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喜堂之上,楚婉兒邊說邊從一群鶯鶯燕燕中走出,行至大堂中央方才止步,最後一句話落後,戚戚掩面佯裝悲傷,試圖勾起在場眾人的憐憫。

只不若……

「愚蠢。」一直坐壁旁觀的雪天傾,勿需多動腦筋,便能猜透楚婉兒的想法。

在堂能夠說得上話的,多是飽經風霜的位高權重者,既是飽經風霜,又如何能輕易便動惻隱之心?

雪天傾與南元清等人一樣,獨坐喜堂一隅,旁觀鬧劇之余,那冰冷得無絲毫人氣的寒眸越過重重人群,落在那隱約可見的一抹朱紅身上。

心下微奇。

這王妃,倒是鎮定。

被千夫所指,竟也能不發一語。全無一絲反抗辯解的想法,似那被罵之人,不是她一般。

這般從容……

雪天傾收回視線,垂眸看著眼下的圓月復三刀金樽杯,杯底香濃的酒水清澈,在喜堂的紅光之下,隱隱倒映出一雙微惑的星眸。

這般從容,是因著渾然不在意自己惡名遠揚,抑或是太過相信昶王,信他不懼流言,只信她一人?

與雪天傾同列的東澤沁,听其諷言,細長的狐狸眼眼底,俱是贊同的眸光︰「你說得對,那女人,夠蠢。哭哭啼啼太不得勁了,要是不喜歡那王妃,直接沖上去單打一場,才更解氣不是?」

一番話落,未得雪天傾的點頭附和,東澤沁也不覺尷尬,自發地嗯了一聲,然後下了句結論︰「笨極!」

「呵。」夾在兩人之間的南元殤紅艷的唇微挑,不明所以地呵了一聲。

東澤沁眨了眨那漂亮的狐狸眼,探過身子,湊近南元殤身旁好奇道︰「南三皇子,你笑什麼?」

南元殤臉色很白,略顯病態,似十數年不見天日般,不帶絲毫陽光氣息。

墨發垂散披肩,遮住了雙肩的繾綣浮雲,他垂頭,細細把玩這自己細長的手指,對東澤沁的問話,充耳不聞。

東澤沁等了半晌,都沒等到南元殤的只言片語,不由撇嘴無趣,重新坐穩身子,探頭看向那喜堂中的動靜。

喜堂中央。

那楚婉兒離著軒轅玨與楚華容幾步之遙,嬌小孱弱的嬌軀,一片淒然。

軒轅玨垂眸,低語了句︰「為難?」

「可不是麼?」

楚婉兒嚶嚶一語,聲音似要哭了︰「王爺,小女不敢說您護著姐姐是錯的,但是,為了姐姐而詆毀小女與樊夫人,焉能說是對的,焉能令小女心服?!」

話到最後,楚婉兒掩面輕輕抽泣,心有戚戚,渾身散發著哀傷的氣息。

楚華容未看到楚婉兒的動作,但楚婉兒的低泣聲卻能令她知曉,此刻的楚婉兒到底是何模樣。

楚華容嘴一扯,忽然覺得這一幕,簡直就是她到相府第一晚的翻版!

「快點。」

楚華容無趣地動了動手背,催促著軒轅玨的進度。她才不信,就楚婉兒那幾句委屈哭訴,就能墮落了軒轅玨在眾人心中的形象。

掌下傳來一陣騷動,軒轅玨會意,不再與楚婉兒多做糾纏,僅是朝樊夫人喚道︰「樊夫人。」

「奴家在。」

「本王可曾為難與你?」

樊夫人微愣,爾後迅速反應過來︰「王爺未曾為難。」

爾後微一矮身行禮,歉然道︰「確是奴家思慮不周,未曾設想既是人來人往的前堂院落,那嫁妝所佔之地本就不干淨也有可能。」

「奴家未經細查,便認定那錦帕為王妃所有,是奴家之失。在此,奴家為自己的過錯向王妃道歉,望王妃心寬……」

胡說!

不曾想樊夫人如此迅速轉口,楚婉兒心中氣怒。

她找準了時機,讓那錦帕從禮擔上松落,掛在禮擔一旁欲掉不掉的,那拾帕的丫鬟,與其說是拾起錦帕,不如說是扯下錦帕!

如此,如何能三言兩語就輕巧揭過?!

楚婉兒氣急,那玲瓏俏鼻呼吸急促,放下掩面的寬廣水袖,張口欲要辯駁,「樊夫人,你——」

「容兒,對于樊夫人的道歉,你如何看?」

軒轅玨未將楚婉兒放在眼底,在樊夫人致歉話落,便低頭垂眸,問楚華容的意見。

楚華容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這樊夫人分明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當成了槍子使,與其為難一個已經道歉的無辜人,還不如專心折磨那真正的罪魁禍首。

是以,楚華容大方出言︰「既然樊夫人知錯能改,心胸坦然,本妃也不能小氣了去。此事便作罷。」

「奴家謝王妃不怪之恩。祝王妃同王爺百年好合,一生只羨鴛鴦不羨仙。」

楚華容嘴一抽,繼而文縐縐地道了句︰「樊夫人好文采。」

「王妃過獎,奴家不敢當。」

話至此,那樊夫人先後朝著軒轅玨與楚華容矮身行禮,爾後優雅退回人群中,聰明地借著軒轅玨的台階下了去,明哲保身,不在這無妄之災中多參與一分。

見樊夫人毫無節氣地退出,楚婉兒咬唇憤懣,水眸輕輕掃過眾人臉龐,皆是一臉淡漠,與她設想之中的義憤填膺全然不同。

當下,楚婉兒一懵。

而那軒轅玨見樊夫人識趣退離,薄唇微牽,再向眾人反問一句︰「諸位可曾听聞本王污蔑了楚三小姐?」

聞言,在場的眾人紛紛搖頭。

「未曾。」

「未曾。」

「下官同樣未曾見聞。」

「小女子也是。」

……

一時間,眾位官員連同女眷不約而同搖頭,王爺方才句句在理,並未指名道姓誰是宵小之人,反倒是那楚家三小姐對號入座,自個兒揪著小辮子不放。

況且,若王爺不喜一人,直言不喜即有萬千人應和,何須誣蔑成事?

如此,污蔑之語,從何而來?

「無從听聞。」

「王爺不必將楚家三小姐的話放在心上……」

「先前對王妃或有不敬之處,還望王妃見諒。」

「見諒,見諒……」

眾人心中幾番轉動,在確曉軒轅玨是護定楚華容後,回答軒轅玨話時,機巧地借機朝楚華容道歉。

一人道歉聲起,旋即便帶動了一大批人。不過須臾之間,喜堂之上,道歉聲此起彼伏。

楚婉兒怔愣。全然不曉得這詭異的發展從何而來,俏麗女敕白的臉蛋,迷霧籠罩。

那廂,楚相看不過去,疾走幾步,欲趁著眾人無暇顧及的時機,將令他丟盡臉面的楚婉兒帶離喜堂。

只不若,楚相的手還未搭上楚婉兒的手腕,楚婉兒便從茫然中醒悟過來,這一醒悟,只覺又急又怒。

被扯遠了!

那婬詞艷曲的事,都還沒揭過,都還沒確定是不是楚華容所為,怎麼就因為王爺的幾句話,隨意掠過了呢?!

楚婉兒不甘,頂著楚相黑沉如鐵的眸光下,硬著頭皮不甘道︰「王爺,小女子一向謹遵禮法,知曉那物什為姐姐所有,全然因著小女子與姐姐關系親密,時有交流。」

「是以,小女子才敢出言。」

「王爺若是不信,可問姐姐,姐姐不可能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認得,更不可能連自己的字都不認得!」

那字跡,她可是仔細參照了楚華容的習性,逐一描摹而成,任誰都分辨不出!

只不若,軒轅玨僅一句便毀盡了楚婉兒心中所有期待。

「不必。」

「王爺?!」楚婉兒啜泣不甘。

一番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糾纏,令軒轅玨如畫的容顏染上郁怒,「楚三小姐確定自己所言無二?」

「是。」楚婉兒咬牙。

話落,迎來軒轅玨若有似無的輕笑,爾後是他召喚岐凌的聲音。岐凌得令,攜一身風霜,掠過房門外探頭探腦的鬼手,面無表情地從屋外走進。

「屬下在。」

「即使如此,楚家三小姐以下犯上,造謠生事,污蔑一國王妃,毀損王妃閨閣清譽。按皇朝典例,當受笞刑百丈。」

岐凌毫不遲疑地受命︰「屬下領命。」

隨後,鐵臂一伸,不顧楚婉兒的掙扎,輕易將人制服,便欲緝人朝屋外走去。一舉一動間,十分強硬,絲毫未因楚婉兒女子身份而有所緩和。

「爹爹,救命——」

「慢——」

「慢——」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岐凌動作停下,不為其他,只因他听出其中一道聲音,來自于高堂之上的軒轅帝。

至于楚婉兒的驚呼及楚相的阻攔,岐凌一概無視。

他將楚婉兒的雙手扭至背後,一手扣住,阻止她過度掙扎,另一只手大力扣住楚婉兒的肩膀,力度之大,楚婉兒只覺自己的肩膀,快要被人捏碎了!

爾後,他原地待命,等候軒轅帝的後文。一舉一動,格外恭敬,在人前給了軒轅帝足夠的面子,不令軒轅帝找到一絲關乎軒轅玨的錯處。

似滿意于岐凌毫無猶豫的停頓,觀戲已久的軒轅帝,方才看向軒轅玨,端出帝王的威嚴,沉聲道。

「大喜之日不宜見血。若王爺實在氣怒不過,將楚家三小姐留待府中三日,三日過後處置不遲。」

斯——

斯——

斯——

原以為軒轅帝出口留人,是為替楚家三小姐求情的眾人,紛紛倒抽冷氣,只覺軒轅帝的做法太過莫名其妙,在一頭霧水的同時,又對軒轅玨無緣無故嚴懲一介女流心生異樣。

這王爺……

楚華容原先也是莫名,待琢磨盡軒轅帝語外之意後,嘴一扯。

這好心的建議看似是為軒轅玨著想,實則為……楚華容扯唇,不問軒轅玨懲罰的緣由,直接贊同他的做法,這軒轅帝,分明是在給軒轅玨樹立暴戾形象的機會!

楚華容呵了一聲︰「糖衣炮彈。」

「何為糖衣炮彈?」隱約听聞楚華容低語,軒轅玨眸色微閃,垂首低問一聲。

紅蓋頭下,楚華容無語地抱怨了句耳朵真靈過後,也不隱瞞,直接擇了最簡潔的話語解釋︰「甜言蜜語,口蜜月復劍。」

回應她的是一聲了然的輕笑。

因著她的不耐,他只想抓緊時間將人攆走,讓她回去休息。

懲罰楚婉兒的緣由,留待明日再說亦可。

只不若,他未曾想到,皇上會如此迅速,順水推舟,直接讓他背負不分青紅皂白懲戒女子的惡名。

口蜜月復劍。

可不就是口蜜月復劍!

軒轅玨搖頭,未如軒轅帝的意思,當場在楚婉兒不可置信的眸光中,道了一句︰「那錦帕……」

眾人豎耳听聞。

「王爺……。」軒轅帝出言,似有話說,更似只為阻止軒轅玨出言解釋。

「微臣在。」軒轅玨如帝王所願,止住話頭,向後者拱手作揖,爾後在後者平靜的眼眸下,迅速道明其中緣由。

「皇上,那錦帕是為東澤魚線混合金蠶絲所制,價值千金。皇朝域內,除卻宮內嬪妃,無人能用此綢帕。」

「若微臣記憶無所出入,東澤一年納此錦綢不過三尺三寸。具體分配微臣並不清楚,唯一明了的,便是這貢品未曾從皇宮流出。」

「王妃又如何能得此錦綢?」

「既不能得,那錦帕及帕上之曲又怎會出自王妃之手?」

「楚三小姐如此堅信那是王妃所有,並以其是王妃妹妹的關系引導諸位誤會王妃,此行徑,無出刻意造謠,辱人清譽一罪。」

「這楚三小姐,罪有應得。」

軒轅玨炮語連珠,明明語速不快,偏又令人覺著,這一串冗長之語,不過幾個眨眼便已說完。

在場的眾人若有所思地點頭。

原是如此。

一時間,在場的眾人,忽然羞愧起自己方才懷疑其軒轅玨人品,羞愧之余,又忍不住對楚婉兒投去異樣的眼神。

王爺的解釋如此明了。

他們再是遲鈍,也該明悟了。

不是王妃的東西,這楚家三小姐卻一口咬定,並試圖勸說他們心服……

這分明是做賊喊捉賊,想要污蔑王妃呀,還特意選在王妃新婚之際,這楚家三小姐……

一時間,眾人紛紛心寒搖頭,只覺楚婉兒在大婚之時毀人清譽的行徑委實太過殘忍,只覺方才對楚華容的道歉,少了幾分真誠實意,只覺……

而那高堂之上,被軒轅玨一頓搶白的軒轅帝,見眾人恍然大悟的神色時,臉色微沉,心中怒意不好發作,只能哈哈一笑,故作從容道。

「其實王爺不必急著解釋,王爺的性情,朕自然是信得過的。不若朕依舊覺著,這大喜之日,不宜見血。王爺覺得呢?」

這句,倒頗有些故作掩飾的意味在里頭了。

楚華容差點沒噴笑。

這軒轅帝自作聰明,想要借機抹黑軒轅玨,誰知道軒轅玨壓根就不給他機會,直接當場就解釋了。

搬起的石頭砸向自己的腳……

楚華容輕咳一聲,暗自道了句活該。沒多此一舉叫住岐凌,或許這些官員還會覺得軒轅玨莫名其妙,甚至對軒轅玨心生失望,但是他偏偏連這一刻都等不急……

低聲嘲笑過後,楚華容手一動,避開軒轅玨再次襲來的手掌,頗有些惱怒,他還握上癮了?!一回完話,就迫不及待地回握!

掌心空空,軒轅玨心下略微失望,連帶著那清越的聲音,也染上了抹空落的色彩︰「皇上所言極是。」

旋即,軒轅玨重新下令︰「岐凌,將楚三小姐送入府中內院,三日後再施刑。」

「屬下遵命。」岐凌頷首領命。

一旁在听完軒轅玨的解釋後,便一直呆懵的楚婉兒忽而警醒,看向那臉色鐵青的楚相,求情道︰「爹爹——」

楚相轉頭。

听了王爺的那番話,他再是愚鈍,也該知曉楚婉兒這是自作孽了!

不知曉實情時,他或可能出言阻止,但如今……他還拉不下臉來求這個情!

楚婉兒憂心如焚。

一雙水眸看向孫公公手中的錦帕,試圖再找出軒轅玨語中錯誤,借以翻盤取勝。

只不若……

仔細觀察那錦帕,柔順。在那喜堂紅光下,竟隱隱有流光溢彩之色,那是,獨屬于金蠶絲線的風采。

絕不是她們這些庶女能得的綢緞,但又與她交由紅蓮的帕子,十足相像,若非她定眼細究,絕無可能辨出真偽。

真……偽……

楚婉兒一怔。她親手交由紅蓮的帕子,是從楚華容過往最喜去的布坊所裁,為何會出了這般岔子?

為何?

她分明親手交給了紅蓮的,經由她手,她不會犯如此荒唐的錯誤。

那麼……

水眸幾經變幻,楚婉兒忽而咬牙切齒,她被那賤蹄子擺了一道!

楚思嬌,楚思嬌!

楚婉兒眸光暗恨,她以為她們達成了聯盟,而那楚思嬌,竟順水推舟,想一石二鳥,一次毀了她與楚華容兩人!

此刻,若她說出那帕子被人掉包,以證楚華容有罪,她豈不是不打自招?!

若不說,這宵小之人的名頭,這污蔑親姐的惡名便永遠跟著她了!觀王爺的態度,絕對不會輕易原諒了她去!

說不成,不說亦遭罪!

楚婉兒啞口無言,簡直有苦說不出!

楚婉兒訥言,在近百人嗤笑的眸光中,被岐凌壓著緩緩朝房外走去,一張俏臉,白了紅,紅了紫,紫了黑,十分精彩,看得東澤沁一陣驚奇。

「唔,她叫什麼名字?」

喜堂一隅,東澤沁忽而問道。

「一個不入流的小人物,記她的名字做什麼?」東澤沁一旁的西漠使節,不屑地說了句。

話是如此說,但東澤沁還是蠢蠢欲動。這女人的表情這樣精彩,若不能學習一二用來嚇人,簡直就白來皇朝一趟了!

只不若東澤沁方才直起腰來,他附近的南元清眼急口快地阻止︰「如果小皇子樂意與皇朝皇帝周旋的話,此時倒是可以插話一二。」

方才王爺不欲解釋,分明是想要盡快結束拜堂之禮,將新娘送入洞房,若小皇子此刻橫插一腳,送新娘入洞房一事,勢必又將遲延……

思及此,與軒轅玨交好的南元清及時戳人軟肋,阻攔東澤沁。

果真,東澤沁聞言,瞬間熄了湊熱鬧的心思,狐狸眼中的躍躍欲試即刻消停。

天知曉他最討厭說那些虛詞,就連他父皇在他眼前,他心有不悅時都是視而不見的。

到了這皇朝,逢人就說多日不見,近來可好的問候語,他听得耳朵都起繭了。听都嫌膩,再讓他說……

東澤沁一咕嚕坐回原位。

還是看戲精彩。

似是印證東澤沁心中所想,那一廂,已然被押出房門的楚婉兒忽然厲聲高呼︰「皇上,那錦帕上的字,分明是姐姐的字跡啊!」

……

------題外話------

O(∩_∩)O~謝謝斐斐的花花和評價,從容和土豆的票票麼麼!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