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頭,廂房之內陷入一片陰沉的氣氛之中,董大人就站在那里安靜的看著元燁他們離開的方向,眾位大人們面面相窺,誰也沒有料到那元燁居然如此膽大,真的一點都不給董大人留情面,帶著他看上的女子就這麼離開了。
誰都不知道該如何圓這個場,「這個元燁,真是膽大妄為!」
「想必是仗著自己是皇上欽點的頭名,所以就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吧!」
「哼,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董大人宴請他,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真是忘恩負義!」
眾位大人立刻將所有的過錯推到了元燁的身上,他們的酒勁盡褪,誰還有什麼興致。
劉大人一邊擦著自己額頭的冷汗,心中直替元燁感到擔憂,這樣的眾怒該如何平息,此刻的他連一句解釋的話都不敢多說。畢竟這件事,是元燁有失了分寸。
蘇驚華看著那敞開的廂門,眼中流露出幾分可惜。
然而,第二日,京考首名的元燁與緋紅樓的沉蓮姑娘關系緊密的傳言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有人說元燁為了一名煙花女子得罪了朝廷命官,有人說元燁血氣方剛不知天高地。
不論如何,元燁現在的名字京都之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清晨,一輛馬車早早的便等候在慕容府外。
「慕容小姐,璃殿下讓奴才來接您了。」
一名較為年輕的宮人笑著,眼中流露出幾分別樣的光芒。雲清歌微微一愣,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之前君未璃與她說過的話,今日好像,是他們喜服量體裁衣的日子。
竟然忘記了這件事情,原本是想要去緋紅樓詢問一下市井中流傳的那些傳言是怎麼回事,卻是想起了君未璃那一日惆悵的神情。
自己對兩人的婚事確實太不上心,這一次,她不想讓他失望。
一出慕容府,雲清歌便看見了那輛舒適的馬車,馬車上一抹藍色慵懶的靠在門上,一看見雲清歌走來,便傳來了那調侃的笑聲,「這是哪家的小姐,比這日出的清晨還要美好?」
雲清歌微微一愣,抬起頭來就看見那一身藍衣的君未璃,讓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平安宮中遇見他,竟是將他錯認成了福公公,而今日的他又是這副打扮,雲清歌便覺得自己有時候實在是可笑。
「這是哪個宮的油腔滑調?」
「嗯……清璃宮的,如何?」君未璃露出了一副認真的表情,雲清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些日子來太多事情佔據了她緊繃的神經,而君未璃的出現一下子便讓她的臉上綻放了笑容,心情一下子便愉悅了起來。
一雙手遞到了她的面前,眼前是那張柔情的笑容,雲清歌心中不由得一暖,緩緩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之中。
馬車之中,君未璃就那麼緊緊的拉著她的手,閉著眼楮好像在享受著這難得兩人相處的時光。雲清歌眼角的余光時不時看向身旁的男子,他突然安靜了下來,讓雲清歌有些不太適應。
不得不說,這張完美的側臉,微微揚起的嘴角猶如一幅靜態的畫卷,寧靜唯美得讓人不忍打擾。
原本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兒,立刻撞見了雲清歌的眼神,女子當下便收回了目光,這樣一來倒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像她做了什麼虧心事般。
君未璃笑了笑,他喜歡看著她臉紅的模樣,只有這樣,他才能知道她的心中真的有自己的存在。
「若是可以,真想讓母妃見一見你。」
他都快要忘記母妃的模樣了,只記得那柔如春水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璃兒,他日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女子呢?」
母親,孩兒喜歡上了一名特別的女子,她不是最美的,卻是唯一能給孩兒帶來心動的女子。
不知道為什麼,雲清歌竟是察覺到他語氣里一絲難以撥開的悲傷與惆悵,君未璃的母妃,是啊,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好像從未听旁人提起過。
宮中幾位德高望重的娘娘,唯獨沒有听說過君未璃的母妃。
他不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嗎?雲清歌發現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信息。「為何不可以?」
此話一出,君未璃的表情頓時一僵,他轉過頭來看著雲清歌疑惑的表情,沉默了許久,「清歌,難道你不知道……」
「殿下,我們到了。」
外面傳來了宮人的稟告聲,君未璃的話被打斷,他眼中一閃,立刻換上了一張笑臉,「我們走吧。」
拉起雲清歌的手,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下了馬車。身旁的女子低下頭來整理著自己坐皺了的衣裙,而君未璃的目光卻是有些深沉。
一座華麗的宮殿里,一排穿著正式的嬤嬤們整齊的排成一列等著雲清歌他們。
「慕容小姐有禮,奴婢是今日為小姐量衣的崔嬤嬤。」
君未璃放開了雲清歌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我就在隔壁,若有需要,可以喚我。」
他的語氣輕柔,仿佛將雲清歌當成了一個不安的孩童。測量尺寸能有什麼其他的需要?雲清歌看著一旁偷笑的幾名嬤嬤,立刻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沒有再理會這男子,雲清歌便跟著一臉笑意的崔嬤嬤邁進了屋子。
「小姐放心,宮里頭所有尊貴的娘娘都是由我們量體裁衣,連同太後當年大婚時的喜服,也是由我們一手制成。龍鳳呈祥,鴛鴦成雙,每一件飾物都是大有講究,小姐只需要放心便好。」
崔嬤嬤細細的為雲清歌介紹著,而她身後的幾名嬤嬤已經開始動作了起來。
此刻雲清歌的心情有些復雜,她並不是第一次穿上喜服了。三年前她還在雲國的皇宮里,接受嬤嬤們的教導,而今日,她卻站在這里,用另一個人的身份,嫁給另一個人。
雲清歌有些猶豫,若君未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覺得可怕之極。借尸還魂,只怕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肯定會有不少人認為自己是不吉利的吧。
雲清歌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打算將自己真實的身份告訴他。雖然,她一直秉承著相伴一生的兩人,必須絕對的坦誠忠誠,而現在她一直在做著與自己從前的原則背道而馳的事情。
說與不說,雲清歌陷入了一陣掙扎矛盾之中。
「小姐的身段可真好,相信我們做的喜服一定能令小姐在大婚當日傾倒眾生。」崔嬤嬤的笑意更甚,雲清歌禮貌的回敬了一笑,目光不由得飄向身旁的那堵牆,君未璃,就在隔壁嗎?
「殿下,這是您吩咐的東西。」
一名素衣的嬤嬤手捧著一塊用紅布包裹著的盤子,解開一看,里面是一副精致的圖案。
君未璃伸出手去,輕輕撫著上面的一針一線,表情甚是懷念。
素衣嬤嬤皺著眉頭,喜悅之余更是流露出了幾分悲傷。「當年,公主也是穿著這龍鳳呈祥的喜服出嫁的,與陛下是一對兒。若是公主能看見璃殿下大婚,相信公主在天之靈,也會心滿意足的。」
「嗯,就照著這圖案吧。」
君未璃笑了笑,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見雲清歌穿上喜服的模樣,他的皇妃。
「殿下,這些東西,也是當年公主留下的,說是要給殿下未來的皇妃……」一堆精美的金飾出現在君未璃的眼前,俊美的男子目光如舊,久久的看著這些悠遠的鳳冠金釵,「嗯,既然是母妃選的,便是最好的。」
「是。」
嬤嬤看著這張與大公主極為相似的面容,眼眶不由得一陣溫熱,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感嘆著歲月如梭,如今,連殿下也即將成婚。
君未璃站了起來看向窗外,听著外面傳來輕微的聲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隔壁的屋門打開,「小姐放心,我們絕對會讓小姐滿意的。」
雲清歌笑了笑,只覺得渾身酸痛無比,一邊走著一邊微微扭著自己的脖頸,「怎麼,很累嗎?」
耳邊突然傳來的笑聲讓雲清歌嚇了一跳,那張放大的俊臉近在咫尺,她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你,也量完了?」
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窘迫,雲清歌發現,如今的她哪怕只是與君未璃對上眼,都會忍不住心跳加速。從何時開始,自己竟然變得這般的喜歡他。
「宮中一直都有我的尺寸。」君未璃好像在嘲笑著雲清歌的遲鈍,「要不要幫你捏捏?」
「……不必。」
「愛妃何必如此見外,也只有愛妃才能享受這個待遇。」君未璃一副你該感恩戴德的表情,不想雲清歌已經只身走遠。
大步的跟了上去,看著身旁的女子冷漠的表情,君未璃無奈的嘆著氣,「痴心錯付,痴心錯付……」
「……」
「清歌?」拐角處,出現了一張驚訝的面容。
喬蘭將方才的一切盡收眼底,連帶著君未璃的那聲「痴心錯付」也听進了心里,當下便深深的看向雲清歌的方向。
「……侯爺夫人。」雲清歌看著喬蘭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些什麼。
「參見璃殿下。」喬蘭對著君未璃恭敬的行了一禮,對方絲毫沒有在意她听見了一切,淡淡的笑了笑,「蘭夫人不必多禮。」
看著兩名女子之間交流的眼神,君未璃微微低下頭來在雲清歌的耳邊說道,「我去御書房,等我。」
淡淡的應了一聲,他那溫熱的鼻息鋪在雲清歌的臉上,她的面容一時間嬌艷了不少。
看著那遠去的藍衣男子,喬蘭立刻拉住了雲清歌的手,朝著無人的院子走去。
她掌心的溫度如此冰涼,雲清歌立刻探向她的脈搏,不由得眉頭一皺。喬蘭的身子如今猶如殘破的女圭女圭一般,心知她一定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
「夫人,何必這般對待自己?」
喬蘭當然知道雲清歌話中的意思,她倒是沒有回答,屏退了眾人之後擔憂的看著雲清歌的面龐。
「丞相大人知道嗎?」
雲清歌立刻想起之前自己與她撒的謊,說自己中意的是沈天辰,「……知道。」
「清歌,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皇上聖旨一下,金口一言,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璃殿下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男子,你……」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的心中應該很難受吧?喬蘭知道,雲清歌不會是那種因為對方身份尊貴就輕易動心的女子,她一心以為,雲清歌的心中只怕是非常痛苦。
「夫人,其實清歌已經與丞相大人說清楚了,緣分一事向來不能強求,璃殿下對我很好。」看著喬蘭擔憂的表情,雲清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一旦撒了一個謊言,便要用無數的謊言去圓。
「你想得開便好,好在是璃殿下,我相信他一定會對你好的。」方才看見君未璃那難得一見的表情,喬蘭替雲清歌高興,這樣的男子,一定不會讓她承受與自己一樣的苦楚。
眼前的女子面龐越發的削瘦,雲清歌看著那張淡淡的妝容,如今的喬蘭不再注重打扮,女為悅己者容,一旦心灰意冷,還有什麼好在意自己的容顏。
「夫人,近來可好?」
喬蘭深吸了口氣,「自從東西兩區的將軍被革了職,南宮傲月的性情便陰晴不定,前幾日居然將府中一半以上的侍妾趕走,真是捉模不透。」
前幾日?雲清歌心中一沉,想起南宮傲月,心中便升起一股濃濃的厭惡與恨意。
「對了,東區的那位于將軍,近來與南宮傲月走得親近。」
于將軍,于正康?
南宮傲月的動作真是快,于正康才坐上東區將軍的位置,他就已經打好了關系。不過真有那麼簡單嗎?于正康到底不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終究是比不上之前東西兩區的將軍。
「夫人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喬蘭的表情立刻沉澱了下來,「今日賢妃招我進宮,本來想要推月兌,後來听說今日你要進宮量體裁衣,便想著進宮看看你。」
賢妃?「為何賢妃好像十分關心侯爺似的?」
「可是不嗎?就好像南宮傲月是她的孩子一般,今日讓我進來,又是在問我們之間的夫妻之情,自從上一次落了胎,賢妃便惋惜了好一陣,現在又開始催促我,不過,再也沒有可能了。」
喬蘭冷冷的笑了笑,那樣的傷痛,一次就夠了。
喬蘭的一句話,卻是撥動了雲清歌的心弦。賢妃的孩子?听說賢妃一直懷不上龍種,她為何會對南宮傲月如此關心,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時,喬蘭身旁的丫鬟在不遠處焦急的徘徊著,「夫人……」
兩人聞聲望去,喬蘭便沉下了表情,「一刻也不得安寧,清歌,我們改日再談。」
看著那匆匆離去的背影,雲清歌發現,自己似乎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找到關鍵之處,不能再等了,若是南宮傲月一日不除,她便永遠也無法安心的接受新的人生。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雲清歌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御花園附近的一條小道上,不遠處,一行人立刻吸引了雲清歌的注意。
為首的女子一身金色長袍,雍容華貴,只是她的神色有些異常。在雲清歌的角度看來,平日里面容和善的皇後,今日居然露出了幾分猙獰的味道,身後的一行宮人緊緊的追隨著,好像在尋找著什麼一般。
沙沙沙,身旁的灌木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只听一聲冷喝,「誰在那里?!」
不等雲清歌反應過來,皇後已經從前方迎面快步奔來。
「不要躲了,本宮已經看見你了!呵,這一次看你還往那里……」
然而,待皇後走進,發現眼前竟是站著一名清雅的女子,雲清歌面上露出幾分疑惑,恭敬的行了一禮,「參見皇後娘娘。」
「……慕容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皇後皺著眉頭,目光開始四處尋找著什麼。
雲清歌低眉順目,只是她敏感的察覺到了皇後娘娘那緊張的心情,方才她說的那句話,更是值得引人深思。「臣女今日進宮量衣。」
皇後娘娘的臉色立刻有了幾分緩和,是啊,差點就忘記了,慕容小姐與璃殿下的婚期已近。
「原來如此,不知慕容小姐方才可有看見什麼人?」她的眼中透著幾分精光,好像想要從雲清歌的表情看出些什麼。
果真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雲清歌抬起頭來,「不知皇後娘娘說的是……」
看她這表情,好像並不知道。皇後的臉色立刻緩和了下來,「沒什麼,慕容小姐與璃殿下的婚期已近,這段時間也該忙起來了……」
雲清歌的目光卻是正好瞥見了自己腳邊的一支發簪,被自己的長裙遮蓋住了一半,若不仔細看,真不容易發現。而幾點鮮紅落在草叢中,雲清歌沒有注意去听皇後在說些什麼,順著那些難以察覺的血滴看去,不遠處的灌木叢中,竟是隱隱透著一抹粉色。
有人躲在那里!方才身旁不也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灌木叢的縫隙之中,一雙警惕的眼楮正好對上了雲清歌的目光。
「慕容小姐?」皇後發現雲清歌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眼前的女子突然就抬起頭來,面上帶著感激的微笑,她微微挪動了步伐,正好踩住了那支發簪。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