟回自個家一樣兒,老夫人掛念表小姐許久,常常對我等道只待過了孝期便定要將她那苦命的外孫女接到身邊來親自照料。」三夫人說著也是用手卷點了點眼角,甚是感觸,「每每侍奉老夫人,看到她提到表小姐命苦便是淚濕雙眸,我等做媳婦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在表小姐終是回來了,大家心里也是歡喜得緊。」
海青听到這也是兩眼泛紅,「母親在世便時時念叨外祖母面慈心善最是疼愛子女,青兒原是不信的,如今听舅母說來,青兒心里滿是羞愧。日後定要替母好好侍奉外祖母。」
「表小姐有這番孝心是好的。」三夫人替海青擦了擦眼角的淚又道,「府上雖然沒有小姐,好在有侯府表小姐與您作伴,也不寂寞。雖說大姑與小姑性子相反,到底是同胞姐妹,想來侯府表小姐也是與您親厚的。」
「姨母與表姐對青兒也是多番照應過的,青兒心底自是十分感激的。」海青說得很是真誠。
三夫人見話已入三分,便轉開了話題道,「此片梅林乃是婆母懷上大小姑時候公公親自命人中上的,婆母甚是喜歡,表小姐得空不妨多來此處轉轉。」
「是。」海青乖巧道。
三夫人面上客套,心里卻是對海青的聰慧很是滿意,在對海青介紹相府人事概況時候也是不找痕跡地提點了番,「咱們府上就數大夫人最得婆母歡心,府上大半都由大夫人打理,二夫人卻是最逗趣兒的妙人兒,指不定啥時候自個兒就被作為笑話兒消遣了,倒是四夫人話不多整日埋頭弄些花花草草,瞧瞧這片梅林便是由她打理來著,至于五夫人,呵呵,整個兒武家出生似的性子,偏生生在書香世家,卻是讀不得幾本書的,倒是婆母那兒的經書抄了不少。」
三夫人說這話自不是讓海青附和來著,所以說了大段也不見停的,「咱們五位爺兒都是大忙人,一年見的次數也就……」三夫人比了比手,「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倒是府上的小公子們剎是閑來無事折騰得緊。咱們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憊懶,時常被大伯訓斥。二公子又是專注旁門左道,也少不得被大伯耳提面命。倒是三公子生來便是吊書袋子的,整日的不出戶埋頭苦讀,常常被沒法的二伯拿著棍子趕出去。至于四公子,卻是個整日里外竄……」三夫人一提到四公子便是一臉的頭疼,「我是管不得他了,唯有他父親自刀子在門口堵他。五公子生性鋼直憨厚,倒是喜歡舞刀弄槍,像極了五夫人的性子。至于咱們六公子可是咱四爺三十有五方才得的寶貝疙瘩,咱府邸個個都捧在手心,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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