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第一百一十二章邱俊章救妻魂不歸米秋成護田喪黃泉
日本人還都不知石井國昭死于非命。一路上,津竹、天驕憑著身上的良民證,並沒引起日本軍方的注意,只是她兩人的美貌引來許多男人貪婪的目光。這些露出本性的男人,除了中國人,還有日本人、美國人、蘇聯人、朝鮮人。或許是見她兩人穿著體面,什麼背景都不曉得,身邊又帶著一個咿呀學語的孩子,便都對她二人謙讓,也有主動獻殷勤的,也只是眼楮在她兩人的臉上、身上盯來盯去。如此坐了近一天的火車,他們安全到達石河下車。
要在過去,他們應先到牡丹江,在津梅家里休息一宿,第二天再乘火車奔石河,改乘馬車或馬爬犁到龍封關,正好接近中午時。但現在津梅已經和寶來分手了,他們只能在石河提前下車,找一家熟悉的車夫去龍封關,多給些錢,只是到龍封關已經天黑了。
大家都為俊章和翰林焦慮不安,津竹和天嬌也一直住在娘家等消息。等到第七天夜才等來翰林,訴說的是個非常不幸的消息。日本憲兵隊已經破了案,是石井國昭老婆讓憲兵隊出面調查石井國昭神秘失蹤案,第一懷疑人就是俊章。因為石井國昭被俊章請去家里吃飯後就沒再露過面,憲兵隊則憑借軍犬在天嬌家里嗅出埋在柴垛下的石井國昭的尸體,俊章只能承認是他殺了石井國昭,等待俊章的只有死,而且會死得很淒慘。
格格夫人哭著讓子昂掏錢去救人。子昂雖對俊章還有怨氣,但見天驕也哭著求他,當即答應先出十塊金磚,不夠看還需要補多少。翰林說︰「多少都沒用了。為了托人救俊章,我已經把天驕和俺家房子都賣了,托的是警察署的人,一點兒不管用。這時誰出面求情都會惹麻煩,能問出點兒消息就很不易了。我來之前又听說,俊章已經送到五常那頭了。那頭有個背蔭河,說是日本人的秘密部隊,好像是擱活人做什麼試驗,只要進去就甭想活著出來,末了連尸首都見不著。」
天嬌哭得死去活來,但誰都沒有辦法了。幾天後,津竹隨翰林帶孩子隨回了寧安婆家,天嬌則自己住在娘家。這時她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即使是夢生,她希望能給俊章留個傳後的。格格夫人怕她傷心過度不利肚子里的胎兒,便不時哄她想開一些,每晚還和她一個被窩睡。
一過清明,各家有田地的便開始忙著翻耕,子昂還是雇了人。米秋成閑著寂寞,每天都去田里看一圈,看著自家田地比從前多出近兩倍,心里有著說不出的美,又看著人在地里扶犁驅著牲口來回翻耕,不僅心急手癢,也去幫著扶犁吆喝。
這日傍中午,突然有人來米家送信,說米秋成挨了日本人的槍,快要不行了。全家頓時都慌了手腳。子昂第一個沖出屋,快馬加鞭地奔帶大田。天嬌、香荷也什麼都不顧了,將孩子交給春草的女乃女乃,扶著格格夫人朝後山奔。
子昂趕到田地時,那里正圍著很多莊稼人。米秋成奄奄一息地躺在原王家的地邊上,有人正為他堵傷口。傷口位于他後背的右側,已經整個後背都讓鮮血浸透了。子昂撲上去,急切大聲地叫道︰「爹!誰打的?」米秋成大睜著雙眼,從嗓眼里發出聲音道︰「鬼子。」便再也不說了,眼楮依然大睜著,凝固了一般。子昂悲痛地哭叫,米秋成已經斷了氣。
香荷和天嬌扶著母親也趕來,都是氣喘噓噓,見子昂抱著米秋成痛哭,也都撲上去,撕肝裂肺地哭成一堆。接著,津菊一家也都趕來了。駿先許是還在嫉恨米秋成,只是看著格格夫人和子昂、香荷、天嬌、津菊及孩子們哭。
林海很快也通過一個送信人得到米秋成出事的消息,先讓兩個兒子分頭去庚壽、文普、鐵頭、從根、巴托的家里報信,他自己直接去西營找萬全。
萬全听說米秋成被種地的日本人開槍打了,也吃了一驚,接著罵起田中太久道︰「女乃女乃的,田中太久也太不講交情了!」林海問︰「是田中讓他們搶的地?」萬全說︰「這我說不準。子昂去年為他家那片地找過我,說日本人來咱中國買地種,不少都是強買的。為這事兒我跟田中太久提起過,說咱家的地都留著自個種。女乃女乃的,他都答應我了,咋又出這事兒?」林海說︰「听送信兒的說,是因為老王家那片地,那片地子昂早就買下了。」萬全一愣道︰「哎呀,我沒田中提這茬兒!怨我怨我!」林海說︰「別怨了,咱趕緊過去吧。」萬全覺得對不住子昂,忙叫他的手下全副武裝出動,隨他直奔鎮外的大田。
鐵頭竟先帶著幾個持槍的炮手趕到出事地,這時候正憤怒地砸著「四合院」的院門,見里面死頂著門並有人開槍威懾外面,便也讓炮手們對著門板開槍。萬全立刻也讓自己手下對著門板開槍。門上傾刻間被子彈穿透密密的槍眼,但大門依然無法打開。
子昂只顧抱著米秋成痛哭,格格夫人和香荷、天嬌更是在米秋成身上大聲哀嚎,引來更多的圍觀者。其中有人也被日本人商量過田地買賣,但除了那個陳寶根將自家地賣出並由日本人蓋起「四合院」,其他人還都不肯出售自家的土地。有人憤憤地罵道︰「什嘛玩藝兒,人家不願賣,這咋還硬搶上了!」其他人則憂心忡忡的樣子。
就在門里門外打槍的時候,田中太久也帶著一隊日軍從北營趕來,見萬全、鐵頭等人都朝「四合院」的門上打槍,也讓一個端著機關槍的日本兵朝天上打,並大聲讓萬全他們停止射擊。
萬全見田中太久帶人來,忙讓鐵頭和手下們停止射擊,然後迎著田中太久過去,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田中太久指著他喝斥道︰「你想干什麼?」萬全忙解釋道︰「那伙人要搶子昂家的地,還開槍把子昂老丈人打死了!」田中太久一臉嚴肅地看了萬全道︰「誰殺人誰償命,你這麼莽撞,是會傷及無辜的。」萬全不服道︰「無辜的是子昂他老丈人!他就這麼白死了?」田中太久一皺眉頭道︰「你這麼說可不好,咱們是朋友。」萬全立刻反駁道︰「是朋友,那也不能不講道理吧?」見田中太久又眉頭一皺,忙又說︰「我是讓他們出來說理的,可他們就是不出來!」
田中太久突然顯得親近,在萬全肩上拍拍道︰「我來吧。」說著到了米秋成的跟前,先鞠了一躬,然後對林海、萬全道︰「日本皇軍來到滿洲,就是為了建造一個人人親善的王道樂土。在滿洲國的國土上,不論是大和民族,還是漢族、滿族、蒙古族、朝鮮族,都不得違犯滿洲律令,違者一律嚴懲。中國有句古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會查出凶手,查出來一定嚴加懲辦。請多安慰子昂君。」說著轉身去叫「四合院」的門。他用日語和里面對話,在場的中國人誰都听不懂他們說什麼。
門里門外對了一席話後,田中太久回身又對萬全說︰「開槍的叫東宮太郎,是個退役軍人,所以他手里有槍。來種地可以,殺人不可以,這是大日本帝國絕對不允許的。現在他跑了,你趕緊帶人去把他抓回來!」見萬全半信半疑,田中太久又說︰「你們先進屋看看,有沒有東宮太郎。」萬全說︰「俺們都沒見過這個人,進去也認不出來。」田中太久說︰「有個叫陳寶根的認識,當時他在場,問他吧,他不能說謊。」
田中太久這麼一說,立刻有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上前道︰「東宮太郎真跑了,我看見他跑的。」這個人就是陳寶根。萬全盯著陳寶根問︰「他真叫東宮太郎嗎?」陳寶根點頭道︰「是是是。」萬全又問︰「他啥時跑的?往哪跑了?」陳寶根說︰「就你們來之前,往東頭兒跑了,這會兒該進林子了。」萬全又問田中太久道︰「那俺們去追了?」田中太久一臉嚴肅道︰「去吧,抓回來有賞!」
萬全便帶著手下去捉拿凶手了。見田中太久在主持公道,子昂顯得很無奈,依然抱著米秋成的尸體痛哭。格格夫人、津菊、天嬌、香荷更是俯在米秋成的尸體上痛哭。林海、文普、鐵頭、山鷹等人都守在周圍,一時也不知所措。
田中太久又深鞠一躬道︰「子昂君,發生這種事情,是我們都不願看到的,可事情已經出了,人死不能復生,就請節哀順變,先給老人家操辦後事吧。你放心,這件事,我會秉公處理。你也看到了,我已經讓你的二哥去捉拿凶手了。等抓到凶手,一定法辦,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
津菊和駿先是在田中太久之後趕來的。津菊嚎哭了一通,這時突然起身怒斥田中太久道︰「再天經地義我爹沒了!都是你們日本人!你們來俺們中國,就是來禍害俺們的!」田中太久眉頭又一皺時,兩個日本兵舉槍對準津菊大喊。林海忙說津菊道︰「妹子別沖動!冤有頭,債有主,田中先生已經讓我二弟去捉拿凶手了。」田中太久也示意那兩個日本兵放下槍,不再說話。津菊已經被那兩個日本兵給嚇住了,不敢再發怒火,又跪在地上哭道︰「爹呀,你死得好冤哪!」林海又對田中太久解釋道︰「她死了爹,很難過,你不要在意。」田中太久點下頭道︰「我們都是朋友,你幫著把後事辦了。你們中國人的風俗,人死放三天,明天,我會按你們中國人的規矩去吊唁。」說完又對子昂和米家人鞠一躬,轉身帶著那隊日本兵離開了。
萬全帶人捉拿凶手一直追出三十里,卻沒有東宮太郎的絲毫蹤跡和線索。眼瞅著天色暗下來,他們只能無功而返。
米家大門正中挑出一盞上有「米」字的白紙燈,以告知外人此家遇了白事。大門左側還掛著一串黃色歲頭紙,以示死者的年歲。米秋成六十二歲,按照死者要加天地之歲的說法,總共拴了六十四張歲頭紙。喪棚就設在米家的院中央,一口紅松木棺擺在棚內。米秋成的尸體已經入殮,棺前擺著供桌,桌上有供品、爐香和長命燈。包括子昂在內的米家晚輩都已披麻戴了孝。寧安的津蘭、津竹兩家人也被春山接過來,米家六個女兒及她們的孩子聚在一起時,哭聲大作,悲泣的聲音就連前後街也能听得到。
喪事的事宜都是林海、文普、鐵頭、山鷹等兄弟幫著操辦的,本該家中主事應由作為長女婿的春山來擔任,但因事先確定子昂和香荷生的男孩將成為米家的子嗣,所以,作為最小的女婿,子昂便被推到家中主事的位置,跪在靈案旁還禮也是跪在第一位。即使其他子女都離開,他也要堅守著代表米家向來吊唁的人還跪拜禮,吊唁者磕多少個頭,他就得還多少個頭。
子昂爹媽和津梅都是傍中午才知道米秋成遇難的事,都很驚愕,備好的午飯也不吃了,急忙準備去鎮上。子昂媽問周傳孝︰「亞娃她媽是不也告訴聲?」周傳孝說︰「算了吧,他活著時就不待見她們,這會兒你讓人去說啥?」子昂媽責怪道︰「盡說混話,人都死了,還說啥?」周傳孝說︰「你就別多事兒了,這種事兒容易犯說道。」子昂媽就讓芸香一人跟著去,卻又被周傳孝以「有身孕不適合去這種場合」為由給攔住了。這樣,便只有子昂爹媽和津梅帶兩個孩子出山去了米家。子昂爹媽和兩個孩子分別騎在一匹馬兩頭驢上,子昂和津梅在下面一前一後牽著驢。
林海去叫山鷹時,多日娜正在母親家。听說香荷她爹挨了日本人的槍,她才覺得自己死纏子昂對不住香荷,本想跟著哥哥一同去,又怕見到香荷。第二天,她見母親也去米家祭拜,便問道︰「我是不也得去看看?」母親說︰「咋說那是子昂的丈人,沖你對子昂,過去看看是對的。」多日娜這才隨母親去了米家。
不多時,子昂爹媽和津梅等也趕到,趕上陰陽先生正為第三天出殯做安排。先是因米家沒有兒子,誰來代替長子或長孫摔喪盆、扛靈頭幡需要確定下來。頓時間,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子昂。子昂毫不猶豫道︰「香荷兒生下小子,就是米家的長孫,可她現在還沒生小子,就我來替吧。」米家的女兒們都欣然同意。陰陽先生也感慨道︰「看看看看,哪找這樣的好女婿!」
可子昂爹媽進院後,還沒等靈前祭拜,就听說子昂要為米家摔喪盆子、扛靈頭幡,頓時又驚愕了。周傳孝不顧米家人在跟前,怒斥子昂道︰「你是不又昏頭啦?你爹你媽還沒死呢!」子昂頓時覺得很沒面子,一臉狐疑地問︰「爹,你這說的哪跟哪兒?我是給我岳父摔的,咋扯到你們了?」
子昂媽見自己周傳孝又情緒激動,忙搶著對子昂說︰「兒啊,你听媽說。你岳父突然走,我和你爹也難過,可辦啥事兒不能破了規矩。你給你岳父披麻戴孝倒可以,這摔喪盆兒可不是亂來的!」子昂堅持道︰「媽我沒亂來!我岳父上路總得有人摔盆兒吧?可他沒有兒子!咱已經答應過了,香荷生下小子就姓米,可香荷不還沒生下小子嗎!我是替我沒來世的兒子做的!」周傳孝強壓怒火道︰「這能隨便替嗎?你知道你這麼做是啥意思?等于你就是倒插門兒了,你就不是周家的兒子了!」子昂顯然不懂,愣下神道︰「我不信那一套,我現在是兩家的兒子!」周傳孝氣得吼道︰「你說的輕巧!這規矩你能亂定嗎?」
津蘭心里很不是滋味,忙上前道︰「叔你別生氣,這事兒就隨便提了一嘴,也沒最後定下來。現在我定一下,這喪盆兒我來摔!」子昂更覺得丟面子,嗔怪津蘭道︰「你快得了吧,哪有姑娘摔喪盆兒的!」津蘭立刻委屈地哭道︰「那咋整?俺爹又沒有兒子!」說著跪在靈前哭道︰「爹,現在我懂了!我真懂了!人要沒兒子,老了就得讓人看笑話!爹,打小您就拿我當小子,今兒您還拿大閨女當小子吧!這喪盆兒就我給您摔吧,您在那頭別怨俺們!」哭得更加傷心。
津菊、津竹和天嬌、香荷正在內屋守著傷心的母親,忽听見外面有吵架聲,就讓天嬌、香荷照顧母親,她倆急忙出了屋,得知子昂父母不同意子昂為米家代替長子,都沒法怨恨,只是更為死去的爹悲傷,加上剛剛回來的津梅和兩個女兒,一同隨津蘭跪在靈前痛哭。
津梅是回來後的第一聲哭,多年不願喊的「爹」,她這時竟伏在棺上喊得撕心裂肺一般,讓周圍的人也都感到心碎,忍不住黯然落淚、低聲哭泣。
子昂依然不認爹媽那套說道,更不信自己給岳父摔個喪盆就不是周家的人了,也更不忍心看著米家這般淒慘,索性上前將津蘭、津菊、津梅、津竹都拉開,自己跪在靈前道︰「爹,我既是我親爹的兒子,也是您的兒子,明個兒送您上路,這盆兒就我摔!」說著又連磕三個響頭,顯然是對自己爹媽強烈不滿。
周傳孝氣得眼珠子要冒出來,抬腳要在後面踹子昂,被林海一把抱住道︰「九爹听我說一句。子昂主意太正,挺有老豬腰子,可這事兒他也是不得已,我這當哥的真沒法說他。但您也忘了,除了子昂,您還有八個兒子呢!」說著松開手,退後一步跪下道︰「九爹,您消消氣兒,兒子們一塊兒求您了。」除萬全帶人去追捕凶手,庚壽、文普、鐵頭、金萬、鳳仙、山鷹都急忙響應過來,一同跪在周傳孝面前道︰「九爹,俺們都是您的親兒子!」鐵頭接著又說︰「九爹,我從小就沒爹沒娘,今兒我就說句大不敬的話,等您百年了,這事兒就都包在我身上!」周傳孝有些被感動,但還是顯得不情願,一邊嘆息著一邊拉林海他們起來。
陸舉人這時也在場。他是林海讓來給米家喪事當帳房的。子昂知道來隨祭禮的,多都拿不出多少錢,也不把大家隨的禮放在眼里,就主張不設帳房,說︰「人到就是禮。」陸舉人說︰「多少也該設個帳房,也不是錢多少的事。」子昂便在西屋西間的炕上擺了方桌,桌上擺下筆墨硯和帳冊。舉人端在坐桌前,記下一筆筆祭禮,子昂的哥哥們和村妮家各都隨了百塊銀元,米家的親家中,除了子昂替父母報上一千元,春山、駿先、翰林的父母都都隨了五百綿羊票。九爺從一入春就身體不太好,讓大夫看過,說是得了風寒,天天喝著中藥,下炕也得有人扶著。家人本不想將米秋成的死訊告訴他,但通過孫媳婦津菊慌張離開家後一直未歸,還是猜出米家出了事,堅持要拖著病身去米家看出了什麼事,家人這才對他說了實情。
雖說他是長輩,畢竟米秋成當年出生入死跟他來到龍封關,如同親兒子一般,本來身子就弱,還沒哭出聲來就昏厥過去。忙又去叫來郎中,施了針灸才醒來,終于哭出來,哭得跟個孩子似的。總算順過勁來,他還是堅持讓津菊的公公扶他去米家,又在米秋成的靈前哭了一痛,隨即被兒孫們扶進設帳房的屋里,見舉人正在填寫祭禮,先問自己兒子隨了多少,然後讓給他自己單隨一份,也是五百綿羊票。
其他隨禮的,基本都是萬全、鐵頭的手下和鳳仙戲班里的人以及街坊鄰居,最多不過十元綿羊票,一元、兩元的居多,還有鄰居掏幾角的。田大寬家作為鎮上曾最有錢人家,也才隨了三元綿羊票,是因不滿米家不願與他軋親家,尤其不高興米家的買賣越來越大,頂了他這個全鎮最大的富家。
听見外面周傳孝對子昂發泄不滿,陸舉人也下炕出屋,但一時也不好說什麼,直到林海等哥兄弟為周傳孝跪過後才對周傳孝說︰「別和子昂較真兒了。我現在是想開了,啥說道也就是說說而已,最難得子昂這份心。聖人有句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說,善待自己的老人,還要善待別人的老人,善待自己的孩子,也得善待別人的孩子。我還听子昂說過,你家弟妹晃常就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善待別人的孩子,神就保佑咱的孩子,是一個道理呀!」子昂媽頓時想到杳無音信的女兒,不安地央求自己男人道︰「姑爺半拉兒,半拉兒也是兒。咋說親家有恩咱,咱就由著子昂吧!」周傳孝又嘆口氣道︰「我今兒個真是丟人陷眼了。」說著又到米秋成的靈前道︰「親家哥,兄弟對不住你啦!沒錯兒,子昂也是你兒子,咱就由著他吧。」說著三鞠躬。這時,香荷、天嬌也身著孝服出來,個個哭得眼楮紅腫。津蘭見周傳孝在給父親深鞠躬,忙帶妹妹們跪下還磕頭禮。子昂也為爹磕頭,哭著謝道︰「謝謝爹。」頭未抬起,爹已轉身離開。
格格夫人一直躺在屋炕上,已經哭得沒了自我。平日里她總和米秋成頂牛拌嘴,這時卻真是悲痛欲絕,一再哭道︰「他爹呀,你把我從天津帶出來,就這麼撇下我自個兒走了,讓我以後可咋活呀!」她也恍惚地听到周傳孝因子昂為米秋成摔喪盆的事而爭吵,便又哭著自責道︰「我對不住你呀老頭子,一輩子也沒給你生個續香火的,老了連個摔喪盆兒的都沒有!」哭得前來吊唁安慰的人們也跟著落淚,一群女兒便都都不顧躺在棺內的爹了,一直守著傷心欲絕的媽,一邊跟著媽哭,一邊又安慰著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