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帝匆匆而來,因趕得急,喘得很厲害,「究竟發生何事,是誰要害瀾兒?」
紫凝眼眸中精光一閃,瞬間意識到不對,越發不急著分辨,與眾人一起跪倒行禮,「參見皇上!」
「起來!」宣景帝袍袖一揮,大踏步過去,俯急急地叫,「瀾兒?瀾兒?」
君夜瀾仰躺在欄桿旁,氣息若有若無,仿佛命不久矣。
「父皇,快點救四哥!」以公主哭哭啼啼,枉她平時總吹噓救人的本事如何如何,這會兒可全亂了,根本就沒法子。
叫不應聲,宣景帝自是心急莫名,伸手就要撫上君夜瀾臉龐,「瀾兒,醒醒——」
眼前人影一閃,紫凝閃電般掠近,伸手將他擋下,冷聲道,「四殿下所中之毒已遍布全身,皇上當心受其所累。」
宣景帝一驚,抬頭看她,「這到底怎麼回事?」
紫凝不過略一思索,君夜辰已閃身上前怒叱道,「北堂紫凝,你為何要毒害四弟,還不從實招來?!」
宣景帝神情一冷,帶著微微的疑惑,「是你?」
「皇上只听太子殿下一面之辭,就要定紫凝的罪?」紫凝鎮定如常,「皇上明鑒,紫凝沒有做過。」
「父皇,絕對不會是紫凝,此事需詳加查證!」君夜離攬著紫凝的肩,不容他人侵犯一指。
「就是你!」向碧蓉言橫眉立目,手指不客氣地指向紫凝面門,「你氣不過四殿下跟太子殿下親近,動不得太子殿下,便把氣出在四殿上,北堂紫凝,你是賴不掉的,承認了吧!」
紫凝抬眸看她,眼神冷煞,嘴角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詭異得緊。
向碧蓉明顯有些心虛,狠狠瞪回去,「你、你看什麼——」
不過很顯然的,宣景帝因向碧蓉這番話而眼神一寒,「向碧蓉,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挑撥離間,該當何罪?」
朝中很多事向來微妙,彼此心知肚有就好,也不知道向碧蓉是有意還是無心,居然當著一國之君的面說出這般敏感的話,膽子真夠大的。
司徒靜言瞪了向碧蓉一眼,立刻接過話,「皇上,北堂紫凝謀害皇嗣,這可是死罪,這——」
「臣女斗膽問皇上一句,」紫凝接過話來,「皇上自何處過來?」
宣景帝眉頭微皺,雖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還是答道,「御書房。」
「謝皇上。」紫凝若有所思,心中已大致明白。
眼看宣景帝不問紫凝的罪,向碧蓉急了,聲音都拔了尖,「皇上,就是北堂紫凝要害四殿下,皇上要替四殿下報仇啊!」
「向碧蓉,你如何認定就是我害了四殿下?」紫凝背對著宣景帝,眼底掠過一抹凶狠的光,「方才你與郡主都在,豈非都有嫌疑?」
向碧蓉一怔,繼而擺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皇上明查,臣女從未有過謀害皇嗣之念,何況臣女與五公主自幼交好,時常出入皇宮,若要害四殿下,有的是機會,何必等到現在。」
司徒靜言自然也不甘落後,驕傲地一抬下巴,「看不起,臣女也沒有做過,臣女從不懂用毒之術,所有人皆可替臣女做證。」
誰都有自己的理由,宣景帝似乎一時難以下決斷,默然不語。
好在太醫急急趕了來,才要行禮,被宣景帝攔住,「先給瀾兒解毒要緊!」
「是,皇上。」太醫不敢怠慢,即刻過去看了看君夜瀾的臉色,再小心地替他把了脈,最後慘白著臉跪了下去,「皇上,四殿下所中之毒,名為一丈青。」
宣景帝擰起濃眉,「一丈青?那不是一種蛇的名字?」
「也是,」太醫戰戰兢兢,使勁垂著頭,「不過還是一種毒的名字,中此毒者遍身發青,血液亦然,會一直昏迷不醒,七日後毒發而亡。」
宣景帝臉色大變,「世上竟會有如此歹毒之物嗎?那要如何解毒?」
他久居深功,自然不知道這世上的毒物萬萬千,類似「一丈青」這般的毒,雖說不多見,卻絕對不是最毒之物。
太醫囁嚅著,嘴唇動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吐出兩個字,「無解。」
「什麼?!」宣景帝勃然大怒,「那朕留你何用!來人,拖出去斬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上饒命!」太醫登時面無人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拼命叩頭,聲音都帶了哭腔,「皇上饒命!臣該死,皇上饒命!」
夕月哂然︰這老御醫是給嚇糊涂了嗎,既然知道自己該死,還奢望皇上饒他的命?
侍衛哪敢怠慢,上前拖了人就走。
「皇上饒命!皇上——」太醫被拖得跌跌撞撞,鞋子都掉了一只,好不狼狽,「皇上……啊,有解,有解!」
「慢著!」宣景帝面露驚喜之色,立刻一揮手,「把人帶回來!」
「是!」
侍衛轉個身,將人帶回,一松手,太醫便癱了下去,鬼門關上走這一遭,光是嚇也嚇他個半死了,還沒昏過去,也算難得。
「說!」
「皇、皇皇皇上,」太醫舌頭打結,可憐又可笑,「神、神醫金、金鈴……」
眾人沉默一瞬,忽地齊齊看向紫凝︰對呀,不是有神醫金鈴在這里嗎,有什麼毒是她解不了的,真是疏忽了!
紫凝神情不變,眼眸冰冷,一語不發。
宣景帝先前的驚喜之情去了大半,皺眉沉聲道,「北堂紫凝,你既然能解瀾兒之毒,為何不說?」
「臣女已被懷疑給四殿下下毒,皇上還會相信臣女嗎?」紫凝眼神冷中透著譏誚,她早已看出君夜瀾所中之毒,一時沒有性命之憂,所以才不急著開口。
再說,神醫金鈴雖然救人無數,卻都是被極盡恭敬地請了去,付出令她滿意的診金,她才會出手救人。若是如同這般被當成凶手一樣質問,還想要她救人,簡直做夢。
宣景帝面色稍緩,「朕並未懷疑你,只是此事還需詳加查證,你若能救瀾兒,就是大功一件。」
夕月暗暗冷笑,這宣景帝果然不是個善茬,看來她得提高警覺,保護好小姐才行。
紫凝一雙眼眸瞬間寒如冰潭,「皇上之意,臣女若解了四殿下的毒,便可證明下毒之人不是臣女?」
「這——」
「自然不是!」君夜辰唯恐怕紫凝會被證明是清白的一般,搶過話來,「下毒之人本來就是你,與你救不救四弟無關!」
紫凝冷冷看著他,「太子殿下何以如此認定,臣女就是下毒之人?」
「你以為能瞞得過本宮?」君夜辰冷笑,「方才你明明就動過四弟的茶杯,暗中向他下毒,你還想狡辯?」
方才的事情,君夜離並不清楚,所以也插不上話,他只是堅信一點,紫凝絕對不會害四弟,並且保護她不被任何人所傷,也就是了。
夕月滿臉不屑︰白痴,小姐要想給誰下毒,手段不知道有多高明,會讓你看出來?
紫凝略做回想,方才她確實將君夜瀾遞過來的茶杯給還了回去,沒想到君夜辰居然會逮住不放,「太子殿下僅憑這一點就要定臣女的罪,臣女不服。」
那旁照顧君夜瀾的以公主沉不住氣了,急急地道,「父皇,四哥好像、好像不行了……」
宣景帝大步過去,果然見君夜瀾雙眉擰到一起,渾身顫抖,痛苦莫名。「北堂紫凝,快替瀾兒解毒,快!」
紫凝冷然不動,「皇上恕罪,要臣女出手救人,要講規矩。」
一年多來,神醫金鈴的名頭無人不知,想要她出手救人,自然要按規矩辦事,就算對方是九五之尊也沒得商量。
盡管四弟正受劇毒折磨,君夜離還是暗暗失笑,心道紫凝還真是大膽,講條件講到父皇臉上去了,好膽色。
司徒靜言怒道,「北堂紫凝,你好大的膽子,敢跟皇上講條件,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就是!」向碧蓉也一臉不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搶著說話,「該不會是你這神醫的名頭果然是偷來的,你根本什麼都不會吧?那就趁早說,別拿四殿下的性命當兒戲!」
听她的口氣,倒唯恐君夜瀾的毒被解掉一般。
紫凝目不斜視,也不應聲,擺明就是沒把這兩位放在眼里。
宣景帝畢竟見慣大風大浪,心中雖震怒,卻仍不失冷靜,「北堂紫凝,你且說說,什麼規矩?」
「自然是診金,」紫凝下巴一揚,神情冷傲,「皇上可知道紫凝以‘神醫金鈴’之命治病救人,一次要診金十萬白銀?」
十萬?
在場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都知道神醫金鈴醫術超絕,也極難請,卻沒想到她救人一命,居然要十萬兩白銀。
「是嗎?」宣景帝畢竟是一國之君,即使吃了一驚,也沒失了九五之尊的所度,「北堂紫凝,在朕面前,你也敢開這個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紫凝醫術再高,如今成了君夜離的王妃,也是他的子民,他要她救人,救的還是皇嗣,她還敢要診金,是不想要項上人頭了嗎?
「有本事制于人,沒本事受制于人,紫凝吃的就是這碗飯,皇上見諒,」紫凝略施一禮,早料到眾人會是這般反應,不驚亦不懼,「何況性命無價,皇上是覺得四殿下的命,還不及十萬白銀來得金貴?」
君夜辰悚然一驚,這女人居然什麼話都敢說,「北堂紫凝,四弟中毒之事,你嫌疑最大,替四弟解毒本就理所應當,你還敢提條件?」
紫凝猛一下回眸看他,殺氣四溢,「既然太子殿下認定是臣女謀害四殿下,那臣女又何必費力救他,不過太子殿下,你記住,若是四殿下命喪黃泉,也是死在你手里。」
「你——」君夜辰勃然大怒,眼中殺機一閃,舉掌就要劈下來。
君夜離眼眸一寒,上前一步,兩兄弟幾乎就要動起手來。
「君夜離,君夜辰,給朕退下!」宣景帝一聲怒喝,「事實未明之前,休得亂下斷言!」
反了反了,這兩個逆子,當著他的面就要打個你死我活,當他這個父皇死了是不是?!
國主一怒,眾人自是噤若寒蟬,低了頭不敢做聲,唯紫凝神色不變,仿佛事不關己。
君夜辰狠狠瞪了紫凝一眼,咬緊了牙。
宣景帝看向紫凝,壓抑著怒氣,「你只要能救瀾兒,診金朕一文都不會少了你。」
盡管紫凝狂妄姿態令他震怒,可瀾兒的命在她手中攥著,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等瀾兒的毒解了再說。
紫凝豈會不知他心中所想,低首道,「皇上言重了,臣女意不在此,臣女只是想請皇上給臣女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哦?」宣景帝大為意外,「你要如何證明?」
如此看來,她並非為了錢財嗎,方才倒是誤會她了。不過此事撲朔迷離,想要找出凶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紫凝淡然冷笑,目光掃過眾人,道,「只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就可以證明臣女是冤枉的。」
不等旁人有回應,向碧蓉已搶著道,「你就是凶手,還要賊喊捉賊,騙鬼呢!」
紫凝霍然回眸看她,眼神森寒。
向碧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駭人的眼神,讓人從骨子里想要打冷顫,「你看、看什麼……」
宣景帝不悅地道,「向碧蓉,休要多言!北堂紫凝,你且說來听听,有何法子找出真凶?」
便在這時,以公主急道,「父皇父皇,快別爭了,先救四哥要緊啊!」再耽擱下去,怕是要回天無力了。
宣景帝心中一驚,「正是!北堂紫凝,你先替瀾兒解毒,找真凶之事,稍候再議!」
「臣女遵旨,」紫凝心下已有數,便也不再駁宣景帝面子,從夕月手中接過小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遞上去,「給四殿下服下。」
「慢著!」君夜辰一把攔下,滿眼懷疑,語氣也很沖,「誰知道你的藥是不是毒藥!」
紫凝冷冷道,「太子殿下,臣女若要四殿下死,何必多此一舉,你的心智,不過爾爾。」
君夜辰惱羞成怒,臉都漲成了紫色,揚手就要打,「你——」
「辰兒!」宣景帝厲聲喝止,是覺得自己封的這個太子今日太沉不住氣了,在眾人面前與個女人計較,平白失了風度!「先救瀾兒要緊,你再敢多說,朕定不輕饒!」
君夜辰強忍怒氣退下,「是,兒臣僭越,父皇恕罪。」既然父皇開口,他也不再多說,接過藥丸,喂進君夜瀾口中,捋著他的胸口,助他吞下。
紫凝道,「此藥能助四殿下將全內毒素聚于一處,兩個時辰後我自會替他解毒。」
宣景帝這才稍稍松一口氣,「來人,將瀾兒送回去,好生侍候。」
「遵旨!」侍衛上前將君夜瀾小心地背起,送回玉軒宮不提。
宣景帝回身,揉了下額角,「北堂紫凝,你且說說,真凶在何處?」
「皇上,方才前往報信的,可是這名侍衛?」紫凝指向宣景帝身邊那名二十歲上下的侍衛,看他臉紅氣喘的,必定是方才跑得急了。
宣景帝微一頷首,「正是他,怎樣?」
「請皇上恩準我問他幾句話,」紫凝回眸時眼神一冷,轉向侍衛趙蒙道,「你從此處到御書房,最快需多長時間?」她自是不擔心侍衛會說謊,否則大可一試。
她從不在任何面前放低身段,對宣景帝也不自稱「兒臣」,說著說著,就成了「我」,眾人正被眼前的一切攪得一團亂,也不曾留意這一點。
趙蒙不疑有他,坦然答,「大概一炷香時間。」
「那便是了,」紫凝抬眸,眼神嘲諷,「皇上難道不曾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個事先設好的局?」
宣景帝一驚,「何以見得?」
「時間不對,」紫凝唇角一挑,不屑地道,「從此處到御書房,侍衛需一炷香時間方能到達,皇上再由御書房過來,前後至少要半個時辰,而四殿下毒發,是在一刻鐘之前。」
宣景帝略一思索,臉色大變,厲聲喝道,「趙蒙,這是怎麼回事?」
趙蒙受早就嚇白了臉,撲通一聲跪倒,「屬下不知!屬下、屬下——」
「你根本沒有看到四殿下被人謀害,是不是?」紫凝無聲冷笑,「是誰指使你這麼做?」
趙蒙滿頭冷汗涔涔而下,嚇得靈魂出竅,「屬下不、不知道,沒人、沒人指使屬下……」
君夜離陡然意識到不對勁,臉色微變,「紫凝,你的意思,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一切,只等父皇來問你的罪?」
「凶手要害的,未必是我,」紫凝有意無意瞄一眼向碧蓉,「因為凶手並不能事先知道,五公主會將我也帶來,如果我沒有機會踫到茶碗茶杯,自然無法下毒。」
君夜辰恍然明白了這一點,倒沒剛才那麼看著她不順眼了,「那你且說說,凶手到底是誰!」
「那就要問他了,」紫凝微低下頭,「趙蒙,是什麼人要你向皇上稟報此事的?」
趙蒙跪在當地,渾身顫抖。
宣景帝一聲怒喝,「說!」
趙蒙嚇得一個巨顫,連連叩頭,「屬下該死!屬下該死!是、是秋畫!」
宣景帝濃眉一皺,「秋畫是什麼人?」也難怪他不知,宮中的宮女何止千萬,他怎會個個識得。
向碧蓉額上已有冷汗滲出,眼珠四下亂轉,欲尋逃路。
趙蒙不敢抬頭,顫聲道,「是此處打點的一名宮女,她之前慌慌張張截住屬下,說是四殿下被人所害,屬下不敢怠慢,這才稟報了皇上!屬下不敢欺瞞,句句實言啊,皇上!」
宣景帝氣得說不出話來︰隨便什麼人說一句話,這趙蒙就相信,沒腦子嗎?
紫凝淡然道,「皇上,趙蒙不過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何況他一心記掛四殿下安危,原也無過。既然如此,將秋畫叫來,自可知曉一切。」
宣景帝略一沉吟,隨即吩咐,「將秋畫帶上來,朕要問話。」
侍衛答應一聲,下去帶人。
太醫死里逃生,見沒自己什麼事,一邊擦著冷汗,一邊悄悄躲到一邊去。
不大會兒,一名十七、八歲,容貌秀麗的女子被帶了上來,跪倒在地,「奴婢叩見皇上,叩見王爺!」
宣景帝冷聲道,「你如何會知道,有人要謀害瀾兒?」
「奴婢、奴婢不知!」秋畫其實方才並未走遠,此間發生的事,她心知肚明,早嚇白了臉,「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說……」
「秋畫,你不要血口噴人!」向碧蓉似乎又忘了此間沒有她開口的余地,厲聲指責,「若是說錯了什麼,你知道後果!」
紫凝衣袖一拂,別有意味地冷冷淺笑,「向碧蓉,你不覺得自己話太多了?」
「你說什麼!」向碧蓉臉色大變,尖聲叫,「北堂紫凝,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你以為這樣就能瞞過皇上和在太子殿下嗎?你分明就是蛇蠍心腸,你就是凶手!」
君夜辰眼神一凝,隱約想到什麼,勃然變色,「向碧蓉,是你?」
「不可能!」以公主立刻搖頭,急急地道,「父皇,碧蓉跟兒臣從小玩到大,怎麼會害四哥呢,不會的,不會的!」
司徒靜言也跪倒求情,「皇上,碧蓉心地善良,連螞蟻都不敢踩死,怎麼會殺人,皇上不要被北堂紫凝給蒙騙了!」
君夜離冷笑一聲︰這對姐妹還真是會演戲,什麼螞蟻都不敢踩死,她們在京中作威作福之事,誰人不知,唯不知的也就是父皇,還敢說這種話,果真不知恥!
情形如此之亂,宣景帝隱隱有些頭疼,「北堂紫凝,你到底能否找出凶手,這般纏繞下去,豈不是越來越亂!」
紫凝眉一揚,「皇上只管問這丫頭的話便是。」
倒是忘了她。宣景帝眼神一寒,「秋畫,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快些說實話,否則凌遲處死!」
「皇上饒命!」秋畫磕頭如搗蒜,「奴婢說實話,是向小姐!」
宣景帝聞言大怒,「向碧蓉,你還有何話說!」
向碧蓉顯然早預料到這一結果,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臣女沒有!皇上,是秋畫誣陷臣女,臣女好端端與太子殿下、四殿下一起喝茶,怎會傳那等虛言,皇上明鑒!」
「皇上,碧蓉真的沒有做過!」司徒靜言也急急地解釋,「臣女方才一直跟碧蓉在一起,她並未吩咐秋畫此事,皇上明查!」
耳听得向碧蓉矢口否認,秋畫早嚇得哭出來,「皇上,真的是——」
「賤婢,你還說!」司徒靜言咬牙,如果不是當著皇上和震王的面,她早一腳踹過去了。
「郡主稍安勿躁,」紫凝一揚眉,緩步走近,打開茶壺蓋聞了聞,「此茶清香怡人,經久不散,茶湯分外清透,是上等隱霧山茶吧?」
司徒靜言愣了愣,不明所以,「是又如何?」心里卻道這話題未免轉得太快,他們喝的什麼茶,與誰是凶手又有什麼關系?
「隱霧山茶極難炒制,且受地域栽植限制,故數量並不多,上等之茶更是少見,郡主的娘親祖籍華州郡,是為數不多的產隱霧山茶之地,這茶想必是郡主帶入宮中來的,是嗎?」
紫凝旁若無人般說著此茶的來歷,神情雖冷,聲音卻清脆動听,眾人竟都安靜地听著,無一人插言。
最後一句問出來,司徒靜言隨即點頭,「不錯,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是*茶之人,所以我……」一語未完,她悚然一驚,「你懷疑我?!」
紫凝輕抿唇,竟不否認。
「我沒有!」司徒靜言嘶聲叫,臉無人色,「我為什麼要害四殿下?!不是我,不是我!」
向碧蓉則在愣了一愣之後,瞪大眼楮道,「姐姐,真的是你?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剛剛她被懷疑,司徒靜言立刻挺身相護,如今易地而處,她卻立刻責問,這當中的差別,不言自明。
君夜辰初始也吃了一驚,但隨即向宣景帝一拱手,「父皇,兒臣覺得司徒靜言不會是凶手,是北堂紫凝牽強附會,意圖替自己月兌罪而已。」
以公主來來回回看著眾人,早糊涂了,也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那麼,來猜猜司徒靜言要害四弟的動機,」君夜離似乎覺得好玩,接過話來,「是不是因為四弟看到你那天與人求歡的樣子,你氣不過,只有殺了他,才能保自己清白?」
紫凝知道他這是借機羞辱司徒靜言,替自己出氣,便暗暗捏了他手一下,示意他別太過分。
君夜離反捏了她一下,別擔心,一切有我。
此言一出,向碧蓉立刻做恍然大悟狀,「姐姐,你怎麼能……你太糊涂了!」
舊事重提,司徒靜言惱羞成怒,大聲道,「臣女沒有!大殿下,你不要血口噴人!臣女怎麼會、怎麼會——」
可是這轉念一想,卻又是順理成章之事,真叫她百口莫辯!早知道就不跟四殿下喝什麼茶了,這不是魚沒偷著,反惹一身腥麼!
宣景帝目光閃爍,顯然也不相信這般結果,「北堂紫凝,你下如此判斷太過武斷了,司徒靜言既知茶是自己帶進宮,又怎會再在茶中下毒,豈非不打自招嗎?」
司徒靜言對這兩父子真是感激莫名,狠瞪了向碧蓉一眼,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多謝皇上!多謝太子殿下相信臣女的清白!」
「起來。」宣景帝一抬手,「日後謹言慎行,也就是了。」
「謝皇上……」司徒靜言羞得抬不起頭,不過照這樣看起來,凶手不會是她。
紫凝眼底掠過一抹嘲諷之色,「皇上、太子殿下誤會了,臣女並未說凶手是郡主,臣女方才故意如此做,只為讓凶手自己露出破綻來。」
「哦?」宣景帝眼眸一亮,「那你依之見,誰是凶手?」
紫凝冷然一笑,抬手指過去,「她。」
眾人都本能地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她所指之人,赫然就是向碧蓉。
眾目睽睽之下,向碧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邊後退一邊搖頭,「不是我!不是我!皇上,臣女沒有!臣女為什麼要害四殿下,臣女沒有理由啊!」
以公主早白著臉,咬著嘴唇,反應不過來了︰碧蓉居然會害四哥,天哪,這太可怕了……
司徒靜言也急白了臉,怒視著紫凝,「北堂紫凝,你不要冤枉人!碧蓉怎麼可能會害四殿下?她根本沒用過一丈青這種毒,你憑什麼冤枉她?!」
「郡主真是寬宏大量,」紫凝這話不無嘲諷之意,「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月復,難怪向碧蓉會遜你一籌。郡主忘了嗎,向碧蓉的母親出身五毒教?」
她說起這些人的身家來歷,竟是如數家珍,沒有她不知道的,當真匪夷所思。也就是這些人都忙著找毒害四殿下的凶手,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否則必然又是一場風波。
向碧蓉火冒三丈,瞪圓了眼楮尖叫,「我娘親早死了!北堂紫凝,你非要冤枉我,到底什麼意思!我沒有害四殿下,我沒有!」
「你有,」紫凝很是篤定,氣息越來越冷,「從我一過來開始,你就時時警惕,還有意要趕我走,其實就是不想我看出四殿下中毒之事,是嗎?」
向碧蓉嘴唇動了兩下,被紫凝掌控大局的氣勢嚇到,哪里還說得出話來。
君夜辰卻又是一驚,「你的意思,你過來之前,四弟就已經中了毒?」可是這怎麼可能,他們是一起喝的茶,如果四弟中毒,他和司徒靜言怎麼可能幸免?
夕月不屑地冷哼一聲,插上話,「向碧蓉要害的是四殿下,自然不會在你們茶中下毒,難道你們不知道,一丈青之毒經提煉之後,外形跟茶葉一般無二,唯一不同的是,經開水沖泡之後,會消失無蹤嗎?」
如此一來,就算四殿下被毒死,旁人也斷不可能找到毒物,省去了事後毀滅證據之事,一舉兩得。
以公主恍然大悟,「就是說下毒之人只要悄悄將一丈青放在四殿下茶中,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這當中的道道果然深奧,看來她得跟大皇嫂好好學學才行,連大皇嫂身邊一個侍女都懂得比她多,她得努力了!
「回五公主,正是如此。」
宣景帝卻是又驚又怒,拍案叱道,「宮中竟有如此歹毒之事發生,不怕朕誅他九族嗎?!」
居然有人在皇宮之中,堂而皇之地謀害他的子嗣,簡直反了天了!
事到如今,向碧蓉唯有咬著牙不認,慘白著臉拼命搖頭,「我沒有給四殿下下毒!我沒有!」
「還不肯認嗎?」紫凝似是頗為惋惜,搖了搖頭,「向碧蓉,你先是在四殿下茶中下毒,而後計算好時辰,讓秋畫找上趙蒙,向皇上稟報。誰料人算不如天算,」她一指桌上那盤奇異果ヾ,「此物性寒,提早引發了四殿內的一丈青之毒,所以時辰上便完全不對,恰逢我到來,還動了四殿下的茶杯,于是你便順水推舟,將罪責推到我身上,是不是?」
君夜辰暗暗出了一身冷汗︰若向碧蓉要害的是他,而紫凝又不曾出現的話,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我沒有,你胡說!」向碧蓉眼中閃過恐懼之色,嘴唇也開始發青,明顯地慌了,「四殿下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宣景帝不禁暗暗驚異于紫凝的睿智,怒喝一聲,「向碧蓉,你還想狡辯?!快快從實招來,朕賜你全尸!」
向碧蓉豈會不知,謀害皇嗣是誅九族的大罪,故而怎麼都不肯承認,「皇上明鑒,臣女沒有做過的事,如何認罪?」
「還是不肯認嗎?」紫凝回眸看向宣景帝,自是成竹在胸,「皇上有所不知,一丈青之毒雖無色無味,但下毒之人就算再小心,也會必沾染到,臣女有辦法讓凶手現形。」
「哦?」宣景帝擰眉道,「有何方法?」
向碧蓉登時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把雙手藏到了身後。
紫凝自是看得真切,不動聲色道,「皇上稍安勿躁,此事很快便有結果——夕月。」
「是,小姐。」夕月上前揭開壺蓋,向里投了什麼東西,再端起壺來晃了晃,走到向碧蓉面前,「伸手。」
向碧蓉自是不會怕了一個丫頭,惡聲惡氣地道,「干什麼!」
「這壺里已經下了藥,」夕月面無表情,「若你是投毒之人,將這藥水倒在手上,手就會變綠。」
向碧蓉頓時面如死灰,連退數步,「我、我不要!我沒下毒,為什麼要試?要試也是她!」她唰的抬手,指向秋畫。
眾人一愣,本能地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
然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向碧蓉眼里閃過決色的光,甩手擲出一件物什,跟著飛身躍起急退。
「皇上小心!」紫凝忽地一聲冷叱,閃身擋在宣景帝面前。
「紫凝!」比她更快的是君夜離,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另一只手在宣景帝脅下一夾,躍起退出數丈開外。
夕月知道紫凝有君夜離護著,並不擔心她,而是直撲到以公主身邊,帶起她急速退後。
小丫頭幾曾見過這等陣仗,整個人都呆掉,要不是夕月救她,早中招了。
跟著就听「踫」一聲響,有東西炸了開來,場中一片煙霧迷蒙,很是嗆人。
夕月雖驚不亂,飛身到紫凝身邊,「小姐?!」
「我沒事。」紫凝冷靜如常,拍開君夜離的手站穩,凝目四望,早不見了向碧蓉的影子。「跑的倒快。」
她冷聲一笑,向碧蓉這下毒之法對她來說,著實不高明,不值一哂。如若不是正巧被她踫上,她才不會沒事攬上身,趟這渾水。
君夜離急道,「父皇可曾受傷?」
君夜辰這才從不遠處過來,神情間很是尷尬︰方才場中異變,他第一反應是自己先跑,而君夜離卻撲向父皇,這當中的差別,父皇絕對不可能看不出來,棋差一著啊,又便宜了君夜離!
「朕……沒事。」宣景帝胸月復間一陣憋悶,一揮袍袖,怒聲道,「來人!宣司明遠到華陽殿見朕!」邊說話邊冷冷看了君夜辰一眼,顯然對他剛才的表現很是不滿。
禁衛軍統領司明遠武功過人,心思縝密,行事果斷,很得宣景帝信任。
「遵旨!」侍衛領命,飛奔而去。
君夜辰咳了幾聲,有些心虛,趕緊主動請命,「父皇,兒臣願意前往捉拿向碧蓉,替四弟報仇!」
「不必,」宣景帝冷冷道,「你回東宮等候,等將向碧蓉緝拿歸案,朕自有主張。」
司徒靜言方才也是嚇傻了,如今一見果然是向碧蓉所為,撲通一聲跪倒,「臣女死罪!」此事雖說與她並無干系,然向碧蓉畢竟她的親人,怕是要說不清道不明了。
宣景帝並不理會她,冷冷轉身,看向紫凝,「瀾兒就交給你了,治好他,朕自會重重賞賜于你。」
紫凝微一低頭,「紫凝必當盡力,謝皇上還紫凝公道。」
宣景帝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君夜離模了模紫凝煞白的臉,關切地道,「有沒有傷到?」
「沒事,」紫凝淡然一笑,「夜離,我們回去再說。」
「好。」
看著兩人幸福甜蜜的背影,君夜辰慢慢咬緊了牙。
去往君夜瀾所居的景瀾宮的路上,君夜離還覺得手心出汗,不悅地道,「紫凝,我改變主意了,你不要再裝我的軟脅,我怕你會有事。」
君夜辰等人一直恨不得除他而後快,若看出紫凝是可利用之處,必定會將一切手段都用在她身上。盡管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不要大意的好。
「我不會有事,」紫凝一笑搖頭,主動握住他的手,「而且今日太子殿下已看出我會武,以後恐怕想裝也裝不下去了。」
沒辦法,有些人是天生的硬骨頭,想扮軟都不行。
「那不是正好,」君夜離仍舊忿忿,握緊紫凝的手,把她攬進懷里,「想想真是後怕,紫凝,我真是一會兒都離你不得,你若有個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紫凝心中感動,原本想要推開他,也就沒忍心,溫順地偎在他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聲,覺得很安心,「我沒事,夜離,你太緊張了!你這樣,別人會越發覺得,我對你很重要——」
「你對我本來就很重要!」君夜離突然怒了,一把扶起她,惡狠狠地瞪著,「紫凝,莫不是你一直覺得,我在跟你鬧著玩?」
可惡,二十二年來第一次遇到讓自己這般心動,不願放手的女,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可她倒好,到現在還用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對他,是想怎樣?
紫凝略一愣,失笑道,「你急什麼,我不過在說眼前的局勢——」
不听!
君夜離鎖住她的肩,低頭就狠狠吻了上去。
唔——
紫凝只來得及看到君夜離英俊得要命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還沒反應過來,紅唇已被吻住。
君夜離像是泄憤一般,在她唇上又吮又咬,讓她感到刺痛,卻又不是無法忍受,這種刺激于她而言,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她不禁有些慌了,用力推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