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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回  人之將死

海藤香輕嘆著安撫她的情緒,「想必那個人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是不?說出來心里會舒服一些。」

岳茗沖眼圈通紅,向海藤香推心置月復,如今她最信任的人便是海藤香了,心里有什麼不遮不掩全都說出來。海藤香擁著她,將她的頭埋在自己懷中,「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女兒一樣,你能對我說這些,想必也是當我是親娘般看待的。」

「是啊,我對自己的娘親一點印象都沒有,這十幾年,若非有海娘在身邊,我只怕自己也活不到現在。」

「沖兒,海娘是你最信賴的人嗎?」。

岳茗沖抬頭仰望著海藤香,「海娘自然是我最信賴的人,這無盡莊,天智峰,除了海娘,我還能信任誰呢?」

她注意到海藤香听後面露一絲愧疚神色,剎那間便又消失,心下正疑惑為何海娘會神情復雜,難道還藏著別的什麼事?

正要追問,海藤香說道︰「你可知掌門出了事?」

「我一離開蕊園就接到消息,我稍後會去看看他。」她其實一點也不在乎葉無涯的生死,那個毀了她清白,縱容手下義子虐待她的老東西,她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飲其血,挫其骨。可是她又要暗中祈禱,請上蒼保佑他能長命百歲好好活下去,只有他活在這世上,她身上的毒才會有希望解。

當她踏入葉無涯的房間那一刻,心底里的仇恨又沖出來,烈火炙烤著全身,雙瞳刺痛,她急忙閉上眼,讓怒火平息了一會兒,才款步走到他床邊。

「五兒,你回來了。」

「父親,你覺得好些了嗎?」。岳茗沖面無表情,語氣中更是察覺不到任何情緒。

葉無涯伸手招她坐下,她瞥見他那只手像是枯樹皮包裹著白骨一般枯瘦,竟覺得胃中有些難忍,輕微的不適令她嫌惡地撇開臉,勾過凳子坐到床邊。

「都怪我太急于求成,天罡地煞之氣相沖,氣血逆流,才會至此……五兒,在你們七個人當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葉無涯氣喘不已,蒼老的面容沾上死氣,眉心似是有黑氣縈繞,就連吐出的氣息中透著腐朽之氣。

岳茗沖垂下眼,把玩著食指,忽然,雙手被葉無涯一把拉住,她一怔,直覺地要抽回,卻被葉無涯抓得更緊。

「五兒,你听我說,你們幾個人當中,我最希望你能接管這掌門之位。」

「父親,五兒相信您能度過這一關,掌門之位,五兒一點也不想繼承。」岳茗沖加重語氣,她料到這老東西動機不會如此單純,以他老奸巨猾的本性,說出這種話,必定是想將她帶入陷阱的。

葉無涯猛咳幾聲,鮮血灑到岳茗沖手背上,她只覺得那骯髒的血滾燙,快要燒穿她的皮膚,她慢條斯理抽出手,順手拉過床幃用力擦拭那令她幾乎作嘔的血漬。

「五兒,你是不是還恨我?咳…….」

「怎麼會呢?父親待我恩重如山,這份情,五兒會記在心里的。」她十指成拳,咬緊牙根,「父親,您可要好好好活著,早日修成正果,五兒的毒害指著父親呢。」

葉無涯如何听不出她語氣中的譏諷和怨氣,她說不恨,那便是恨到了極點,她說不怨,那便是要生生世世都記住這份仇。當初她桀驁難馴,頑強固執,在七個義子女中數她最難管教,不得已他對她下了毒,以奇毒來控制,她才漸漸服軟,只不過,她背著他自行研制解藥,弄巧成拙,卻搞得自己非但解不了毒,還重新中了其他的毒。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

「父親,你這算是是臨終懺悔嗎?」。岳茗沖譏諷地笑出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對別人,她尚可相信這說法,對他,她堅決不信他會有絲毫悔改之心。

葉無涯微閉著眼,深陷的眼眶被密密麻麻細紋包裹著,她忽地顫聲笑起來,悚然的笑聲令他瞪圓了眼,臉頰抽動。

「你怕了嗎?怕我會殺了你報仇嗎?」。岳茗沖俯身貼近葉無涯,手掌緊按住他枯瘦的肩,頓時,他只覺一股真氣竄入體內,胡亂流竄的兩股異常古怪的天罡地煞之氣忽然被壓制住。

岳茗沖額角滲出冷汗,月復部隱隱作痛,葉無涯不過是真氣逆流,若是有外人相助,必定能他復原。只可惜,他的那些義子都沒安好心,明知道只需閉關三天輸入真氣就能讓葉無涯安然無恙,卻都心懷鬼胎,存心不給他留活路。

「你以為我很想救你嗎?我告訴你,這一生,我最恨的人,一個是你,另一個……」她沒說出口,另一個人是公孫意,她愛之深,傾注半生情意的公孫意。

「五兒,若是我不幸殞命的話,你一定要答應我,掌門之位……」

「你夠了!你真以為我就那麼想做這該死的掌門嗎?你害了我一生,讓我一生都只能活在陰影之下,活在痛苦之下……也好,你一死百了,我也活不了幾個年頭,你做的好事,我做鬼也不會原諒你!」她失控,咆哮起來,葉無涯靠著軟枕,渾濁的眼淚滑落下來。

岳茗沖失笑,指尖勾起他的淚珠,面露鄙夷,輕輕彈掉那令她覺得污穢的東西,「你在流淚嗎?真是好笑了,堂堂的七星堂掌門,名號在江湖上響當當,就連皇朝听見你的名字都嚇得失了士氣,竟然會流淚?」

「對你,我真的很抱歉,從前做過的事,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希望你說的是肺腑之言……好好休息吧,我可不想讓你現在就死。」語畢,她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听到葉無涯虛弱的叫聲,她又緩緩地折返回去。

「五兒,其實,我對你隱瞞了一些事。」

她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視線停在那櫃子之上,「五兒,櫃子里有一只錦盒,你替我拿過來。」她懷疑地瞪了他一眼,確信他狀似誠懇,于是走過去取出他口中的那只錦盒。

「我當時把你從河邊救起來,以為你死了,本想把你的尸體再扔下河去……」岳茗沖咬牙,老東西真夠狠心殘忍。

她憤恨地瞪向他,他目光閃躲不敢瞧她的眼楮,「發現你還有氣,脖子上還掛著一只金鎖……就是這只。」他取出盒子里的金鎖遞過去,岳茗沖接在手里,細細地端詳了一番,金鎖一面刻著三生三世,另一面則是情深似海。

「這是我的?」她問,在她的印象中,從未出現過此等物件,越是努力回想,越發覺得頭腦混沌不堪。

「這的確是你的,你醒來後忘記了所有的事,連自己的父母,自己從哪里來的都不知,我怕你戴著著這金鎖某一天會想起從前,就替你收著。」

「替我收著?」她拔高聲音,緊緊捏著金鎖,心內洶涌,五味陳雜,「你根本就是怕我恢復了記憶不好控制我吧!」

「……是我不好,我早應該告訴你……」

「你現在跟我說有什麼用!我根本記不清從前的事,我跟個傻子沒什麼兩樣,被你們一次又一次戲耍誆騙利用!」

父母是何人?家鄉在何處?家里是否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誰能透露一絲絲訊息她便感恩戴德,沒齒難忘。這世間的人,注定是要將她孤立起來的,她也注定要做個沒有過去,沒有記憶的廢人了。

她的夢中,時常出現模糊的場景,不是鮮血淋灕,灰雲密布,便是漫天飛雪。她赤著腳踩在雪地里,除了恐懼,剩下的,是滿滿的疼痛。哪怕一次,親生爹娘出現在夢境中,她也能幻想出跟他們親近時的場景。

「沖兒,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

海藤香取來袍子給她披上,早春時節,天智峰卻跟隆冬沒兩樣,她灌了一壺酒,整個人都開始迷惑起來,她到底是誰呢?她到底算不算是多余的呢?

「沖兒乖,別再喝了。」海藤香奪過酒壺,正想扶住她,卻被她不客氣抵擋開,「我現在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海娘,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是不是很可悲?」她凝眸注視著海藤香,那眼神看得對方不自主地想要躲避。岳茗沖心下又是疑惑,為何,一切都像是變了,就連最親近的海娘好像也變得如此陌生?

「葉無涯有意將掌門之位傳于我。」

話音剛落,海藤香手中的酒壺砰然落地,岳茗沖似笑非笑,攀著海藤香的肩,「海娘是不是也覺得很震驚?」

海藤香無言,眉尖微蹙,似是滿月復心事,岳茗沖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他們都想著做掌門,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沖兒,快些歇息吧。」海藤香急于阻止她再說下去,忙拉著她朝床邊走去,岳茗沖反手扣住海藤香的手腕,溫聲道︰「海娘,你真當我是女兒嗎?」。

「那是自然,我一生沒有孩子,有沖兒做我的女兒,我自是求之不得的。」

「那我叫你一聲娘可好?」

海藤香遲疑了一會兒,雙眼微眯,燭光下,雙瞳染上淡淡月色,她哽咽道︰「好,沖兒是我的乖女兒。」

「娘,在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海藤香垂下眼睫,掩去復雜的情緒,緊摟住岳茗沖一會兒,松開後,她強顏歡笑道︰「如今形勢危急,沖兒要多長個心眼,有的人,需得防著點。」

「我明白,娘放心,我會多加小心的,不管發生什麼,只要我還在就不會讓娘受半點欺負。」

屋子里沉寂下來,蠟燭熄滅之後,借著月光,她望見窗外有個人影立著半天都未曾移動,她起身披上袍子走到窗邊,外面那人似乎也發現了,壓低聲音說︰「五爺,還沒休息嗎?」。

「容夕,你在外面站著做什麼?」

「屬下不放心,專程守著五爺。」

岳茗沖沉聲道︰「守著我做什麼,天這麼冷,你回去吧,你站在這里,會影響我休息。」

容夕動了動身子,猶豫了片刻,「那五爺要小心,屬下回去了。」

這一夜,她睡得異常踏實,就連平時在她夢境中晃來晃去的身影也不曾出現,她想,大概自己真的是可以放下這段錯愛姻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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