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宮門口,已有一名青衫錦衣男子的駐足等候。
眉眼清和,五官平凡,墨發高高僅用一根碧玉簪子高高綰起,端莊,清雅。但見他眸光遠方,淡淡地看著由遠及近的一行人。
待見到那輛熟悉而陌生的昶王府的馬車時,南元清眼中一抹愧色浮現,幾步上前,在軒轅玨與楚華容雙雙下了馬車後,拱手施禮。
「恭賀王爺新喜。在下那不省心的弟弟又給王爺王妃添麻煩了,在下先待他致歉一二。此番事了,必當壓人上府,親自登門致歉。」
來時早有軒轅玨的手下透過布條,通由岐凌之手,將事情的始末告知軒轅玨與楚華容兩人,亦將其中的始作俑者明確點名。
是以,對于南元清的歉意,兩人心知肚明。
軒轅玨精致的眉宇微斂,「太子多禮。三皇子此番行徑,用心實為險惡之至。若此次太子莫能妥善處理,縱使子與吾交情匪淺,隔閡一起,來日定當相交于陌路。」
「王爺?」
南元清微怔。清和的眉眼,不由朝軒轅玨一側的女子看去。
他致歉,確是為著南元殤的不安本分隨意插足皇朝之事,並將之鬧大的魯莽行徑。
他知曉,王爺定會心有不愉,卻未曾料到,王爺竟拿他們的交情說是。
這……
是因為昶王妃麼?
思及此,南元清看著楚華容的眸光中,微帶著些訝異與幾不可察的探究。
容顏清麗,氣息隨和。該是個不難相處的女子。
見有人打量自己,楚華容也毫不客氣地回視,思及路途中得到的資料,再結合眼前男子的話語,不難猜出眼前人的身份。
楚華容挑眉。
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五官平凡至極,屬于丟在人群里就找不出的那一種。十分適合做殺手的一張臉。
身上的氣息很安寧,很溫和。就連他方才說話的語氣,拋卻其中內容不談,之論聲色,也能令听著如沐春風,很舒服。
楚華容搖頭唏噓,若非軒轅玨告訴過她,她絕對想不出這樣一個干淨謙和的男子,竟是小國南楚巫蠱秘術的集大成者。
果真人不可貌相。
楚華容心中默念。
一時間,兩人對視,南元殤眸中微帶探究與好感,楚華容則是唏噓與贊賞並存,兩廂凝視,似是忘記周遭所有人。
「太子。」軒轅玨斂眸輕咳一聲,掩下心不舒適的感覺,認真提醒了一句︰「莫要唐突本王王妃。」
南元清回神,這才發覺自己竟看得久了,不由赫然。
楚華容沒察覺軒轅玨的心思,只是無所謂地擺手︰「不就打量一下,沒事沒事。」
軒轅玨默然。
楚華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南元清,忽而提到︰「你上次說的安排見面,是什麼時候?」
她可沒忘記學蠱之事。現在見到了真人,更好奇這樣一個清和的男子指揮起蠱蟲來,將是何等面目。如南元殤那般陰沉?抑或是與今無異?
「待回門之日過後便即時安排。」軒轅玨抿唇答了一句。
心中卻是有些許不愉,他一刻未曾忘記應與她的事,只不若,她多時未提,怎的一見到人,就迫不及待地提醒他了?
且……
軒轅玨默然地看了楚華容一眼,胭脂朱紅的薄唇更是緊抿。
察覺大軒轅玨的不對勁,楚華容抬手就想拍他的肩膀問候一句,手抬到半空,忽而想起軒轅玨是她的枕邊人,而非兄弟,這般義氣的舉動,實為不合適。
不由放下手臂,訕訕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軒轅玨精致的面容微暗,本不欲回答,卻在楚華容挑眉堅持的神色中,敗下陣來。
只見他無視周遭詫異的眼神,俯首在她耳畔,輕語呢喃︰「容兒對南楚太子頗具好感。」
楚華容一怔。
軒轅玨聲音愈發低迷︰「你審視他的眸光中,有幾分明顯的欣賞。而我們的第一次相遇,你的眼神,寡淡寒涼,全無一絲溫度。」
楚華容怔愣。待想明白之後,嘴一抽,「此刻非彼時,能一樣嗎?」
當時她正因著無辜卷入血戰而氣怒,哪里有心思仔細審視他的容顏及氣質?
楚華容無語︰「你怎麼連這個都……不對,軒轅玨,你這是在吃醋?」
眾目睽睽下,楚華容很有眼色地將聲音壓得極低,若非那紅唇開開合合,還真察覺不到她有在說話。
軒轅玨眸光微閃,片刻之後,坦然點頭應下。
全然未想過軒轅玨會這樣干脆承認,楚華容一噎,旋即扶額默然,須臾之後,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道︰「軒轅玨,那不是你的好友?!」
軒轅玨嗯了一聲,「但你欣賞他。」
而他,是個男人。
後下的話,軒轅玨未說。但那精致似妖的容顏上,分明是這個意思。
楚華容瞬間無語。
兩人在眾人面前交耳私談,雖听不出兩人說了些什麼,但那一番親昵的模樣,已然在眾人心中激起波痕。
王爺待楚家貴女不一樣。
幾乎同一時刻,眾人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個想法。如斯一想後,偷偷打量楚華容的眸光,猶如見鬼般瞪大,恨不能盡最大的視覺角度,將她的優點搜羅眼中,尋找出能令王爺親昵以待的緣故。
須知曉,王爺自束發之年過後,便未曾听聞王爺如斯接近一名女子,同樣也無聲拒絕名門貴女的靠近,進退有度,一度令皇朝貴女扼腕嘆息。
而如今……
眾人恨不能擦亮眼楮,一一找出楚華容令王爺另眼相待的原因。那偷瞄的眸光,亮得跟尋到肉食的餓狼一樣,綠油油地,冒著精光。
楚華容嘴一扯,無視那隱隱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僅是抬眸,無語地瞪了軒轅玨一眼,「畫蛇添足!」
「嗯?」軒轅玨疑惑。
楚華容呵了一聲,「換句話說,就是戴斗笠打傘。」
軒轅玨琢磨了下,了悟之後,輕笑一聲︰「容兒是說多此一舉?」
「廢話。」
楚華容冷哼。
吃醋這種事,是有多無聊的人才會做?
她只不過是欣賞與好奇而已,又不會見異思遷。
本以為了悟後的軒轅玨會點頭應和,結果竟超乎楚華容所料,只見他話落後搖頭,輕聲給出了個解釋︰「容兒,情不由己而已矣。」
只不若,這個說法,楚華容顯然感受不了。
軒轅玨眸光微閃,想了想,學著楚華容換話解釋︰「容兒見到仇人,第一個念頭為何?」
「報仇。」楚華容答得毫不猶豫。有仇報仇,是她一貫的準則。
軒轅玨點頭,「那就是了。」
楚華容微怔。片刻後,哭笑不得。無視面前南元清投來的疑惑的眸光,她好笑道︰「你是說,你的反應,純屬下意識的條件反射?本能而已?」
軒轅玨不明條件反射為何,卻不妨礙他理解本能的涵義,想了想,這兩字用在此處雖有些勉強,卻也能說得通。當下點頭。
見此,隱約體會到軒轅玨所說的那種感覺的楚華容,凝眉沉思了下,隨後認真說道︰「如果你真這般在意,那我以後注意。」
「嗯。」
得到承諾的軒轅玨,滿意應聲,原先心中的不舒服,瞬間消散。精致如畫的容顏,眉眼含笑。
果真對她而言,直接表明心中所想,遠比委婉來的有用。
身心舒暢了,軒轅玨直起腰,對著南元清說道︰「太子的歉意,本王與王妃收到了。日後,還望太子好生教導三皇子。若再不安本分多生事端,勿怪本王不顧念往時情誼。」
南元清點頭應允,心中徒生些許悵然之意。
軒轅玨卻暫時無心顧及,只是轉眸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軒轅祺,「如今天色已晚,七皇子可是要隨本王入宮?」
軒轅祺看了眼楚華容,猶疑道︰「皇叔,佷兒有事說與父皇听。」
其意明了。
楚華容挑眉,隱約覺得軒轅祺看她的那一眼,眸中帶著維護之意。只不若,這維護的心思從何而來?
軒轅玨斂眉,不動聲色地掃了軒轅祺一眼,見他面色如常,眼神無波,似乎先前的情緒僅是曇花一現。
軒轅玨心下不解,卻未多想,「如此,便同行吧。」
軒轅祺點頭,他本就按著父皇的旨意接人入宮,一同面見父皇,也說得過去。
當下,軒轅玨與楚華容等人,連同坐不住提前出宮門致歉的南元清,一同經由宮門口的嚴格盤查後,便跟在早已等候多時的領路小公公身後,步步朝御書房走去。
落在最後的陸雨笙雙手提裙,就想追上幾人,冷不防被宮門口的鐵甲守衛伸手強硬攔住,冰冷啟語︰「四皇子妃,請留步。」
著急著看楚華容笑話的陸雨笙,不欲與守衛多做糾纏,隨意找了個無可挑剔的理由,責令守衛放行︰「大膽,皇後約見本妃。若是誤了時辰,令皇後好等,這罪名,豈是爾等擔待得起的?!」
原以為听到皇後的名諱,守衛定然放行。結果,那阻攔的守衛卻是依舊紋絲不動,陸雨笙惱怒︰「怎麼,爾等真要無故開罪皇後與本妃不成?!」
守衛面無表情,伸直手臂攔人的動作,十分強硬,只見他在听完陸雨笙的威脅過後,漠然開口︰「七皇子吩咐,未經他的允許,不得讓四皇子妃入宮。還請四皇子妃原諒。」
雖不知七皇子為何針對四皇子妃。但,相較于後宮之主的皇後,顯然行事隨心、無法無天的七皇子,更令他們畏懼。
陸雨笙亦從守衛的態度中,觀測出其心中想法,不由絞著絲帕郁怒在心。
軒、轅、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