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蘭對女兒因為多少年之前的一封破信而惹惱了燕小飛的說法，壓根就不相信。從村小學吃完飯回到家里，娘倆剛踏進屋門，她就問牛翠翠到底怎麼回事，惹得燕小飛那樣生氣。听說因為他動了動手就給人家了一巴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俺的大小姐，咱識點相好不好？」鄭芝蘭臉上的表情，比她自己挨了親生女兒一巴掌還要難看幾分。
「他要還不老實，我還抽他！」牛翠翠義正詞嚴。別看她嘴硬，其實心里早就不這麼想了。但在她老媽的面前，她不能不裝作嫉惡如仇，不然讓當媽的怎麼看她。
「你，你是真不知好歹。在村里還有你爺爺罩著，沒人敢小瞧咱，可一出蛤蟆灣，咱啥也不是。別整天價心里沒數，還真把自己當成皇帝的女兒了。」鄭芝蘭繼續沒完沒了。
別看鄭芝蘭對張蘭芬口口聲聲說不敢攀燕家的高枝，其實心里自有她的小算盤。牛翠翠今年按虛齡說已經十九歲，在鄉下已經是讓人發愁的大姑娘啦。即使明年考學能夠如願以償又能怎麼樣，如今的「金鳳凰」含金量實在微乎其微，在外邊上了幾年學又回家呆著的俯首皆是。而那些大學沒考成，耽誤了找婆家的鄉下姑娘，更是不勝枚舉。女兒前途未卜，讓她這當媽的難免心里著急。退一步講，你即使名牌大學畢業，若能嫁到他們燕家，那也是燒了高香。至于那未來親家母肖淑芬的那些做派，頂多算是城里女人來到鄉下難以避免地耍大牌冒酸氣，無傷大雅。在她眼里，燕小飛若能看上她女兒，那是可喜可賀，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因此，她要求牛翠翠必須懸崖勒馬，迷途知返，立即約上燕小飛去月光下散步談心，以期修復已經出現的裂痕，起碼恢復從前的密切關系；若能進一步繼續發展成親密關系，她當媽的當然求之不得。
其實，鄭芝蘭的想法，正暗合牛翠翠的心意。牛翠翠原本就想一會就溜出去約燕小飛去遛彎，並且一直擔心被她媽發現後會受到阻攔和斥罵。沒想到天隨人願，她心里自然樂不可支。
「您甭叨叨啦，我去還不行嘛！」牛翠翠順水推舟，但卻表現得並不情願。
「這就對了，這才是俺的好閨女！」鄭芝蘭高興地說道。
牛翠翠立即跑到大門底下，給正在家里愁腸百結的燕小飛發了邀請短信。
燕小飛走出大門，一看牛翠翠正在等著他，激動之余放下心來，邊把手里已零碎的手機重新組裝起來，邊朝她跑了過去。牛翠翠說一塊到村外走走，燕小飛點頭如小日本鬼子的「哈伊」，完全同意。他倆小聲說著話，順著胡同往北，很快踏上小飛路，繼續往西走去。
「你為什麼拿我以前的信來說事？我可把這些都快給忘了。」燕小飛對吃飯前牛翠翠拿過去的信來搪塞別人的質問，一直感到莫名其妙，終于逮住機會問了起來。
「你快忘了，那是你的事兒，我可一直保存得好好的。昨天晚上我又拿出來一封封地看了好幾遍。別看錯字連篇，扭七歪八，可越看越愛看。」
「一共幾封，有五封吧？」
「啥人啊，忘得這麼干淨；一共九封。」
「可惜少了點，多點就可以出本‘兩地書’啦。」
「我才感到遺憾呢——你字寫板正了，錯別字也消滅了以後，就再也沒心情給我寫信來了。」
「那不是學習緊給鬧得嘛，哪里還有時間。」
兩人越說越親密，越說越感到有話可說，很快走出了村子。
如銀的一輪彎月雖然已經西斜，但依然照得到處清晰可辨。望著銀白色的廣闊原野，原本就激動不已的燕小飛，突然詩興大發，對著月亮高高舉起兩只手，聲情並茂地吆喝道︰
「都說太陽偉大，
啊——
我要說，
月亮才是我心中的女神，
是你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
啊——
偉大的月亮，
我心中至美的女神，
我要為你歌唱，
我要為你抒寫最華美的篇章。
啊——
偉大的月亮——」
牛翠翠一听燕詩人的即興大作，頓時笑彎了腰，兩只手先是不由自主地從後邊搭在詩人的兩只肩膀上，繼而摟住他的後腰，頭抵在他的後背上，「咯咯」地笑作一團。
燕小飛被牛翠翠突然的舉動驚呆了，嘴里雖然立時停止了喊叫，但高舉的雙手卻遲遲沒有放下來。而牛翠翠也自知失態，急忙松開了雙手，從連衣裙的兜里掏出手絹擦了擦眼里笑出來的淚水，說了聲「咱繼續往前走吧」，接著自己帶頭先往前走去。
「讓你見笑啦，大才女。是不是很蹩腳？」被牛翠翠笑得找不到感覺的燕小飛，趕上前去，兩人並排走在一起，問得十分謙虛。
「挺好的，是挺好的。反正我寫不出來。尤其是你朗誦的氣勢——」
「讓你過獎啦！」
「嘻嘻，就像狼嚎一樣！」
「啊——這麼悲摧呀！」
他倆說笑著走到小飛路的最西頭，越過南北柏油路，走下河堤，來到了嘩嘩流動的河水邊。
燕小飛從前回來的時候，經常和牛翠翠他們一塊來滑冰，那時候的冰層晶瑩剔透，而冰層底下的流水更是清澈見底，他正要問問牛翠翠現在的河水是不是還很干淨，誰知她竟然一頭撲進了他的懷里，把他緊緊地摟抱起來。燕小飛頓時被這來得太過突然和猛烈的幸福所擊倒，手忙腳亂地剛要開始有所表示，他那個部件被牛翠翠身上的關鍵部位一踫，如同火箭被觸動了點火按鈕，立即發射了。他腦袋里「轟」地一聲，這下可丟死人啦，便不顧一切地弓起腰來，把手機錢包從褲兜里模出來扔到草地上。牛翠翠急忙松開手，正想問燕小飛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哪里弄疼他了，燕小飛就帶著身上的一身衣服，連牛皮涼鞋也沒來得及月兌下來，轉過身去，「噗通」跳進了沒膝的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