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會兒,無華和夕顏雙雙回轉,前者仍舊是一副冷臉樣兒,「王妃有何吩咐?」
紫凝上下看他一眼,這孩子確實不錯,不是她要貶低自己的下屬,他相中夕月,還真是夕月賺了便宜。「你跟夕顏有仇?」
無華一愣,一時沒察覺紫凝的用意,本能搖頭,「沒有,王妃的意思是——」
「跟夕月有仇?」紫凝不給他問的機會,繼續問。
「……沒有,」說著沒有,無華卻咬牙,「沒仇。」
「沒仇,哪來的怨氣,」紫凝神情有些冷,「抬起頭來,看著我。」
大概察覺到紫凝的怒意,無華心中一凜,卻不敢不听話,抬起頭來看她,不敢直視,只能小心地回避著她的視線,「屬下沒有……」
「可夕顏說,你最近老瞪他,」紫凝暗暗好笑,還得板著臉,「是怎麼回事?」
夕顏一陣冷汗,冤的不行︰屬下沒有!小姐這麼一說,倒顯得他像個女人似的多事,連瞪眼楮這樣的事兒都得上報,不嫌寒磣嗎?
「……屬下……」無華也是冷汗涔涔,暗道原來自己如此幼稚嗎,瞪人這種事都做的出?
「很難回答嗎?」紫凝挑了挑眉,「換個問題,這府上有人懂得看時辰嗎?」
嗯?無華大為詫異,心道這話轉的也太突然了些,「有,王妃要見他嗎?」
「是,」紫凝點點頭,「挑個好時辰,把夕月的喜事兒給辦了——」
「什麼?!」無華大吃一驚,禮數都顧不上了,「夕月要嫁人?!」
夕月一急,才要分辯,陡見紫凝一個眼神過來,她立刻閉上嘴,差點沒嗆到︰小姐到底是要唱哪一出,急死人了!
「是啊,」紫凝不無得意之色,「所以我才要問一問,最近有無黃道——」
「不可以!」無華急急踏上一步,是真急了,「我不準!」
「你不準?」紫凝挑眉,「為什麼?」
「因為我——」無華忽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後半句話怎麼都說不出口,臉瞬間漲得發紫︰這、這怎麼——
夕顏驚奇地瞪大了眼楮,原本不知所謂,但大家都是男人,只要略一琢磨,再看一看無華的樣子,他瞬間明白了︰原來這小子瞧上自家妹妹了,怪不得!
「無華,你敢對小姐無禮!」夕月這傻呼呼的姑娘,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見無華居然敢跟小姐頂嘴,登時氣得不行,「還不快給小姐賠罪!」
無華窘得不行,倒是立刻低頭,「屬下莽撞,王妃恕罪!」
「答我的話,」紫凝一揮手,今天不逼出無華的實話,就白擺出這麼大的陣勢了,「你為何不準?夕月的婚事,與你何干?」
無華咬牙,原本心里掙扎得厲害,但大丈夫敢作敢當,有什麼不能說的?不管王妃同意不同意,他總得說出來吧?拼了!「回王妃,屬下想要夕月做妻子。」
紫凝暗暗好笑,同時也頗贊嘆無華的爽快,喜歡就是喜歡,在這一點上,他倒是跟君夜離很像。
「什麼?!」夕月大吃一驚,同時羞得無地自容,氣道,「你、你敢胡說——」打死她都沒想到,原來無華對她有這樣的心思!虧得她這幾天還跟他瞪來瞪去,跟沒事人一樣,想想就糗得要死!
「我沒胡說!」無華無比認真地道,「我沒娶,你沒嫁,不是正好嗎?」
正好你個大頭鬼呀!夕月氣極反笑,狠狠指著他,「總之不行,我不會嫁給我的,你以都不要再說!」
「為什麼你不嫁給我?」無華三兩步搶到她面前去,急了,「我有什麼不好?」
「你、你有什麼好?」夕月被他逼人的氣勢嚇得後退了一步,接著又一把將他推開,「你、你能跟姑爺比嗎?」
紫凝眉一皺︰就算要拒絕,可夕月這話說的也太傷人了,所謂「人比人要死」,她是有多想讓無華難堪啊?
夕顏也覺得妹妹有點過分了,才要想著怎麼替無華挽回些面子,誰知這小孩的思維不跟正常人一樣,根本半點不生氣,反而搖頭,表情奇怪,「不能。可我為什麼要跟殿下比,你能跟王妃比嗎?」
紫凝啞然,如果不是用手擋著唇,早形象盡失地爆笑了︰這孩子行,說出話來能噎死人,夕月這個急脾氣的,遇到克星了,這才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麼。
夕顏頓時怒火沖天︰敢這樣說我妹妹,看我讓不讓她嫁給你!
結果他和紫凝都以為夕月這火爆性子的要發飆時,這妮子反倒一臉淡定,坦然搖頭,「不能,這世上有誰比得過小姐。」
「所以王妃是殿下的,你是我的。」無華振振有詞,將這世間最復雜的情事說的好不簡單。
「我不是你的!」夕月的怒火又一次被點燃,「你這家伙,你、你到底明不明白,這根本不是問題之所在——」
「那問題在哪里?」
「……」
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君夜離走了進來,愕然道,「吵什麼?」他原是過來叫紫凝一起去看看外公選來的人,卻老遠就听見無華跟夕月吵翻了天,進來一看,紫凝不但不阻止,反而似笑非笑地坐著看,這是要鬧哪樣?
夕月咬牙,狠瞪著無華,不出聲了。
「紫凝,怎麼回事?」君夜離扶上紫凝的肩膀,從她的一側俯來,好笑地道,「他倆鬧什麼別扭呢?」平時好像就互相看不對路吧,終于有吵翻天的時候。
紫凝揚了揚眉,長話短說,「你家無華瞧上了我家夕月,不過我們夕月不願意。」
君夜離愣了愣︰原來是這麼回事,可問題是,「為什麼不願意?無華有什麼不好?」他看向夕月,很認真的樣子。
夕月眼前一黑,恨不得就這樣暈過去算了︰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屬,連問出來的話都一樣……
「是這話,夕月,你不同意,總要給無華個說法,他好死心。」紫凝擺明了是站在無華這邊,都不替自己的下屬兜著點兒。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夕月平時再凌厲鎮定,也不禁慌了,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慌亂感覺,卻又不知道是什麼,更不知道如何應對,只能無助地叫,「哥哥!」
「妹,哥幫不了你,」夕顏搖頭嘆息,一副「女大不中留」的惋惜樣,「別的事哥哥都能替你,這種事,哥替不了你。」
紫凝以手掩口,借君夜離的胸膛擋住臉,終于笑了出來︰夕顏這家伙,真會說冷笑話。
失了最後的援助,夕月只能自己面對這件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定下來,拼命板起臉道,「小姐跟姑爺都還沒有拜堂,我不能越禮,以後再說。」這樣回答,總顧全了方方面面吧,不然還想怎樣!
無華緊皺的眉頭瞬間松了,「只是因為這樣?」
不要問了,真煩人!夕月恨得直想咬他兩口,可當著兩位主子的面,也只能強自忍了,咬牙道,「就是因為這樣,你滿意了?」
君夜離挑了挑眉,忍笑道,「紫凝,听到沒,我們兩個遲遲沒有拜堂,然後洞房,擋了人家的姻緣了,真是罪過!」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夕月窘得都快哭了,明知道君夜離是拿她開玩笑,卻又不得不辯解,「殿下,屬下的意思是說——」
「那就等殿下和王妃成親了,我們也成親,」無華卻像吃了定心丸一樣,眼眸放光,足見心里有多高興,「給。」
夕月原本是要發怒的,一見他遞過來的東西,滿腔怒火一窒,愕然道,「什麼?」干嘛沒事給她一把匕首,她又不是沒兵器。
「殿下賞給我的,送給你,定情信物。」無華扭扭捏捏,終于有了點不好意思的自覺,見夕月不接,又往前送了送,「拿著。」
夕月這個氣呀,哪有這樣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送旁人送他的東西當定情信物也就罷了,可她好歹是個女孩子,不是應該送玉佩、發釵之類的麼,送把刀像什麼樣!
再說,她有答應嫁給他嗎,就送定情信物,誰要理他!
「不要!」夕月氣哼哼轉身就走,「你自己留著吧。」
「為什麼?!」無華又急了,大步追上去,「殿下都有送王妃……」
「姑爺才沒送——」
「我送了!」君夜離玩心大起,追著他們的背影大聲叫,「是冰蠶珠魄,那個就是定情信物!」
跑遠的夕月氣得直跺腳,竟是施展開輕功,眨眼跑得沒了影。
紫凝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拍君夜離的後背,「你玩夠了沒有?多大的人了,還跟夕月逗樂子,你不看人家哥哥在這里?」
夕顏表情很淡定,恭敬地道,「沒什麼,只要無華真心待夕月,屬下怎麼也要撮合他們的。」一起共事這麼久,他豈會看不出無華雖然心性耿直,不會哄女孩子開心,但絕對重情重意,值得托付。
「無華這小子,倒是有眼光,」君夜離拍一下手,挺替那倆孩子高興的,「紫凝,外公在等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紫凝起身,「好。」
夕顏隨後跟上,一邊走一邊琢磨,怎麼讓妹妹轉過這個彎兒來,好好對待無華才行。
閻正初帶兵這麼多年,手下也確實有不少良將,不過真要拿到國與國之間的爭霸賽上,尤其是一戰定輸贏,就半點也大意不得。紫凝和君夜離一過來,他即向一旁站著的三人道,「還不行禮!」
三人立刻一起彎腰,聲音一個賽一個的哄亮,「參見魅王妃!」至于君夜離,方才已經見過了,不必多禮。
「不必多禮。」紫凝擺手,一一看過去,最左邊一個三十歲上下,臉膛發黑,眼楮瞪得溜圓,精氣神很足。中間那個身材相對來說矮小了些,不過看上去性子很穩,應該是那種比較沉得住氣的。最右邊那個身材頎長,臉樣兒也清秀,嘴角微微挑著,感覺時常在笑的樣子。
君夜離伸手,從左到右介紹過去,「簡虎、左兮晨、凌亦封,都是外公手下副將,各有所長,馬上功夫也很了得。」
「殿下過獎!」三人齊聲回答,跟商量好了似的。
「很好,」紫凝略一點頭,微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外公看中的人,必不會錯。」
閻正初哈哈大笑,「這女娃兒說話就是讓人窩心,中听,中听,哈哈哈——」
那旁三人也都毫無作做地笑起來,顯見得平時跟閻正初也並不拘禮。
君夜離笑道,「外公,那就讓他們上馬交手,看看他們的底?」
「好!」閻正初大手一拍桌子,「仨兔崽子,還不上馬!」
紫凝啞然︰這話說的,果然像閻老的作風。
「得令!」仨小子卻听著很舒坦,分別牽過自己的愛馬,提著兵器翻身騎上,在空曠的院中對打起來。
一時之間,馬蹄聲聲,兵器擊撞聲更是清脆悅耳,三位更是卯足了勁兒要好好表情,一時風聲呼呼,還真有氣勢。
他們的馬上功夫都是閻正初一手教出來的,事實上大致不差,不過簡虎生猛,左兮晨靈活,凌亦封穩重,稍有不同而已。
紫凝在這方面並不精通,也不想自做聰明加以指點,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三匹馬兒,似乎想到了什麼。
君夜離雖然也在注意場中三個人的表現,但就是有這個本事︰能夠隨時分出一部分心神,注意紫凝的動靜,看到她這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有了什麼主意,挨過去道,「怎麼了,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我沒資格下結論,」紫凝搖頭,眼神睿智,「我是想到一件事,既然各國挑出的都是高手,在對敵招術上應該也是大同小異,不過馬嗎,我倒有些主意,不妨試試。」
她忽地嘬唇發出一聲雖然悠遠高亢,卻絕不帶刺激性的嘯聲,且帶有某種奇異的頻率,場上奔跑正歡的三匹馬兒忽然都停了下來,打著響鼻,前蹄刨地,似乎很興奮。
「紫凝,你懂馴馬?」君夜離喜不自禁,又發現愛妃一項過人之處。
閻正初也捋須笑個不停,「紫凝,你瞧這仨兔崽子可還使得嗎?」
「外公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紫凝笑笑,轉向君夜離道,「我們不是一直說要出奇制勝嗎?對敵之時,人們的注意力自然都在對打的人身上,一般不會有人注意到馬兒的狀況,只消在這上面下點功夫,我們的勝算豈不大大增加。」
「聰明!」君夜離大喜,差點沒忍住,一口親上去,「不過難不難,年後不久六國賽就要開始了,還來得及嗎?」
「看天份。」紫凝走向凌亦封的馬,它通體烏黑,沒有一絲雜色,高大威猛,而且不停地搖頭晃腦,應該比較容易溝通吧。
「王妃小心,黑炭認生。」凌亦封趕緊提醒,同時喝令馬兒安穩些,別嚇著紫凝。
「黑炭?這名字倒貼切。」紫凝淡然一笑,從馬兒的右側接近它,動作輕柔,一邊叫著黑炭的名字,來到它面前。
黑炭大概感覺出她並沒有惡意,只是甩了甩尾巴,眼神也很溫順。
凌亦封大為驚奇,「王妃真神人也!黑炭從不允許生人靠近,末將算是見識了!」
君夜離自是大為得意,驕傲到不行︰那是當然,誰能比過我家紫凝!
紫凝不以為意,繼續跟黑炭說著簡短的話語,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感染力,黑炭越發將臉貼上她掌心,這才短短一會兒,就仿佛跟她是相伴多少年的生死之交一樣。
看著差不多了,紫凝提醒凌亦封,「坐穩了。」
凌亦封一愣,趕緊道,「是,王妃!」說罷抓緊韁繩,復又問道,「為什麼要——」
誰料他一句話沒說完,紫凝忽地揚聲道,「黑炭,起!」
隨著她的話聲,黑炭長嘶一聲,前腿忽地抬起,氣勢驚人。
「呃——」饒是凌亦封提前得了紫凝的提醒,也是一陣暈眩,差點沒從馬背上摔下來!這家伙,怎麼這麼听王妃的話,也太神了吧?
紫凝傲然一笑,這黑炭果然通人性,而且也听懂了她的特殊語言,如此,很好!「黑炭,下來!」
黑炭果然又乖乖听話地放下腿來,還邀功似地甩甩頭, 哧 哧噴氣。
「真棒,」紫凝對它豎個拇指,對凌亦封他們三個道,「這個是簡單的動物語言,只消掌握頻率,其實不難。待你們掌握之後,就可以訓練你們的馬兒在與人交手時,攻擊對方的馬,對方必定想不到,你們的勝算就會大大增加。」
雖然這看起來似乎不夠光明磊落,但場上狀況瞬息萬變,只要不是陰招損招,能贏人的就是好招,不然到時候你如果輸了,沒人會管你是為什麼的,他們只看得見勝利者的榮耀,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凌亦封他們三個自然是大喜過望,沒想到今日這一趟,還真是來對了,當下齊齊跪倒,「多謝魅王妃指點,屬下感激不盡!」
「不必多禮,請起!」紫凝伸手相扶,「諸位都是忠肚義膽之輩,待六國賽凱旋之時,再來拜謝我不遲!」
「是,王妃!」幾人起身,瞬間熱血澎湃,恨不得現在就上場,跟對手一決高下。
閻正初更是驚奇地瞪大眼楮,大笑道,「紫凝果真是天下奇才,老夫慚愧,慚愧啊!」
「外公過獎了。」
氣氛一下就活躍起來,紫凝隨即極其認真地教會凌亦封他們三個馴馬所用的語言,他三個歡天喜地地謝過紫凝,迫不及待地牽上自己的愛馬,回去好好練一練再說。
將閻正初也送走之後,君夜離抱起紫凝就轉了三圈,大笑道,「紫凝,你真厲害!」
紫凝一陣頭暈,捶他肩膀,好笑地道,「嚷什麼,不怕人笑話,快放我下來!」那她也只是臨時起意,至于能不能奏效,其他國的人會不會也懂此法,還未可知,這麼高興做什麼。
君夜離不依不饒,先是狠狠親了她幾下,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贊嘆道,「我若早幾年遇見你,也許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紫凝,如果過去對我來說是地獄,你就是我的天堂!」
紫凝的心猛地一沉,眼底閃過一抹銳色︰重生之前的她只是一個廢物,他若遇上那時的她,怎麼可能多看她一眼!
不過,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生活不能重來,也不必去做無意義的假設,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
「好啊,」紫凝揚眉,反正君夜離時常就把她夸得天上無雙,她已經習慣,「不過我這天堂可不管飽,夫君,你沒見天都快晌午了嗎,不用吃飯啊?」
君夜離失笑,「為夫怎麼能讓愛妃挨餓,走,吃飯去!」
兩人手牽手,親親密密回前院去。
無華的定情信物也不知道送出去了沒有,總之夕月進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平時的冷靜沉著,遞上一封信,「小姐,公子來信。」
「衛瑾回來了?」紫凝眼眸一亮︰衛瑾送寒雲赫回海角小樓,也有一段日子了,應該帶回師傅的消息了。
「不曾,」夕月搖頭,「是師傅派人傳回來的。」
那看來寒雲赫的情況比想像中還要糟糕。紫凝自是擔心莫名,拆開信來,師傅的字猶如他人一般飄逸、靈動,極為耐看。
「如何了?」出于對她的尊重,君夜離並沒有湊過去看,見她似乎在發呆,問了一句。
「與我先前所料大致不差,」紫凝將信折起來放好,輕皺眉頭,「寒雲赫的情況很麻煩,不是朝夕之間能夠治好的。」天殺的寒溟玄也不知道用了什麼下作的法子,傷了寒雲赫的大腦神經,這種事兒最棘手,就算是她師傅,也只能慢慢來,急不得的。
「別急,總會好的,」君夜離雖然私心里不盼著寒雲赫回來打擾他和紫凝,但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好起來,畢竟一個人如果這樣渾渾噩噩一輩子,太過悲哀,「你不是很相信你師傅?」
紫凝笑笑,「你說的對。」
正說話間,無華也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就跟和夕月商量好了一樣,「殿下,王妃,哥舒莊主派人送來一封信。」
「哥舒笑?」君夜離心中一動,與紫凝交換個眼色︰應該是那件事了。他接過信打開,果然,里面是一張一尺來高,半尺來寬的小幅畫作,畫中是一位女子,身形窈窕,姿色清秀,有一種很恬靜的氣質。
「哥舒心逸,」紫凝指著畫中女子旁邊的一行小字,道,「哥舒笑的意思是要我們知道,他的姑姑跟我並不相像。」如此說來,宣景帝念念不忘之人,並不是哥舒心逸,那麼她跟自己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君夜離略一沉默,道,「這至少可以證明,父皇跟哥舒心逸心間並無瓜葛,豈不是省去很多麻煩。」
只不過這原本看來是一條揭開紫凝身世的重要線索,忽然就這麼毫無價值地斷了,總有被閃了一下的感覺,千頭萬緒的,又不知道應該從哪里查起了。
「算了,」紫凝揚了揚眉,「終究不到讓我知道的時候,順其自然吧,先過了六國賽這件事再說。」
事有輕重緩急,若有些事情一時想不明白,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不加想,否則很容易鑽牛角尖,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于事無補的。
「好,」君夜離笑笑,眼神卻睿智,「到時再將這些事一一解決,總會弄明白的。」
紫凝點點頭,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上的信,說起來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師傅了,還真掛念他,掛念海角小樓的一切。只是,君夜離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的另一重身份,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自己回去,只是這件事情,也挺難辦的呢。
夕顏走了進來,帶進一股微冷的空氣,應該是出府了,「小姐,殿下,韓公公宣旨來了。」
君夜離冷然一笑,「應該是藍德妃之事,父皇要給個所謂的‘交代’,紫凝,我們入宮。」
「好。」紫凝起身,無聲冷笑︰皇上的交代給了,他的戲唱完了,接下來,就該她粉墨登場了。
走到門口,無華忽地向夕顏道,「大舅子放心,我會照顧夕月。」
夕顏一個趔趄,被他一句「大舅子」驚到,艱難地道,「不、不必客氣,叫我名字便可——」大舅子什麼的,好驚悚——
前面的夕月聞言,回頭狠瞪了無華一眼,壓低聲音警告似地道,「你別亂說話!我跟你的事不管怎樣,都是後話,我們是做下屬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好主子的安危,你若再這樣,姑爺早晚不要你,看你怎麼辦!」
「我不會誤了正事!」無華一臉倔強,「殿下也不會不要我,你太小看我了!」
「不會最好!」夕月哼了一聲,「總之小姐跟姑爺的事兒不成,我是不會考慮自己的事的,你不用一直等我,遇見合適的姑娘,就娶了吧,我不怨你。」說完提氣追上去,卻習慣性地模向腰間無華給的定情信物——那柄匕首,往里掖了掖。
無華哼道,「我才不娶別人,我就一樣定情信物,不是給了你嗎……」
留守府中的夕顏笑著搖了搖頭,妹妹和無華都還是孩子心性,或許真的對彼此有意,不過,他們能不能走下去,相守一生,現在還真不好說。他這做哥哥的也只有好好守護妹妹,多多祝福他們了。
紫凝和君夜離來到正陽殿時,藍德妃已經在等候,看她臉色發青的樣子,這幾天必定不好過,而且她臉上是壓抑的怒氣,氣息也很不穩,方才肯定又被宣景帝訓斥,不服氣是一定的。
「參見父皇。」君夜離領著紫凝入殿參拜,對藍德妃只當未見。
藍德妃這個氣,卻也不敢再發飆,忍怒道,「魅王殿下,妾身有禮。」
「父皇,」君夜離仍舊只向著宣景帝道,「是否是德妃娘娘誣陷紫凝之事,有了結果了?」
藍德妃一口氣沒換過來,差點罵出口︰一個一個都要來欺負她是不是?她失了胎,肚月復直到今日還會隱隱做痛,怎麼就沒人關切她一句?
可她怎就不想想,「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她先存了害人之念,又怎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
「正是,」宣景帝板著臉道,「朕已經著人查清楚一切,並非雲兒要害紫凝,紫凝的藥方也沒有問題,是雲兒身邊的人做事粗心大意,拿錯了藥,方才害得雲兒這般,朕已將做錯事之人嚴懲,雲兒,紫凝,你二人皆可放心,听到沒有?」
紫凝暗暗冷笑︰看吧,她果然沒有猜錯,這是宣景帝一貫的處事手法,反正她和藍德妃都沒有別的證據證明對方有更大的錯,就這樣隨便找個替罪羊了事,事情就算過去了,若再糾纏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皇上,查清楚了就好,」紫凝既然早有心理準備,當然不會意外這樣的結果,施了一禮道,「不過紫凝好心替人醫治,卻總是落得遭受冤屈的下場,真是好生難過,日後實不該再輕易伸這個手,若有輕慢皇室之處,還望皇上恕罪。」
先給你提個醒,日後皇室中有人再有人生病受傷中毒的,我愛救不救,你沒資格強求我。
宣景帝看了她一眼,才道,「既然是誤會,說清楚了就好,紫凝你一向寬容待人,必不會放在心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們都下去吧,朕要批奏折。」
「兒臣告退!」
「妾身告退!」
幾個人先後退了出來,藍德妃稍稍落後一步,瞪著紫凝的背影咬牙切齒地發恨。
「皇上已然發話,你再恨不得我死又有何用,」紫凝忽地停步回身看她,眼神森寒,「藍雲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不過,」她傲然冷笑,根本不把藍德妃看在眼里,「就憑你這點伎倆,想要對付我,簡直痴人說夢!」
「你、你放肆!」藍德妃是沒想到紫凝敢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這個皇妃,又驚又怒,厲聲喝道,「北堂紫凝,本宮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叫的——」
「紫凝的性命,又豈是你能隨意左右的,藍德妃?」君夜離森然看著她,「在本王面前,你還敢擺皇妃的架子?」
君夜離的陰狠殘酷誰人不知,藍德妃登時嚇得臉色慘青,縱使心中狂怒,也斷不敢明著跟君夜離叫板,氣得心口直發疼,「本宮——」
「你沒機會了,」紫凝一挑嘴角,不無嘲諷之意,「本來你若誠心求助于我,我必能讓你得償心願,不說永遠專寵君前,至少後半生可無憂矣。可你卻不自量力,跟我動心思,害人終害己,不是嗎?」
「你——」
「你已傷了身,這西池國除了我,誰都無法再讓你得償心願,」紫凝眼神銳利,看似無意地下套,「你對付我,無異于自斷前程,何況皇上對已經心生厭倦,你雖保住了妃位,卻也休想再得皇上另眼相看,就等著老死宮吧。夜離,我們走。」
「好,」君夜離挽起她的手,復又回頭冷冷道,「只此一次,藍德妃,若你再敢動紫凝的心思,本王會連這次一起算!」說罷帶著紫凝離開,氣場十足。
「你們、你們——」藍德妃氣的眼前陣陣發黑,若不是慕卉相扶,她早很難看地暈在當地了!「氣死本宮了!該死,都該死!」
該死的魅王,該死的魅王妃,居然敢這樣污辱她,要是有一天,他們落到她手里,她一定、一定讓他們不得好死!
「娘娘息怒!」慕卉趕緊相勸,「娘娘身體還沒好,不宜生氣……」
「是他們該死!他們、他們敢嘲笑本宮……」藍德妃踉踉蹌蹌,給慕卉扶著坐到一旁的藤椅上,滿臉的屈辱和不甘。寒風颼颼,她嘴唇都已經凍得青紫,心上的絕望,卻猶勝過身體上的寒冷百倍!
宮中女子指望的就是君王的恩寵,生下皇子之後,母以子貴,就算不能成為太後,至少也能保一世榮華,可她如果真的以後都無所出,現在才十幾歲的她,要如何度過今後的漫漫歲月?
不,她不甘心!她一定要生下皇嗣,一定要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好把今日之仇,百倍千倍地相報,讓所有嘲笑她、污辱過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可是,林淑妃從那天後就一直跟她不冷不熱,謀害紫凝未果不說,還把人徹底得罪,已經不可能再尋求紫凝的幫助,宮中太醫都是些指望不上的,還有誰能幫她實現心願——
「對了!」藍德妃陡地想起什麼,眼楮瞬間雪亮,「慕卉,你可知道如何聯絡海角小樓?」那里的人無所不能,只要付得起價錢,就一定能滿足你的心願,比神醫金鈴猶有過之!
「什麼?!」慕卉大吃一驚,慌亂地看一看四周,壓低聲音急急地道,「娘娘不可亂說,皇上嚴禁宮中人跟海角小樓來往,娘娘忘了嗎!?」
「所以你嘴巴要嚴一點,絕不可走露半點風聲,知不知道?」藍德妃警告似地瞪她一眼,「本宮不能就這樣一敗涂地,我不甘心!現在只有海角小樓才能幫本宮,快說,你知不知道如何聯絡他們?」
她身居宮中,只是私下里听人說起過,必須要通過一定的門道向海角小樓的人投遞拜帖,他們接是不接,然後才會向你提出報酬,切絕不討價還價,規矩嚴的很。
「奴婢……」慕卉驚魂未定,說實話她是不敢違抗聖命的,可娘娘有吩咐,她也不敢不從,「奴婢也不太清楚,得先打听打听吧?」
「那你快去啊!」藍德妃急了,推了她一把,「還愣在這兒干什麼?」
「……是,娘娘。」慕卉無奈,只好應下來。
「還有,」藍德妃一臉鄭重,「此事非同小可,關系你我的身家性命,你千萬要小心,待事成之後,本宮一定重重賞你!」
「謝娘娘!」慕卉這才覺得稍稍安心了點,心道這事兒雖然冒險,但她不說,娘娘不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的,其實也不用太擔心,當下轉身去了。
藍德妃捂著心口急促地喘息兩聲,冷笑著回去。
梅霜皇後也是才知道藍德妃與紫凝之間的過結,之後宣景帝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紫凝卻沒有半點意見,她就覺得相當不安心,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母後在想藍德妃的事?」太子君夜辰進來請安,看到梅霜皇後緊皺的眉頭,一語道破,滿臉幸災樂禍的笑。
「是啊,」梅霜皇後點點頭,一副憂慮的樣子,「藍德妃也是因失了胎而大受打擊,否則也不會直指魅王妃是凶手,弄到現在這般不愉快。」
「藍德妃那種笨女人,只會依附林才人罷了,怎麼可能是北堂紫凝的對手,」君夜辰滿眼嘲諷,「而且兒臣敢保證,這次的事兒必定是林才人的主意,藍德妃是被她利用了而已。」
林才人是什麼心性,別人不知,他還不知嗎,她就是想掃除一切障礙,好讓自己的兒子君夜燎將來能夠繼承西池國江山。可惜天不隧人願,君夜燎陰謀反叛失敗,落得那般下場,她必定是不甘心的,想要東山再起,所以才會去挑撥藍德妃對付北堂紫凝——宮中侍衛早就稟報過他,林才人與藍德妃私下里見面,之後就出了紫凝被誣蔑一事,肯定錯不了。
「休得亂說,」梅霜皇後冷冷看了君夜辰一眼,「後宮之事本宮自會處理,要你多言!」雖說這里是她的寢宮,可這人心隔肚皮,更要謹防隔牆有耳,要是有什麼不好的話傳話宣景帝耳朵里,他們母子一樣地位不保。
君夜辰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倒也沒再多言。
梅霜皇後這才面色稍緩,問道,「六國賽的事,你準備的如何了?」
「還能如何,」君夜辰眼里條地閃過一抹邪厲的殺戮血光,「有大皇兄在,兒臣怎麼可能贏。」
「你的武功修為本就不如魅王,不過即使如此,皇上也不會因此而動你的儲君之位,你不必太擔心,」梅霜皇後安撫他道,「倒是你跟景月的大婚之事,也該辦一辦了。」
景月是丞相夫人唐紅綃的外孫女,今年十六歲,父親為本朝領軍將軍,母親是魏國夫人,可謂家世顯赫,與君夜辰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稱得上是青梅竹馬,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前一陣子景月騎馬時不小心摔傷了腿,跟君夜辰的婚事才拖到現在,如今她的腿已經恢復,沒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