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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傳 第二十六章 御龍大道

劍十三聞言,忽然抬頭望去,見師傅正注視著自己,眼光里充滿著慈父般的關愛,而那把天下聞名,讓無數奸邪之徒聞風喪膽的「天雷劍」正托在師傅寬大的左掌上,遞到自己的面前。

劍十三從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他只知道母親叫葉婉娘,是個為慈惠庵漿衣的普通僕婦,體弱多病,為了能夠養家糊口,撫養自己,時常忙到三五更還不能入睡。如果不是有靜惠師太時常接濟的草藥,恐怕年年都過不了北方嚴寒的冬天。而自己孤苦伶仃,從四五歲懂事的那天起就幫母親收拾舊衣裳,到山上撿些枯枝,山坡耬點干草作柴火,曬些干菜好過冬。

在他的記憶里,那絕對是一個昏暗的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童年︰他不記得自己是否吃過一頓飽飯,不記得自己是否有過一個兒時玩伴,不記得自己何時曾經開心地笑過,何時被同齡人瞧得上眼。每次他走過村子里的店鋪的時候,他都會告訴自己,一定不要抬頭,千萬不要張望,只要抬起頭,自己就會被人嘲笑,就會被人看不起。

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一段灰色傷痛的記憶。直到那一年,事情才有了點轉機。在他七歲的時候忽然家里來了一群人,緊接著他們母子就搬到了鎮里的豪門大宅里,他有了一個官拜清江鎮宣撫使的舅舅,而後他就被那個從天而降的舅舅葉晨風帶到了尋道館,幾個月後就拜了劍無心為師,成了劍神的關門弟子。

十年磨一劍,鋒刃未曾試。他還清楚地記得他殺的第一個人是在回清江的路上,在自己十七歲生日那天。當自己手中那把銀霜劍從胖子的喉結上收回的時候,胖子的眼神中流露的還是那種驚惶無助不能置信的神情。為了那慘死在路上的旅客,為了無助申吟的老人,那一天,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十三,還是十四個魔魂殿的人,他陷入了殺戮的瘋狂之中,直到他看見了她。

那一次他遍體鱗傷差點死掉,但他也借機突破了「暴風一劍」的境地,到達了渾然天成的「天地一劍」的大成境界。那真的是一種莫可名狀,不可言諭的奇妙感覺,彷佛經歷了千百萬世的輪回,就是他一直在苦苦等待的,那種要他奉獻自己一切去獻祭的感覺。

沒有是非對錯,沒有借口理由,可能對他而言,生命的最大意義就是在等待著與鳳凰相遇這一刻的來臨。那驚天一戰的玄奇,那個暴風飛揚的黃昏,成就了他心中苦苦追尋最美好的初戀。他至今還清楚記得那個無限曼妙的身影,記得那恍惚夢里猶在心中的絕世容顏。

一晃三年,他已經成了新一代的劍神。而蘊藏心中那永遠的痛苦,恐怕能了解自己的只有師傅和娘親。天南魔魂是異邦外族,中原劍宗是龍國忠臣,接受了這象征無上榮耀和權力的天雷劍,為了肩上這沉甸甸的責任,是不是就一定要割舍心中最傷痛的愛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時間,是不是就一定要一個人默默地承受失去愛人的無助和傷心?

接受了師傅的這把劍,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對鳳凰愛的永恆,還有他曾經熱情如火的生命。而他得到的又是什麼?光輝和榮耀對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權力和地位根本不能與鳳凰比肩,真正震撼他的是肩頭沉甸甸的責任。他再也不是個天馬行空,任俠自由的人,他的身上背負的是劍宗十萬弟子的前程,還有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是劍宗流派的傳承,還有成為軍中統帥的美夢。

回首前塵,他還記得童年在清江遇到的那個孤苦老人,還記得臨江高歌的漁翁,還記得對自己情深似海的歌仙,還記得冥王無極對自己的怒罵呵斥,還記得烈火對自己的侮辱挑釁。

他知道師傅對自己的疼愛,也知道師傅並不是真的那麼無情。他感謝師傅給了他回家的路,也曾經怨恨師傅把自己推上了這不歸的征途。

如果自己只是那個山村野店的小孩子,也許會平平安安過完一生,有一個賢惠的妻子,有兒子孫子,自己死後會被他們記住,祭拜的時候也會抬頭看牌位上的姓名。然而百年後當他們也被遺忘的時候,自己也會被這世界徹底遺忘;而如果承繼了劍宗宗主的位子,將會永遠得不到心愛的女人,自己將永遠置身于風頭浪尖,為了劍宗的生存,與各色人等爭斗不休。也許明天就會死去,但是自己的名字會被所有的龍國人記住,記住這曾經手持三尺劍,威赫天下的劍道大宗師。

已經失去了心愛的女人,他不能再忍心傷害疼他愛他的師尊!

斜陽晚照,英雄暮年。

「師傅,風三先生托我給你帶了一封信。」道完,劍十三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紙,雙手遞給了劍無心。

劍無心哈哈一笑道︰「十三,他的意思為師已經知道了。你能答應師傅,師傅真的很開心。來來來,師傅先為你引見幾位野老山上的老友遺族。」劍無心右手接過信紙,順勢將左手中天雷劍交在劍十三手中,復把那信紙迎風一展,化為縹緲輕煙。

劍十三將自己的銀霜劍斜插身後,單手提天雷劍,隨劍無心一同去往山後小屋。

寶通禪寺。

「遙想當年賞花時,一葉一瓣欲相知。如今碌碌奔波苦,落花滿地無人拾。」

八月里遍地開的都是桂花,風行和老和尚沿著寺後的山路漫步,欣賞著路邊樹上飄香的桂花。兩人來到一處散碎桂花落地處,風行忽然心頭莫名傷感,張口吟出一首詩來。

「月中桂子落,天香雲外飄。」老和尚呵呵一笑,似是不欲讓風行專美于前,輾轉之間竟也吟出半句詩來。

風行聞言苦笑一聲,回望老和尚捉狹問道︰「龍王可真是風趣雅人,你看如今天色尚明,哪里卻來的月光?」

老和尚笑了笑道︰「風三先生取笑了。我是一介武夫,學的是刀槍棍棒,會的是領兵打仗,對這吟風弄月,附庸風雅的東西卻是知之甚少,連這句都是往常年來賞花的時候听別人說的。」

風行笑道︰「龍王真是爽利,月中桂子指的是日期,可不是月光哦。」

老和尚無奈道︰「你莫耍弄我了,我這粗鄙之人,怎比得上你們這些風才子?」

風行回道︰「龍王太過自謙了,誰不知曉龍王是文武全才,當年你們‘黑白無常’兄弟四人在京城可是大大有名,風花雪月過的無比快活啊!」

老和尚苦笑一聲,並不再言語,與那風行找了塊干淨地方坐下,兩眼望著山腰的寺院,忽然問道︰「你說今年中秋龍武會不會來五龍封禪?」

寶通禪寺建在山半腰里,而五龍山頂算是龍國的一大禁地,每逢新皇登基都要來五龍山舉行封禪大典。如今龍武登基將近一年,都未來此封禪,實在是令人費解。

風行沉吟片刻道︰「應該不會,中秋時照舊例龍國皇族會聚集一處,賞花看月,詩酒調情,怎麼會在中秋興師動眾來此封禪呢?而且封禪之前半月便要通知寶通禪寺封山,今日已經是龍歷八月初八,即使龍武想來封禪,恐怕現在開始準備都來不及了。而且龍武貪生怕死,自從年前登基後就未出京城一步,更不可能在護衛最薄弱的時候來此封禪。」

老和尚搖了搖頭,從地上撿起塊小石頭在手里玩弄,大為不然道︰「那倒不一定,龍國帝王如果不舉行封禪大典,他的威信就會大跌,意味著他得不到上天的垂賜,皇族長老也不會支持他。龍武此人,據我所知,行事雖然高深莫測,但也是有跡可尋。」

風行疑道︰「莫非他是想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惑人耳目的技倆雖然高明,但龍國的世家大族難道都是笨蛋,會任由他玩弄施展?」

老和尚一嘬嘴冷笑道︰「世家大族只求能保住自家的權勢,哪里會管是哪個皇帝坐龍庭?你可能對龍武他的為人不太了解。以他的手段,京城之中敢反對他的恐怕是少之又少。龍武他雖對軍中將領位高權重早有不滿,欲除之而後快,但卻能一直隱忍不發,且對我等百般拉攏。龍文多次欲奪我兵權,反倒是他經常為我說好話。在廢太子一事中,我也曾經代表軍中將領庭議之時支持過他。我當時雖然覺得他陰險狡詐,但是值此多事之秋,龍國確實需要由一個強力人物來統領。他大哥龍野長雖然宅心仁厚,忠孝兩全,但是他生性過于軟弱,只能做盛世之主,而絕非亂世之梟雄。所以當年我支持龍文廢黜了他,改立龍野剛為儲君。」

風行點頭道︰「龍王當時的想法,風行能夠理解。」

老和尚一鎖眉頭,嘆道︰「我不成想,龍野剛他弒父登位以後,只知安插親信,鏟除異己,弄得朝綱不整,龍國局勢一片混亂。現在我龍國國勢日衰,居然比他老子在位時還不如,真是令人寒心!」

風行訝道︰「龍武弒父登基?啊,我雖然也曾經收到線報,但以為不過是流言,經龍王一說,似乎還真有這事。既然龍武為人如此狡詐,他確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五龍山。封禪之後,他剛好可以假借天威,收復山東三鎮。如果不是白龍將軍早有預防,恐怕龍武已經得手了。」

老和尚哂道︰「他終究是弒父奪位,心中恐慌,恐怕有朝一日陰謀敗露,必先鏟除異己,到處安排親信。年前他登基後,必定對京城進行了一番清洗。如今他騰出手來,要對鎮邊大將動手了。」

風行沉默片刻,續道︰「龍武他此時對山東下手,那麼山西,江南恐怕都不能幸免。河北三鎮是道門的勢力範圍,他與道門關系密切,相信不會有大的變動。即便如此,他的這番舉動,定會寒了老臣子的心,看白龍將軍的反應,說不定這天下果真會四分五裂。此真生死存亡之秋啊。如今局勢危急,我們是否應該立刻去往京城,阻止龍武封禪五龍?」

老和尚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龍武對山東三鎮素有不滿,先下手除掉白龍也許會收到殺雞儆猴的效果。但他此番失手,可能會亂了陣腳,不知道下一步的矛頭會轉向何方?」

風行站起身來,朝西邊望去,夕陽晚照,紅霞遍天。

老和尚眼望山下,續道︰「風先生,此次要麻煩你回太原一趟了。山西局勢不明,你可以先回太原與風大先生商量下,把山西局勢穩住。只要山東山西穩住了,龍武他本事再大,也翻騰不起什麼浪花來!」

風行微一笑問道︰「龍王要趕我走?呵呵,山西的地盤是那麼容易動的嗎?前次我二哥傳信給我,說山西一切平安,不勞我掛念。我想就皇城密衙那些人,我大風堂還是可以鎮的住他們的。」

老和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撿了朵桂花,站起身來,聞了聞香味道︰「若到京城,依我們的腳程,一天足矣。這幾日我欲與玄苦師兄商量些事情,不能陪風先生,風先生不妨在這寺里周圍到處走走,天下第一名剎,風景還是不錯的。」

風行聞言微怒道︰「龍王你還是不肯輕信我啊!你與玄苦上師有什麼機密事情要做?你支開風行,無非是怕我走漏風聲罷了。前日里,風行還把你當個朋友,想把自己這條賤命賣給你,哪想到居然換來這般小人下場!」

老和尚忙道︰「風先生不要誤會,只是因為這是老衲的私事,所以不便麻煩風先生。老衲前幾日已經悟通了無上神通,希望這幾天能進般若堂與師兄探討個究竟明白,實在不干信不信任風先生的事。風先生舍命陪我,老衲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對風先生猜忌?」

風行更怒道︰「果真這麼簡單麼?昨日你在山下講經亭還說到寺里對我講明緣由,昨夜你言而無信,說要陪伴徒弟,好,風行信了你。今日風行厚臉邀你賞花,不過是想知道龍王你的真實想法,好決定自己是否能為龍王的大業盡一份自己的力量。想不到龍王卻拿風行當傻瓜,只管說些不三不四,不清不楚的話來搪塞風行。好好好,風行也不是那麼厚顏無恥的人,龍王咱們就此別過了!」

老和尚拉住風行,仰天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我說與你知曉罷。」

風行听完老和尚細細訴說的一段言語,不禁心潮涌動,早把適才的不快拋之腦後,長身一拜道︰「風行錯怪龍王了,听憑龍王處置。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我感覺龍王有很多事情都瞞著風行,所以適才才怒不可遏。龍王請放心,以後風行這條命就是龍王的了,風行願听龍王驅馳調遣!」

老和尚搖搖頭,扶起風行道︰「你我平輩,做過兄弟即可,不必太拘泥這些俗套禮儀了。」

風行點頭道︰「龍王既然真心待我,我便把自己對局勢的看法告知龍王。據我推測,龍武他定會在月圓之夜封禪五龍的。而且最大的可能是龍武已經來到五龍山,只是我們都不知曉他的藏身之所。他是那種不達目的決不死心的人,恐怕皇城密衙已經報告了他此次山東之行損失慘重。他若想迅速平定山東,不得不依靠煉獄的力量。依風帥九幽的跋扈性子,得知九滅九殺之死一定會讓他暴跳如雷,他肯定會親來五龍山尋仇。龍武得到九幽的助力,沒理由不來封禪的。以九幽的恐怖實力,即使是三大宗師親來也未必討的好處去。」

老和尚撫掌大笑道︰「天幸風先生助我,我的計劃又多幾成勝算。不知風先生能否猜到夜某的下一步如何行動呢?」

風行一拱手道︰「龍王的意思莫不是要去京城來個圍魏救趙?」

老和尚笑道︰「知我者風行也!不錯,他來山東,我們就去直隸。我要讓龍武在回京城以後寸步難行!」

風行微微一笑,捉狹問道︰「這次龍王不會再騙在下了吧。」

老和尚老臉一紅道︰「我哪里騙過你來著。其實夜某自經過那場浩劫之後,這些年來委實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過風先生請放心,夜某絕對不會對不起自己的兄弟朋友的。其他事情,我們路上再說。風先生,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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