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
顧子悅憐惜地抱住她瑟瑟發抖的身子,這才驚覺,她渾身的顫抖與面色的蒼白不似作假。
莫名,顧羽依房門的方向傳來一股涼氣,他驚得猛然回頭,嚇得自己差點驚掉了下巴!
顧羽依上吊了!
「依依!」
顧子悅大喝一聲,迅速放開小夜,然後沖上前去跳到床上去抱住顧羽依的身子,把她往上托起,並且嘗試著去解掉她脖子上的枷鎖。
顧夜歌看著那條名牌的圍巾,一頭拴在吊燈上,一頭栓在顧羽依的脖子上,驚嚇到的同時,心里掠過一抹快意!
這個女人,設計殘忍歹毒地害死了她跟小杰,難道還不該死?
可是面對顧子悅奮力搶救顧羽依的畫面,顧夜歌心里也明白,顧子悅終究是善良的,不管怎樣,顧羽依還是他的妹妹。
心頭百感交集,思緒紊亂,就看著顧子悅忽然抬頭沖著她︰「小夜!還愣在那里干嘛?!快點叫人上來幫忙!要出人命了!」
顧夜歌情緒不明地看了顧子悅一眼,隨即點點頭︰「哦。」
應完聲,她有些慌亂地沖到二樓的樓梯口,對著樓下的幾個還在仰脖觀望的人大喊著︰「快!快!不好了,姐姐上吊自殺了!快來幫忙啊!」
原本靜謐等待樓上動靜的大廳,瞬間炸開了鍋,顧天凌聞言第一個沖上了樓梯。
談歡已經嚇得腿軟,下意識要暈倒,被一旁的女佣給扶住了。
顧遼面色鐵青,顯然听見這個消息也相當震驚,但是他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緊蹙著眉頭也往樓上而來。
顧夜歌看著顧天凌從自己眼前疾馳而過鑽進了顧羽依的房里,便乖巧而焦急地站在樓梯口等爺爺上來。
顧遼上樓後看她面色蒼白,急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忍不住拍拍她的背︰「小夜別怕,沒事的,你在這里等著,爺爺去看看。」
顧夜歌就那樣靜靜站在樓梯口,看著顧家的三個男人前後進了那扇門,時間仿佛就這樣靜止了,一道是很長的走廊,加上一扇大開著,卻不明情勢的門,仿佛瞬間隔絕了兩個世界。
顧夜歌的雙臂自然下垂,雙手緊握成拳。
她在想,就讓顧羽依死掉吧!救不活了!救不活了!
不是她不夠善良,而是心頭的冤屈與憤恨積累的太過沉重,如果不是重遇了顧子悅,讓她感受到新生的希望,怕是她此刻每夜午夜夢回,都是在那樣可怕的噩夢里驚醒的!
咬著牙,顧夜歌一遍遍祈禱︰讓顧羽依去死吧!
談歡平穩了呼吸之後,在女佣的攙扶下流著眼淚緩緩上樓,她看見小女兒雙手握拳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門口,還以為她嚇壞了,以為她跟自己一樣,心疼顧羽依。
她伸出手去將顧夜歌緊緊抱在懷里,現在房間里的那一幕,她自己都不敢去看,又何況這個剛剛成年的孩子,給姐姐送湯開門的一瞬,看見姐姐上吊的畫面,一定嚇傻了吧。
談歡滿心憐惜,她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了,二女兒尋死覓活,小女兒屢受驚嚇。
「小夜~要是你姐姐沒事的話,你跟你姐姐,你們都跟媽媽出國去吧,我們不在這里呆了。」談歡哽咽著說著,心里滿是抱怨,如果她的女兒們從來不曾遇見過一個叫做于浩的男人,那麼今天的一切悲劇都可以徹底避免。
顧夜歌被談歡擁在懷里,她什麼也沒听見,目光依舊緊緊盯著那扇門,她在等,等一個結果,說她惡毒也好,殘忍也好,她要等著听見里面的三個男人說,顧羽依已經救不活的消息!
有那麼一瞬間,顧夜歌挺恨自己。
恨自己剛剛打開姐姐房間門的時候,怎麼就本能地被嚇到然後尖叫著躲開了?
她要是忍著該多好,這種時候,時間對于顧羽依來說,就是決定生死的!
如果她忍著不叫,呆呆看著,看傻了一下,等到顧羽依死透了,她再嚇得大叫,又有誰會怪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約又過了兩三分鐘,顧子悅忽然從門口探出個頭來沖著她們說︰「給二小姐倒杯溫水過來!」
女佣應聲,趕緊照辦。
而顧夜歌卻因此絕望地閉上了雙眼,眼眶里噙著的淚,終于抑制不住地墜落。
她在心里悲寂地大喊︰「小杰,媽媽沒能給你報仇,殺了我們的那個女人,又活了。」
她情緒失控地窩在談歡懷里失聲痛哭了起來,緊接著,兩眼一黑,暈倒了。
談歡驚覺小女兒就這樣軟下來的身子,嚇了一大跳,看著她緊閉的雙眼,趕緊扶住她緩緩蹲在地上抱著她,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臉,一邊大喊︰「小夜!小夜!你不要嚇媽媽!小夜!」
顧子悅聞言迅速從顧羽依的房間里竄了出來,他看見暈倒在媽媽懷里的小夜,整個人慌了!三兩步沖了過去,他試探性模了模小夜的鼻息,隨即嘆了口氣,「應該只是暈過去了。」
他趕緊從媽媽懷里抱過小夜的身子,然後將她送回房間放在大床上,伸手就月兌了小夜的外套,甚至雙手還探到小夜的背後去,解開了她內衣的扣子。
談歡在一旁看的瞪大了眼楮︰「子悅,你?」
顧子悅這才想起來,媽媽是一直跟著的,他眨眨眼,泰然自若地將小夜的身子放好,一邊拉過她的一只手給她用力掐著虎口,一邊一本正經道︰「這是急救常識。」
談歡看著他給小夜掐了掐虎口又掐了掐人中,長出一口氣,心知是她自己想多了,都這種時候了,救人最要緊,人家落水的還有人工呼吸呢,解個內衣的扣子算什麼。
很快,顧夜歌的睫毛顫了顫,睜開雙眼之前,她的眼眶里再次流下兩行淚,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著︰「小杰,媽媽沒能給你報仇,小杰,那個殺人凶手她沒死!」
談歡站在床頭,她本來就不明就里,加上小夜說話很模糊,她根本听不清。
可是顧子悅卻始終守候在小夜的床頭,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此接近,而小夜所有的過往他都懂。所以,當她微顫著睫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子悅的心,狠狠抖落了一下!
他怎會不清楚,剛才幾個人費了那麼大力氣搶救回來的顧羽依,如果不是他最先去救,顧羽依必定是死了。
可是,他又豈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妹妹在自己眼前自殺而不管?
就算知道她的罪行,但是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鼻子一酸,顧子悅面對眼前這樣的小夜,滿是愧疚,又充滿心疼。
顧夜歌終于完全地睜開了雙眼,她看著顧子悅就在自己面前,眨眨眼,輕聲問了句︰「顧羽依她,被救活了?」
顧子悅蹙著眉,面色復雜地看著她,沉吟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他手里緊緊握著她的一雙手,就好像此刻,已經把自己全部的靈魂跟一整顆心都交到了她的手心里一樣。
談歡抽了抽鼻子,擦擦眼淚,哽咽著︰「小夜,你,你好好休息,你姐姐沒事了,你別太擔心了,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
顧夜歌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眼眶里滿是渙散的眸光︰「我知道了媽媽,我想要睡一會兒,你跟哥哥都出去吧,去看看姐姐吧,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說完,她不管顧子悅使了多大力氣,硬是從他的手里抽走了自己的雙手,然後落寞地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眼。
一瞬間,顧子悅的心宛若掉進了無底的深淵!
他痴痴凝望著小夜的背影,看著她蒼白落寞的側臉,只覺得整個靈魂都在撕扯著!
「子悅,我們出去吧,小夜需要好好休息。」
談歡走到門口,發現兒子還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不由催促起來。而顧子悅被談歡一催,似乎更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他捏緊了拳頭,任由指甲深深陷進了肉里,也緩解不了此刻心頭的憋屈。
深吸一口氣,他緩聲說著︰「你好好休息,我過會兒來看你。」
高大的身影剛剛站起來,床上的人兒忽然說話了︰「不必了!我很累,現在也很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顧子悅的身子在空氣里微頓了兩秒,喉結動了動,終是保持平靜自然地在談歡的注視下緩緩離去。
談歡看著小女兒孤單害怕的樣子,給她留了一盞燈,替她關上了門。
閉上眼,顧夜歌安靜地躺在床上,耳邊,門外,空氣里還能听得見一陣陣忙碌而細碎的腳步聲,她知道,不管顧羽依做了什麼,她還是顧家的二小姐,還是顧家的血脈,他們不會不管她,不會看著她死。
咬著唇,顧夜歌心頭想著自己才三歲的兒子天真萌態,想著他最後在車里熟睡安詳的小臉,她的心,一下比一下抽疼的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當窗外的月光早已爬上枝頭,最後躲入雲霄,顧家宅子里,忽然再次傳出一道犀利的女聲尖叫聲。
索性顧家是在秦淮河畔落座的獨立大宅,不像公寓樓那樣還有左鄰右舍,不然,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晚上,早就有人報警把警察給請來了。
談歡是最先沖到顧夜歌的房間的。
她今晚本是听從顧天凌的話,害怕顧羽依再次想不開,于是就留在了二女兒房間陪著二女兒一起休息,可是,沒想到半夜的時候,二女兒這邊沒什麼動靜,小女兒在房里尖叫了起來。
她迅速開門沖到對面小女兒的房間,就看見小女兒一個人痴痴呆呆地坐在床上,雙手緊緊捧著被子,她的面色蒼白而微帶扭曲,似乎是剛才夢見了什麼特別殘酷而驚恐的事情。
「小夜~」
談歡心疼地上前,抬手將她擁入懷里,看著這個稚女敕而渾身微顫的孩子,心疼的不是一點半點的。
「小夜,是不是做噩夢了?小夜?」
談歡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發現小夜的思緒還沒回籠,似乎依舊陷在什麼恐怖的幻想中。
「小夜!」
顧子悅穿著睡衣緊跟著就沖了進來,他三兩下爬上了床,半跪半坐在小夜面前,憐惜地伸手擦去她額角的冷汗,然後抓住她的小手,用力掐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疼痛瞬間讓顧夜歌清醒了過來。
她左右看了一眼緊張兮兮盯著她的兩個人,然後長出一口氣,伸手自己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沒事了,我沒事了,做噩夢而已,你們回去吧。」
顧天凌跟顧遼也步履匆匆地趕到了門口,一圈人看著面色慘白臉冒虛汗的顧夜歌,都無奈而充滿疼惜。
顧子悅看著顧夜歌這樣,不由想起之前她剛重生那會兒,整晚整晚做噩夢的情形。
他眨眨眼,看了眼談歡︰「媽媽,你還是去對面陪著依依睡吧,我留下陪著小夜。」
說完,他又看了眼顧遼跟顧天凌︰「爺爺,爸爸,你們都回去吧,我來陪著小夜。」
這一會兒,談歡終于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了。雖說兄妹倆在一起呆一晚上也不算什麼,但是兒子對小女兒的寵*,似乎已經超出了一般的哥哥對妹妹的了。
「子悅,不然你去陪依依,我來陪小夜吧!」
談歡嘴上這樣說著,心下想著,家里都已經因為于浩這個渣男而搞得一團亂了,要是再出了兄妹亂淪這種事情,顧家就徹底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多心了,談歡嘆了口氣,看著顧子悅不肯動一下的架勢,又說︰「子悅,你去守著依依吧,我來陪小夜。」
顧子悅沒有說話,只是面色復雜地看著小夜蒼白的臉,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緊張與關懷那麼明顯,是談歡跟這個兒子相處了多年卻從未見過的。
少頃,顧子悅說︰「媽媽,我留下陪小夜,你去看著依依吧!」
因為顧子悅的堅持,這一下,連顧天凌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談歡跟顧天凌看著顧子悅跟顧夜歌的眼神,不由都開始微微變了變味道,帶著一絲探究,一絲猶豫還有一絲質疑。
顧夜歌眨眨眼,她一向敏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立刻拉了拉談歡的手臂道︰「媽媽,我不要人照顧,剛才只是做噩夢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想來是今天一天家里發生太多事情,才會這樣的。你還是去陪姐姐吧。」
說完,她略顯憔悴的小臉看了看爺爺跟爸爸,至始至終都沒有掃過一眼顧子悅。
「爺爺,爸爸,哥哥,我沒事的,真的,我不需要誰留下來照顧我,陪著我,你們都回去吧!」
顧天凌看著小女兒稚氣倔強的小臉,心里五味雜陳,明明是從小最被寵*長大的,不但不驕縱,不任性,反而比大她兩三歲的姐姐還要溫柔懂事識大體。
也就是她的懂事,讓他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多想了,就算兒子對小女兒的心思不單純,小女兒也不會做出什麼不應該的事情。
他揚唇沖著小女兒從未有過的寵溺一笑,柔聲說著︰「那好,我們都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看了眼談歡︰「歡歡,依依那邊情緒不穩定,你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吧,別再出什麼事情了。」
談歡伸手模模小夜的臉,依依不舍地起身,然後去了對面。
顧遼看了眼顧子悅深情的模樣,嘆了口氣,對顧夜歌說︰「小夜,今天家里確實發生太多事情了,你一個人睡爺爺還是不放心,就讓你大哥留下吧,在你床邊鋪個地鋪,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
在顧遼眼里,顧夜歌畢竟還小,親眼看見姐姐上吊的畫面,不嚇死才怪。
顧天凌聞言卻是蹙眉,看了眼父親︰「爸爸,這個,不方便吧,子悅雖說是小夜的大哥,可是他們都長大了。」
顧天凌的話還沒說完,顧遼就立即板起臉來,幽深的眸光散發著不容反駁的寒光︰「妹妹晚上做噩夢,哥哥在妹妹床邊鋪個地鋪守著妹妹,這有什麼可小題大做的?」
一句話,堵得顧天凌說不出話來,也讓顧夜歌領略到顧遼因為顧天凌而生出的怒意,閉嘴,不敢再提不要哥哥陪著的事情。
顧天凌不再說什麼,隨著顧遼一起出了門,顧遼看了眼他們,若有所思,臨走前還輕輕幫他們把門帶上了。
房里的空氣一下子又變得寧靜而詭異,糾結的曖昧肆掠著顧子悅的五髒六腑,他依舊那樣半跪半坐在顧夜歌的床上,痴痴看著她。
半晌,他沙啞著開口︰「對不起。」
顧夜歌眨眨眼,一雙大眼雲淡風輕地盯著眼前的碎花被罩︰「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干嘛要跟我手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柔和,低垂著睫毛的樣子也很恬靜溫柔,可是,語氣里的疏離,卻讓顧子悅感到無比抓狂。
他蹙了蹙眉,理所當然地坐起身來就要拉開她身側的被子,想要鑽進去,顧夜歌卻小手一擋,慢悠悠地說著︰「爺爺說的是,讓你在我床邊打地鋪。」
只這一下,顧子悅肯定了,這丫頭是跟他產生心結了。
他松開手,退回去,規規矩矩地坐在床邊,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可是顧夜歌從頭至尾就沒看他一眼,擁著被子睡了下去,閉上眼,听不出感情地說著︰「我睡了,你要打地鋪,自己打,別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