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第八十八章,認明方向的孫側妃
安陵公主入都城可謂轟轟烈烈,當天減去嬪妃一半用度,給大將軍**水定了謀逆罪名,罷免兩個御史三個大夫,更換各部主事等五、六人,博得了一個清名,又得了一堆罵名。
待晚才出宮,許王戲問她︰「可還記得家中的路?」
換來紀沉魚一個白眼︰「家,哼!」她抱雙臂眼朝天,得意洋洋︰「殿下,你我是盟友!」許王沒覺得踫釘子,反而也沾沾自喜︰「總是有情。」
友情也是情,殿下佔了一個小便宜。
許王府中明若琉璃,大紅屋瓦若明光現,盤踞四角的獸頭也干淨得一塵不染,似水洗過。紀沉魚心下喜歡,又開玩笑︰「昨天下了雨?」許王輕松回答︰「你不淚落,哪里有雨。」門外跪著一干人眾,唯一的側妃孫氏跪在最前面,烏發垂鬟,粉色衣衫映出來芙蓉面。
許王面色不改,不動聲色,眸子卻轉了轉,關切紀沉魚的面容。紀沉魚笑容不改,還似很開心命人︰「起來。」孫側妃一起來就近前來侍候,紀沉魚笑盈盈︰「好好侍候殿下有賞。」再對許王半帶嬌嗔︰「我累了,晚上讓孫氏侍候你。」
「真巧,我也累了。」守禮用拳頭輕捶自己腰背,眸子里很是遺憾︰「老了老了,不比年青的時候。」
可憐的孫氏才一喜,又一驚。她謹慎的觀察著公主殿下和許王殿下的表情,她親眼見到許王為公主不惜動刀兵,為的什麼?只為圓房共枕。她親耳听到許王對公主柔情蜜意十分重視。最近半個月,她不時听到殿下對公主的關心關懷和關切。親眼見到府里為公主,再一次收拾。
公主安排,殿下卻不許?孫氏只能自嘆自憐,殿下只怕畏妻如虎。
前行過台階,影壁上紅花無數。繞過,見一帶青石甬道,是重新鋪就。上面無處不是花。刻的有花,雕的有花,兩邊種的還是花。風從府中小小山丘吹過,把紅的石榴綠的芭蕉香氣一行行瓖入綠蔭,枝條輕動起,無數淺紅女敕黃繁花躍然入目。
許王漫不經心,其實又悄悄打量紀沉魚。這番苦心只為討你喜歡,你可知道?
夜色上來,燈光如挑起銀河一線,傾注般明起來。何處窗花印于青苔下,何處人聲止于繁花中。就有小婢亂走,到此,也停在陰影中。
二門上,殿下挑著牛角燈,小小的,只照著身前方寸地。那大紅羅裙每行一步,都分毫不錯在燭光里。錯,或許說,是燈中燭光分毫不差在羅裙下。
流絲曼妙的花邊,似一彎悅人的泓澄。緩入羅裳,又拂拭間有珠光亮。殿下微欠身子,並不去扶公主,只是耐心照亮她下一步,又下一步。
不是沒有燈籠,可這燭光總不前不後,不左又不右,總讓人暖心懷。燭光月夜幽光如夢,紀沉魚知道自己宮宴上用了酒,不過一小杯,就醉了嗎?有些暈,覺得無限明亮,頭有些沉,欲入香甜夢中。
幾道台階潔白如玉,她站上去,這才看到許王沒有跟來。回首那人在數步後,手中把玩著燈籠竹柄,眉目如上好水墨畫勾出的線條,別處全隱入夜色中,獨高挺的鼻子,微紅的嘴唇顯露。而那雙眼眸,深深的,似一踏入就再不能回頭的漩渦,披月戴星候在那里。
似有邀請,卻也不怕拒絕。許王守禮含笑揣度,小魚兒會不會和自己告個別?好歹也送你到這里,而且殿下知趣不再前行。擺明了,此處由你自己睡。
正房正廳端正打起的門簾子,紀沉魚不無眩惑。她骨碌碌眼珠子正找著孫側妃,怕需要時找不到,一只手扣著她跟來。孫側妃受寵若驚,亦步亦趨,到這里也糊涂了,再進去可就成侍候公主。
兩個人幾時同時出聲。
「侍候殿下。」
「侍候公主!」
紀沉魚氣結,她明明盯著許王守禮,搶在他前面開的口,不想這個人見自己一張口,後發制人說得不比自己慢。公主傲慢地昂起頭,許王心平氣和,溫和地道︰「孫氏,你今晚侍候公主。」
一彎銀月,灑在殿下回身的腳後,落于衣角下。
他從容地去了,孫氏傻了眼楮,真的侍候公主?這一院子人足有十幾個,還不足夠?
手上松開,公主大人淡淡吩咐︰「累了一天回去吧,我這里不用你。」
門簾子放下,把一室明亮遮住。孫側妃對著門簾子發呆,這算不算失寵于殿下,又見背于公主?她悶悶不樂,踏著落花去了。
夏夜,處處是青草香。草叢中啁啾得人睡不著,有心人又生煩躁。孫側妃一行走,一行並不看路。直到跟她的小丫頭哎喲一聲︰「咱們怎麼到二門外面來了?」孫側妃一看可不是,她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已經出了垂花門。
小丫頭咬著手指頭,若有所思。孫側妃心一橫,人都出來了,何必多磨蹭︰「走,去見殿下!」木葉間落中行走的人腰板兒筆直,在房院外對添壽昂首挺胸︰「公主命我問殿下安。」添壽去了再回來︰「殿下睡了!」
這話只能騙騙鬼!
房里燈火通明,有人影倒映出來。一個小廝手托茶盤,星光下可見六杯茶在其上,推門而入走得款款。
孫側妃擰著帕子心里泛酸味兒,殿下睡了,那里面是什麼人?她不走添壽奇怪,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眼皮子都不眨就是一個解釋︰「今夜當班的人。」
她不走,添壽走了。丟下烏沉沉的院門首,和兩個翹首以待的人。
最終還是走了,不走難道在這里守夜?
這一夜許多人無眠,均王府中也是人來人往。均王殿下和幾個心月復在內宅里,正痛罵︰「見過挾天子令諸侯的,沒見過挾公主的,今天開眼,我算見到一個!」他的謀士于求憂心忡忡︰「可公主對七殿下言听計從!」均王差一點就罵出來,啐!那是假的!
小喬對于六殿下是單線聯系,而公主真假這事太大,均王手中無有真公主,捏著鼻子忍著。
「陛下怎麼說?」
均王露出一語中的神色,陰笑著︰「父王說女人心性,長久不了。」
于此同時,昭王也在自己家里,他對膝前跪著的一個女子笑道︰「不妨事,我問過陛下,公主才入我朝就痛下殺手,看東不順眼,看西也不從,不能長久下去才是。陛下說,女人心性,不過幾天。」他抬腿虛虛一踢︰「去問你主子,刻薄也就兩天,難道這兩天就窮了她!」
女子梳著宮女的發樣,身上衣服也是宮中制樣。听這樣說叩頭拜謝︰「娘娘說,過上幾天就為殿下說事情,請殿下稍待幾天,這幾天里,」她抬起面龐,有一雙靈巧的眼珠子,左顧右盼引得昭王笑了一笑,她才嬌聲道︰「陛下寵信新進宮的楊美人,又不往我們那里去了。」
「宮里才裁了人,再進人也應該。」昭王手抵住下巴,他也有一副好容貌,有和許王守禮相似的輪廓,只是風流輕軟上,差了許王三分。因這句話帶出來他的沉思,先不說讓宮女走,自言自語道︰「好生生的,怎麼會爭起來?」
宮女也詫異︰「呂美人和張美人爭也罷了,又把施夫人也扯進去,施夫人也奇怪,她並不喊冤枉,只是落淚說,新人既來,舊人本該是哭的。這句話惹怒陛下,施夫人才去了冷宮。」她為施夫人抱屈。
昭王冷笑︰「施夫人是一定會進冷宮,她宮中地上起出來……」舌頭一卷收回話,見宮女怔怔听著,拂袖道︰「去吧,告訴你家娘娘,公主三天新鮮勁頭!」
月影西斜,如一地分碎的寶石光。宮女從後門出去,無邊際的黑暗中上了車,趕車人垂頭遮面,無聲無息趕著馬車。
今夜不睡的人還有一個,江夫人搖著扇子,對著自己手種的石竹凝神。石竹叢生,沒有月光的地方如山石。江夫人眸子里多了淚,看到這個就想到自己的兄長**水。他死在七殿下劍下後,家中來問安都說好,江夫人還是感覺出來江家內部的大亂。
小門,隱藏在石竹後。宮女悄無聲息回來,垂手行了一個禮。江夫人嗓音若銀環敲擊,有錚錚之聲以為心中不平︰「殿下怎麼說?」
「說不必擔心。」
「那家里呢?」江夫人眸子一閃,如火紅琉璃,又如恨水深種。
宮女輕聲道︰「三老爺和大公子爭家主位,把老太太先唬弄了,逼走大公子。」有脆響一聲如明鐺,江夫人絲絲吸氣,顰眉檢視自己斷了的瓖翠八寶指甲套,一半有手上,還有一半有手邊的山石上。
半邊翠綠袖子若隱若現雪白手臂在山石上倚著,一不小心,弄斷了指甲套。
江夫人不欲與宮女多說,氣憤的打著扇子出去,前面燭光寶珠的地方,是新進宮得寵的夫人易夫人。
易夫人住在听玉宮,國君說她見人如玉,听聲如玉,賜宮名听玉。奇花異草,流水盤徑外,江夫人又停住腳步,去,可說什麼?
夜風輕起,涼若雪冰,江夫人還是轉回頭,一行走一行在心里計較。
第二天有個好消息,七殿下也許懺悔,說宮中裁減用度,由專人管用。去處上還是有這一筆,專人管起來,饑荒年份時使用。他如今風頭健,陛下又準了,想起來江夫人前幾天吹的枕頭風,讓**水的次子江公綽來管。
江夫人不喜江公綽,他有姑母的容貌,又有一副公子腸子。不過對于他主管裁減下來的小金庫,江夫人挽回臉面不少,回到宮里又為家事噓唏一番,江公綽來請安,好好勉勵過,江公綽把江夫人的用度奉還。
這是個神氣的青年,二十才出頭,眉飛色舞,從來神采飛揚。江夫人皺眉不接︰「你小心七殿下查出來?」
「姑母不必擔心,保我的是均王殿下,他說七殿下提出來的章程,他的人不能再管,均王殿下問過陛下,陛下說公主不過鬧騰幾天,過了新鮮勁就好了,六殿下要用這個結交後宮娘娘們,就舉薦了我。」江公綽老神在在,雙手把江夫人的用度送還。
下半天後宮夫人們興奮不已,關于靡費,以前也有許多章程,最後嘛,全不了了之。雲齊物產豐富,進貢過後還有余錢,夫人們就花,也花不到七殿下家里,與他何干!
許王殿下,不過是為公主立威罷了,何苦來又得罪這些人!
江公綽在宮中安了一間房,神氣活現地辦起公。沒過幾天,又來見江夫人,悄聲告訴她一件事︰「公主的用度,沒有歸到這里。」也就是說公主本人掛羊頭賣狗肉。江夫人一听就不生氣了,馬上笑逐顏開︰「我說呢,一個女人,」嘴往下撇上一撇,忘了她自己也是女人。
均王來看過一回,見江公綽極受歡迎,幾個宮女嬌俏可人圍著他︰「我們的呢,快還了來。」或翠衣或黃衣或紫衣圍繞無間,均王都笑樂了。
打發這些宮女們走,江公綽請均王坐下,拿帳本給他看︰「我不過是有來有去,宮中用度發給我,我再發下去。」均王很是滿意,七弟的這個章程,倒像是為六殿下掌握宮中用度有個便利。
六殿下因此把公主用度不交來壓在心里,為公主是假的還覺得挺欣喜。
好,冒牌貨果然就是好!
荷花早就開了,不過開得千荷萬荷掩映,卻是七月中。早起紀沉魚走出廊下,追著看燕子回來沒有。
一旁站著面容憔悴的孫側妃,不聲不響請了個安。紀沉魚無奈︰「不是讓你不用侍候,」再就一本正經的和藹可親,難為她嫣然親切中,還能讓人覺得公主很正經︰「殿下勞碌最辛苦,你去侍候殿下要緊。」
孫側妃「撲通」跪下來,打心里先淚泛堤岸,眼眶子里熱淚橫流︰「妾願跟隨公主,不離一步。」她認為自己被一對無良主子整了。每日里公主讓去找殿下,殿下讓去找公主。頭幾天認為公主不是作假,這般和氣大度,孫側妃就不時候在許王來去路上,一不小心出來請個安,許王先是詫異,再是皺眉,昨天發了脾氣︰「公主遠來雲齊,諸事不熟,也許水土不服,出門迷向,你以後白天黑夜只跟著公主!」
淚奔而去的孫側妃想了一夜,徹底明白這是公主的手段。她現在是新人,正炙手可熱,不拿自己這個唯一的側妃她拿誰?殿下孤枕難道好眠?難道不想自己去會一會?殿下從來推卻,還是與公主有關。
認為自己認清方向,認定公主奸的孫側妃,來對紀沉魚表忠心。
紀沉魚哭笑不得,真心里不願,才說了幾句︰「殿下處無人,我心里不安,」就見孫側妃神氣隱在眸子里,分明是認定自己惺惺作態,虛假操作。
公主大人留下孫側妃,不然她淚如雨下,可以洗地。但是怒了,怒過想起來今天請人賞荷花,喊過染雪,和丫頭無仇,就笑容可掬︰「去告訴殿下今天出門的事,不要忘了。」
六顆牙齒露出來的笑,讓孫側妃更以為自己抱對大腿。公主提起殿下,是柔情表露,嬌羞滿面。她面上神思不定,紀沉魚看在眼里咬牙不語。這是劇本!這是和殿下說好,在表現出來伉……
想吐,那幾個字不敢想象。
府中唯一的側妃這只皮球踢到了這里,紀沉魚還是不減對許王的警惕。雖然他自從進門那天後,連個人影子都沒有見,可公主殿下認為殿下這個人陰壞陰壞的,不可以掉以輕心。
公主從那天進門後,推說休息再也沒有出去。有事,殿下使人來回,殿下這些天,還沒有見到小魚兒。
他欣然讓人備車,為表夫妻伉儷情深,親自來內宅里接。出來見碧磚上落花影子,自然一段嬌俏難言,比佳人只不語,比雙燕子只少呢喃。夏日里,殿下春心蕩漾,猜著小魚兒的衣服,猜著小魚兒白生生的肌膚,甚至猜她胭脂色,自娛自樂的徐步踱進來。
見廊下搭著梯子,雕紅漆的頂上坐著紀沉魚,她笑得在指揮︰「燕子回來了,快取水來。」一雙白生生的腳不著鞋襪,晃呀晃的不安生。
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
許王悠然自得看著,眼楮里晃著紀沉魚微渦的腳指頭,眸子底處想的是那一天,她雪白肌膚。他不著急,停在紅葉下,紀沉魚笑著喂燕子,居高臨下居然沒有發現他。
夫妻兩個人,一個含笑離開八丈遠,一個高高在屋頂上。雖然不在一處,眼絲如織,纏綿悱惻的一個護住另一個,而另一個還在笑語。
孫側妃不敢回,只品味著殿下軟如輕煙綿綿不斷的目光。丫頭們為殿下示意一概不回。紀沉魚一步一步從梯子上下來,呀地一聲才發現,骨嘟起嘴︰「你偷看!」
殿下背過身子。
孫側妃驚得瞠目結舌,這這這……
三千粉黛專寵如廝,也不過如此了。
青山黛然聳立,不如殿下肩頭流暢承擔。那青山,尖處若上天。而殿下肩頭,則似能承載青山。一件玉色羅袍寬寬松松,點綴幾許紅葉倒影,似畫上畫,澄淨如陌上桑。有風吹過,腰線便如小橋流水,徑渭分明。
紀沉魚隔窗貼花黃,不時偷偷掃一眼窗外。他還沒有轉身,像是真的老實起來。不過殿下越老實,紀沉魚心里越懸乎,總覺得有什麼包藏著,卻不得而知。
紅葉一片,落于許王發上,殿下笑得如偷吃了什麼。欲得美人身,先得美人心,殿下十分明白。
悠悠荷田,選最偏僻的一處。周圍圍著幾個田莊子,足有上千戶人家。安陵公主有了一出子賢名,這一回賞荷,來的人不少。因為國君來,宮中踏地方看安全的人先就不少,再有嬪妃們也盡數請了,命妃們一個不漏,賣東西擺攤子亮雜耍的人先來佔下地方,引來附近行人駐足,農人觀看。
紀家的轎子到得不早不晚,來早了不好。雖然今天多是不認識的貴人,不過紀家總有舊相識,怕人問起紀沉魚再提起公主,紀老太太自知會傷心,做不到心定如水。來得太晚也不好,都說許王和公主如何如何的親厚,但許王殿下年節下不論人在哪里,賞賜都會過來。雖然陳家也這樣,不過紀老太太打心里稀罕。這位公主,難道不是飛揚跋扈如本國,而賢惠過人不成?
紀家沒有官職,紀家來這種地方只能是許王府邀請,公主不知道?
一下轎子,陳太太沖過來寒暄︰「哎呀老太太,你也來了,我就知道殿下是最仁德的人,我想著我來了,你肯定會來。」嗓音生怕別人听不到。紀老太太怕見的人有一個就是她,陳太太僅是吹噓不知道收斂也罷了,還有一個嚇人,就是愛比拼。
說曹操曹操就上來,陳太太身子呈半彎狀湊過來,如一只大舵鳥曲頸就食,神秘兮兮︰「殿下給你送的什麼?」不等回答用帕子拭嘴角心滿意足︰「派了太醫來問好,說夏天暑熱不要病了。」紀老太太鄙視到難過時,故意道︰「像是公主來了,我上年紀腿腳慢,你不先去請安露個臉面。」
前面一堆人,果然是安陵公主到了。陳太太經提醒,跑得比風都快,邊跑邊笑︰「我是必要去的,我們五姑女乃女乃可是殿下親自挑選的……」紀老太太無聲嘆一口氣,身邊多了不知道哪里出來的紀四老爺,四老爺對著荷田傷感︰「要是四丫頭在,」紀老太太用力打斷︰「休提!這以後是福是禍還不知道!」
人流中還有一個人,目光凝視著公主。武其安長高不少,瘦了不少。他倒沒有看出來安陵公主是紀沉魚,一是他離得遠,不敢上前沖撞,也要躲著許王見到自己,第二個公主按品大妝,臉上涂得粉妍脂開,眼梢處是最新的妝容,往上斜挑著,改變容貌不少。見公主隨從顯赫,許王守禮滿面春風前面引導,武其安風中也嘆氣︰「可憐你不過是過眼花,新人在笑,你舊人又擺在哪里?」
他見到紀家的人,也不上前。自從前年被遣返回都城,武其安平時都不往紀家去。他又訂了親事,左推右托,直到知道紀沉魚不在消息,痛痛哭了一場答應今年成親。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要看殿下對你心重,還是自己心里表妹重。
只看一眼,答案就昭示出來!
他正要走,見到一個小廝走到紀老太太面前,武其安變了臉色避走,那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許王小廝。
添壽是來引紀老太太亭子上去,欠身指給她看︰「那里擺下果品,殿下請老太太四老爺那里去。」家中女兒俱出嫁,紀士文發暑熱沒出來。見那邊果然好,又清靜少與人會,紀四老爺陪著母親過去,亭子上只得兩個人,另外就是兩個听使喚的人。
紀老太太心中酸上來︰「殿下很是情深。」帕子放在面上,覺得有人看自己,以為是老親友,放下帕子看時,只有碧水含萏,對面人倒是多,離得遠且不能見。
「那是公主,听說她是個仁善的人,」紀四老爺老花眼眺望,什麼也看不到,只見模糊的珠光寶氣,還不如看近前荷花荷葉無窮無盡。
對面是個寶蓋亭,白石桌子旁,紀沉魚才收回眼光。
她想到老祖母為自己操勞親事,
她想到老祖母為自己懸心入王府中
……。此心悠悠,正自回想間,
許王慢悠悠︰「見著了?」他斜倚著,腰線如一片流雲
紀沉魚忍不住一笑,親手破了一個蓮蓬送過去︰「殿下說話算話,給你送個這個。」
蓮房破開,蓮實其中,許王又送回來︰「不會剝皮。」紀沉魚哈地一笑,接過來放桌子上︰「那就別吃了。」
殿下撒嬌無處安矢,他並不生氣,賞心悅目賞荷花賞流水,再賞小魚兒。
午後才來,也不怕頂著大太陽,到了這里實在涼快,紀沉魚眯起眼︰「開工了。」國君氣弱,倚著休息,見一抹亮麗身影為首行來,他坐起來,來的是自己的佳媳。
手中捧著翡翠大荷葉盤子的紀沉魚獻上蓮實,國君讓她坐下,公主殿下無視夫人們的鄙夷,人人以為她羊頭掛得太高,人人都酸眼醋眉互相使眼色揭穿這賣狗肉的。
公主殿下自己揭,她先指給國君看遠處良田︰「如若豐收,則國力今年又增強不少,如果欠水欠收,只怕不好。」仰面看天︰「這個月還沒有雨呢。」
國君皺起眉頭︰「朕也在想此事。」
對于安陵公主,雲齊國君先入為主的言听計從,他知道這位公主什麼都來得,只除了沒想到是假公主。
均王等官員們走近來,圍攏之勢听听他們說什麼。許王倒不在這里,舒服的在亭子上吹風。不時掃一眼來,雖然只見別人後背。殿下透過現象看里面的本質小魚兒,就蕩漾得不行。要是讓人看到,殿下對著男人後背,正在眉來眼去。
他自己遐想中。
「來人!」人堆里有人高聲吩咐︰「傳江公綽!」
江公綽正同哪一個宮女卿卿我我,一個人低聲細語︰「晚上關了宮門,你到東北角牆根那里來。」她眉眼綽約,婀娜多姿。江公綽早就魂飛,正許著︰「腿斷了我也去,」宮女一抬頭,匆匆走開。後面傳話的人過來︰「陛下傳。」
一步三蹭,江公綽從吸引人,美麗無比的草窩子回來,心中充滿「愛」,見駕時那眼角眉頭處,全是溫柔風情。嗓音也軟綿綿︰「陛下,宣我何事?」嗲聲嗲氣听著人心神都凜然。
「江公綽,公主說夏收雖然過了,還有秋收更重要。她說打賞銀子,她自己的一份才拿出來,你收的那一份數目是若干,公主要取用。」國君溫和可親。
江公綽腦袋「嗡」地一下,好似被什麼踢了一下。見身前三步外,公主身姿如玉,笑容可掬,神色和氣︰「江大人,取賬本我看。」
「這這,出來沒有帶上!」江公綽心思一轉就對答如流。
公主殿下點頭︰「那一共是多少銀子呢?」
「一共是……」江公綽報了一個數字出來。
公主殿下贊賞︰「取印來,讓人取出來。」
江大人先去找均王,只有一張椅子在那里。公主等他前後左右,在人堆里找了一個遍,不慌又不忙道︰「剛才御史大夫鄒大人夸江大人少年有為,實堪大用,說江將軍雖然糊涂,但江家後人虎父虎子,可以領兵權。我白听著,覺得也有理。比如這個數兒,要是問別人,肯定回答不出來。你辦事如此清楚,將來到了軍中,也是賬目清楚的。」
江大人再找夫人們,張夫人斜身看水,麗夫人擰身看花……只有江夫人眉頭緊鎖,給了他一個怎麼辦的神色?
不是一個小數目,讓自己墊太冤,說夫人們沒給,她們會認?
指著這事原本想接父親班的江公綽滿頭大汗,幸好天氣熱,一時半會不會讓人發覺。但不能遲疑太久,公主殿下在對面盯著,笑眯眯笑嘻嘻,笑得可親可愛可圈可點。
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今天沒有,明天給也成,」手一指兩個官員︰「交給他們,你們三個人自己過數目,不要錯了。」
江大人恨不能腰彎到鞋面上︰「是是是是是。」
公主施施然走開,帶著人去散米糧。許王招手命她回來坐下︰「仔細曬到你。」大熱天里,人人沁出熱汗,紀沉魚不出例外。她眉目如畫,微汗如玉珠,紅撲撲面容紅中暈著白,白中半帶紅,紅處自然,白處流暢,是丹青聖手也難描述的朝氣蓬勃。
許王看直了眼楮,再一想自己現在扮的老實人,看兩眼,閑閑瞅去看水,再回來看兩眼。藍天高空白雲悠悠,煙籠碧野似有人家。千變萬化的白雲讓許王思緒萬千,他想起當年那個人……
「喂,你的那一個怎麼不來喂?」紀沉魚好奇心大作,一時有收不住的趨勢。許王收懾心神瞪一瞪眼楮,人家轉一下心思,魚兒就發現?殿下竊喜,這叫不叫心有靈犀。他懶洋洋︰「我的哪一個還喂?」
心里想,這尾音真好听。糯得如化不開的濃濃糖漿,軟得又似……似花瓣吧,拿人比魚兒一定生氣。
紀沉魚不滿意這回答︰「怎麼那夫人不來?」她笑得擠眉弄眼︰「你們又生分了?」許王悠悠︰「不是因為有你。」
紀沉魚撇嘴,下定決心自己找出來那一個人好報肩頭前仇,看來看去,嬪妃們堆里東奔西走有一個人,定楮一看,紀沉魚笑彎了腰︰「哎呀,你快看,這就是你的效果。」
江公綽以前是蜜蜂引花,現在是蜜蜂蜇花。他先到張美人那里,被啐了一口。再到麗姜那里,差點被扇了一個巴掌。夫人們都在暗角里商議這事,紀沉魚這里恰好看得清楚。見一件雪白衣衫的江公綽走得衣上灰好幾道,紀沉魚猜測道︰「你和他有仇,才這麼出他的丑?」呲著白牙笑︰「情敵見面?」
許王一曬︰「虧你想得出來!」他蹺著腳,胸懷坦蕩蕩。
「那你不咸不淡的打他這一下,有什麼作用?」紀沉魚扳手指︰「以我對你的了解,總是有用你才做。」
許王翻個身子,歪在亭子上,笑得露出白牙數顆︰「知夫莫若妻!」
「快告訴我!」此「妻」怒目相向。
許王很想多看一會兒,又及時想到自己做老實人,老實人當然說實話,他只手覆額,擋著金邊日頭光,淡淡道︰「**水也有忠心部下!」
「完了?」紀沉魚板起臉︰「溥衍不好!」
殿下覺得自己睡不安穩,索性坐起來,逗她︰「你猜?」對于殿下這種語氣,紀沉魚十分不滿,就自己猜︰「他的忠心部下不滿你掌權,有讓江家公子們接位的意思,你弄來這一手,就是要讓他們自己暴露不堪大用,別人死了心,殿下你安了心。」
「真是聰明孩子。」許王話音未落,紀沉魚眨眨眼楮︰「那我呢,我有什麼好處?」殿下又睡下去,一只耳朵壓在頭下,一只耳朵掩起來︰「你是公主。」
山坡上流雲,有散也有聚。紀沉魚扶欄看水,眸子幽深微澤。水面上荷花擠擠踫踫,你壓著我,我挨著你,再看風景線似的夫人們,並頭摩頸,也和這生長在一處的荷花一般,不是你的蓮房壓住它的嬌花,就是它的荷苞獨出劍立。
光澤蘊含的眸子投到殿上,紀沉魚喃喃︰「可憐的娃。」許王耳朵極尖,一翻身笑著起來︰「你說什麼?」笑罵道︰「才三分顏色,染坊開得不錯。」
紀沉魚早躲出亭外,一個人皺皺鼻子︰「三分顏色?我自己還有七分在。」水邊有幾個宮女在說笑,紀沉魚很想打听一下宮中夫人們沒來的是哪些。殿下今天一直陪在身邊,公主殿下十分的不安,十分的不妥。
均王注視著她,見她曳曳行來,說是如一軸難言難描的千古畫卷,不如說更像深濃淺妍的一掬花。長長眼睫暗掃于地下,再訝然的笑了,掬起一捧花瓣,殘落半衰與完好處的玉白粉紅相間錯落,她憐惜地送入水中。花送花,這一幕讓人消魂。
無端流連花影過,再高昂起頭,帶著她一國公主的神氣,皇子妃的倨傲,衣帶染香又有輕盈,飄于碧綠淺黃衣間,人流玉眸又有輕靈,緩步于碧水長天之中。
「看她,多神氣!」隔開兩叢花,間隙枝節上坐著一個少女,她粗布青衣,漿洗得干淨利落。碎金日光從那方來,往這方在她面上。她有一張,和紀沉魚十分相似的面龐。身邊男子光澤璃眸,肌膚宛轉白玉光,比女人還要細白輕女敕。
小喬全神貫注盯著均王,用手肘踫踫安陵公主︰「你也見過了,你又不想回去,我們該走了。」安陵公主閃一下同樣長的眼睫,悠然道︰「我見過就放心了,」她似笑非笑︰「這個假貨令我放心,沒有墜了我安陵的名頭。」
無數人的眼光追隨著公主而走,她前面是幾個護衛開道,行走間身形微晃,不經意地把她從頭到腳全裹在保護中。後面是一行丫頭,密不透風,強弩箭也穿不過。而中間走的那個人,看花時親切,看人時睥睨,擺足了公主的派頭。
有女眷們想親近,先要顧自己身分。
還有一個人,一力的想親近她。
斜刺里他大步而來,黑衣緊扎,干練,堅硬,筆直。韋明德雙手高捧一卷東西,出人意料的跪下,低垂著頭,人人听出來他嗓音的哽咽︰「臣有冤屈!」
這一手紀沉魚沒有想到,她以為今天的「工作」至此結束,可以看看花看看水,再想著幾時回去,還是自己的房里好,半點兒暑氣也沒有。
她愕然在當地,明白過來又氣又笑。
韋老大人當年抗的是安陵,安陵公主若干年後為他平反,這……。許王殿下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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