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殿上,宣景帝眉眼之間有明顯的欣喜之色,看來是心情大好。
君夜辰與紫凝一前一後入內參拜,紫凝見君夜離安好,放下心來。
「快快起請,不必多禮!」宣景帝的目光在紫凝臉上停留了好一會,眼神異樣溫柔,「紫凝,朕已听侍衛來報,說是瀾兒已經好得差不多,此次你可是立了一大功。」
「紫凝不敢居功,是四殿下吉人天相,紫凝不過踫了個巧罷了。」紫凝略一頷首,輕輕巧巧擋過。
自從有了「神醫金鈴」的名號,類似的夸贊她听的多了,早已不以為意。
「紫凝過謙了,」宣景帝龍顏大悅,「你救了瀾兒一命,理應要賞的,說吧,想要什麼賞賜,朕能允了的,絕不推辭。」
這可是天大的恩賜,換成誰都該樂瘋了吧?
君夜離更是喜上眉梢,忍不住就要開口︰當然是賞你跟我成親啦,還能有什麼!
紫凝對他熱切的目光只當未見,大大方方道,「既如此,紫凝就不客氣了,皇上手中不是有顆番邦進貢的黑珍珠,不知皇上肯不肯割愛?」
在古代,黑珍珠代表著勇敢和智慧,是造物主的恩賜,歷來都受到皇室的重視,不過對紫凝來說,她想要這個,只是因為配制解秦戈身上之毒的解藥要用到它而已。
宣景帝怔了怔,「黑珍珠?這個……」
「皇上不舍?」紫凝暗道,那你還大方什麼。
君夜離接上話,「紫凝莫要對父皇不敬,非是父皇不舍,是那顆黑珍珠父皇已經賞給二弟,自然不能再賞你。」
紫凝了然道,「原來如此,紫凝妄言,皇上恕罪。」
「無妨,」宣景帝一揮手,很大度的樣子,「紫凝,朕可以賞些別的給你。」
君夜辰笑道,「父皇將黑珍珠賞了本宮,也是我一時喜歡自己要了來,擺在那里也不知其用,大皇嫂既然有用,本宮稍侯即派人送上就是。」
宣景帝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滿意。
紫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君夜離眼神微變,才要開口,君夜辰已朗聲道,「父皇,向家人已帶到,就在殿外侯著。」
宣景帝眼神一厲,「帶上來,朕要親自審問!」
「是,父皇!」
君夜離似有所察覺,無聲冷笑,反倒不急著開口了︰二弟,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動的什麼心思!
宣景帝臉色一沉,「帶上來!」
「遵旨!」
叮叮當當的鎖鏈響動,向家人戴著手銬腳鐐走了進來,跪倒在地︰
「皇上,臣冤枉啊!臣不敢毒害皇嗣,皇上明查!」
「皇上,都是向碧蓉一人所為,民婦毫不知情啊!」
「哇……娘親……」
一片大亂之中,宣景帝臉色鐵青,一拍龍案,厲聲道,「都住口!」
天子發怒絕非兒戲,一干人等立刻像是被掐住脖子,不敢稍有異動。
宣景帝冷聲道,「向懷義,你可知罪?朕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瀾兒?」
「臣冤枉!」向懷義披頭散發,臉上都是傷,「臣沒有!是向碧蓉那逆女自做主張,臣毫不知情啊!」
宣景帝皺眉,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向懷義平日里安份守己,從未有過逾矩之處,怎可能公然指使女兒毒害皇嗣?
掃視殿上眾人一圈,宣景帝冷聲道,「向碧蓉還不曾找到?」
「不曾,」向懷義戰戰兢兢,「臣也是事後才知情,自那日後,那逆女就一直不曾回府。」
說也奇怪,向碧蓉那日從皇宮逃逸之後,宣景帝接著派出禁衛軍守住京城各出口,挨家挨戶搜索,按理說她插翅也難飛才對,怎可能一直找不到。
「父皇,依兒臣之見,只怕向碧蓉已畏罪自盡,尸骨無存。」君夜辰提出自己的看法,話音剛落,就听到紫凝一聲冷笑,他頓時臉上無光,忍怒道,「大皇嫂你笑些什麼,莫非你知道向碧蓉在哪里?」
「紫凝,你那般聰明,是否能想到此中訣竅?」宣景帝也看向紫凝,似乎很期待。
「紫凝一向駑鈍,擔不起皇上夸贊。」紫凝低眉垂目,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宣景帝臉色一沉,大為不悅,「朕要你說,你便說,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紫凝看一眼向家人,「皇上金口開,紫凝莫敢不從,只是紫凝若是妄言,害了向姑娘性命,他們豈不是要視紫凝如仇人——」
「我等萬萬不會!」向懷義有機會月兌身,自然求之不得,「那逆女毒害皇嗣,本就罪該萬死,魅王妃但說無妨!」
果然人性涼薄,向懷義這般,與北堂軒鶴有何區別!
若是換做別人,紫凝定是不管的,但向碧蓉那日冤枉的是她,若不將其找出,她心中也是百般不爽。
「既如此,恕紫凝多言了,」紫凝冷冷一笑,「既然京城禁嚴,那向碧蓉必不曾離開,禁衛軍挨家挨戶搜過,卻一無所獲,說明她藏身之處極為隱秘,少有人知。」
有道理。宣景帝下意識點頭,余人也是一臉「正是如此」的表情。
「而京中有修建隱秘之處的,也必是達官顯貴無疑,然向碧蓉如今是朝廷通緝的重犯,普通人家必不敢收留她,以免惹來殺身之禍,」紫凝停了停,淡然道,「那麼,有能力而又膽量收留她,又不會被搜查的地方,會是哪里?」
君夜辰心思一動,恍然道,「各王府第?」
留在京城的王並不多,應該很好查。
宣景帝眉眼頓時舒展開來,「正是如此!紫凝,你果然聰明!」
「父皇,兒臣這就帶人去搜!」君夜辰頓時覺得有了在紫凝面前大顯身手的機會,于是主動請命,聲音喊得頗響。
「二弟,你急什麼?」君夜離握緊紫凝的手,怕她會被牽連一樣,「各王既是宗室中人,身份自然尊貴,無憑無據,上門搜查,必會引來各方不滿,若是搜到人還罷,若搜不到,你打算如何向各王交代?」
「這……」君夜辰愣住,反應不過來。
宣景帝微微前傾身體,「那依紫凝之見,該當如何?」
紫凝忍不住懷疑宣景帝是否故意在試探她,這麼簡單的事也來問她,不嫌太過明顯嗎?
「自然是一條一條分析,看向碧蓉最有可能躲在何處。」
「有道理,」宣景帝捋須,深以為然,想了一會,又問,「那依紫凝之見,向碧蓉最有可能躲在何處?」
紫凝牙一咬,覺得有些不對勁︰宣景帝對她的態度,會不會太親昵了些——反正她很清楚,這絕不是因為君夜離的關系。
君夜離何等敏銳,何況是跟紫凝有關的事,他自然加倍留意,冷聲道,「父皇忘了嗎,皇上忘了嗎,向碧蓉的母親,出身五毒教。」
看來他思慮事情果然跟紫凝是一個思路,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點,必定跟向碧蓉所行之事大有關聯。
因為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因為五毒教被視為邪教,故一直為正派人士所不齒。
向懷義當初遇上她,在不知其身份的情況下,被她的妖嬈風姿所迷,才將其納為小妾,生下向碧蓉這個女兒。
後來其身份被眾人知,向懷義不願受世人恥笑,這才一紙休書將其休出尚書府,言明情斷意絕。
說起這段往事,向懷義老臉上有些掛不住,頭都不敢抬。
「是啊,那又如何?」宣景帝還沒轉過這個彎兒來。
「那父皇可還記得,是誰看破了向碧蓉母親的身份,導致她被休,淪為世人笑柄?」君夜離冷冷看一眼向懷義,這般薄情寡性的男子,跟來做什麼!
感受到他森寒的目光,向懷義背上一陣涼颼颼,冷汗如雨。
「是……」宣景帝一驚,「益陽王妃?」
「所以,向碧蓉那日在茶水中下毒,本是想嫁禍司徒靜言,替母親報仇。」紫凝抖了下衣袖,暗道你總算轉過這個彎兒來了。
向碧蓉的事情一發生,紫凝就想到此中必有訣竅,讓夕顏暗中查明一切,由此推斷出個中緣由,君夜離一接話,她就知道大致不差。
「不對,」君夜辰皺眉,表示懷疑,「向碧蓉要想嫁禍司徒靜言,有的是機會,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還不錯,能想到這一點。
紫凝第一次用不含嘲諷的眼光看他,「那太子殿下可知‘一丈青’之毒淵源幾何?」
君夜辰略有些尷尬,「本宮……本宮從不屑用毒,那是旁門左道之術。」
直接說不知不就行了,標榜個什麼勁兒。
紫凝嘴角一挑,「此毒來自五毒教,想必也是向碧蓉母親擅用之物,向碧蓉用此毒對付自己的仇人,應該是報了替母親出口惡氣的想法。此毒提煉頗為復雜,而且耗時頗久,想來是她近日才研究成功,所以報仇之日便拖到現在。」
宣景帝一雙濃眉擰到一起去,「若照你這麼說,向碧蓉毒害瀾兒,是想嫁禍給司徒靜言了?」
「應該是,」紫凝冷然一笑,「向碧蓉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她母親淪落淒慘境地,孤獨死去,她心中必是極端仇視益陽王府的人,所以才想嫁禍司徒靜言,讓其家破人亡,也嘗嘗失去至親之人的滋味兒!」
可憐了司徒靜言,還將向碧蓉當成親人一樣,如果不是紫凝恰巧出現,救她一命,她還不知道要落到什麼境地去呢。
饒是君夜辰也曾經戰場殺敵無數,可想到向碧蓉的險惡用心,也不禁震顫了一下︰好個賤人!他突然有些煩躁,「這些都過去了,本宮問你,這些跟向碧蓉藏身何處有什麼關系?」
「關系就是,哪位王爺也跟益陽王有仇,而又最看不得太子殿下你風光,就最有可能收留向碧蓉,而且,說不定跟她是同謀,要一並除之,他好坐收漁人之利。」紫凝一語道破天機,剩下的,就看他們悟性幾何了。
宣景帝臉色大變,心中已想到一個人,震怒道,「鐵王?」
鐵王是宣景帝的兄長,本來最有希望繼承皇位,怎奈他生性凶殘,不為先帝所喜,在最後關頭被益陽王狠參了一本,棋差一著,與皇位失之交臂,他會恨益陽王,實在太正常不過。
多年來鐵王心中一直不服,伺機而動,雖說並無太大動靜,但他不肯安分,也不是什麼秘密。
君夜辰被封為儲君,鐵王為奪皇位,要對付君夜辰,自然是順理成章之事。
「父皇,向碧蓉必定在鐵王府上!」君夜辰氣的臉色鐵青,「兒臣願意領兵前往,將其一並捉拿!」
誰敢跟他搶皇位,死!
宣景帝咬牙,才要下令,忽又想起紫凝好一會兒不曾說話,看將過去,「紫凝以為如何?」
紫凝似笑非笑,「但憑皇上做主,此為朝政之事,紫凝不敢妄言。」
「朕要你說!」宣景帝一拍龍案,「朕恕你無罪!」
「父皇,」君夜離上前一步,將紫凝擋在身後,接過話來,「雖說事情再明顯不過,但都是紫凝的推測,並無真憑實據,皇伯伯既能將向碧蓉藏了這麼久,必定不懼皇上搜查。所以,上門抓人,絕非明智之舉。」
「那你的意思……」
君夜離眼神陡然銳利,一字一字道,「敲、山、震、虎。」
宣景帝一愣,慢慢會過意來,森然一笑,「聰明。」
紫凝無聲一笑︰正是如此。
不出幾個時辰,京城中便有流言飛語無數,說是向家女兒向碧蓉伙同他人,意圖謀害皇嗣,罪大惡極,皇上已知她藏身何處,只是給她一個主動認罪的機會,否則向家上下都將為其陪葬。
自然,向碧蓉恨向懷義對娘親的絕情,不會將向家人的死看在眼里,但那句「知她藏身何處」,卻甚是要命,因為她不想害了鐵王,這個發誓要守護她一生的男人。
所以,該來的,始終要來。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出現在林中小道,走出沒多遠,君夜辰所帶領的禁衛宮將其攔下。
「向碧蓉,你跑不掉。」君夜辰一聲冷喝,「下車!」
少頃,車簾被緩緩掀開,向碧蓉白著臉下來,冷笑一聲,「君夜辰,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說話間一轉眸,她愣了愣,「北堂紫凝,魅王,你們怎麼會在?」
君夜離臉容冰冷,「你要將謀害皇嗣之罪推到紫凝身上,想一走了之?」
「哼,哈哈……」向碧蓉慘白著臉大笑,「誰叫她倒霉,偏偏在那個時候出現,不找她找誰。」
「可惜,你的方法太笨,」紫凝冷然道,「活該是這樣的結果。」
「你——」
「向碧蓉,今日你是插翅難飛,束手就擒吧!」君夜辰成心在紫凝面前表現,大喝一聲,亮出長劍,寒光閃閃。
「只抓我一個,帶這麼多人,未免太勞師動眾,」向碧蓉無所謂地攏了攏頭發,「不過我很奇怪,你們如何知道,我會走這條路?」
她的目光穿過眾人,落向不遠處,無限希冀︰只要過了那座山,她就自由了。可惜……
「我說過你很笨,」紫凝接過話,「重壓之下,鐵王必定會安排你離開京城,投奔五毒教,從這條路去五毒教,最為快捷而隱蔽,以鐵王的謀略,也就能想出這個法子了。」
「你敢小看——」向碧蓉憤怒之下,反駁之語月兌口而出,卻忽地的個激靈,意識到被紫凝繞了進去,漲紅著臉罵,「北堂紫凝,你少胡說八道,根本沒人安排,是我自己走這條路,跟別人沒有關系!」
「真的是鐵王?」君夜辰又驚又喜,「向碧蓉,看這次你要如何狡辯!」
「沒有!不是!」向碧蓉咬緊牙關,矢口否認。
這個北堂紫凝太可怕了,三言兩語就套出了她的話,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妄想要她替自己擔罪,也不至于到今天,一敗涂地!
「你不承認也無所謂,」紫凝嘲諷地揚眉,「那就帶去回去跟鐵王當面對質,事情自見分曉。」
向碧蓉咬牙,才要發雷霆之怒,卻是靈犀一點,恢復了面色,嘻嘻一笑,「好啊,你們來拿我呀,誰抓到我,誰就是頭功哦!」
「找死!」君夜辰飛身上前,伸手就抓。
想到那日她從皇宮逃月兌時的情景,他身邊一名侍衛,大吃一驚,「太子殿下,當心她用毒!」
君夜辰一驚,陡見向碧蓉手一揚,一片黃色粉末撲面而來,虧得他武功高強,半空中一個生生擰身,落到一旁後急速後退,用手掩住口鼻。
紫凝飛身後退,君夜離更是閃電般護在她身前,衣袖一揮,帶起一股勁風,倒撲過去。
紫凝冷冷掃了君夜辰一眼︰這個白痴,向碧蓉既然孤身上路,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她既然用毒害君夜瀾,身上怎可能不帶毒藥,就這麼貿然上前抓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禁衛軍紛紛後退,有幾個退得慢的,已然中招,倒地哀嚎一陣,便不動了。
這毒當真霸道!方才那名侍衛魏榮驚魂未定,仗劍相護。
向碧蓉怨毒地冷笑,「北堂紫凝,我詛咒你跟君夜離永世不得安生!你們、你們休想抓我!」話落她牙關一合,嘴里即刻涌出大量黑血,人也倒了下去。
魏榮不敢稍有大意,緩緩近前,仔細看了一番,向碧蓉臉上已經一片青紫,甚是可怖。
「太子殿下,她死了。」
好烈的性子,好痴情的人,竟是死都不肯出賣鐵王,值得欽佩。
君夜辰冷冷道,「帶回去!就這麼死,太便宜她了!」
「是,太子殿下!」
一干人小心地用車簾將向碧蓉的尸體裹住,帶了回去。
君夜辰回頭關切地問,「紫凝,你有沒有傷到?」
君夜離冷聲道,「二弟,你是不是忘了,紫凝是我的妃?」
居然當著他的面就打紫凝的主意,這個二弟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很好,很好!
君夜辰無所謂地一笑,「是父皇囑咐,要本宮好好照顧紫凝,本宮問一句,有何錯?」
「我沒事,」紫凝一把拉住要暴走的君夜離,「夜離,我們走吧,皇上還在等消息。」
君夜離警告似地看了君夜辰一眼,攬著紫凝離去。
君夜辰饒有興致地捏著下巴,越來越覺得有趣了……
——
華陽殿上,宣景帝攥緊龍椅扶手,憤怒莫名︰向碧蓉一死,死無對證,要如何定鐵王的罪?
君夜辰似乎也想到這一點,幾乎與宣景帝同時看向紫凝。
紫凝挑眉,「向碧蓉已死之事,鐵王不是不知道嗎?」
君夜辰眼楮一亮,「正是!父皇,就將鐵王召來,訛他一訛,說不定能有收獲。」
宣景帝贊一句,「紫凝果然聰慧過人!來人,傳鐵王入宮!」
岳公公尖著嗓子應一聲,轉身快步出去。
事實上,鐵王雖讓向碧蓉一人趕路,卻也派了人暗中跟著她,然出面捉拿她的人是太子和魅王,那些人自是不能輕舉妄動,只能看著他將人帶走。
向碧蓉被抓,鐵王就料到宣景帝會召見他,如今是不其然。
不過,他瞧向碧蓉死都不會出賣他,是以也並不驚懼,欣然入宮。
「臣弟參見皇上。」
鐵王年屆不惑,卻是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濃眉大眼,很是威武。
不過說來也奇怪,他這般年紀了,向碧蓉還未滿雙十,是看中他哪一點,兩人又是什麼時候開始你儂我儂,結成一線,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君玉堂,你好大的膽子!」宣景帝一拍龍案,怒喝道,「竟然指使向碧蓉毒害皇嗣,你該當何罪!」
「臣弟冤枉,」鐵王面不改色,「臣弟已久不入宮,與向碧蓉更無往來,何來毒害皇嗣一說?」
「鐵王最近深居簡出,一派與世無爭樣,還不就是為了避嫌嗎?」紫凝微微一眯眼楮,眼神卻銳利如刀,仿如見到了仇人一般,「何況指使人這種事,就是不能露面,否則豈非不打自招?」
鐵王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一介女流卻來干涉朝政,皇兄,這不合規矩吧?」
「是朕要紫凝幫忙緝凶,非紫凝之過!」宣景帝喝一聲,「君玉堂,事實俱在,證據確鑿,你如何狡辯?!」
「證據確鑿?」鐵王不屑地笑了笑,「敢問皇兄,有何證據?」
君夜辰上前一步,「向碧蓉的親口供詞,算不算證據?」
這自然是他們先前商議好的計謀,故意說向碧蓉已經招供,看鐵王如何分辨。
「不可能!」鐵王一驚,想也不想就道,「‘孔雀膽’之毒,見血封喉,她——」意識到自己失言,但為時已晚。
紫凝輕撫眉心,「我倒是明白向碧蓉為何會找上鐵王你了,原來你們一樣的愚笨不堪。」
「北堂紫凝!」鐵王惱羞成怒,厲聲道,「你敢誣蔑本王?!」
「誣蔑?」紫凝眼底閃過一抹厲色,「鐵王,你配嗎?」
「你——」
「皇伯伯,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君夜辰好不得意,「若不是你收留向碧蓉,又如何知道她會在事敗之後服孔雀膽之毒自盡?」
「本王、本王……」鐵王亂了方寸,「本王只是猜測,向碧蓉的母親是五毒教之人,她自然也會使毒……」
「這就是你看人的依據?」君夜離這話也不無嘲諷之意,「皇伯伯,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安安份分不好嗎,為何一定要亂我朝綱,你究竟意欲何為?」
鐵王氣結,一時說不出話來。
「君玉堂,你還有何話說!」宣景帝憤而起身,已準備拿人。
其他的事都可以不追究,但這犯上作亂是為君者的死穴,做臣子的大忌,鐵王已是在劫難逃。
然鐵王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就是不認,「皇兄不要上了小人的當,臣弟沒有做過,如何認罪!不然,讓向碧蓉與臣弟當面對質,自見分曉。」
他是吃定向碧蓉根本不可能還活著,所以才敢說這話。
宣景帝一下被噎住,下意識地看向紫凝。
「好,」紫凝冷笑,「三天之後,你即可與向碧蓉當面對質,到時看你還有何話說!」
鐵王沒料到她會答的這樣痛快,禁不住變了︰依他對紫凝的了解,她應該不會信口雌黃才對,那就是說,向碧蓉是真的還活著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那孔雀膽之毒是他親自交給向碧蓉,也是手下親眼看著她服毒自盡,應該絕不可能生還才對!
所以,這一定是安寧公主的詭計,目的就是逼得他有所動作,露出馬腳,絕對不能上了她的當!
「好,那本王就等明日跟向碧蓉對質,看她如何誣蔑得了本王!」鐵王向上一施禮,「臣弟先行告退!」說罷氣勢洶洶地一甩袖,快步離去。
宣景帝回過臉來,皺眉道,「紫凝,向碧蓉不是已經死了嗎,你要如何讓她跟鐵王對質?」想來鐵王如果不是篤定這一點,也斷不敢答應得如此痛快。
「皇上恕罪,」紫凝微一傾身施禮,「紫凝有一種藥,只要人死後不超過十二個時辰,吃下後都可短暫回魂,但只能支撐兩個時辰。」
「是嗎?」宣景帝吃了一驚,一臉的難以置信,「世上還有這樣的藥?那,向碧蓉可是已經醒了過來?」
紫凝道,「她中毒太深,暫時還未醒,所以紫凝才說明日讓鐵王與她對質。」
「如此甚好!」宣景帝龍顏大悅,「紫凝,果然還是你有辦法!此番若能證明鐵王謀反,你就是頭功,朕一定好好賞你!」
「多謝皇上,」紫凝一向寵辱不驚,聞言也沒什麼特別反應,「紫凝先行告退,回去做準備。」
「去吧。」
君夜離也道,「兒臣告退。」
出了太極殿,紫凝示意夕顏注意四周動靜,壓低了聲音道,「你是不是讓無華去監視鐵王?」
君夜離忍不住笑,「紫凝,你怎麼就那麼聰明,我的心思一猜一個準?」
既然事情跟鐵王月兌不了干系,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何況鐵王暗中有動作,已不是一天兩天,趁著這個機會把他揪出來,也是皆大歡喜。
「因為這也是我的意思,」紫凝揚了揚眉,有些小得意的樣子很可愛,「不過我見無華沒在你身邊,就知道他肯定被你派去做事。夜離,這一夜必不會太平,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君夜離很自然地攬上她的腰,「不過鐵王在明,我們在暗,總是佔了先機,你不用太擔心。」
紫凝點點頭,心里自然有了計較。
回到魅王府,里外都很安靜,紫凝叫過安菱問道,「秦戈呢?」往常她只要出門,這小子就會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據侍衛說,無論等多久,他都不會有厭煩的時候,那樣子,都快成「望妻崖」了,真夠痴情的。
安菱趕緊道,「回王妃,秦公子跟沈娘一起去了寺廟,沈娘說讓秦公子多拜拜菩薩,或許就能好起來。」
君夜離聳著肩膀笑,「不在正好,在外面玩夠了再回來。」
秦戈只要在府上,就一定會纏著紫凝不放,雖然他並沒有什麼過于親密的舉動,痴傻的他也不會表達,可有別的男人圍著紫凝轉,君夜離就是不舒服,好幾次都跟秦戈動起手來,讓人哭笑不得。
紫凝白他一眼,也不以為意。沈娘一向心善,所以信菩薩信得到了骨子里,每到一處,必然會去拜神求平安,權當是一種心理寄托,她也不加阻止。「去了多久了?」
「大概兩個時辰,」安菱掐著指頭算了算,「不過說也奇怪,那香葉寺也不遠,往常也早該回來了,今天怎麼——」
誰料她一句話沒說完,卻見紫凝忽地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把她給嚇了一跳,「王妃,怎麼了?」
「壞了!」君夜離同時想到什麼,「難道——」
紫凝心道不妙,冷聲道,「衛瑾,衛瑜!」
兩人立刻從隱身處出來,抱拳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你們兩個分別從東西兩面,去香葉寺附近接應沈娘和秦戈,他們可能有危險,無論誰找到他們,發信號通知,其他人馬上過去!」紫凝咬牙,眼里射出凶狠的光。看來鐵王的動作很快,已經搶在她之前下手,但願還來得及!
「是,小姐!」兩人答應一聲,飛身出門。
君夜離與紫凝對視一眼,瞬間達成共識︰一個從南面,一個從北面。
無極則立刻通知其他暗衛,沿途接應。
眾人動作迅速而悄然無聲地出了魅王府,各自行動。
還好紫凝之前為了防止秦戈走失,在他身上放了香囊,那香味兒也只有跟她的人才能聞得到,找起來應該不難。
一路追過去,都很平靜,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夕月緊緊跟著紫凝,一邊聳動鼻子,一邊注意四周動靜。
來到香葉寺不遠處的一個小樹林,兩人都聞到了飄散在空氣中血腥氣,周圍也有打斗過的痕跡,應該就快找到他們了。
驀地,紫凝听到一絲細微的申吟聲,就在這附近,她眼神一凝,「夕月,小心。」
手中兵器順勢滑出,如同從手上長出來的一般,悄無聲息地鎖定了身前不遠處的目標。
她的兵器是師傅天上公子用一塊極地所產的千年玄鐵打造,名為「逆天」,至陰至寒,且帶有一種天然的特殊磁場,劍身微帶鋸齒,兩指左右的寬度,鋒利無比。
最可怕的是,若被逆天劍傷到,無論傷口大小,都會血流不止,中招者更是會冷入骨髓,痛苦難言,除非她出手相救,否則必死無疑。
夕月點點頭,手中兵器護胸,一步一步向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走過去。那是一個不大的灌木叢,很是濃密,有被撥拉過的痕跡,看來必定有傷者藏于此處,而且從氣息來判斷,此人應該不會武功,或者甚是低微,不足為懼。
到跟前之後,夕月手中軟劍輕巧一撩,一片枝葉四下紛飛,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來。「沈娘?!」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夕月登時放下心來,沈娘臉色雖然不好看,氣息也弱,但明顯還活著,萬幸!既然她在這里,那秦戈應該也不遠了!
「快扶她出來!」紫凝亦是放了大半的心,與夕月一起將沈娘的攙扶出來,赫然見她右邊胸口一個血洞,流出的血已將她的衣服染紅,望之令人觸目驚心。
這一下動作,沈娘痛得醒了過來,咬著牙渾身哆嗦。
「沈娘!」夕月急急地叫,「沈娘醒醒!」這傷雖然是在她身上,自然不會致命,可沈娘年紀大了,又不會武,再耽擱下去,怕是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她傷得很重,你先帶她回去,替她止血,快!」紫凝眼神冷然,迅速拿出一粒續命的藥丸塞進沈娘嘴里,用內力助她咽下。
「是,小姐!」知道現在不是嗦的時候,夕月一矮身,就要背人。
「啊!」沈娘忽然叫了一聲,猛地睜開眼楮,等看清眼前人時,禁不住驚喜莫名,急切而虛弱地叫,「小姐,快、快點,那孩子他、他要不行、不行了……」
「秦戈在哪里?」紫凝抓住她的手,輸給她一些內力,「沈娘,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邊……」沈娘費力地指向東南方,「溪、溪邊……有人殺……我們,秦戈他把我藏……」
「好了,我知道了,」紫凝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沈娘,你不用急,秦戈會沒事的。夕月,帶她走。」
「是,小姐。」夕月一個用力背起沈娘,展開輕功,飛奔而去。沒走多遠,夕顏和另外兩名穿金絲甲的暗衛即出來接應她,一起趕回魅王府,有他們幾個在,除非是千軍萬馬來襲,否則沈娘絕對不會有事。
紫凝站在原地,閉起眼楮仔細听了听,再聞到空氣中的香氣,而後睜眼,果斷朝著某個方向,風馳電掣般而去。若此時有人看到她,必定會以為是仙人下凡——普通人即使輕功再好,又怎會有如此駭人的速度!
奔出去不到兩里路,前面晃動的人影已清晰可見,紫凝知道自己沒找錯方向,一邊發出信號,一邊加快速度過去。
而此時的秦戈,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他渾身上下也不知道被刺中幾刀幾劍,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卻還是仗著輕功好而左躲右閃,一臉的痛苦和委屈,好像怎麼也想不通,這些人為什麼要殺他一樣。
眼看著又是一劍奔著面門刺來,秦戈驚慌地想要躲,結果腿傷太重,劇痛之下,身體失去平衡,向後就倒,眼看著是躲不開了。
「紫凝,嗚……」生死關頭,秦戈會叫的名字,也仍舊是「紫凝」一個,雖然知道紫凝絕對不會來救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叫。
但這次他卻想錯了,這一劍逼至面門兩寸時,卻忽然生生頓住,刺客蒙了面,露在外面的兩只眼楮里是強烈的恐懼和痛苦,跟著身體忽然就炸了開來,漫天血雨灑下,好不詭異。
「啊!」秦戈嚇得大叫,拼命揮手,「走開!走開!」
其余十幾人頓時傻眼,不過一愣神的功夫,紫凝如神人天降,瞬間落在秦戈身前,森然道,「你們全都要死!」
刺客們彼此對視一眼,怎麼也想不到紫凝會突然出現,不過,他們還不知道眼前這位絕子的武功猶在容貌之上,揮舞著武器沖了上來。
紫凝冷然一笑,如同地獄修羅,身形如鬼似魅,幾個飄忽間,雙手齊揚,小型炸彈更是彈無虛發,電光火石之間射入刺客們體內,而後她飄身後退,發絲飛揚,仍舊不染縴塵。
沉寂了兩秒之後,「踫踫」之聲不絕于耳,一干刺客都如同元夜煙花一樣,身體瞬間炸開,血肉橫飛,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像這有多慘烈。
當君夜離和衛瑾衛瑜他們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啊!啊!」秦戈又害怕又因為傷重而疼痛莫名,叫了兩聲,雙眼翻白,昏死過去。
場中僅剩的一名刺客絕對不是運氣好,也不是紫凝失手,而是那個最倒霉的,被留著命問供之人,看著周圍本來一起的同伴化成了一堆血肉,他胃部一陣抽搐。突然跪地,哇哇地吐了起來。
「紫凝,」君夜離撲過去,「你沒事嗎?」
「我沒事,」紫凝神情冷峻,眼中殺氣未退,「還好來的是時候。」
盡管君夜離戰場殺敵無數,今日這場景也著實讓他心驚,模了模紫凝的臉,「紫凝,別氣,他們該死!」
「我沒事,」紫凝回臉對他一笑,終于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秦戈傷得很重,先救他回去。」
「好。」君夜離過去試了試秦戈的鼻息,這小子好歹保住了一條命,他一下將人背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