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入了屋的岐凌,垂眸看地面,硬著頭皮道︰「屬下有事稟告。」
軒轅玨沒有回應。
白皙若玉的手,提起狼毫微蘸墨汁,在那素色的書冊上,勾勾畫畫。毛尖與宣紙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聲響不大,卻听得岐凌頭皮發麻。他毫不懷疑,他的主子此刻是在做手札。
如此嚴肅慎重的態度……
岐凌啞然,想要拿回書冊重新更換的想法,頓然消滅于無形。
心中自我安慰,雖然書冊的內容太過深奧,但主子那麼聰明,應該能看得懂,至于如何運用,咳,岐凌輕咳一聲,制止住自己愈發無禮的想法。
清淨的書房,間或是輕輕的翻頁聲響動,間或是上等狼毫與宣紙間因摩擦發出的沙沙聲響。
這兩種聲音,俱是平凡無奇。
但此刻听在岐凌的耳里,卻有種詭異的旖旎。他悄然抬頭看了眼依舊認真主子,又默然地退了出去。
主子的能力,他信得過。
岐飛不能做到的,也許主子可以呢?
已退出門外的岐凌,瞬間又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甩甩頭,他拋開心中的雜念,拋開方才岐飛留給他的陰影,面無表情地守護在門口。
時光在翻頁聲中流過。
雪白的宣紙上,幾個酣暢渾厚的詞語躍然紙上。
撫模……
誘惑……
情話……
如玉般瑩潤的面容,紅雲愈積愈多,堪堪媲美那晚間紅霞。
若是岐凌方才再細心一點,便能從那精致的容顏上,看出除了專注凝重之外的情緒。
有一點點忸怩,有一點點羞窘,有一點點尷尬,還有一點點不可思議。
便是他那流暢的記錄手札的動作,乍一看,確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但若細瞧,還是能從略微僵硬的握筆姿勢,看出執筆之人的拘謹和無措。
軒轅玨臉熱了熱,再翻一頁。
頁面上,兩個渾身不著一物的人影交纏。一白色,一銅色,兩色交疊,看得人臉紅心跳。
軒轅玨迅速掃了眼,大抵知曉他們的動作之後,便專注于下方的釋義。
將朱唇緊貼,把粉面斜偎……
這個他懂。
軒轅玨受教地點頭。繼續往下看去。
誓海盟山,摶弄得千般旖……
軒轅玨再次點頭,這個是情語,他方才有所記錄。
一來一往,一沖一撞,左右迎湊,若天河織女遇牛郎……
愈往下,那釋義愈發直白,愈發露骨。
軒轅玨提筆記錄的手,更加僵硬了。幾乎是一路屏息將書翻完。看完之後,便放置在他的左手邊,反面蓋著,不讓人瞧見那香艷的書面。
一本疊著一本,竟已有三本之多。
軒轅玨學得飛快,偶爾對那釋義的文字有所疑惑,便忍著尷尬窘迫之意,細細地關注位于文字上方的艷圖。
文字,彩圖。
一一認真比對,那嚴肅認真的模樣,仿佛他眼前講述的,不是什麼奇婬技巧,而是晦澀難懂的史書。
看得多了,便開始口干舌燥起來。軒轅玨無意識地抿唇,幽邃的鳳眸,漸漸凝聚起能夠融碎一切的漩渦,危險莫測。
眼神專注地看著書冊上釋義,慢慢的,慢慢的,那抹專注竟消散于無形,轉而被一個冷銳的背影所替代。
那背影,窈窕萬千。
軒轅玨半闔著眼,眸光微微渙散。
淡粉色的背影,緩緩地轉身,露出他心心念念的容顏,那人,是他肖想已久的人兒。
她朝他款款走來。
伴隨著她略微生硬的表白︰「軒轅玨,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軒轅玨,我們在一起,十分合適。」
然後,他恍惚瞧見她皺眉懊惱︰「怎麼又被誘惑了!」
愈行愈近,愈行愈近。
軒轅玨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熱熱的風,從大開的古樸窗格中飄進,在書房中翩躚起舞。
絲絲灼熱燃燒著軒轅玨的面頰。胭脂朱紅的薄唇,似是瞧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輕輕開啟。
曼妙的人兒,走到了他的眼前。
令他著迷不已的紅唇勾起,那笑容,且暢快且肆意,有種對一切皆了若指掌的從容與自信,這笑容,也令他心動,乃至心悸。
「呆子。」
恍惚間,軒轅玨似乎又听到她的嬌斥。
清麗精致的眉眼,在他眼前舒展,如花綻放,眉眼含情的模樣,溫柔得不可思議。
她忽然伸手,摘下金釵,三千墨發,若瀑布般傾瀉而下,雪白的肌膚,墨黑的烏發,鮮明的色彩對比,讓人忍不住舌敝唇焦。
軒轅玨的眸光,已然找不出一絲焦距。
粉色的衣衫,剝落,再剝落。羅襪高挑,肩胛上露出一彎新月……細膩的肌膚在他眼前嶄露頭角,柔軟的腰肢,不盈一握……
旖念漸行漸遠,軒轅玨呆愣住。他的右手,還壓在書冊的一角,而他的左手,依舊維持著提筆的姿勢,不曾改變絲毫。
上等狼毫,漸漸吐出一顆黑珠,輕輕地落在宣紙上,立時在宣紙上暈開一朵黑雲,將他先前寫下的最後一個詞語,污染了一半。
軒轅玨卻是不曾察覺。
時光靜謐。
那熱熱的風,也乖巧地停了下來。
靜了下來。
靜寂無聲。
連那無法抑制的呼吸聲,也是幾不可聞。
安靜,死寂。
驀地——
「王妃!」
岐凌一聲高喝,如同平地驚雷,在軒轅玨耳旁轟的一聲,爆炸開來。
軒轅玨手一顫,驚得將手中狼毫落于紙上。
屋外岐凌的聲音,持續響起︰「王妃,主子研習時,不喜有人打擾。請王妃容屬下稟告後再進去。」
洗浴之後,又稍稍小睡了片刻的楚華容聞言,也不為難岐凌,點頭應聲。隨後,耐心地等在門口。
正兒八經地說了謊話的岐凌,因著心虛,不敢與楚華容對視,僅是迅速屈指扣動房門,同時出聲說道︰「主子,王妃來了。」
這話……
原本不以為意的楚華容,听了這如通風報信般的話時,眉頭一挑,她怎麼覺得,岐凌好像很害怕她直接進去一般?
岐凌垂頭,恭敬地扣動這門板。
那面無表情的鐵顏,略微尷尬。心頭暗暗祈禱,希望主子的動作快點,否則……否則……
丟臉至極。
顏面無光。
岐凌暗暗吸氣。身後傳來的探視的眸光,更令他坐立難安。
「軒轅玨在做什麼?」楚華容挑眉看著岐凌隱隱有些焦急的背影,忽而出聲問道。
岐凌高大的身軀一僵,迅速轉身恭敬回道︰「回王妃,屬下不知。」
語速太過,太急。
頗有些遮遮掩掩的味道。
此番一來,楚華容更是疑從心起。而書房中,軒轅玨遲遲不應聲的態度,更令她狐疑。
岐凌自然知曉楚華容的懷疑,但他卻沒辦法解釋。
難不成要他說,主子正在學習房事?
難不成要他說,主子正在觀摩歡喜佛?
不行。
絕對不行。
岐凌心中搖頭。
且不說主子間的私密之事,他沒資格說話。便是主子允他開口的權利,他亦不能開口。
岐凌心中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為遲遲不出聲的軒轅玨緊張。
都這麼久了,怎麼主子還沒反應?
再不開口拒絕或是邀請王妃進屋,王妃那犀利的審視眸光,他快頂不住了!
岐凌焦急,軒轅玨又何嘗從容到哪兒去?
一听到楚華容的聲音,軒轅玨身形刷的一聲,陡然站起,慌亂無措的模樣,如同做了壞事的小童,被教書先生當場抓包了。
心驚肉跳之余,他疾走了幾步,就想開門迎接,如玉的手,才剛一觸踫到雕刻精美的房門,又陡然頓住了。
心中旖念,她不會知曉。
但那書冊……
軒轅玨抿唇,又匆忙轉身,抓起左右兩疊書冊,瀲灩的鳳眸,環視了整個書房一眼,急急地尋找著能夠隱藏書冊之地。
書房很是空曠。
一桌一椅一書架,以及書桌上的文房四寶,幾乎沒有多余的東西。而那書架,也沒有多余的空間能容納手中書冊。
看了許久,也未能察覺到方便隱藏的地方。
軒轅玨懊惱,惱恨自己為何不將書房與書閣連在一起!
「你的主子到底在做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連應聲回話的時間都沒有?」
屋外,楚華容不滿岐凌敷衍的態度,加重了語氣又問了一次。
能見就見。
不能見就說不見。
這樣簡單的選擇,軒轅玨卻沒說一字。這態度……
況且,她方才听見軒轅玨走向房門口的腳步聲,卻不知為何,又折了回去……
楚華容心中泛疑。審視的眸光,看得岐凌頭皮發緊,「……屬下,不知。」
因著心虛和急躁,岐凌額上隱隱冒出一滴冷汗。敏銳地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凝了幾分。
岐凌愈加心急。主子,您倒是開口說句準話,不然,敷衍一句也行啊。
像是听到了岐凌心中的禱告,屋內的軒轅玨,深吸了口氣,不再看他勉強找出的藏書之處,幾步上前,主動拉開房門。
精致的容顏,鎮定從容如常,只那如玉的耳根,卻可疑地紅了。他窘迫道︰「容兒,你怎麼來了?」
楚華容若有所思。
「我在外頭的等了很久。」
她說了一句,便掠過軒轅玨,舉步入屋,左右環顧了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影。不由更是疑惑。
軒轅玨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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