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六十五章,笑話人的殿下

靈前一拜,打動陸隱娘。這一拜,也遲遲在紀沉魚心上。小廝們燒水,染雪洗菜,紀沉魚在切肉干。

水大開,打開鍋蓋,把肉干一片片丟下去,看著它們沉浮,有如人生百種境遇,不是浮就是沉。

紀沉魚還在出神。

數十年磨難,皆為家國而起。韋家也好,陸家也罷,還有一個明天要去看的前大司空平章,他們一腔熱血只有家國,落得淒涼下場,幾乎後繼無人。

不再有權,只有一腔憤恨。許王殿下大可以不解開這仇恨,不在靈前那沉重的一拜。這一拜,讓紀沉魚對殿下刮目相看。

她知道他不是紈褲子弟,知道他不是繡花枕頭。從今天這一拜,紀沉魚心里隱隱的痛,這這些家人的遭遇,為許王殿下心中深埋的痛苦。

原來賣身,不是殿下情願。包括紀沉魚在內的人,都以為許王殿下至少是喜歡的。

強國公主為妻,皇嗣還有誰人敢想?不費吹灰之力,得了老婆,再有了江山。江山如畫,千年百年里血染流離,都是為爭這如畫卷一般的綿綿歲月。

有生殺權,是第一人,山巒低頭,大江斷流,才引來無數英雄競折腰,金戈鐵馬入夢來!

殿下納兩個側妃,是大有深意。紀沉魚徹底想明白,高看殿下是一回事,明白他的用心是另一回事。

難怪他明知道陳氏有鬼,還壓著自己,以「爭風」二字結束那天的陷害。反正自己和陳氏,一個人沒有討得好去。

自己被摔出去,被殿下強按肩頭不肯拜伏。而陳氏,是真真切切挨了一巴掌。害得她每天晚上燒香禱告,有求神的成分,也是在尋找暗助的人。

這倒霉摧的陳氏,怎麼會勾搭上外人?

陳太太成親前拉攏自己,自然也為女兒拉攏了別人。不過她們知不知道,勾搭上來的不是一般的人?他劍指殿下,意在殿下,這一點上,陳氏知不知道?

往外面看,白馬緊緊拴在樹上。千里寶馬多難以接近,紀沉魚還能騎坐一會兒,是這馬被馴服過。

殿下的一拜,可動人心,自己的那一拜,又能為自己加多少分?紀沉魚目光定定對著那馬,我要這匹馬!

許王偶然一抬頭,就見到紀沉魚在荼毒。白馬往後讓,再往後讓,紀沉魚低笑咕咕,伸長手臂︰「讓我抱,給你糖吃。」

「你應該听它說話。」許王走出來好笑,紀沉魚好奇︰「在說什麼?」許王忍住笑︰「它在說,你放它清靜,也有糖給你吃。」

手指點一點自己︰「我給你。」

他翩然微笑,手指如玉,每一分笑容中有著些什麼,紀沉魚心想這就是加分了吧?不過裝看不到。

悻悻然不肯走,和那馬大眼瞪小眼︰「我就要騎你,你只能給我騎。」

輕咳聲傳來,紀沉魚要翻眼他︰「殿下不能吹風,還是進去吧。」許王輕笑著,才口型說了一句︰「我也想這樣。」

**果的調戲!

紀沉魚本想拂袖而去,又停下來,笑得必恭必敬︰「以後我告訴公主,不知道公主怎麼看?」許王故作沉思︰「她應該會獎賞你,我和她同房時,讓你侍寢。」

陰雲飛來,陰霾密布,陰陰的臉色,不足以代表紀沉魚此時的心情。她做了自己剛才就應該做的動作,拂袖而去。

許王笑得一臉壞壞跟著她,跟屁蟲似的小聲問︰「你不願意?嗯,你是個不愛爭風的人,誰都不願意爭,不過我問你,你不爭,人家和你爭怎麼辦?」

「殿下,陳側妃是中您意的,這不是才上路沒幾天,就先給我下了個套,她還真有能耐,把武家表哥也尋來。又什麼死人了,對了,那死人,難道官府就不管?」紀沉魚嘖嘴︰「吏治竟然壞到這種地步?」

許王笑嘻嘻,紀沉魚再猜下去,手掂著衣帶揉著︰「依我想,是個死囚吧,牢里提出來,一刀殺了,再送回去,說獄中打架,一時失手,嗯,這樣也倒說得過去。」

「紀大謀士,你真是聰明。」許王並不驚訝,只是戲問︰「你還能猜中什麼?」紀沉魚拖長了音︰「我在想,砸我的人,是殿下的舊情人,年紀不會太大,她在宮中行凶,理當地位不凡,是個嬪妃娘娘?年紀不大,才能和殿下有舊情,殿下想來不會相中老太太,」

許王咧開嘴,半點兒尷尬也沒有︰「你猜得很對。」他鼓勵地問︰「還有什麼?」

「年紀和殿下差不多,又和殿下見過,並認識的人並不多,這麼一來,等我回京,我就能認出來。認出來了,就要她好看!」紀沉魚胡言亂語逗著許王︰「她要是不給我賠禮,我就告訴公主,有人願意侍她和殿下的寢。」

許王笑逐顏開︰「這倒也不錯,棄我去者,我也想報這個仇。」

這人臉皮極厚,水潑不進,紀沉魚閉上嘴,走開,打擊不了他,就懶得和他說。

安陵公主,由頂在頭上,淪落為別人嘴里互相攻擊的工具。

去平家,很是找了一番。第二天下午,韋明德帶著他們還在山里轉,自己直了眼楮︰「我記得在這附近。」

野草一片,勁風頻吹,幾個山頭或近或遠,一個人也沒見到。許王很是耐心︰「你再想想。」四面青青翠翠,峰尖上積雪帶著一點白,好似上好銀狐裘,那一點搶人眼光的銀白,看得人賞心悅目,卻一眼能看清楚,除了他們在這里,再沒有別人。

就是人家,也沒有一間。

山下,急奔而來一匹馬。韋明德才去看,又發現不是。這是來給許王送信的信差,他不及下馬行禮,就雙手呈上一封信。

許王展開,雪地里念的嘴角上揚。

「陳側妃前天扭了腳,又撞到了車上,要見殿下。車隊,現在滯留在南亭渡口驛站。」殿下看得笑眯眯,對著天空遠處灰蒙蒙看著,喃喃低語︰「等我?」

把信收入懷中,許王慢悠悠地吩咐下來︰「無緣相見,下回再來。走吧,我們要在三天內趕到南亭渡口。」

草叢中,有一個人無聲無息露出頭,是個少年,面目清秀,帶著狠毒,對著奔下山的一行人道︰「南亭渡口,是個好地方。」

在路上,許王才解釋︰「南亭渡口,是我車隊必經的地方。那里常年有強盜,也搶都中發往我軍中的軍需補給,我們必走這一處,正好就地剿匪。」

他們在打尖,背風的地方支著篝火,天黑前吃晚飯,做好趕夜路的準備。紀沉魚低著頭,眼楮一亮。

武家的地圖有些地方不對,雲齊國內的都正確。南亭渡口,可以乘船,小路更無數。一般渡口,大多是四通八達。

這是她預想中要離開的一處,因為紀士文無意中說過,那里船只交換物產豐富,雖然駐扎的有士兵,強盜一樣的多。

強盜只奔著富庶的地方去。

接下來緊趕路,紀沉魚乖乖到了許王馬上,這樣她還能睡一會兒。許王身上,永遠是干淨如陽光明媚的氣息,不喜薰香的他大多時候,也溫和如明媚陽光。

許王沒有動手動腳,他視閑暇時,和紀沉魚胡扯一通是樂趣,不閑的時候,他也沒有心情。

南亭渡口,北起越州,南到于閣,都泥江浩浩不下千里,東又有絕茲城,一下子接了三個州。三個州,都有支流官道到渡口上,又都想管這個渡口的稅,爭奪不休時,又時而撒手不管,因此雖然是個物產交流豐富的大渡口,一年里有半年是三不管。

都泥江貫穿全國,再走竹山和安陵國,在雲齊境內只有三個大渡口,南亭渡口秩序是最亂的,卻是商旅非走不行的中轉點。

許王的迎親車隊,就在靠渡口五里左右的驛站里。這個驛站里只有五百兵,平時操也不出,只知道官卡上收稅,遇到強盜來時,頭就一縮,刀槍不出。

守禮大可以不走這條路,但是國君采納了他一直的建議,內亂不止,外患難休。要娶安陵公主的許王現在說話響,拿安陵公主出來說事兒,又故意從這里被劫一批迎親物資,雲齊國君因此同意他打著迎親的名義,暗中可以剿匪。

這個渡口,是許王從都中走重要軍需物質的地方,在此以前,他年年被劫過,早就放在心上。

安陵公主要在新年里出嫁,是安陵國的意思。許王第一年成親,新年是在安陵國過,其實壞了漢人新婦要在公婆家過年的規矩。

許王將從這里順流而下,不過半個月就到安陵邊境上,在那里安陵國君送公主親至,雙方禮成。

禮部的官員們,因此不和許王走,他們是一個月後出發,走水路快得多,直接到邊境上代國君觀禮。

雲齊國君怕死,再者中國人的規矩,國不可一日無君,怕借機被擒的雲齊國君因此不去。

提前兩個月出發的許王守禮,時間上很充足。

陳側妃一入住驛站里,護衛隊長宗異邦就要求原驛站的兵全搬出去,他們住下來。又以殿下受風寒為名,不讓任何人見許王。

守驛站的小軍官正在外面罵罵咧咧,他不敢高聲罵,也罵得他自己身邊的人都听道︰「來了三、四天,走又不走,客又不會,弄得喬大人,董大人,任大人一天來看好幾回,」

有一個士兵笑︰「隊正,這和你老人家有什麼關系?」

「怎麼沒關系,大人們一來,我不是要迎上去。」小軍官正罵得痛快,陳側妃房里有一個人看出來,一曬道︰「你讓我看的,就是這個人?」

軍油子有什麼好看的。

房中並沒有別人,與陳側妃並肩而立的人,是她在都中的舅母詹太太。

陳側妃抱著手爐,打扮得亭亭玉立,淡淡一笑︰「不是,你再看下去。」

「你有逗我看的功夫,不如想想怎麼樣讓六殿下喜歡。」詹太太抱怨她︰「虧我早行幾天回來探親,在這里還能再見你一面。要知道你能到許王府,我花了多少功夫,你大姐至今恨我,說怪我幫了你。」

陳側妃手指若輕鴻,不經意在亂發上劃一下,劃去的,同時有眉間的不屑︰「她一把火沒燒死我,還有心情怪你。」

「這些全是小事,總之,以你們陳家現在的家世,包小戲子的,放高利貸的,強佔丫頭逼死跳井的,早就沒有家聲。你能到許王府,你好自為之,六殿下手足情濃,他一直為許王殿下不近擔心,就有幾個通房丫頭,也懷疑全是作假。他呀,是一片關心,你倒好,把個殿下都跟丟了。」

「殿下真的不在?」陳側妃明知道真的不在,還是裝腔作勢對許王正房飛去一眸,似笑非笑︰「也許真的病了。」

詹太太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被紀氏比下去了……呀!」兩個人一直對窗外看,見到油里油氣過去的士兵,見過許王手下的護衛身姿筆直過去,帶著茫茫微霧的雪色中,又走來一個人。

他年青不過二十多歲,身著五品下的官服,氣宇飽滿,五官端正,有一雙警惕的眼楮。

「這是!……」詹太太目瞪口呆,甚至是面如土色。接下來她魂不附體,唯一的一點精神聚集起來,又驚又恐射向陳側妃︰「你……賤人!」

陳側妃一抬手,清脆的一巴掌打在她面上,狠毒地道︰「你才是賤人,你做的好事,你以為我找不到他,你為什麼跟著我到這里來,你是探親?你是好心地來看我?你是來補漏的!」

她快要噴火︰「虧我幾年里,一直拿你當知心人看。我母親傻呆呆,以為你真的手眼通天。我早就知道,你後面必有別人。那一天,你對我說,」

回想著,陳側妃笑得不屑一顧︰「你說我聰明能干,非比常人,就此嫁人可惜,宮中有女官位,可以為我謀求。我一時不察信了你,後來你毀我的親事,讓我到許王府,我件件都依你。我就是想查出來,那一天,到底是怎麼樣的真相!」

「外甥女……」詹太太是百般抵賴的姿態,身子如蝸牛入殼往縮在一處,她也有痛苦︰「你別恨我,要恨,就恨你那公子的爹,」她憤然一擊︰「你們陳家,早就沒錢了。是他對我說,女兒們大了,要許好人家,是你的爹,收了錢,讓我壞了你的事!」

門外,響起腳步聲。那人猶豫著,走幾步停下來,又走幾步停下來。詹太太驚恐萬狀對著門,可以看出來,她很怕那個人進來,本能又有一個現成的理由,頭對著房里轉動︰「不怕你的丫頭看到?」

「我自有我的手段,」陳側妃很有自得。

那門,被推開了,剛才見到的那個青年在門外,四目相對時,陳側妃怨毒恨殺,青年如遭雷擊。

「是你!」

「是我!」

青年流露出痛苦︰「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只有你,才會寫出一樣的紙條約我來見。」

「我出都城前打听過,知道你在這里,正好,」陳側妃惡意的調侃著︰「舅母來看我,我想六只眼楮見面,大家說清楚罷了。」

她對著詹太太冷笑︰「一個是你的親佷兒,我是你嫡親的外甥女兒,你收下多少好處,把我們全賣了。」

那一天晚上,人才約黃昏後,忽然人聲打門。陳側妃慌忙而走,董大人奪路而逃。此後音信全無,詹太太告訴當時的陳五姑娘︰「他怪你,說是你的舊情人打到他的門上。」

此時,陳側妃眸子里冷卻著狠毒,問道︰「我的舊情人,是哪一個,你們給我找出來!」董大人顫聲道︰「殿下……還在這里!」

「他不在!我早就知道,他帶著紀氏偏心眼的玩去了。什麼事,能瞞得過我。」陳側妃不無悠然,對身上的織錦宮衣看看,帶著貓戲老鼠的神情︰「你們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年的舊賬,情可以斷,髒水卻不可以潑。沒有出嫁的姑娘,人言可畏,陳側妃擔心好幾年,生怕有人就此事大做文章。空穴來風,再加上心中的確有鬼,很怕人言。

董大人躲開她的眼光,詹太太躲開她的眼光。

「是你們兩個人合伙干的?你可知道,那一夜我跳水而走,回到家里大病一場!」陳側妃語氣洶洶上來,董大人才手一指詹太太,輕聲道︰「你問她!」

詹太太目瞪口呆︰「你知道了!」

「怎麼回事?」陳側妃越發狐疑,這兩個人算計自己為什麼!她抖抖身上宮衣,還能擺出事不關已的冷漠︰「情來情斷,不足為怪。你對我一時用情,負心時說一聲即可,你當我是什麼人,會拿你當成終身依靠!」

董大人跺跺腳︰「你客氣些,有話,你只問她!」

「可娶親,享受的人是你!」詹太太也凶狠起來。

陳側妃這才想到董大人的妻子,他自那年再沒有回京,回原藉應試,娶了親事。親事,是富甲一方的富商之女。

「多少錢!」陳側妃氣勢洶洶一針見血。

詹太太底氣忽然十足,冷冷道︰「一萬兩銀子!」

「你!」

「你!」

兩根手指頭一起指著詹太太,董大人才方惱怒,詹太太鄙視地道︰「你妻子相中了你,一心要你,成親後,她對你不好嗎?」

她索性全說出來︰「當年冒充五姑娘情敵打上你門的人,就是你現在的妻弟!」再對陳側妃也和盤托出︰「你不必鬧!殿下在不在,是你可以知道的。你聰明才智不錯,還是好好辦事,以後盡享榮華富貴!」

話音才落,走廊里又有腳步聲過來。詹太太最機警,身子一退,對陳側妃冷笑,如何?還說這里最安全。

董大人慌了手腳︰「我,要趕快出去!」外官沒有召喚,在側妃房中,這兩個人都別想活了。

陳側妃倒硬氣,她哼了一聲︰「未必是往我這里來的!」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來,一個人溫柔親切地道︰「陳側妃在房中嗎?」卻是紀氏的聲音。

陳側妃這才慌了手腳︰「她……不是不在?」心頭猛地一緊,恐慌如水漫堤壩,奔騰洶涌澎湃在心中翻滾。

門上,又傳來「當當」幾聲,接著紀沉魚對丫頭道︰「真是怪事,這大冷的天兒,陳側妃去了哪里?我病了,勞她問候幾回沒有見,很是失禮,這一好了趕快來看她,真是巧,殿下好了我也好了,殿下也說要來看她,她難道在殿下那里?」

「來了,」陳側妃頭皮發緊,不敢再耽誤,手一指房中,隨意得指到了桌子下面,董大人和詹太太一起往里鑽,兩個人一左一右身子撞在一處,董大人的腰帶環刮到詹太太的臉,詹太太的金簪扎到董大人手上。

兩個人忍疼,一個蓋住手,一個捂住臉,擠身在一處。

瑟瑟中,董大人忽然有了恨意。手只要一擰,這個人就完了。門響動一聲,打斷他的心思。

一個甜美悅耳的嗓音來道謝︰「我來回禮兒,可憐見的,我一直就病著,這水土不服,可真是熬人。難怪有人說,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我說我水土不服吧,殿下又是一樣的病,說那天哪個官兒敬多了酒,害得殿下舊疾引發,跟著我也病了,我和殿下,還真是巧得很。」

董大人心中怦怦跳,他先不知道是陳側妃,也打听過一下,這位紀側妃,像是比陳側妃更得殿下歡心。

听她說話,就大模大樣的不一般。

陳側妃毫不客氣地回話︰「可不是,你要不是和殿下巧,還有哪一個人和殿下巧。」紀氏一笑︰「我可道過謝了,再來請你晚上用飯,我親手煮菜,你可要來。」

臨走,紀沉魚又在廊下東張西望︰「殿下哪里去了?」陳側妃恨不能把門摔她臉上,鑒于自己房里有人,只能忍氣等著。

紀沉魚回來也納悶,陳側妃臉色十分難看,比平時白三分,這是新式的美容方法,還有心虛有鬼?

但是她回復許王︰「我去過了。」許王夸夸她︰「給你糖吃,讓你哄馬。」紀沉魚一溜煙就走了。

片刻後,添壽來回話︰「絕茲府尹董光照求見殿下。」

出來得還很快,許王略為詫異一下,再想到自己為陳側妃行了多少方便。就是小魚兒要這樣做,自己也會行方便。

人心吶,沒有什麼事情,沒有三五年,是看不出來。

許王並沒有大動肝火,他出身皇族,就不是干淨地方。背叛和被背叛,是經常事情。一個皇子,要防暗殺、下毒,陰謀,層出不窮。

一個側妃另有他人,這是什麼新鮮事情?不值得生氣。有心不要她時,方法也層出不窮。

因此,許王只抬一抬眸︰「讓他進來。」董光照進來後,又來了另外兩州石城府尹志陳行期,瀧州府尹梁大山。

三個人坐在一處,彼此都有尷尬。許王定定的看他們,讓添壽打開地圖。董光照是十一皇弟昭王照拂的人,陳行期則是剛直不阿,只對父王忠心的人,對另外兩個人另行結黨從來不滿。

梁大山則不是均王六殿下的人,他是長公主的家奴,對大駙馬忠心耿耿。

南亭渡口這樣重要的地方,有這三個不一心的人在,怎麼會弄得好!潰爛,不是一天兩天。

一幅簡單的地圖展開時,許王不和他們廢話,手指南亭左邊︰「道陵山口,有強盜,後山,有強盜,旁邊的榆林,我才得線報,也有強盜。各位大人,本王重兵在此,與你們解除憂患如何?」

第一個回話,是眼楮眨巴個不停的梁大山,他迅速想到的是許王自作主張︰「殿下,道陵山口,有長公主一處莊子,要是動兵動槍,恐驚了人……」

許王手一揚,袖子里取出一件東西,雙手捧住,面南而立,朗朗一聲︰「有聖旨!」

三個人俱都跪下,各懷鬼胎。

听完以後,董光照最先道︰「臣領旨,」他心里轉悠著,怎麼十一殿下不知道?這里是有強盜,不過官匪勾結,各謀好處。

陳行期是愣住,他沒有想到董光照會答應,見梁大山又不敢說話,心里樂得不行。他為剿匪,受了這些人不少氣,他是忠于國君的人,以後的國君,在七殿下從安陵回來,非他莫屬。陳行期撫一撫胡須,他有引以為傲的漂亮胡須,此時精神不錯,胡須看上去黑而油亮,更為光彩。

許王對這三個人全沒有好感,他只有一句話交待︰「各位,在此期間,你們隨我居中調度,俱在這里。」

董光照苦了臉︰「臣,臣妻頗為凶悍,臣不敢晚歸。」

許王笑一笑,梁大山皺緊眉,他想到他新納的小妾,一身雪白肌膚,這天冷不去摟她睡,要在殿下這里孤單一個人睡不成?

就是陳行期,也狡猾一下︰「殿下,下官手中還有數件急案,容先回去,明天一早再來侍候如何?」

「強盜把你們嚇成這樣?」許王手按在桌上,怒目若要發作︰「哪一個走的,就是走露我消息之人!」

往門外喝一聲︰「取我劍來,高懸門上,出去一個,斬首一個!」

「是!」外面才回答這麼一聲,就听幾聲巨響,劈哩啪啦,轟轟隆隆,最後幾聲「咚,咚!」震得房中書案晃動幾下,地面都搖一搖。

窗戶全是開著的,硝煙味兒直冒進來,房里頓時亂了。

董光照先說一聲不好,他年輕身子敏捷,「嗖」地一竄,直奔高幾下。梁大山腿一軟趴地上,順地面找一個又寬又大可以遮擋的地方,見有個地方黑乎乎不小,雙手一扶地,人哧溜過去,許王眼睜睜看著他利落地躥進自己書案下,伏在自己腳旁。

總有一個是硬氣的吧,再去看陳行期,還是坐得筆直,硝煙彌漫中,他手撫著胡子很是鎮定。許王正要夸他,見他眼珠子也不轉了,直直著,分明是嚇呆住。

戰場打過滾的七殿下又好氣又好笑,就這麼一幫子人!

外面有回話過來,加財一頭青煙,咧著嘴哭笑不得︰「紀側妃騎馬,那馬蹄子踩到火炭,不知道哪一個倒火盆,沒滅全在角落里,火炭踢到旁邊放的鞭炮上。」

「砰!」又是幾聲,余炮還在炸著。

許王也是啼笑皆非,這能惹事兒的人,好好騎個馬也能有事。他板起臉,忽然說一聲不好,听外面潮水一般,有人高呼︰「驚了馬,快來人手!」

主僕一起奔到房外,就看到最後沖出去的一群馬。韋明德手執鞭子,連聲呼喝,只攔下來幾匹。

許王變了臉色,他看到跑在最前面,只看到一個影子的人,是紀沉魚。她那匹馬,一定是驚在最前面。

「保護側妃!」許王才喝出這一聲,半路上奔出來的韋明德大吃一驚,他手心冒出汗來,這才看到那遙遠的身影很是面熟。

原來是她!

韋明德飛身上馬,第一個追出去。

紀沉魚一開始真嚇得不清,她正在為逃跑作準備,鞭炮聲稀里嘩啦一陣炸,險些沒把她耳朵炸聾。

再就座下馬瘋一般的沖出去,幸虧她這幾天是個用功學生,緊握韁繩不松手,不管多顛覆,雙腿夾得也緊,才沒有被甩出去。

耳邊風聲呼呼,和坐在許王馬上睡覺時的風聲不一般,這風,帶著要掀翻一切的狂態,來得迅猛,又突烈。

不似龍卷風,卻有龍卷風萬均的力度。

紀沉魚只覺得臉上生疼,要想垂下頭來,又被風吹得直著身子,任由風刀一道一道從面上劃過,而座下這馬,還沒有停的意思。

前幾天自以騎得很好,今天認識一下厲害。不僅是風,風中夾著小石子,重重擊打在她眼中,紀沉魚本能閉一閉眼,正中眼皮,雖然小,夾著風勢,似強弩發出的利箭,打出一個紅印子。

疼得她差一點兒松開手,韁繩在手心中滑到手指,又緊緊握住。

總算能閉眼,又不敢全閉。勉強睜開一條縫,就見一道黑影直奔腦門而來。

是個樹枝子,一直橫在這里。

「啊!」驚叫一聲,紀沉魚用力往下一伏身,不知道哪里來的潛能,居然壓著風頭趴下來,見馬頭就在身前,雙手抱住馬頸,口中喃喃哄它︰「你乖了,不要跑。」

身後有尖厲 哨聲響起,紀沉魚尖叫︰「我在這里!」 哨聲如流水,綿綿不斷,細而悠長。一刻鐘後,總算慢下來。

紀沉魚已經睜不開雙眼。

眼中有細細灰塵,也有小粒的沙土。韋明德是第一個趕過來,就見到紀側妃在馬上哭。她抱著馬頸還不敢松手,面如土色,一半是嚇的,一半是刮過來的灰。

細女敕面頰上,起了紅暈一片,中間有幾處,沁出小小的血珠,像白玉中數百年生出來的血紅,淒美又讓人憐惜。

玉中血紅,是玉的魂魄。

韋明德心痛不已,少年人反而愣在那里,听著嚇得不清的紀沉魚一邊哭一邊哄那馬︰「你乖了,你別跑。」

「你乖了,你別哭,」少年用沙啞的嗓音,也說的是這一句。紀沉魚先是沒听到,馬停沒停她都沒有感覺到,只是心兒悠悠地想著,難道命葬在這里!

好不容易听到這句話,紀沉魚睜開雙眼,才發現到了安穩地方上。她的眼楮疼,面頰疼,肩頭舊傷又有復發的樣子,同時,她的心往下一沉,一個想法到了心里,絕望的大叫一聲。

韋明德猶豫不決,帕子早掏出來,卻不知道送不送。被這一聲大叫驚得心頭亂顫,什麼也不顧了,大步走過來︰「你哪里疼?」

墨綠色的山草,風中被吹得千姿百態,如蘭,如佛祖掂花手,又如細細綠流。宮衣俏麗的少女,沒有回話,仰起面龐,對著遠處山路,山下奔騰大江,流下兩行淚水。

多好的逃跑機會,自己沒有抓住。

驚馬中墜馬而亡的,被馬拖著不知去向的,完全可以解釋。

銀子時時都在身上,頭上還有若干的首飾。紀沉魚嗚嗚的哭起來,她忽略了什麼。

傷心,如最後一根琴弦斷,歌女撲倒泣血中。面如土色的面頰上,沖出來兩道雪白淚痕,晶瑩,似石山子,滾動幾下,無助的落下。

「撲,」不知道倒了誰的心……

少年他見過少女全是柔弱的,側妃,當然也不例外。他無助地動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你要我怎麼做才會喜歡?他原本想問這句話。

她傷心的哭著,他默默的等,手中帕子在風中搖過去,搖過去,一直就在那手心里,染上手心中的溫度,也還在手心里沒動一步。

又是一陣馬蹄聲過來,紀沉魚被驚醒,她漫卷眼睫,是一個淒楚無助的眼神。許王心中一滯,滿月復怒火如天火遇上銀河傾,就此化為烏有。

他沒有見過紀沉魚這種表情,打馬過來,擁她入懷,柔聲問︰「嚇倒了?」干淨好聞的氣息籠罩過來,如三月里桃花初開,日頭才打到嫣紅上,香氣輕輕。

紀沉魚吸吸鼻子,忽然很想對他訴苦,她用手揪住他胸前那一塊玉飾,不讓它再印到自己面頰,淚水掛在眼睫上,讓她美得如一團迷霧,她哭兮兮告狀︰「這馬不乖,」

要是乖,會帶自己去天涯海角。

韋明德心驚肉跳著,看著殿下把那個身影摟到懷中,再就是美人淚痕濕,一直在告狀那馬不乖。

有人承接情緒,淚水撲天蓋地而來。不一會兒濡濕許王衣袖,看上去像小兒撒尿在這里。許王按住她的肩頭,發絲也在手中。

柔滑帶著香濃,許王嗅了一下,正想著再哭也要罵幾句,紀沉魚抽抽泣泣又來了一句︰「虧我給它吃了許多的糖。」

許王大樂,這個丫頭孩子氣。

回去的路上,紀沉魚縮在許王的披風里,一面把淚水往他衣服上擦,一面不忘往四面看。一條大江,江水奔得還很湍急,部分打在岸邊白石上,濺出千堆雪。

大船,如天上飛雁,揚帆去往遠方。紀沉魚的心,也隨著去了,去得遠而又遠。

驛站門口,如臨大敵。有人在歸攏馬,有人在列隊肅立。陳側妃不得不出來,詹太太趁著亂的時候去了,她迎上來,不真不假地說了兩句︰「這馬,也是亂騎的。」

許王抱紀沉魚下來,陳側妃裝看不到,紀沉魚裝看不到她。下馬以後還在磨蹭,許王分一只眼楮在她身上,看她做什麼。

見她遲疑著,對著那匹沒有帶她走天涯,而是丟在半路上的馬很是想了一會兒,還是走過去,袖子里掏出來一把,在手心中顏色不錯,一把玫瑰松子糖。

許王哈哈笑起來,他背過身去,對著荒野無人處笑個不停。別的人全納悶,殿下在笑什麼?只有紀沉魚,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不是你說過的,要想騎好馬,就要對它們好。

現在你笑,一定是笑話才惹出禍。

------題外話------

近了近了,離去桂林近了,感謝親愛的們,感謝你們送仔去。

仔的回報,不斷更,堅持萬更。

鬼哭狼嚎︰票子……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