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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竟在王爺面前出言冷喝,楚相心驚,立時重新俯首不敢抬頭。

主子已然如此恭敬,院內的護衛丫鬟等人更是不敢放肆,一個個埋首屏息,呼吸放得極輕。

天上明月暗淡。

底下火光卻是大盛,紅艷了整個思嬌閣。

夜風拂過,火光微移。

一片紅火中,軒轅玨白皙如瓷的面容,仿若沾染了妖紅的浮雲,愈發像那霧里之花,似真又似幻。

就等不到回應,匍匐在地俯首稱臣的楚相,心微緊,放緩著呼吸,提心吊膽,唯恐軒轅玨當真發怒。

四周一片死寂。

便是在這樣一片死寂的氛圍中,軒轅玨緩緩開口,「相爺。」

「老臣在。」

「幾日前,本王言及,國禮優于家禮,不知相爺可記否?」

「王爺所言極是,老臣自當謹記。」

「那麼,本王當日特意叮囑的,容兒年齡尚小,若有逾距之處當悉心告誡,不可出言辱罵。相爺可記否?」

「老臣……」楚相抬手抹了把虛汗,頗有些語塞。

「嗯?」

淡淡的一聲,卻夾雜著絕對的冷意。楚相身子一抖,不敢尋由搪塞,乖言道︰「老臣莫不敢忘!」

听言,軒轅玨點頭,隨後言道︰「既是如此,相爺目無國禮,以下犯上。但念相爺年事不低,當眾罰跪一個時辰便可,略施懲戒。」

楚相眼一黑,「王爺……」

「便這麼決定了。」軒轅玨淡聲截住楚相的話,直言道︰「下次如若再犯,本王自當嚴懲不貸!」

話落,不再看楚相一眼,帶著岐凌岐飛兩人消失在思嬌閣,直奔華容軒而去。

被留在思嬌閣的楚相,臉色已然鐵青一片,龐大的身軀更是氣怒到顫抖。

當眾罰跪?

當眾罰跪?!

這讓他堂堂一朝丞相的顏面何存?!置他堂堂一朝丞相的威嚴于何地?!又讓他如何面對府中眾人?!

「老爺,您這是……」

從李姨娘院落回來的管家一行人,一入思嬌閣,入眼的便是一片黑壓壓的頭顱。

心中疑慮漸起,幾人愈行愈近,在紅艷的火光中,愕然瞧見在門口下跪不起的楚相,管家四處張望了下,並未發覺有比楚相更為尊貴的主子,不由錯然問道。

聞言,楚相抬頭,頂著一雙惱怒陰戾的眼看他,後者心驚,噗通一聲就是跪地,口中說著求饒,心中卻依舊一片茫然。

隨著管家而歸的幾名護衛,亦是同一時間跪地。

主子不敢起,奴才們更是不敢。一時間,夜色籠罩下的思嬌閣前院,連同楚相在內,跪了滿滿一地。

萬籟俱寂。

僅有房內丫鬟紅蓮的低泣聲,及慌亂的求救聲︰「姨娘……姨娘怎麼還不來……」

管家疑惑,卻不敢出聲問及。

時光流逝。

火光漸暗。

一個時辰終于過去,楚相蹣跚著起身,未及站起,便覺雙腿一陣麻木,龐大的身軀一陣搖晃。

「老爺小心!」

管家陡然伸手去扶。

楚相冷眸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語。更未伸手,搭上那前來扶人的手掌,身軀微晃,楚相干脆側靠在房門,借力支撐,堪堪維持著作為一家之主最後的尊嚴。

待雙腿的酥麻感過去後,楚相驟然冷哼一聲,龍行虎步,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撤離令他受此大辱的思嬌閣!

管家茫然,待楚相身影完全消失在思嬌閣的院門口時,方才緩過神來,隨意指了個在場護衛詢問情況。

了解之下,管家的臉色亦是沉了下去。

一干陪著楚相跪了一個時辰的眾人,見楚相走遠,卻並未發話令他們起身,不由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拿眼望著威信十足的管家,等待他的發話。

見此,管家冷聲告誡︰「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傳出去。若發現有人亂嚼舌根,不論嚴重程度,一律亂棍打死!」

「小的遵命。」

「小的遵命。」

眾人垂首應聲。其實,便是總管不吩咐,他們也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今日相爺受辱……

眾人都垂得更低了,紛紛選擇遺忘此事。

見人都十分識趣,管家方才滿意點頭,發令道︰「如今天都晚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眾人齊聲應和。爾後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相互扶持著退出了思嬌閣。

須臾,人滿為患的思嬌閣,瞬間去了個干干淨淨。

管家也欲走人,便在此時,房內哭了一個時辰的紅蓮又是一聲泣語︰「小姐……小姐,您別嚇紅蓮啊……小姐……」

已從護衛口中得知事情始末的管家,搖頭嘆息一聲,隨後朝身側的人吩咐︰「喚府中的大夫過來診治,還有,再把李姨娘請過來吧。」

這二小姐,倒也真是霉運當頭……

話盡于此,管家幾步遠走,直朝著楚相最可能呆的書房而去。

書房內。

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多年的楚相,竟是一揮衣袖,將桌案上的一切物什掃落,听到有人敲門時,更是忍不住氣吼一句︰「滾!」

聲勢震天,中氣十足。

不見其人,便听這一字滾,便能預想這楚相心中的怒火到底有多旺盛,管家縮了縮脖子,心中畏懼,手中的動作更是鍥而不舍。

「我讓你滾,听到沒有!」

听到了。

管家心中回了句,手中動作不停,敲門言道︰「老爺,奴才有要是稟告。」

「滾!」

叩叩叩,管家堅持不懈,這一次,他更加詳細言及︰「是關于王爺與大小姐的,奴才覺著,這王爺對大小姐的感情,或許……」

砰地一聲,門從里方打開,伴隨著楚相的一聲怒喝︰「滾進來!」

管家躬身領命,對地上凌亂的紙硯及墨汁視若無睹,彎腰垂頭,迎接楚相夾雜著怒火的審視。

半晌,楚相方才言說︰「你方才說,王爺對容兒的感情,是怎麼一回事?」

「回老爺,」管家腰彎得更低,因著楚相怒意在身,常掛嘴邊的老奴,已然換成了恭敬的奴才,謹慎道︰「前些日子王爺同禮部王大人過府下聘時,王爺曾與大小姐見過一面。」

「繼續說。」

「是的老爺。當時王爺對大小姐的態度,尤為和好,似有心悅大小姐之意。如今大小姐被老爺當眾教誨,王爺偏私或也不一定……」

管家顫聲道。心知若不及早消了老爺的恥辱之意,日後得跟著吃足苦頭。

而消除老爺的恥辱感,最好的方式便是言明此事並非老爺之過,而是王爺之錯,是王爺徇私所致……

聞言,楚相虎目一沉。

思及軒轅玨三番兩次的出手維護,對管家的話,已然信了七八分。只不若,心中的那種受辱之感並未消退多少。

楚相閉目沉思。

若真如此,這王爺,是何時看上容兒的?又是抱有什麼樣的目的在接近容兒?

若說真心,他是不信。

若說假意,那王爺的目的,是指針對容兒,還是針對這相府?

若僅是針對容兒,以容兒那頑劣的性子,又能圖些什麼?

若是借著容兒的幌子針對相府,那他今晚便不會與他撕破臉皮,令他當眾難堪,反而只會與他維持明面上的和睦。

慣以陰謀論人論事的楚相,此刻竟陷入了死胡同,絲毫察覺不出軒轅玨舉動的用意,盡心揣測之余,升起的便是濃濃的疑惑。

這王爺,向來志于不參與國之重事,與文武百官更是涇渭分明。若非必要,能避則避。

而現今,他偏主動過府,並對容兒表示出歡喜之意……這……

楚相皺眉,對于軒轅玨的用意,反思不得其解。一旁的管家見楚相果真將注意力移開,不由暗自唏噓。

只不待他松口氣,陷入囹圄的楚相陡然開口,怒聲道,「既然早有發現,為何待到今日才說?!」

管家一驚,畏懼解釋︰「回老爺,奴才先前並不十分確定,不敢胡言亂語。」

「那今日你就十分確定了?」楚相繼續問道。

「回老爺,今兒王爺太過反常,老奴……」管家急忙辯解,話未完,便恨不得自抽嘴巴。

他說了那麼多,便是想轉移老爺的注意力,如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管家轟然跪地,求饒道︰「求老爺恕罪,一切皆是奴才的胡言亂語,是奴才的胡言亂語……」

話落,不待楚相出聲懲罰,便自抽嘴巴。

啪啪啪地聲響,在寂靜的書房中響起,十分響亮,十分清脆,可見管家用力之大。

見此,楚相虎目深沉了些許,方才心中的怨怒,隨著那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動,仿若被扇去了不少。

他也不喊停,任由管家一個自抽,爾後冷哼一聲,閉目凝思。

王府這幾日頻頻出現的刺客……

容兒陡然展現的奇妙身手……

王爺因著賜婚,對容兒友好到近乎詭異的態度……

思緒漸飄漸遠,楚相皺眉,只覺著有什麼月兌離了他的掌控……

書房一燈如豆。

楚相皺眉沉思間,絲毫不知那令他難堪的軒轅玨,並未直接離開相府,而是轉道華容軒,與楚華容一同審問那甕中之鱉。

岐凌與岐飛兩人在屋外守候,他們的更外圍,是飛荷及華容軒的一干丫鬟。

房內,黑衣人口中的毒藥被楚華揚輕松取出,一身功力更是被軒轅玨幾個輕點,直接歸于原點。

只不若,即使被卸下的下巴已然接上,那黑衣人倒也真是硬氣,被楚華容幾番折磨,即便面容疼痛到扭曲,即便身體疼痛到抽筋顫抖,亦是閉口不言一句。

在一連喂下好幾種吃不死人的毒藥後,黑衣人渾身抽搐,痛不欲生,卻又求死不能。索性閉眼屏息,欲將自己活活憋死……

見此,楚華揚更是一怒,一根銀針在手,插。入黑衣人的百會穴……

無效。

無效。

還是無效!

一連試了幾次,那黑衣人如打不死的蟑螂一般,既不睜眼,也不開口。

一番堅韌的模樣,在令屋中三人咬牙暗恨的同時,卻又忍不住心底生出一絲欽佩之意。

「可惡!」

楚華揚忍不住斥了一句,溫潤的眸光,俱是星火閃耀。

楚華容與軒轅玨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半晌,在黑衣人幾近窒息而亡之前,楚華容忽然出聲,「哥,你先出去。」

楚華揚看了她一眼,不解道︰「你想做什麼?」

楚華容哼了一聲,也不細說,只是催促了一句︰「讓你出去就出去,再廢話,人真的就死了。那樣,你什麼也別想問出!」

楚華揚神情一頓,眸光看向他敬仰已久的軒轅玨,問了一句︰「那王爺……」

這話問得奇異,連楚華揚自己都不知曉,他到底是在問誰,抑或是想要誰的答案。

「本王留下。」

在楚華容說出一同出去之前,軒轅玨比她更快說話。聞言,楚華容僅是皺眉看了他一眼,便不再開口,無聲默認他的存在。

楚華揚︰「……」

他們之間,有什麼事,是他不能知曉,卻是王爺能夠知曉的事嗎?

只不論心中如何疑惑,已然知曉楚華容不喜有人問太多的楚華揚,沉默著起身,道了句我先出去了,便轉身出屋,到屋外靜候佳音。

屋內,軒轅玨因著自己在楚華容心中的點點特別而欣喜,完全不去在意,自己能留下是因為他的主動開口。

「作何讓你哥哥先行離去?」

而留下了他……

軒轅玨忍了幾忍,終是沒能忍住心中的點滴雀躍,月兌口問道。後句的話,他未出口,但心中因此蒸騰而起的喜悅,早已騙不過自己……

原是狹長深邃的鳳眸,此刻卻是微光閃爍,璀璨如辰,更有幾不可察的期待之意深埋期間。

楚華容盯著黑衣人若有所思,听到軒轅玨的問話後,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語氣十足嫌棄︰「他太笨。」

「嗯?」

似是沒料到回事這樣一個答案,軒轅玨微怔。

楚華容哼了一聲,「他只想靠著嘴巴得到所有謎團的答案!」

許多事情,明明動動腦筋就能想出答案,他卻只會問為什麼。

若不是她罵醒他,只怕他一遇到不解的事,都只會問個沒完沒了。而她待會兒要做的事,恰巧會令他疑惑。

她可不想再對楚華揚解釋太多!特別是對于她自身的能力!

聞言,心念微轉,便能知曉楚華容語中深意的軒轅玨,精致的眉宇微挑,有些好笑道︰「是你要求太高了。並非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敏銳。」

前些日子的談話,他已然明悟她入宮竊物的目的。

她想了解朝中的局勢。

入宮竊物一事可大可小,但地點在御書房,便是滔天大事了。

皇上的震怒也僅是一時失態,爾後即便再是怒意橫生,也能迅速辨明事發之事,絕不可挽回。

如此,借著尸位素餐的由頭,拔出某些愈漸壯大的勢力,借以平衡朝局,便能將失竊一事,由壞事變好事,繼而將損失降到最低。

而帝王所謂的借機行事,便是她看穿朝局的著眼點……

思及此,軒轅玨搖頭,不得不說,這辦法,危險之極,但其效果,卻絕對顯著。也僅是她才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了解局勢了。

而她的這些舉動,便是他都需要費些時力方能理解,更甚于其他人?

想著,軒轅玨不由好奇︰「你真那樣討厭皇上?」

不得不承認,二皇子近年來,即便與母妃的娘家秦御史一家離心離德,沒有秦家的支持,也能靠著自己充盈實力,日漸為皇上所忌憚。

皇上借機拔出二皇子的勢力,她卻偏要幫助二皇子,與帝王反道而行,其中想法……

聞言,楚華容扯唇冷哼一聲,「廢話。」

人生如棋,她只會當下棋之人,決不為棋中子,任人魚肉!

「可是因為賜婚?」

「知道你還問!」

楚華容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意思十分明了,就是如此!

若不是帝王先以她為棋,觸及她的底線,她也不至于沒事找事,針對一國之君。

決然果斷的話,夾雜著不容忽視的認真。

軒轅玨眉眼微垂,深不可測的鳳眸微斂,方才眸中的欣喜之意漸退,轉而升起的,是另一種莫測的思緒。

屋外,知曉內情的岐凌岐飛兩人聞言,皆是一怔。

岐凌一貫的漫無表情。

岐飛卻是收斂了臉上隨然的笑意。

王妃惱怒帝王,甚至是為了跟帝王作對,選擇與主子合作,扶持帝王忌憚的勢力,一切只為令帝王更加頭疼,這一切,只因王妃以為賜婚的人是帝王……

思及此,岐飛隱約明白了為何主子不直接說歡喜王妃,而僅是答應王妃荒唐的要求,人留在身邊做護衛。

「哥……」

岐飛喚了岐凌一聲,話里盡是心虛。若是王妃知曉,主子才是這旨賜婚的始作俑者,那後果……

岐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冷聲叮囑︰「無知便可。」

主子的事,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

該知曉的知曉,不該知曉的,知曉了,也權當不知。

如此,便可。

岐飛心驚膽顫地應了一句,隨後不放心道︰「那哥,你一定要時常提醒我啊。」書友可以百度︰苦丁香書屋就能找到我們!

否則若他一時嘴快,將事實情況捅了出去,就要遭殃了!

岐凌眼角一抽,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不欲再與岐飛多言一句。

兩人的對話,莫名其妙,離他們幾步之遙的楚華容听得一頭霧水,全然不解他們所言為何事。

不解便不解,楚華揚將分散的深思收了回來,側耳傾听屋內動靜。

須臾,一道怒意十足的女聲陡然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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