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秦弘盛來報,說是皇後娘娘召見三小姐,即刻進宮。
夕月冷冷道,「知道了,我會稟報小姐,你下去吧。」
秦弘盛皺著眉退下,總覺得三小姐這次回來,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可別惹出更大的亂子才好。
「小姐,皇後肯定沒安好心,還是不去的好。」夕月很不以為然。
紫凝淡然道,「皇後母儀天下,身份地位擺在那兒,我既以北堂紫凝的身份回轉,就還是大月國的子民,怎能不奉召入宮。」
「是,屬下誓死保護小姐。」
紫凝微一頷首,「替我更衣。」
「是,小姐。」
半個時辰後,紫凝已打扮停當,一襲白色梅花百褶裙,內襯雪青色抹胸,袖口以金線繡以幾只精致的蝴蝶,白色腰帶勾勒出她縴細的腰身,仿佛盈盈一握。
一頭烏雲秀發以一根通透的碧玉簪攏住,清新淡雅;眉如遠山長,眼中波光靈動,薄唇輕抿,配上她清冷決絕的氣質,仿如天際幽雲,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而更令人心驚的是,紫凝周身似乎時時籠罩著一層清清淡淡的光暈,仿如佛光般神聖,這與她狠辣的手段真是大相徑庭。
夕月忍不住贊嘆道,「小姐真是天下無雙的美人兒,那蘇郡主連小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紫凝回眸,冷瞄她一眼,「天下人多了,你怎知我貌美無雙?再說,這副皮囊是美是丑,也都是父母給的,自己選擇得了嗎?」
夕月訕笑,「小姐生的這般美,自然不在乎,屬下……」
「夕月,你的話太多了!」听她越說越不像話,夕顏冷喝她一句。
夕月心中一凜,立刻低首,「屬下該死!」
紫凝倒也沒氣,「得了,進宮吧。」
兄妹兩個應了一聲,即刻將馬車趕過來,服侍小姐上車,出府門而去。
入宮之後,自有內侍帶路,往後寢嘉寧宮過去。
菱華皇後較武昭帝小了十歲余,加上保養得當,看上去更如二八佳人一般嬌艷動人。一身暗紅色宮裝,繡繪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鳳凰,貴氣逼人;
潑墨長發綰著著五鳳朝陽髻,兩鬢斜插牡丹珠花簪,發端垂下鳳涎流蘇金步搖,發間一只明晃晃的鳳釵,隨著她的動作,鳳凰點頭,風情無限。
紫凝緩步入內,跪倒行禮,「臣女北堂紫凝,見過皇後娘娘。」
菱華皇後倒也不曾為難她,淡然道,「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紫凝起身,抖一抖衣袖,清冷的氣質自然流淌,如飛花落葉一樣自然。
縱使不喜她壞了震王與蘇落雪的婚事,菱華皇後也不禁為她的絕世風姿所折服,神情間也緩和了些,「紫凝,本宮听說你之前是因失去記憶,故不曾回來?」
紫凝淡然道,「臣女慚愧。」
「倒也非你之過,」菱華皇後端起花碗,小啜一口,「本宮還听說,你給了冽兒一紙休書?」
自古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之說,這簡直是對皇室的侮辱,叫她這一國之後如何平得了心氣!
「是,」紫凝痛快承認,「皇後娘娘召見臣女,就為此事嗎?」
「啪」,菱華皇後重重將茶碗放下,沉聲道,「北堂紫凝,你好大的膽子,敢這樣跟本宮說話?!」
她是有多不將皇室看在眼里,明明犯了大過錯,居然還敢質問一國之後,反了天了!
紫凝低首,掩去嘴角一抹嘲諷的冷笑,「皇後娘娘恕罪,臣女知道震王爺不喜臣女,既然他與蘇郡主兩情相悅,臣女便以一紙休書了結與震王爺之間的情份,成全他們兩個,不是很好嗎?」
「你……」菱華皇後勃然大怒,初時對紫凝的一點好感蕩然無存,冷笑道,「北堂紫凝,你好大的口氣!冽兒堂堂皇長子,婚配幾何全由皇上說了算,輪得到你來成全嗎?」
「所以,這是皇室中人的悲哀。」紫凝挑高了眉,怎麼菱華皇後覺得這種包辦的婚姻還是無上的榮耀不成?
「你……」菱華皇後氣得臉色煞白,胸膛劇烈起伏,眼看便要發作,但良好的涵養還是令她強自壓抑,「本宮累了,你下去吧。」
「臣女告退。」紫凝施禮,退了出去。
菱華皇後一把掃落茶碗,面白手顫,「好個狂妄的北堂紫凝,最好別犯在本宮手里,否則……」
一旁的侍女千柔趕緊乖巧地勸慰,「皇後娘娘息怒,為了個臣下之女氣壞了身體,不值得。」
菱華皇後冷哼一聲,眼神怨毒。
紫凝的耳邊絕非在這幫人能夠想像,自然听了個分明,一邊拾級而下,一邊冷然而笑。
「小姐!」夕月趕緊迎上來,「出事了?」方才她已听到內室有異響,正忍不住要沖進去呢。
「沒事,」紫凝意甚輕松,「走吧。」
「沒事就好。」夕月松一口氣,剛才她險些忍不住要沖進去了呢,還好沒事。
兩人才走到嘉寧宮門口,竟與慕容冽不期而遇,他驚喜道,「紫凝,你來了?」
小姐跟你很熟嗎,叫那麼親熱?
夕月忿忿,但記著小姐的話,忍著沒有發作。
紫凝低垂著眼瞼,冷聲道,「王爺請自重,紫凝之名,不是誰都可以叫出口的。」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連你的名字都叫不得了?」慕容冽一臉理所應當,怎麼看怎麼是小人行徑。
紫凝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王爺好大的忘性,那紙休書,我可是掛在牆上,日日仰望呢!」
如此強烈的嘲諷,慕容冽現在又這般對紫凝表示親近,自己臉都有些掛不住,訕訕然道,「那、那是個誤會——」
看著眼前之人的冷傲孤高,慕容洌居然沒有因為她對自己的無禮而生氣,相反的,心底有一絲失落和不舍︰
這般冷靜睿智的北堂紫凝,必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的休書,是不是寫得太快了?
「王爺說笑了,」紫凝看向別處,神情冷漠,「你我之間再無半點關系,讓開!」
「誰說我們之間沒有關系!」慕容洌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你、你與本王互寫休書,大月國從無此例,所以並無效力,你還是本王的妃——」
紫凝回眸,譏諷地看他一眼,「王爺的意思,是後悔了?」
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萬分決絕,說出從不後悔之語,這麼快便翻臉不認,真是好氣魄。
「本王、本王不是反悔!」慕容洌臉上紅了紅,「本王只是——」
「慕容洌,開弓沒有回頭箭!」紫凝揮手就是一掌,煞氣逼人,「讓開!」
一股冰冷而凌厲的氣息逼近面門,慕容洌吃了一驚,閃身讓開,紫凝已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緊緊皺眉,越來越肯定紫凝絕非昔日可比,這兩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麼,竟如同重生了一般?
——
靖陽王府規模宏大,正殿、翼樓、後樓各七、八間,側、後有花園,如今正值盛夏,院中花紅柳綠,鳥語蟬鳴,相映成趣,奢華無度。
蘇落雪著一身紫羅蘭瓖銀絲邊長裙,束腰廣袖,舉手投足,風情無限。她本就生的極美,自小錦衣玉食般的生活,造就了她珠玉般光潔的肌膚和滿身的貴氣,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通通的腳步聲響起,憐青喘息著跑過來,「郡主,皇後娘娘召見北堂紫凝了!」
「哦?」蘇落雪回身,大為不悅,「有什麼事?」
憐青搖頭,「奴婢不知,不過應該是皇後娘娘教訓了北堂紫凝吧,不過……」
看她欲言又止,蘇落雪臉一沉,「有話快說,吞吞吐吐地做什麼!」
「是,郡主,」憐青不敢怠慢,趕緊道,「奴婢听在嘉寧宮做事的千柔說,王爺與北堂紫凝說了好些個話,還說、說休書之事不做數,北堂紫凝還是他的妃。」
「什麼?!」蘇落雪勃然大怒,一腳將一塊大石踢入湖中,「他敢!」
憐青也不主子說的是「她」還是「他」,唯唯喏喏道,「郡主息怒——」
「我息的什麼怒!」蘇落雪氣極反笑,「王爺明明就不喜歡那個白痴,好不容易將她休了,現在居然、居然——」
憐青縮著脖子,唯恐成為池魚。
「我找爹說去!」蘇落雪眼神驕傲,提著裙子跑掉。就不信憑父親的威懾力,慕容冽敢不娶她為正妃!
隔天,武昭帝將慕容冽傳至華陽殿,好一頓訓斥︰
「冽兒,你真是太胡鬧了!你既已將北堂紫凝休掉,丞相亦無話可說,你還去招惹她做什麼?」
昨日靖陽王入宮,跟他好一番示威,雖未說出多麼不敬之語,其意卻是不言自明︰
當初他得以登上皇位,靖陽王功不可沒,而只有蘇落雪做了震王妃,他才會全力助震王登上儲君之位,否則就是一拍兩散伙,他如何不怒!
「父皇息怒,兒臣只是覺得,北堂紫凝還有可利用之處,」慕容冽卻是半點不急,「父皇難道不知道,她就是‘神醫金鈴’?」
其實,紫凝到底是不是「神醫金鈴」,他還不得而知,只是想說服父皇,讓他再娶紫凝為妃而已。
「她真的是?」武昭帝很是意外人,但接著又沉下臉來,「不管她是不是,你與蘇落雪成婚之事不中更改,別生事,知道嗎?」
「兒臣沒說不娶蘇落雪啊,」慕容冽揚眉,笑的詭異,「父皇,若是兒臣同時娶到蘇落雪和北堂紫凝,就可得到靖陽王與北堂軒鶴兩方面的支持,不是皆大歡喜?」
這如意算盤打的,真是響。
武昭帝的怒火果然下去大半,思慮著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要她兩個誰為正妃,誰為側妃?」
慕容冽攤了下手,「這個好說,兒臣自會說服她們。」
武昭帝白了他一眼,竟是沒將紫凝放在眼里,「總之你母後的生辰就快到來,待此事一過,你也該大婚了,不要惹出是非,知道嗎?」
「是,兒臣遵旨。」慕容冽低頭施禮,眼里是算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