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悅緊緊盯著這張B超單,心里涌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當他的眸光掃到了單子下方的「胎心正常」的時候,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等到顧夜歌終于尿完從廁所里出來的時候,遠遠地,在廊上,就看見顧子悅保持著剛才的造型站立著不動,他垂著睫毛,情緒辨別不明,宛若一座俊朗高大的雕塑。
「子悅?」
她喚了他一聲,趕緊上前挽起他的胳膊,並將他手里的東西全拿走,拉著他一邊往上午就診的門診辦公室去,一邊故作輕松地跟他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因為,顧夜歌忽然感覺到了,顧子悅情緒的不對勁。
走到婦科門診室的走廊上,那里是男士禁入的地方,顧夜歌沖他甜甜一笑,蒼白的小臉上嵌著兩顆烏黑的大溪地珍珠,熠熠生輝,仿佛臉上是悲傷到極致的,可是眼里是流光溢彩的。
這一幕深深刻在了顧子悅的心上。
他知道,她的心里,其實比他還要苦,而她這一次選擇做掉這個孩子,也完全是為了他。
當顧夜歌的倩影徹底消失在走廊上,顧子悅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眶剎那間就紅了。曾幾何時他在做夢的時候都會期盼著,上蒼能夠可憐可憐他的一片痴心,讓她多看他一眼。如今,她不僅多看了他一眼,還把自己無條件地交給了他,甚至,想著要為了他好,而打掉一個孩子。
顧子悅就這樣掉下一滴淚。
他想,如果不是他那夜摟著她,威脅她,說什麼她就是他的全世界,她一走,他不是瘋就是死。如果不是他這樣死死賴著她,也許她真的就狠狠心大著肚子跑掉了。
如果不是他明知她現在成了他妹妹,還非要抓著她不放,非要追求她,還說什麼寧可不要婚姻也要一輩子廝守在一起,現在面對她懷孕的現實,她又何苦要受這樣的罪?
說來說去,他最想要珍惜守護的女人,卻因為他的深愛而遭到傷害,才會被一步步連累到現在這個地步!
顧子悅腦子很亂,他睜眼閉眼全是剛才單子上那一團模糊的小陰影,那麼小的一團,居然會是個小生命!
他回想起單子下面寫的「胎心正常」,忽然心髒重重地頓了一下,如夢初醒般,腦子里浮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等了約有十五分鐘,顧夜歌從里面出來了。
她神情非常疲憊,見到顧子悅後,甚至來不及說什麼,就一頭扎進他懷里,閉上了雙眼。
顧子悅輕輕擁著她,疼惜的目光眷念地掃過她蒼白的面頰,忽然覺得她此刻像極了一只易碎的玻璃女圭女圭。
「小夜。」
听見他喚自己,顧夜歌終于挪了挪腦袋,揚起下巴盯著他︰「醫生說,現在的藥流都做不干淨,最後還是要清宮,而且藥流還要住院,很麻煩。人流的話,要在胎兒45天左右做是最合適的,而我現在還差一個禮拜,也就是說,醫生讓我今天先回家,等胎兒再長一個禮拜,再來做人流。」
她的聲音虛空飄渺,仿佛夢境,而她的面頰明顯疲憊,嘴角卻始終淡淡地帶著絲絲笑意。
顧子悅盯著她這幅模樣,知道,她是怕他胡思亂想,或者過多自責,所以才會盡全力表現出自己輕松愉快的樣子。
可是,她此刻越是強顏歡笑,他的心里就越是疼痛難忍。
喉結動了動,顧子悅深吸一口氣,然後直接打橫抱著顧夜歌就走出了醫院。
坐在車里,顧子悅親自為她系好安全帶,回身坐好的一刻,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小夜,我有個想法,想跟你商量。」
她眨眨眼,笑的傾國傾城,就連語氣里,也是前所未有的寵溺︰「你說吧。」
是的,顧子悅沒听錯,她在用一種很寵溺的口吻,對他說話。
他的唇瓣微微一顫,隨即深吸一口氣道︰「我看見今天B超的單子上寫的是胎心正常,所以,我想,不如我們先別做人流了,我們可以一直按照流程做胎檢,如果這本就是個健康可愛的寶寶,就這樣被我們扼殺了,豈不是太,太過殘忍?」
顧夜歌靜靜看著他,不語。
說心里話,此刻顧子悅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她心里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
但是,且不說他們之間生下健康的孩子的幾率幾乎為0,單說胎兒在女人的肚子里一天天大了,一周後過了最合適的時間沒有去做人流的話,後面發現有問題再說不做,那就不是人流能解決的,而是要引產的。
顧夜歌知道這些常識,但是想來顧子悅是第一次做父親,所以他根本不懂得這些。
一旦做引產,那麼顧夜歌身體上所要遭受的痛苦,比起無痛人流來說,何止千百倍?
她淡淡笑著,抬手輕輕撫上顧子悅的下巴,指尖溫柔地婆娑著他的胡茬,沒有說話。
顧子悅急了,抬手摁住她的小爪,眼里流淌過分明的緊張︰「可以嗎?」
他不知道要怎麼跟顧夜歌解釋自己現在的感覺,但是他滿腦子都是那一小團的陰影,他真的有些割舍不下,尤其,那還是她為他懷的寶寶。
顧夜歌眸光閃爍,心知一旦答應,自己將來必定要受引產的罪。
卻還是,寵溺地笑了笑,嘴角一彎︰「好啊。」
顧子悅滿心歡喜,感動的雙眼透著淚光,他傾身上前輕輕吻著她的額頭,嘴里不斷呢喃著︰「寶貝,小夜,我的寶貝,你真好,我愛你。」
親吻了好一陣,顧夜歌的臉上似乎沒有一塊被他的雙唇遺漏過的地方,他這才舍得將她放開,然後開心地跟個孩子一樣,發動引擎,將車子開出了醫院的停車場。
顧夜歌靜靜看著他開心地像個孩子般手舞足蹈的畫面,心里一下子滿滿的。
她知道,只要是他開口的要求,她都不會再拒絕。因為,她愛他,也因為,他值得。
「想吃什麼?一定餓壞了吧,我帶你去吃大餐吧。」
顧子悅滿心歡喜地計劃著,顧夜歌卻搖搖頭道︰「子悅,我想去喝粥,忽然想喝山藥粥,而且,我不想回顧廊了,我的身子不適合再回去,我怕萬一身子反應的時候,說吐就吐了,畢竟家里的長輩都是過來人,都會看出來的。」
她毫不掩飾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顧子悅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說別的,單說自己今天若不是替她擋了顧羽依灑過來的熱粥,那麼小夜,那後果,他都有些不敢想。
「確實,不能讓你跟依依那個瘋子住在一起了。」顧子悅說著說著,扭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忐忑道︰「那個,她上次自殺,我救了她,你還生我的氣嗎?」
此刻窗外的梧桐樹葉片片翩然,在微風中肆意起舞,最後飄落在顧夜歌眼前的擋風玻璃上,卡在了雨刷器上,她的一雙美目落在這片葉子上,心想,當初她的魂魄,是不是也剛好落在了顧夜歌的身上,所以才有了她的現在?
緣生緣淺,緣起緣滅,仿佛一切真的有定數。
「我不怪你,雖然當時心里不甘,但是我知道,她怎麼說也是你親妹妹,你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顧夜歌淡淡說著,伸手放下了些許車窗,讓涼爽的秋風絲絲灌入,理清她的思緒。
可是,只過了兩三秒,車窗就被顧子悅在他主控的那邊關上,並且鎖死了︰「不要吹風,孕婦不能感冒的。」
顧夜歌側眸看著窗外,沒有說話。
一時間,顧子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忽然,他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小夜,你是不是又反胃了,想吐,暈車了?」
不然,她干嘛要降下車窗吹冷風呢?
顧夜歌哭笑不得地轉過腦袋看著他︰「我就是忽然有些多愁善感而已。對了,你的燙傷藥還在顧廊,我們什麼時候回療養院去?」
顧子悅想了想,俊逸的眉宇終于顯出一絲褶皺︰「我想,你還是要跟我回去跟家里人打個招呼的,不然一聲不響就走了,他們會懷疑。尤其小夜,今天還是爺爺告訴我,你在這里看婦科,我才會趕過來的。你有沒有什麼借口可以回去回復爺爺的?」
「爺爺?」顧夜歌聞言一驚,詫異地瞪著他︰「爺爺怎麼會知道?」
這時候,顧子悅的車已經停在了一家有名的粥屋門口,拉上手剎,他雲淡風輕地看著她︰「爺爺說,是有熟人看見了告訴他的。」
一時間,車里的氛圍格外靜謐。
相對無言了好一會兒,顧夜歌挑了挑眉︰「你信嗎?」
顧子悅嘴角一彎︰「我只是想不明白,爺爺干嘛要找人跟著你。」
顧夜歌眨眨眼,說實話,她也搞不清楚這老爺子心里在想什麼,不過對于她今天來醫院的借口,心里,已經有了好主意。
解開自己胸前的安全帶,她打開車門的一瞬扭頭對他說︰「下來吧,先吃東西,吃完才有力氣想事情。」
「呵呵。」顧子悅隨她一起下車,關上車門的一瞬,剛好看見于浩從粥屋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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