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多叫幾聲皇嬸听听。」馬車內,楚華容笑眯著眼要求道,隨後不待陸雨笙反應過來,又狀似煩躁地補充了一句︰「今兒听多了聒噪的蟬鳴,該听听悅耳點的鸝鳴解躁。」
聞言,陸雨笙氣得胸口起伏,久久不能言語,冷不防馬車中傳來楚華容的催促聲,陸雨笙狠狠地吸了口氣,才咬牙切齒,擠出一句︰「皇!嬸!」
敏感察覺背後一聲輕響,陸雨笙只覺那是身官員的嗤笑,且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听到愈來愈多響聲,都像是譏諷。
不用回頭,她都能想象那些人的臉上,是怎樣的悲憫與嘲諷!瞬時,陸雨笙的臉色漲得通紅,偏生楚華容不放過她,悠悠說道︰「不錯,再喚一聲。」
「皇!嬸!」
「再叫。」
「皇!嬸!」
……
時光悄逝,岐凌用余光掃了被自家王妃當成寵物逗弄的陸雨笙,那氣得渾身顫抖卻有不得不從的小模樣,心中一絲憐惜也無。
待陸雨笙喚到口干舌燥,心中耐心盡數消散,欲要拋棄心中隱忍,直接爆發反抗時,冷不防听到身前人的呢喃。
「阿容……」
語氣失落而迷茫。
陸雨笙怔了一下,七皇子這樣失落的語氣,她只在四皇子的寢室中听過,他對四皇子無治之毒的傷懷,用的便是這樣的語氣,這樣,令人心酸的語氣。
這……
心中狐疑一起,陸雨笙倒是忘記了想要反抗的心思,陰冷的杏眸幾番閃動。
七皇子、楚華容,楚華容、七皇子,心中次默念了兩人的名字數次,陸雨笙只覺心中有種奇怪的想法,欲破土而出……
楚華容與軒轅玨兩人听力不差,自然也听到了軒轅祺這一聲不由自主的呢喃,楚華容怔了一下,在察覺軒轅玨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更加僵硬,迅速回神,不再刁難陸雨笙,轉而對上軒轅祺。
「軒轅祺,你該喚本妃皇嬸。」
她再無知,也該知曉這樣的親昵稱呼,已然不適合出嫁的她了。
軒轅祺原先還有些低落,听到楚華容的要求,愣了愣,皇嬸……他覺著有趣的女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成了他的皇嬸……
軒轅祺稚女敕憔悴的面容,蒙上了一層陰影,原先有些暗淡的眸光,亦是是灰暗了幾分,幾次張了張口,卻怎麼都喚不出那一聲尊敬的稱呼。
「七皇子?」
氣氛愈加沉默,軒轅玨皺眉催促,心中對軒轅祺猶豫的態度,頗有些不滿。
不同于對陸雨笙的不滿,而是因著軒轅祺方才親昵而茫然的語氣,這,不該是張揚囂張的軒轅祺該有的……
軒轅祺身後的一群官員,紛紛垂首斂眸,充當木頭,仿若對軒轅玨與軒轅祺之間莫須有的暗流無感。只那官帽下而耳朵,分明豎的筆直筆直的,比之受驚的雪兔還要直,還要長。
「皇叔,佷兒……」
須臾之後,軒轅祺猶疑著開口。
若是以往,自己尊崇的皇叔與他說話,他定是欣喜萬分,若是以往,自己尊崇的皇叔對他有所要求,他定然無條件服從。
而現今,軒轅玨卻是猶豫了,只覺著若是出口叫喚,便有什麼東西將會改變一般。
不要叫。
不要叫。
耳旁有個聲音,這樣告訴自己。
奇怪的指令,軒轅祺卻樂意服從,是以,只見他深吸了口氣,牽強地扯了個理由,只求躲過這一聲令人不舒服的稱呼。
「皇叔,」軒轅祺的聲音,堅定了起來,「佷兒覺著,楚家貴女的才情,本無資格站在皇叔身邊,佷兒……還請皇叔不要為難佷兒。」
楚華容嘴一抽,真想敲開軒轅祺的腦袋,看他里面裝的是不是稻草。
她剛回城,未與軒轅玨成婚,他這般嫌棄就算了。
現今,都成婚了,他怎麼還抱著這樣的想法?甚至連簡單的稱呼都不願意叫?
楚華容扶額,「難道我嫁與你皇叔,就令你這般不服氣?」
如今都她與軒轅玨都水到渠成了,他還不滿個鬼!
軒轅祺抿唇不語,心中覺著楚華容的話,像是對的,可是,又像有哪里不對。
思忖半晌,依舊不得其門而入。軒轅祺面上愈發沉默。
陸雨笙杏眸在馬車與軒轅祺身上來回轉動了幾次,隨後垂首斂眸,若有所思。
僵滯間,軒轅玨心中奇怪的感覺,愈發明顯,薄唇輕啟,便要出口駁斥,冷不防一道驕橫的女聲搶了過去。
「七皇兄,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但見冀城城門口不遠處,數騎紅塵滾滾翻騰,軒轅姽一馬當先,領著數十名侍衛,飛馬奔騰而至。
高大漂亮的黑色駿馬,在經過馬車時,有意地掠過楚華容,僅朝軒轅玨問候的一聲,隨後驅馬在軒轅祺身旁停住。
軒轅姽也不落馬,而是穩穩坐在馬背上,俯視著軒轅祺,一張俏麗的臉蛋,又似異樣的蒼白,而她口中的話,卻是犀利無比。
「父皇命你在此等候皇叔,帶皇叔入宮商議,時過半晌,你怎麼還在城門口磨蹭?」
算算時辰,她回趕之時,皇叔的馬車該行至宮門口了,而如今……。
軒轅姽怒意十足,軒轅祺卻全然不將她的怒意放在眼底,冷哼一聲,「十三公主這是什麼態度?對本皇子頤指氣使,你還不夠資格!」
「七皇兄!」
軒轅姽惱怒,見軒轅祺一臉不屑,小巧的鼻翼短促地闔動幾次,知曉自己對上他,定然討不了好處,不由回望了那精致的馬車一眼,俏麗的臉上,一片怨懟之意。
半晌,只听軒轅姽哼了一聲,「四皇兄病重,容不得七皇兄半分拖延。七皇兄仔細把握時辰,否則……」
後下之話,軒轅姽不語,雙腿用力一夾馬肚,馬兒揚蹄長奔,直向皇朝宮廷奔去。
楚華容對她做的事,她會一字不落地告訴母後,她要讓母後為自己討回公道!
嘴里被軟蟲踫過的軟儒惡心感,記憶猶新,無時無刻不再惡心著自己,折磨這自己。
馬背上,軒轅姽的臉色,愈發郁怒。一騎黑馬在冀城街道上,橫沖直撞,有好事者想要阻攔,卻在瞥見她身後數十騎兵馬,瞬間噤若寒蟬,一動不敢動。
一行人,來匆匆,去匆匆。
徒留煙塵。
冀城城外,經由軒轅姽怒氣沖沖的提醒,幾人終于從楚華容的惡趣味中回神。
軒轅祺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掠過皇嬸這個稱呼,直接道明來意,語中急切與狐疑並存。
阿容能夠救四皇兄。
軒轅祺皺眉,想想都覺著不可思議。況且,她上次替四皇兄診脈時,已經表明態度了……
只不若……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抑或是她又有新的辦法也不一定。軒轅祺不確定地想著。
而陸雨笙也終于回神,心中直懊惱自己怎麼就忘記用此理由躲過楚華容的糾纏!
若是一開始,她在矮身行禮之後,便將來意表明,直接催促楚華容進宮,她又何必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
不過,陸雨笙懊惱之余,看向馬車的杏眸,忽而有種得意興然的情緒在里頭。
楚華容這般狠心對待四皇兄,無視皇上遍尋名醫的皇榜,無視一國皇子的性命,有心藏拙……
陸雨笙紅唇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不論楚華容是否真能救治四皇子,她也不會放過這個打擊楚華容的機會!
能救卻拖延了這麼久,說明楚華容給有心藏拙,不將皇族人的性命看在眼底,觸怒皇家威嚴,削了皇家的顏面,端看皇上怎麼整治楚華容這目無尊上的罪責!
不能救……
二皇子與文武狀元說得那般篤定,南楚三皇子更是言辭鑿鑿,思及此,陸雨笙嘴角的笑意更深一層,這下,端看楚華容怎麼向皇上解釋!
能救不好,不能救亦不好。
陸雨笙在軒轅玨的馬車朝皇宮方向行駛而去時,也及時坐上了帶有四皇子府標志的車馬,緊隨軒轅玨之後。
馬車上,陸雨笙興然閉眼,陡然覺得與四皇子能否痊愈相比,楚華容將承受的天子之怒的場景,更令她期待。
而另一邊,楚華容則是與軒轅玨面面相覷。
楚華容皺眉揣摩了下帝王心思之後,疑惑挑眉,「有些奇怪。」
軒轅祺點頭,凝眸不語。
確實奇怪。
若皇上想要救治四皇子,那麼不論容兒是否真的有能力救治,他所做的第一件事,都不該是宣人入宮責問,宣他入宮商議。
而是直接命容兒去四皇子府,直接出手再說。需知曉,如今的一時一刻,對四皇子都是至關重要的,容不得一絲浪費。
如斯一想,軒轅玨沉默。
沉默間,楚華容忽而開口︰「軒轅玨,你覺得軒轅禛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軒轅玨淡淡一笑,「容兒心里已然有數了,不是麼?」
心中想法瞬間被人洞悉,楚華容無趣地點頭嗯了一聲,隨後撇嘴說道︰「死太便宜他了。」
軒轅玨眸中帶笑,不置可否。
精致奢華的馬車,前有軒轅祺馭馬帶路,後有陸雨笙的馬車跟隨,再緊隨其後,是一連串的官員及侍衛保駕護航。
隨著漸暗的天色,皇朝宮廷愈來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