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躲避她,躲避她動情的眼神,躲避她迷人的香味,躲避她溫暖的懷抱,可是他始終無法躲避著對她的愛。
那夜,她讓他為她作畫,在她的閨房里,她一絲不掛。
他愛她,不是畫中的她。
他至死都不會忘記她吐氣如蘭的呼吸,還有她柔女敕的身體起伏地伏在他胸膛上時血液燃燒的情景。在那一刻他有多麼希望死在她懷里。以至于他後來每每想起時都洶涌澎湃,血液沸騰,他恨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死在她懷里的的勇氣。
三年期限到了,他如期參加了考試。她說等他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如她所願,他果然金榜題名。然而和他洞房花燭的不是她,而是皇上最寵愛的青陽公主。
當他英俊颯爽地穿著狀元服站在金鑾大殿時,皇上的第一個問題卻難倒了他。
「是否婚配?」听到這句話時他的腦子像炸開了一樣,他不知道如何訴說,有意中人算不算呢,他不知道。總之,他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他愣住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站在大臣們最前面的宰相回過頭惡狠狠地看著他,仿佛他倒成了唐儒風的仇人似的。
「尚未婚配。」他出了一身的冷汗,雙手拽著狀元袍不斷地抖,盡管他說的是事實。
因為這句話讓他一躍成為當朝駙馬,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在他說出這四個字時,他分明看到宰相唐儒風緊握著拳頭不停地發抖。
唐儒風身為當朝宰相,暗地結黨營私,可以說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可是他又怎敢在朝堂之上與皇上公然叫板。說到底,他只是一個臣子。說得不好听點,他就是一個維護皇權的奴才。
他知道,她一定是傷心透了。可是,沒有婚配是事實,即使他們有了夫妻之實。
洞房花燭那晚,他在新房來回踱了一夜,至始至終沒有揭開公主新娘的紅蓋頭。他不知道驕橫的青陽公主會不會怪罪他,此刻他心中想的都是念奴。
青陽公主在床上坐了一夜,當她自己掀起蓋頭時,只對他說了一句話︰「相公,你把那個心愛的女孩娶回來吧」。
那一刻,他看著青陽公主粉紅可愛的臉竟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平日在皇上眼中都驕橫的公主竟是這樣對待自己,感動中夾雜著憐愛,情不自禁地親吻著她的臉。
青陽公主對他越好,他就感覺越對不起她。他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了,他的母親,素未謀面的父親,念奴,青陽,甚至連他的殺父仇人唐儒風也包括在內。他越來越感覺自己是一個罪人,一個罪不可恕的人,可是為什麼每個人還都對他那麼好。
三個月了,他無時無刻不思念念奴,在他的每一次心跳里,在他每一次呼吸里,在他每一次夢里。她淚流滿面地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是呀,這一切都是為什麼他經常掂著酒壺痛飲,反復地問自己。
念奴現在好嗎?她的父親是那麼地疼愛她,一定不會把她怎麼樣的。想到這里他心中的負罪感似乎有所減輕。
他一直逃避,逃避著那些似乎必須由自己負起的責任。當他回想起和念奴的曾經,他恨他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死在她懷里的勇氣。
故事一直持續到九月的一天,那天由他安插在宰相府里的一個僕人來報。唐儒風準備勾結外族入侵,他手中拆開那刺眼的文字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慌,是顫抖的手滑落了信,他自言自語著︰是該了結了,是該了結了。
那天夜里,他和公主帶著兩封信一同進了皇宮。一封是在宰相陷害他父親通敵叛國的信函,一封是宰相勾結外族入侵的信函。
他是被逼的,他突然發覺自己只是一顆棋子,什麼都改變不了。
宰相唐儒風及其黨羽被處以死刑,家眷大都得以保全。這些全都要感謝皇上最寵愛的青陽公主,她的一句話真的換回了上千條人命,或許這僅是他力所能及改變的。
可是他錯了,上千條人命中沒有包括他心愛的念奴以及他未出世的孩子。當唐儒風叛國通敵的罪名成立時,念奴正在難產中千呼萬喚著他的名字,十月懷胎的痛苦都比不上這一刻。她沒有等到他來,她沒有听到孩子出生時的啼哭就閉上了雙眼,可是淚水卻一直不停地流,直到他坐到她的床前。
念奴,念奴。宰相府中他瘋狂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是他只能默默為她擦著不停流淌的淚水。
她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他的父親水清追封為忠烈候,母親追封為靖節夫人。
他是駙馬,他告訴公主,他最愛的人是念奴,唐藝,唐念奴。
他把他們的故事講給公主听,公主哭了,她依偎在他胸口,卻听不到他的心跳。
公主問他,當初為什麼不听她的話,把念奴娶回來,為什麼?
是呀,為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唐儒風為了女兒可以叛國通敵,你呢,水明?
二年後,他和青陽公主生下一男一女就神秘消失了。從此公主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再提他,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青陽公主還是常常想著他,想著他們的故事。她說,她得到他的人卻得不到他的心。而念奴,得到了他的心卻留不他住的人。
再後來,在某地的深山多了一座寺廟,寺名為念奴。寺廟的前堂牆壁上題著這樣一首詩,看著和寺廟相配極不和諧,但就是這樣一首詩在後世流傳頗廣,歷久彌新。
願來生你是沙彌
我是木魚
你不停地敲打我前世的愧欠
而我已如願
一生陪伴你
直到你不忍敲破這未知輪回
寺廟中敲著木魚的老僧看著滿院的枯枝落葉,長嘆一聲道︰「又是一季」。
老僧神態自若地敲著木魚,嘴里念得不是經文,正是牆壁上的題詩,吟誦間一顆滾燙的熱淚滑落在年輪蕩漾的樹墩上,他停下不停敲打的木魚如釋重負的說︰「等下一個輪回。」
他敲打著木魚,站在寺廟門口,念奴寺,忽然籠罩在蒙蒙細雨中。
古寺
古寺,老僧
古寺,老僧,晨鐘
古寺,老僧,晨鐘,木魚
古寺,老僧,晨鐘,木魚,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