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身披青衣,內著雪白內衫,手里捧著書看的有滋有味……而在他的對面,則是一名摳腳大漢。
以黃端的眼力,剛一打眼便知道這廝是個不安分的主——灰色對襟短褂、身體斜靠在炕頭的磚牆上,背後墊著一件髒兮兮的棉襖。
一臉的橫肉和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的麻子坑,雙眼狹長而呈三角形,別提有多麼猥瑣了!
這人還剃著個鍋蓋西瓜頭,上面留的老長,自眉下開始卻是剃了個青瓢!看上去怎麼看怎麼土氣,怎麼看怎麼輕浮。
配上他那分開看就難看,合起來更是不堪入目的長相……這人怎麼看都招人煩!
再加上那身四處亂射的青皮無賴的氣息……黃端一瞬間便能斷定這個難看的漢子是個痞氣十足的無賴!
黃端並不怕這種人。
以前執行任務時沒少和這種人打交道,甚至還親手殺過兩個知道太多的青皮。但黃端同樣明白這種人十分難纏……屬于「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貨色,成不了大事,但要壞了你的事卻是極簡單不過了!
心里暗自打定注意不去主動招惹此人之後,黃端便沒有去在意對方有些挑釁意味的眼神而是繼續觀察屋內的最後一人來。
最後一人是個胖子。
黃端感覺有些意外。
他很清楚在這年頭想吃的如此肥胖,至少也得是個地主之家,還不能是小地主……要麼便是官家子弟,要麼變得是商賈豪紳……否則想要吃成這般體型還是真有些難度。
當然,黃端並不會知道,在幾個世紀以後,胖子便會成為豐富的「資源」,不說十人九胖,至少也是滿街遍地,肥胖反而成了社會問題……
而如果這種論調在這個時代出現……那麼定然會被人當做瘋子!
放下自己那不算大的行李,黃端開始和幾人套起近乎來。
其實關于這一點,無論是一名細作還是一個出門在外的普通人都必須掌握與人交流和融入其中的技能。
否則一換環境便是寸步難行。
並非是虛偽,而是真實需要的能力。
黃端很好的偽裝了自己,將自己之前便安排設計好的身份——1名顛沛流離的貨郎扮演的惟妙惟肖。
很快,他也知道了這三位室友的大致情況。
坐在炕上念書,頗有風的那個讀書人姓劉,卻不甚正統的叫人稱呼其字,而是默認了其他兩人調侃式的稱呼——「秀才」。
劉秀才話最少,但從短短的交流中黃端注意到他往往喜歡在關鍵的地方拆台諷刺,言語中很是有一些自傲。
胖子姓朱——當今皇上的本家。
當然了,這朱胖子家里最高的官員便是他爹——1位農桑司里的七品官。
差一點便夠得上縣令,但有時候一步之差,千里之遙。
和能一地之長的縣尊相比起來,呆在州府當中供職,每年在春耕秋收時便要在全府之中上下忙活的小官還是差了不止一等。
說起來也是個費力不討好,了無多少晉身機會的位子。
所以這朱胖子雖然比尋常鄉紳地主之家是強了不少,但總的來說,也並非高不可攀,只能說家境殷實,有些人脈權勢。
最差的是那個**,竟然與黃端同姓,也姓黃……自小便是父母雙亡,一個女乃女乃拉扯到六七歲便也走了。
可以說,這**黃就是靠吃百家飯,靠自己活下來的。
自小野慣了,也見慣了人情冷暖。
所以,這**很有一股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這種意思,不是尋常貪生怕死的小青皮無賴所能比的。
對于這種人,身負任務的黃端自然不願意招惹。
……
「我們都排好位子了,你最後來,就睡炕尾吧!櫃子里有免費的被褥,自己舀了以後明天別忘了找塊布做個名字,以後就是你的了。」秀才放下書給黃端介紹到。
黃端打開櫃子,果然看到這粗糙的木頭櫃子里擺放著三套被褥,心中不由也有些新鮮︰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他還是頭回見到對難民這般細致周到的。要是換了其他地方,別說還分這免費的房子被褥……就是不舀刀子趕你走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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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想到這里,黃端不由有些好奇︰「這村子里是誰管事啊?這麼多年,頭回見到對難民這般好的!」。
听了他的話,劉秀才笑了笑,說道︰「是啊!雖然和聖人說的‘大同世界’還有些差距……但也不亞于古時候的明君大善了!」。
**黃白了白眼珠︰「秀才你這麼說可是犯禁啊!不想要腦袋了?!」。
其實不必他這麼說,黃端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如今他雖然本身便是白蓮教的一員,但他同樣明白國法森嚴……若是在山外面,跟人說一個小部落村子是「明君」這一句話便是殺頭的罪過!最輕也要扒層皮才能混過。
他怎麼也沒想過這斯斯文文的劉秀才竟然如此亂說。
剛想著,這邊劉秀才一把從櫃子里抱出自己的被褥,一邊慢悠悠的鋪著一邊不屑的說道︰「我說了怎麼著?咱們都讓這狗屁世道逼到這里來了!說說還不行了?!這大明昏暗朽爛!反到是這小小山間村莊卻有勃勃生機!實話實說還不成?」。
聞言,**黃跳下炕頭,一邊將自己的被褥向炕頭上丟,一邊笑道︰「嘿嘿,我是不知道什麼國家大事!反正混了這麼些年,也看出來這朝廷的世道爛透了!哪里有這樣的好地方?官不貪、民不刁!老老實實就能吃飽穿暖,晚上還能睡免費的屋子熱炕頭的地方?」。
黃端冷眼旁觀,卻是從這二人的對話和如今自己實實在在的處境中品味出許多信息。
打真心話來說,這小村子還真給了他不少震撼!
開始,這震撼還只是來源于堅固的烽火墩和那些訓練的軍隊。而如今,這震撼更多的卻是來源于這麻雀雖小,但內部卻溫暖舒適的免費房屋和細致分配到的棉被。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勢力?此間頭領又是如何想的?竟然做出這種種異乎尋常的布置?——深深的疑問開始在黃端心頭盤亙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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