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們做出這種事的時候,可有想到我也是揚家的骨肉?」木華抬起頭,望向父親。
揚朝忠一怔,女兒的眼底雖漠然一片,可那深處卻燃燒著無比的恨,他一直知道木華與樓氏之間的隔隙,但這是第一次,他在女兒眼底看到如此濃烈的恨與仇意。
揚朝忠又望向妻子與大女兒,這三個人的臉上,透著的不是他一直想維護著的親情,而是連陌生人都不如的仇視,仿佛彼此之間是這世上最大的仇人,原本,這三人應該是最親密的人啊。
「王爺,紙與筆。」侍衛已將紙與筆拿了來。
揚婉約的目光里已充盈了淚水,依然倔強的不讓它們落下,只是諷笑的望著封頊,這個她不愛卻又不得不愛必須過一輩子的丈夫,挺直了背,就算被休,她也不想被人瞧不起。
樓氏怨毒的眸子狠盯著木華,像是要將她盯出個窟窿一般。
揚朝忠閉閉目,再次睜眼時,聲音痛苦的道︰「木華,你不能讓王爺修了婉約,因為婉約是你的親姐姐,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什麼?」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似的,木華一聲諷笑,這種時候她的父親寧可撒這樣的謊也要維護嫡母與嫡女嗎?
「你在胡說什麼?」樓氏滿臉的惡心。
「爹爹,」揚婉約硬起腰板,道︰「就算女兒被休,也不想爹爹撒下這樣的謊來維護女兒。」
「這是真的。」揚朝忠望向嫡妻,神情苦痛,充滿了愧疚︰「當年,你與香蘭同時生產,可香蘭生下的孩子早夭了,我不想看到香蘭痛苦,想著你已經有了婉約,便將木華抱給了香蘭,對你謊稱孩子沒了。」
揚氏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揚朝忠說完,依然愣愣的望著他。
「爹,你在說笑話嗎?」木華突然間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看這個父親,她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呢?
「我也希望這是一個笑話。」揚朝忠朝身後道︰「帶她上來。」
幾名侍衛帶著一個老婦走了上來,竟是蘇姆。
看到一手將自己帶大的蘇姆,她幾乎是在侍衛久挽扶下顫顫的走來的,木華的心點點下沉。
「你說吧。」揚朝忠對著蘇姆道。
蘇姆將沒有光澤的眼晴望向了木華,看著這個由自己帶大的孩子,神情充滿了愧疚,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又怎麼可能會對木華沒有感情,可香蘭也是她一手帶大的,比起木華這個孩子來,她對香蘭更有感情啊︰「當年,我家小姐就是二夫人與嫡母同時生子,二人同時生下了千金,二夫人一直想要個男孩,而老奴為了防萬一早已做了準備在外面買下了一個男孩,只要二夫人生下女兒,立刻將孩子調換,為了防止被發現,老奴,」說到這兒,蘇姆泣不成聲。
「說下去。」揚朝忠冷聲道。
「老奴,老奴將二夫人生下的孩子掐死了,不想在抱男孩進門時被將軍發現。」蘇姆大哭,為了這件事,她愧疚了一輩子啊。
「那時,我與香蘭早已私訂終身,可我卻娶了你,」揚朝忠望向嫡母,後者依舊是愣愣的,「我心里對香蘭愧疚,便把你的孩子給了她。」
「老奴錯了,老奴有罪啊。」蘇姆痛哭著道︰「孩子生下時二夫人看到了孩子臂上有胎記,所以,二夫人一直知道木華小姐不是她親生的,老爺將二小姐抱到二夫人身邊時,二夫人是在假睡,二夫人還以為她的孩子會夭折都是嫡夫人所做的。」
靜,靜得幾乎能听到落葉的聲音。
木華只覺得听到了這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這怎麼可能是真的?這是嫡母另一個圈套嗎?木華將目光緩緩望向嫡母,卻見她也正望著自己,目光呆滯一片,沒有任何的焦點,她的腦海里閃過的是小時候嫡母推自己下池,想盡辦法虐待自己的場面,還有辱罵,鄙視
「我不信,我就算不是娘親生的,也不可能是她生的。」木華笑了,笑中帶哭。
「木華?」揚朝忠不知道該用何種神情對女兒。
「我不信,都說母子連心,如果我是她生的,她怎麼可能三番四次欲置我死地?她在那樣做時,不心痛嗎?」木華打著自己的心口問︰「她這里不痛嗎?」
「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揚朝忠苦笑︰「你看看你的臉形,你的鼻子,你的性子,與芳華幾乎是一樣的啊。」
樓氏的臉蒼白得連一絲血色也沒有,她轉過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現在她終于明了,為何每次看到庶女痛苦時,她的心為何總會痛?終于明了,為何每次對她下手看到她倔強的目光時總有種不忍的感覺,是啊,這張臉,這雙眸子,這性子與她年輕時有何區別?
而她呢?這麼多年,做了什麼?對她做了什麼?
每個深夜,對于失去孩子的痛苦,她的心中的哭泣,她對死去孩子的想念最終,她到底做了什麼?
「娘?」揚婉約看著母親顫顫離開的腳步,再看向一臉漠然與冷笑的木華,想到當年對妹妹出生的期待,對能做姐姐的驕傲,甚至還想著妹妹出生後她會教妹妹什麼的那份心情,一時只覺紛亂異常。
「木華?」封頊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握過木華的手時卻發現她的手異常冰冷,不禁擔心的喊了聲。
「這種事情很可笑吧?」面對封頊的擔憂,木華冷笑︰「你說誰會相信這樣的事?呵,無稽之談啊。」
「你還有我。」封頊一把摟過木華,喃喃道。
不想木華卻一把推開了他,朝院中走去。
「木華?」封頊擔憂的喊了聲。
「我想靜一靜,不要跟上來。」木華走得飛快。
「木華?」封頊欲跟上去,不想木華突然又轉身厲聲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要跟上來。」
這是一雙受挫的眸子,夾帶著怒火,恨意,還有從心靈深處散發出的寒意,封頊怔住,他一直知道木華是不訓的,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般直接的心緒。
木華閉一閉眸,轉身離開。
七情六欲是人生來就有的,可激發她揚木華這一切的卻是嫡母,怨、恨、人情冷暖、嫡庶有別都是嫡母給她的。
親生母親?木華想起自己娘親對她的態度,嬌弱中總是有著冷漠,關懷中也透著冷幾許的冷清,每說一句話實則是在關心著她,可更多的卻是想讓她去父親那里鬧騰,以前她不願深想,不願去多想,只因為她是她唯一的親人,現在想來
她不想去相信父親的話。
她寧可自己是個孤兒。
她寧可是在乞丐群中長大的。
「你走得夠久了。」一雙修長的手臂圈上了她的腰,清冷中夾雜著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休息一下吧。」
「滾開,我現在不想見到你。」是上冥,木華冷笑,這種時候,他來嘲笑她嗎?木華掙扎︰「放開我。」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傷心只能在我懷里治愈。」柔情的聲音卻是夾著霸道的韻律。
「放開我,誰想做你的女人了?」
「做我女人不好嗎?」
「哪里好?空有一身內力,就連身為冥主的實權也沒有。」
「你想要我可以給你。」
「條件是做你的女人嗎?」木華冷笑。
上冥大人扳過了木華的身子,讓二人的同樣漆黑的眸子對視︰「一個男人要得到一個女人有很多種方法,威脅是最笨的,在你眼中,我有這麼笨麼?」
木華再度冷笑,甚至一把推開了他︰「我現在很心煩,不想跟你說這些。」說罷,轉身往院中的小道走去,她想靜靜,在沒有人的地方靜靜。
不想上冥又再次拉住了她。
木華一氣之下,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上冥顯然是早有準備,閃過,一下子將她攔腰抱起,不顧她的掙扎,幾個起落飛出了王府。
上冥飛得飛快,木華根本就看不清周圍的環境,當身子一陳眩暈後,被拋在了一處稻草堆中。
「你到底想做什麼?」木華狠狠的抓起一把干草就拋向上冥。
這是城外,是一望無際早已收割的稻草田,處處都是稻草堆,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個蒙古包,綿延到山腳下,周圍別說是人,就連只鼠都不見蹤影。
「不想發泄嗎?」上冥銀色瓖邊的面具在日光的照耀下生輝,挺拔如松的生形,風過,衣袂飄舞,黑發迎風,配著那一堆堆稻草包,似畫中出來般飄逸。
「不用你管。」
「這里沒什麼人,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我說了不用你管。」木華厲聲喝道,說完,就往回走,哪知就在她走過他身邊時,身子一個傾斜。
木華猛的睜大眼,他竟然在吻她。
面具已摘下,雙唇相貼,印入木華眼底的是一雙黑如子夜般璀璨的眸瞳,就像群星在閃爍,這般近距離的注目,還是第一次,那是一種屬于黑暗中的清澈,劃破天際的流星,璨得讓人無法再想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