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銀色簪子,旁邊還刻意留了兩字︰「補嘗」。
想到那男人的嘴臉,柳煙華就是一怒。
「砰!」
柳煙華想也沒想,往地上一砸,驚得全場無聲。
葉溟不動聲色起身,臉上早已恢復了他溫柔的笑容,沖旁邊的絡歡抬手。絡歡面無表情地將柳煙華砸下的錦盒拾起。
柳煙華挑挑眉,「燒了。」
絡歡拾盒的動作微微一頓,看向葉溟。見葉溟無任何表示,點點頭帶著的盒子退下。
「姐,那是……」柳驊宇瞥見了那枚血簪,識字的人都能看得清那飄出「補嘗」二字,人人臉色變得古怪。
「只是無聊人的一個玩笑罷了,別放在心上。」柳煙華笑笑,以眼神安慰。
柳驊宇怎麼都不會相信,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話。
若是其他女人接過這樣的東西,早就驚慌了,但是柳煙華的表現卻讓人懷疑,怒成那般可見對方非同小可,而柳煙華也與那人有著非同凡響交集。
葉溟沒有任何反應,柳驊宇自是不會去追究到底。
柳驊宇暫且短住在相府,相府里只有柳煙華這個身為姐姐的女主人在,柳驊宇住在相府半點不會惹出什麼來。
柳驊宇陪著柳煙華到外頭散散心,葉溟回了屋子看折子,歷行他該做的。
入夜。
听了絡歡的耳語,葉溟撫杯的手,忽而扣緊了。
絡歡在一側關切道,「大人,怎麼了?」
「讓人回拒了,言夫人病情剛穩,不宜出門。」默了默,「皇帝欲召煙華入宮,你可知是因何?」
「雪貴妃喜極了夫人,可是召入宮陪伴側身。」
葉溟一笑,「他是要,殺了煙華。」
絡歡震驚地直視著葉溟。要殺夫人,召入宮做什麼,何不直接宣旨?或是尋一個罪名安上便可,何故要繞著彎將人召入宮?
葉溟提醒道,「在此之前,煙華不過是一個痴傻。」
醍醐灌頂。似乎有一線光照進來,讓絡歡幽暗的腦海里,一切思路逐漸清晰。
葉溟見他的神色,微笑著點撥道,「一人旦有足夠的力量威脅皇室,而如今,卻有可能出現的第二人,而這可能的第二人,恰巧就與第一人綁在一起,他勢必想盡辦法分割這兩股威脅。煙華對我而言,是怎樣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絡歡道,「夫人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皇上何故如此?」
既然是個威脅,早之前又為何不動手?現在夫人的痴瘋病好了反而威脅到他,要動手時,已成了堂堂的丞相夫人了。
如此看來,要殺柳煙華更是難上加難,而葉溟話中的意思,皇帝是想通過牽制柳煙華來壓制他這個丞相。
葉溟道,「三皇子已經在回京路,皇上最喜愛四皇子,三皇子是龍玹國的功臣,回京必受重賞,有功的皇子,受封後便是王爺,高出四皇子一等。如此壓制下來的地位,皇帝必不允許,而三皇子似對煙華情素未了,甚至是帶著滿腔歡喜回歸。為了護三皇子,只消殺了煙華,說她受我霸奪之故不願留世,栽贓陷害于我。這是拔除我的最簡單辦法,而當年之事也隨著煙華的死,消匿。」
絡歡欲言又止,葉冥看出他的心思,說道︰「三皇子與我兒時為友,若不為煙華,必不會與我刀劍相向,若煙華因我而死,三皇子的矛頭必指向相府,一箭雙雕的辦法,焉能輕易放過。煙華或許就是他最大的顧忌,而我卻護著這個顧忌……」
「大人方才如此直接回絕了,莫不是……」
葉溟淡笑,道︰「觸帝王的逆鱗,讓他恨不得食肉寢皮,時時欲除之而後快,絡歡覺得太危險了,是不是?」
絡歡道,「他以帝王之尊,大人如此不受控制,勢必……」
搖曳的燭光散發和暖的紅暈,可葉溟眉宇間的風神卻偏偏清峻而雅潔,他極淺的一笑,說道,「我不求他富貴,也無懼生死,怕什麼天子之威?在我心中,只有蒼生,不曾圖天下,在我眼里,只有棋局,也未曾有君王。」
他的聲音,也是極平淡。絡歡卻半晌也沒能說出話,臉上神情頗有幾分震撼。
想到葉溟一身病體,絡歡心口一窒,憂道︰「大人,何不讓沈公子他……」
葉冥對絡歡輕聲言笑道,「我自是有分寸,絡歡也莫替我憂慮,命如此便如此,無可更改,先歇息去吧。」
猶凝半刻,絡歡躬身向葉溟行了一禮。
燈火幽幽,夜里秋風,微冷。
葉溟提筆在紙上「刷刷刷」寫了幾字。
寫罷吹干墨,封好,淡淡沖著空氣輕喊了一聲,一條黑色身影憑空而來。
「送入宮。」
將信遞至那黑衣人手中,黑衣人接過信,又在原地消失。
就在黑衣人消失瞬間,門便被打開,縴影輕聲而入,臉上含著半絲的微笑。
葉溟剛剛一瞬間緊繃的身體在見了來人,松懈,溫笑,「煙華……」
柳煙華卻是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擺放在他桌案上錦盒一眼,那正是她摔出去的錦盒,沒有什麼言語,只是走至他的面前,無聲望著他。
「來。莫站著。」自然地牽過她的手,兩兩相坐于椅上。
「你……」剛剛在門口,他們沒有發現她,待那黑影閃去,她就推門而入。
「煙華可是有什麼憂心事?驊宇已安全救回,這眉便不該再蹙。」白皙,指骨分明的手指輕輕撫順她的額。
柳煙華要出口的話,化做淡淡。
「我並不擔心這個,只是,你為何不問我?」問她四皇子為何送她七色蘭?為什麼會有人突然送來一個血簪子?
這個男人前後表現得太過淡定,淡定得讓人認為他根本就不關心她的事,不論是什麼人接近她,于他無關緊要。
葉溟卻笑道︰「那煙華可願意與為夫說說?」
柳煙華挑眉看了他半響,幽幽道︰「不想。」
他的事,從未與她言說,何故自己的卻要與他分享?說來,柳煙華也是氣了這一點。他對她仿若了如指掌,而她對他,卻是什麼都不知道,除了表面的丞相,其余一概不知。
葉溟微微一笑,臉色尤有蒼白之色,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分明的有力。
「想說時,煙華再尋為夫。」伸手輕輕撫順她的發,神情溫柔。
柳煙華又看了他良久,似在猶豫,眼神微閃,說道︰「葉溟,你實話告訴我,那個人當真寫了退婚書?」
話落,男人溫柔的笑意盡斂。
她十分清楚,在他面前不可提及那個人,但是,她不能因為這樣,什麼都是處于被動,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像,才能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應對那個即將回京的人。
而她也說過,她忘記了,這也是在讓葉溟慢慢打消那種奇怪的念頭,在他的面前,那個人不再是什麼禁忌。
「不曾。」
就在柳煙華以為他不會回應,或是生氣時,葉溟卻苦澀道破兩字。
柳煙華一愣。
「這麼說來……」是你動了手腳?
葉溟帶著些緊張,覆手過來,緊握住柳煙華。見葉溟默認,柳煙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想像一下,他將眾人,甚至是皇帝也欺騙其中,更逼得柳王爺輕易將女兒嫁過來,又讓邊疆那位無所察,半點消息都得不到。
可見這一次回來後,那人該是如何的震怒。
「煙華可恨我?」滿眼的憂郁,手撫著她的發。
「?」
她又不是真的柳煙華,哪來的恨。
「煙華怨我也無可厚非,能娶你為妻,是葉溟此生幸甚!此生只愛你一人,我生,讓你得半世恩寵,我死,讓你得一世無憂。」末了,又道︰「煙華這些年來,孤苦,被視為瘋傻,關于柳王府卑暗無人的空房。若早一日將你抬進府,必不再受諸多苦楚。」
前些年也因為三皇子的未婚人,柳王府雖關,卻不曾對她如何。
三皇子出征在外,由他這個「外人」來看顧是不可能之事,柳王爺不允,他卻只能暗中相護,卻奈何皇室對他早有顧忌,皇帝暗中派人盯他的相府,只能日日躺身于榻上。
病體也因此更為傷害,兩年身躺于相府不出,勉強讓皇帝降了半絲戒心。
听得男人溫柔細語,柳煙華渾身一震。
「你與他本是相愛一雙人,是為夫有意霸佔煙華,讓得這一雙人活活被拆散。為了得到煙華,為夫用盡了手段,不借一切代價……」言笑著,光映下,男子輪廓柔和,黑色的眼楮閃著如紗的溫柔。
「也包括觸怒天威?」柳煙華良久,才得出這麼一句。
兩人緊靠,近在咫尺,柳煙華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氣息,若隱若現的,極其清淡而幽靜的藥香。
遂輕輕捧起柳煙華的手,展掌,輕輕按放在他的胸膛。
感受他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柳煙華眉眼一眯。
「听。」他笑若春風,眼里盈然溢滿了笑影,目光亮,溫暖而深邃。
柳煙華微低垂著腦袋。
「為你跳動。」
柳煙華一個激靈,想要縮回手,卻被他溫柔且霸道地按死。
無聲嘆息,道︰「那個人是你兒時的玩伴,你,如何交待?」
就此為了她翻臉嗎?
葉溟卻順勢將她往懷側一拉,輕笑,道︰「夫人,在替為夫憂心?」
「算是吧。」柳煙華皺皺眉,承認。
他微微一笑,語音一轉,「那煙華,恨我拆散你和三皇子嗎?」
柳煙華微昂著頭,近距離靜靜望著他的臉,過了很久,搖頭道,「為什麼恨?」
「為什麼不恨?」
柳煙華皺眉遲疑,半晌,輕聲道,「我想我會一直失憶下去。」
葉溟一下子,笑意深濃。
葉溟前傾身,伸過手溫存地撫著她的臉頰,柔聲道,「那我壽夭多病,活不過而立,煙華從嫁我至今,委屈麼?」
青蔥少女,花季年華,嫁給一個活不了兩三載的病秧子,委屈麼!
他權傾朝野又如何,他再銘心刻骨,溫柔體貼,也不過兩三載,倉促的恩愛。
柳煙華卻推開他,站起身,從上而下看著他,夜風吹進,葉溟忍著咳嗽,清明的眼楮里卻是滿滿的期待。
「那你娶我這個瘋傻之人,委屈嗎?外邊的人都道我佔了你的便宜,為何到了你這里,卻是你佔了我的便宜?」柳煙華失聲笑出。
聞言,葉溟松放全身心,止不住的深笑,隨著這一笑,陣陣咳嗽破開沉寂的夜。蒼白無血色,平靜了幾日的葉溟,一直咳得吐血。
看得柳煙華驚心不已。
碎玉軒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開始,直入子夜仍是忙進忙出,透著一股壓抑。
龍玹帝靠著椅子,由著一名侍衛取下釘在殿門書信呈至面前。
龍玹帝臉色沉沉地展開書信,寥寥幾字,令得龍玹帝勃然變色,氣得七竅生煙,怒而起,一把將桌上奏折揮到地上,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面容扭曲地,盯著那幾字。
他在位近二十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就在一夜之間,先是葉溟一口拒了他的召,再被人**果威脅。
這口氣,他咽不下去。
可是「鬼域拜上」這四個字,卻如同無往不利的鋒芒,刺中他的心底。
「她竟敢威脅朕。」
無聲無息闖入他的京都,他的人完全無知覺,他以為,他們已經被掃除,隨著那個人一並消逝……
龍玹帝突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沉默半晌,突然厲聲疾呼道,「來人!馬上把周炎給朕宣入宮,馬上!」
葉溟又臥床不起,臉色比以往更甚,偶爾時還會有昏迷。
「怎麼回事,前些日子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又病成這般?」連氏皺眉瞪向一旁的柳煙華。
柳煙華掃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無聲皺眉,若是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也不必憂心了。
連氏也不指望柳煙華會回答自己,氣得來到床邊,蒼白無一絲血色,時不時無力咳來,看得人糾緊了心。
柳煙華未理會連氏,只轉身看向從外而進的絡歡,「書信送出去了?」
絡歡點點頭,卻是不敢確定對方能不能收到。
「沈公子前日才離的京,若神醫山莊無突發事件,必能盡快截住沈公子,但若沈公子急得著回山莊,我們的人又請不動,必然會拖些日子……」那人被氣走的,以沈的性子怕是見死不救。
「我親自去……」柳煙華有些不放心。
「夫人?」絡歡震驚瞪了眼。
柳煙華回頭看著躺在床榻上吐血吐得奄奄一息,幾度昏迷,狠狠皺眉。她沒說,是葉溟在自己的身上動了手腳,加速了病情。
必然是因為自己失蹤的那一天一夜讓他做了什麼,想到這男人為了不達目的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咬咬牙。
「咳咳……煙華……」葉溟仍是固執地想要將人拉住,「我無礙,不必再尋沈……」
連氏看著膽寒,忍著淚痕,「讓沈替你把把脈,指不定他真能醫治你……听娘的話,莫與自己過不去。」
葉溟卻是露出蒼白的笑,「緩緩,就可。」
柳煙華見他如此堅持,更加皺眉,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兒無礙,青蓮,送老夫人回梅花樓。」葉溟臉色蒼白,偶有咳嗽而出,卻也能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你病成這般,此次說什麼都要請沈看看才是,你這樣,叫為娘的如何放心。」連氏卻是不走。
葉溟抿著唇,淡淡望著連氏這邊。
被兒子這麼一看,連氏閃著淚低嘆了一聲,按著葉溟的意思,回了梅花樓。
屋內的人除了柳煙華全被他趕離了,這個男人看起來任性又固執,竟耐得連氏也拿他沒法。
柳煙華坐在床榻邊,無奈地看著他,「如你的意了?」
葉溟蒼白而笑,低咳幾聲,「煙華也莫為此費心思了,也是徒勞。」
不能救就是不能救,他不再強求。
柳煙華明白了他的心思,但是,有些事還是需要努力過後才知道結果,這個時候就言放棄,倒是一點也不像他葉溟。
「既然你不想,就作罷了,你想如何就如何。」見他想激動,柳煙華皺眉安慰。
葉溟卻是瞅著她,低咳道︰「煙華,為夫當真無礙,那些徒勞之力就不必再費了,我不想看著你為此勞神。」
柳煙華挑挑眉,悶悶應到,「嗯,我知道了。好好躺著吧,全听你的。」
葉溟听得柳煙華應下,笑著閉上眼。
「姐姐,姐夫他的情況如何?」柳煙華踏出房門就迎上了柳驊宇,見他眼神關切,不禁含笑搖頭。
「只是些老毛病,你也別多心。」柳煙華拍著弟弟的肩頭,安慰著道。
柳驊宇卻是皺了眉頭,姐夫突然倒下,如果出了什麼差錯,姐姐豈不是很傷心?
「姐你別騙我了,姐夫的情況我都知道得非常清楚。」那個人看著無礙,可是一旦發病,連床都下不得。
而且還听下人們說吐了一地的血,可見有多麼的嚴重。
本來以為那一天夜里見葉溟身法詭異,身體是無礙的,那知,今日見得碎玉軒人人都繃緊了身體做事,那壓抑的死氣讓人窒息。
柳煙華淡笑搖頭,「好了,這些我們都知道,現在你的任務是該怎麼學全你姐夫交給你的東西。」
「我可以……」幫忙。
「你姐夫這里有我在,我不會讓他有事,听話,先回去。」柳煙華截斷他後邊的話。
「姐姐,別拿我當小孩子騙。」柳驊宇卻是直接皺眉,似乎不想听柳煙華的安慰話,都躺在床上起不得,還想拿這些話來安慰他。
見弟弟滿臉的不高興,眼中有擔憂,柳煙華也收了動作,「驊宇,你現在無法幫他什麼,去做你該做的,才是真正的幫他。」
柳驊宇眉目凝攏,因為柳煙華的話說得沒錯,做為柳王府世子爺竟是什麼也做不得,連個實權都沒有,要如何幫葉溟?他來,只會添亂罷了。
如此想著時,不禁喪氣。
「別垂頭喪氣,總有一日會需要你的幫忙,現在,你先學會如何保住自己,才能保得住他人。」
柳驊宇知道柳煙華的話說得有理,現在他是連自己都沒法保住的人,而那個大哥也在回歸路上,那些人一回來,指不定要鬧出些什麼來,現在他必須加快腳步。
侯府老太君壽辰這一日,連氏挾著柳煙華一同前往定國侯府。
在任何時候,連氏這樣的身份根本就不底,但是她本就是一個十分低調的人,身邊有交集的同輩人並不多。
柳煙華是已婚婦人,所以,不存在避不避閑一事。不像那些未出閣閨秀,還要避及一些人及尊守一些死禮。
定國侯府老太君六十大壽。
早些時,天剛微亮,侯府內外早就張燈結彩,一派的喜氣洋洋!
因定國侯在朝中也是極有威望,再加上當朝皇後正是出自定國侯府,前來道賀的都是一些達官顯貴,一大清早,府門初開,就有幾家人送來賀禮。
宮中那邊早早就送來了大批賀禮,章顯了皇後娘娘,皇上有多麼的重視定國侯府一家。
盡管誰都知道皇後無法生育,底只有一個死去嬪妃所生的三皇子,縱是如此,皇後的地位仍是不可動搖。
定國侯與兩個兄弟起了一個早,穿起了便衣,站在門口迎賓客。
定國侯夫人盧氏與二房三房也跟著穿著喜氣洋洋,里外忙著在後頭招待女眷。
壽宴開席的時辰定在午時,時辰還早,老太君由陳媽媽以及一眾丫鬟簇擁著走向偏廳小閣樓,同幾位提早過來的誥命夫人話些家常。
老太君年歲大了,像她這樣年紀的人可謂是一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發絲灰白,即使保養得好,但這皺紋也是十分的明顯,盡管如此,但那雙看人的眼卻每每閃過一種讓人捕捉不到的精明。
今日是老太君的壽辰,身上穿著的是宮中皇後娘娘特地令人趕制的暗紅衣物,暗紅底子對襟福字外袍,下面是同色的八福羅裙,如此被人攙扶進入小閣樓,人人抬頭望來,卻發現老太君比以往還要精神了些。
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老太君今日穿的這一身衣真真是好看呢,看著要比以往精神得多了!听聞還是宮中皇後娘娘特意讓御用的繡娘趕制送出來!」周氏坐在下首,見了老太君忙著笑意滿容地夸贊,「老太君真是福氣!」
皇後娘娘自入宮來都不得寵愛,與皇上相敬如賓,後宮之中誰人不知雪貴妃佔盡了皇寵,連帶著四皇子一並倍受皇寵。
但縱是如此,皇後娘娘的聲望卻不是雪貴妃能比的,畢竟皇後娘娘背後還有一個定國侯府做後台。
皇上對皇後還是極是顧忌的,在後宮中,仍是一切以皇後為首,雪貴妃雖得寵,卻也知分寸。不爭不奪,安心做陣于雪夗殿,也不去做逾越的事。
周氏提出一句,眾人聞言紛紛給予附和。
老太君坐定,也不去看周氏,對此,也未置一詞。
周氏見老太君不語,拿淡眼掃視著屋內的人,正是這時,陸續有丫鬟將瓜果之類的東西端進來,細心擺放在各位夫人的桌面前。
一眾夫人中,除了柳煙華還有幾個年紀相當的婦人,但對于這場面,柳煙華卻是不如何喜歡。
年輕的小姐們都由劉雨莘這個大小姐招待在後花園處,那邊接近正門,正是可以小姐們可以遠遠地看著進出門的公子哥們。
「听說葉丞相身體又受了重擊,如此正躺著床榻起不得,如今可是好了些?」老太君的眼神轉向柳煙華與連氏這個方向來。
柳煙華微微一愣,不知老太君突然提起這事,又是何意?
但下一刻,她卻是看到了坐在老太君左下的盧氏微微偏過頭去,似不想多理會這事,或是想避開連氏的視線。
在連氏側面對著上首的老太君時,也是特意掃了一眼對面盧氏一眼,兩人剛好一左一右對著坐,如此更是明顯看得出異樣。
柳煙華不溫不淡地跟著兩人來回掃視,從上次上香開始,柳煙華總覺得這里有太多的復雜東西存在。
「謝老太君關心,溟兒已無礙。」連氏不動聲色地淡聲道來。
老太君也是淡淡望著連氏半響,又突移向旁邊的柳煙華,「這位就是丞相夫人了。」
說倒底,柳煙華的身份對于在座的來說,彼是高著些。
但是她的名頭卻是讓眾人刷地將目光移了過來,這就是那個痴傻?
柳煙華含笑抬眸,純真無邪的雙眸,令人看得一陣恍惚。听聞丞相夫人痊愈了,可不知是真是假?
為了證明這真假,眾人目不轉楮地盯著柳煙華的唇形,等著她的應答。
「老太君好眼力!」柳煙華起身福了福,以表對老人家的尊敬。
柳煙華也不多說,但一句話卻已然是回應了老太君的尋問。
「前些日子听聞自嫁入了相府,這人就清醒了。你們還年輕,病根終是易除,不似我這把老骨頭!人清醒了就好,往後該多多珍惜這般不易的好身體!」老太君語速輕松,但臉上卻無笑,「有些東西是該要珍惜著些的,不光是身體。」老太君有意無意再掃了左右兩人一眼。
「老太君說得是,煙華自當珍惜。」老人家的心思根就不在她這里,她只要糊涂應著就是,有些事她不懂,應當避開。
「你們姐妹這麼多年了,也該釋然了,如今見了面也這般擺臭臉。今日是我老人家的大壽,你們且放下那些恩恩怨怨,該笑的笑……怎麼,連騙一下我老人家也不願了?」老太君擺在明面上直說了。
柳煙華輕抿著一口茶水,淡漠地看著這一幕。
「老太君,這事也別滲和進來。今日是您的大喜日,怎麼淨說這些話來氣人?」盧氏抬頭,嗔怪地道。
老太君無奈嘆息一聲,知道有些事是勉強不來,那個人死後,這兩人也跟著倔了起來,盧氏怎麼也不肯原諒連氏。
彼時,連氏臉色有些難看,柳煙華安慰性的扶住她的手,以安慰一笑。
不想見得柳煙華這麼一笑,連氏愣得恍惚。
「母親,可是哪不舒服?」為了葉溟的事,身子本就吃不消,今天很顯然再受了打擊,幾乎是吃不消。
盧氏皺皺眉,「既是身子不舒服,就不要逞強,你當自己是她。」
後頭一句方落,連氏的身子更是一震,臉色刷白。
老太君橫了盧氏一眼,「靜俞(連氏)為丞相操碎了心,你今日怎麼還拿這些話來逼她?」
盧氏噤言。
柳煙華聞言,蹙蹙眉,撫順著連氏的背,對她以安慰一笑,「母親,可好些了?許是昨夜未合眼,才令得母親心力交悴。老太君請煙華將母親扶出去透透氣,小閣樓里的空氣實在是有些臭悶!」
柳煙華笑眯眯地睜著那明淨般的眼,無邪的說著最後那句話。
老太君臉色微微一沉,盧氏蹙眉向柳煙華望來。
柳煙華只是一個單純得連話都不會看場合的人,縱然生氣,但也不能表現在臉上,老太君卻只能點頭讓人帶著路出小閣樓。
「你也陪著一道過去吧……」老太君示意盧氏跟上。
盧氏應和隨著連氏一道,余下一干人與老太君。
盧氏,連氏和柳煙華一道走出,向著小道花園走來。
正是這時,小道另一頭走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來到三人面前,行了禮。
柳煙華一眼看來,卻是劉雨莘身邊的明瑜。
「丞相夫人,我家小姐請您過去一聚!」明瑜沖著柳煙華施了禮道明來意。
盧氏微微一笑,說道︰「雨莘一直念著柳姐姐長柳姐姐短的,丞相夫人過去與年輕人一道,與我這些老輩分的,怕是諸多不自然。你母親這邊,若是放心得下,由我來照顧!」
柳煙華的身份為丞相夫人,說來,盧氏的身份雖是定國侯夫人,實際對比之下仍是遜了柳煙華一籌。
柳煙華淡淡掃了盧氏一眼,柳煙華這般眼神令得盧氏不禁微微蹙眉。
「去吧,我這里不需要你陪。」連氏恢復了過來,臉色也正常了許多。
柳煙華左右看了看,跟著向綠柳抬了抬頷,「綠柳留下吧,由春柔與我一道過去就可。」綠柳有些身手,若是有什麼事,也好做些什麼。
綠柳點頭退到連氏的身側,這一次沒有任何的遲疑,柳煙華出門只帶了綠柳與春柔,所以留在老夫人身邊的必然是她綠柳。
連氏想要拒,余光卻瞥見柳煙華看過來的視線,帶著微沉,有些愣怔,張了張嘴最後也就由著她。
對于柳煙華這般明顯的舉動,盧氏微微皺眉。
柳煙華帶著春柔與明瑜走遠,留下原地兩人。
連氏驀地轉過身,與盧氏對視,「我現在也不奢求你的原諒,以後,我們各走各路。」
盧氏好看的眉一挑一挑的,似乎對連氏這生硬的口氣彼是不滿,「你非要今日說這些?」她也沒給連氏好臉色看。
單獨踫上了連氏,盧氏之前再如何舉止嫻雅,也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是老太君挑起,而非我。我與她之間,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來得深。你做你的定國侯夫人,我行我路,各不相干。」連氏平靜且冷淡道,似急著與盧氏撇清關系。
盧氏被連氏這副表情給氣著了,抖著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們太像,我以為你不會讓她進門,如今天天對著那張臉,是何感想?」盧氏陰下臉色,話語也有些無情。
連氏頻頻皺眉,「我沒有對不起她。」
盧氏輕輕呵笑,似回憶起些什麼,「是啊,是她對不起你,奪你所愛,就是連死也要拉上他……」
「別試圖激怒我。」連氏冷冷打斷她後頭的話,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看著連氏,盧氏也無聲閉上了嘴,氣氛隨之凝結壓抑。
「死固執。」久久,盧氏哼出一句。
連氏無力轉身,幽幽繞著小道走,盧氏無聲伴在身側,並肩而行,一路無言。
跟隨其後的下人們不由捏了一把汗,剛剛還真以為這兩個高貴的女人會打起來,當年的人連氏身邊的換了,但盧氏身邊的卻沒有換,所以相對的表現得十分鎮定。
仿若這兩人這般,不過是正常事。
盧氏身邊夏媽媽望著兩人的背影,亦是無聲嘆息。兩人行走間,旁邊總會多出一個空位,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讓人看來,那里總是少了一個人。
柳煙華跟著明瑜彎彎繞繞行走,很明顯的這個「明瑜」正帶著她們拐著彎走。
柳煙華微眯了眯眼,目不斜視地跟著她,似乎半點不擔心她會玩出什麼花樣來。
「夫人?」春柔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人人都聚在前方,而這個「明瑜」卻是帶著她們往後方最偏之地走去,連拐了好多彎路,像是故意繞暈她們。
越來越安靜的小院,更是讓春柔彼感覺得不妥,連連拉著柳煙華的衣角,示意著些什麼。
柳煙華卻是暗暗搖頭,她們從走開的那一瞬間,已經被人盯著,若不想鬧出什麼大事件來,得先安安靜靜的跟著,她倒要看看是何人這般想見她。
「明瑜」將她們領進一道小月拱門,一進,此處更是偏闢,離得前邊的熱鬧更是遠,在這里完全是听不到外邊的聲音。
若非柳煙華的耳朵敏銳感不同于他人,根本就听不得空氣中隱隱約約傳過來的熱鬧。
「丞相夫人,里邊請!」「明瑜」很是有禮含笑請人,似乎完全不知兩人看出自己帶路的不妥。
柳煙華挑眉跟進,幽靜得有些死氣沉沉。
「嗖嗖!」
剛入得拱門,兩道黑影無聲無息地閃過她們眼前,春柔還未來得及大叫,人就暈倒在地上。
柳煙華鎮定站定在原地,看也沒看倒地的春柔。
兩個黑衣人站在她的身後,以防不測。
柳煙華順著往前的目光,看過去,小假山邊的小綠枝轉出一道干淨的月牙白,青銅面具,修長身形。
柳煙華瞳孔一縮,哼笑,「還真是無孔不入。」
「夫人,我們又見面了!」那人擺手,兩個黑衣人悄聲而去,那個假裝明瑜的丫鬟退落幾步,靜守在月牙拱門邊。
柳煙華拿冷眼看著男人走近,每走一步,都帶著一股清清的雅意。
那人微眯著眼,聲依舊如浮冰碎玉︰「夫人難道未曾收得在下送去的禮?」
「你又想做什麼?」柳煙華漠然看著他,聲音亦冷了幾分。
「在下來救夫人!」那人笑語道。
「救我?」是來害她的吧。
「夫人且看……」那人仍是好脾氣地指著台階對上的那道門,示意她看過去。
只見門邊有一具躺著的「尸體」,從衣著來看不難看出,那是一名年輕公子!
「什麼意思?」他將一個男人帶到這里做什麼?
那人卻微微笑道︰「不是在下弄來,而是夫人的好妹妹,特地通過這一次,想給夫人換個夫君罷了。」
柳煙華臉色徒然一寒,驀地看了他一眼,「別與我說,這事你也參與其中。」
那人靜看了她半響,道︰「如果換成是在下取代那人,那也算。」
柳煙華干脆轉身,欲走。
後頭一只干淨的手無聲無息而來,似阻止她的動作。
柳煙華想也沒想抬腿就是一個飛踢,那人向後躲閃過去,柳煙華順手回撈一招,正巧扯下他腰間玉帶。
外衣松散,露出里衣。
男人挑唇輕笑,「夫人如此猴急,早說,在下自行月兌下便是,不勞夫人動手。」
意識到自己被調戲,柳煙華臉一寒,出招更是狠決。
那人輕功極是不錯,柳煙華對上一個他,再厲害也比之不上。
兩人分開而退,那人含笑望著她,走近,柳煙華怒瞪著他,未做任何動作。
「在下不比那人差,夫人但可考慮!」從後就近靠上來,青銅面具輕輕貼在她的耳際邊。
想當眾毀她名聲?
柳煙華在男人松懈片刻,突地給他來了一個狠狠的過肩摔,力道之重,竟發出一個極響應的「砰」聲。
「唔。」
被摔下的男人,帶著狼狽悶哼了一聲。
他,又大意了。
趁著這會,柳煙華彈跳疾出,在男人未來得及阻止之前,人已經跳出那邊的牆頭。見柳煙華幾個靈活借力彈跳,瞬間離開自己的視線,狼狽站起身的男人不由挑挑眉。
柳煙華跳出後頭的牆,裙擺太拖,差點給她一個狗趴屎跌撲出去。
扶著牆頭,快步行走出去,左右拐過兩道門,再來眼前霍然開朗,是一處幽靜大院庭,顯然是因為在前頭做壽,院子的人都走得光,靜悄悄。
柳煙華屏了屏息,往後感覺,那人似不曾追過來,這倒是讓她松了一口氣。
剛從牆角拐彎處行出,正要踏上那道回廊,突然听得回廊歸安靜拐彎邊上傳來聲響。
「安排妥當了!」是個年輕少女的聲音,听著有些耳熟。
「有劉小姐的幫忙,小姐請放心,一切都按著您的意思去做。」那丫頭似乎是剛才走得有些急,微微喘息,聲音也帶著些緊張。
「可是她身邊的明瑜帶路?」那小姐似擔憂的再次確認。
「小姐就放一百個心,有劉小姐的默許,這事比想像中的要好辦,那傻子也跟著過去了。小姐接下來就等著看戲便可!這一次叫她翻不得身。」那丫鬟似越說越激動。
「……」
柳煙華冷冷地挑唇,根本就不知道那明瑜早就被人換掉了,而帶她們進去則是易了容的「明瑜」。
正想著是哪個好妹妹想著害自己,這人就送上門來了。
柳煙華轉身飛快的閃出身形,兩人正說著話間轉身欲走出,身後突然陰風一陣,未來得及回頭,兩記手刀下去,頻頻而倒。
看著倒在地上的主僕,柳煙華見著那位小姐,眼底閃過一道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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