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凌的開場很新鮮,和國子監其他博士助教的開場很不相同,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思,特別是那些蹺課偷學之人,可謂「有生以來」第一次听這樣的課,是以更顯專注。
這兩句話,李劍凌也是臨時想到的,前者以那次「賭錢」為引,明的是講給劍閣書院的學子听的,但實際上,李劍凌是說給最後排那十多個「上三監」的學生听的,有些「指桑罵槐」的意思,但對于劍閣書院的學生,卻是一堂實實在在的「勵志」課!
而第二句話,李劍凌一起頭,馮元一便知道,李劍凌這是專門說給他听的。
自古宮廷多奸宦!
從古至今,提起宦官,沒有一個人會將其往「好人」方面想。
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處,內廷作為天底下最骯髒,最危險的地方,要想在其中活下去,活個人樣,那就必須往上爬,往上爬,就必須不擇手段,因為在這里面,不是我陰你便是你陰我,再是忠厚之人進去了,那都會變成奸滑之徒的。
當然,歷史上也有幾個賢宦,漢朝蔡倫,明朝三寶,再加司馬遷半個,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有自己忠于一生的事業,他們無暇他顧,將滿腔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事業上,所以他們成就了賢名!
所以,奸宦是畸形的內廷環境下的必然產物,這沒有什麼對錯,只能證明,作為最底層的人,能活下去,都他娘的不容易!
高力士,同樣作為歷史上的一個「賢宦」,根據史書所載推測,應該是跟李隆基待他的態度有很大的關系,但是誰也不清楚,李劍凌這次給他講的「專題課」,在他內心之中,埋下了一顆什麼樣的種子,但是,可以肯定的事,這次「專題」課,給了高力士很大的震動和啟發。
一個課時,不知不覺的過了,待李劍凌宣布,下一節課為「騎射」課之後,眾人才如夢驚醒,而監室後排那十多個學生,一個個都覺得意猶未盡,再一看馮元一,這才發現他依然沉浸其中,雙目里,淚眼漣漣。
騎射課,這是國子監的先河課程,也是李劍凌「隨性」結果,國子監有馬球場,自然也養了不少好馬,所以前些時候,學生練習的都是騎馬。
因為弓箭並不好弄,大唐武器管理嚴格,弓箭亦屬此列,今日來了十多個「上三監」的公子哥,李劍凌便生出沾光的心思。
開口一說,那十來個學生也沒拒絕,就都打發自己的書童回家去取了。頓時間,歡聲雷動,原本劍閣書院的學生,都不怎麼搭理那十來個學生,此時,卻都是朝他們送去了笑容。
由于家境的原因,這些公子哥都是見慣了虛情假意的笑,卻何時見過這般純真無邪的笑容?
一時間,這些人尷尬的臉都僵了,原本習慣了了皮笑肉不笑,此時卻是肉笑了,皮沒跟上節拍,笑得那叫一個難看,跟哭似的。
李劍凌看的心中大暢,一掃前幾日的郁悶,哈哈大笑道︰「看到沒,這些商賈貧民子弟,在你們這一層的人眼中,是地位低賤之人,但是他們最知感恩,這便是我先前所說的,你若擲之以污泥,必髒己身,你若贈之以鮮花,必留余香!」
幾人都忙得行禮,恭聲道︰「多謝先生教誨!」
李劍凌擺了擺手,笑道︰「其實你們早就悟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其實啊•••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李劍凌也是若有所悟,輕笑著說道︰「雖然他們不會給你什麼實際的回報,但是他們笑的真誠,讓你們也會覺得愉悅,天下間,還有什麼比真誠更珍,比愉悅更貴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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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謝了葉綠,春雨歇了暖陽。
轉眼便是到了四月中春時節了,國子監院中的那顆老桃樹,瘦細的桃葉,女敕綠的醉人,比起前些時候那嬌艷的粉紅,看著更令人舒心。
當然,也有可能是李劍凌最近一直不舒心的原因,最近一段時間,身邊之人,起起落落,馮元一成了高力士,進了宮;李昭德成了階下囚,已經開審,情形極為不樂觀;青鸞住在王家越發的習慣,雖然沒有再對他使用媚術,就連「秋波」都未曾再送一個,但是李劍凌總覺得她是個禍害。
種種煩心事,導致了李劍凌的心情也是起起落落,難以心安氣平。
所以,看到這生機勃勃之景,只覺得這時光交替,也沒改變天地生機,冬去春來,夏盡秋收,宇宙自是往返更替,不以春喜,不以秋悲,一眼萬古,實在是大氣磅礡。念及此,李劍凌也是一掃以前煩悶,步子也輕快了許多,快步走向了公房。
剛到公房,李劍凌發現似乎有些不對勁,博士、助教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異樣,詫異之余,李劍凌也未多問,正要坐到自己的書案上去,李儒卻正好進門而來,看到李劍凌,便沖他招了招手,道︰「李助教,你出來一下,某有些事情跟你談談!」
校長找老師談話,定然不會是為了加薪,肯定是學生的問題,一時間,李劍凌竟然有些忐忑了起來,暗道︰「莫不是那些貨給小爺惹禍了吧!」
然而很快,李劍凌便汗顏了,的確是惹禍了,不過,惹禍的不是學生,而是他李劍凌自己!
總共有兩件事情,當然,也可以歸于同一件事情,只是以兩種不同形式出現而已。
第一件事國子監「上三監」三十五名學生,通過學子會,聯名要求轉監就讀的事情,第二件事是西京國子監,以及在地位上等同國子監的北都太原府學,同時發來公函,指名道姓,批評神都國子監助教李劍凌,敗壞綱紀,數典忘祖,有辱斯文!
前者李劍凌還能弄清楚狀況,只是後者•••敗壞綱紀,數典忘祖,有辱斯文又是從何說起?
「莫不是這些老貨都被魏賢那廝附體了?」
看完之後,李劍凌下意識的模了模鼻子,嘟囔了一句,便將兩封書函還給了李儒,一言不發,李儒抬眼看了李劍凌一眼,見他神色如常,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微笑,竟是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心中一滯,干咳一聲,道︰「對此事,李助教有何看法?」
李儒也是心中有數,不說「這兩件事」,而說對「此事」,顯然是已經將這兩件事,歸結到了李劍凌身上一個人身上來了,卻沒想到李劍凌也忒不上道,月兌口便道︰「祭酒決定了便是,某定然全力支持祭酒的決定!」
「我——」
李劍凌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將李儒噎的不善,狠狠的瞪著李劍凌,低吼道︰「你惹的破事,休想獨善其身!」
李儒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李劍凌還真不好「天真」下去,撇了撇嘴,道︰「這種事情又不是什麼大事,你用得著這般惱羞成怒嘛!」
「三十多個學生聯名要求轉學,要去你那勞什子「劍閣書院」,兩都國子監強強聯手,修書來責,神都國子監在里暗流涌動,在外風口浪尖,一不小心便會聲名掃地,這都還不是大事,那何事才叫大事?」
李儒越說越激動,白沫子飄得的跟飛絮似的。
李劍凌身子微微後仰,待李儒噴完,李劍凌下意識的模了一把臉,道︰「轉學之事,你若同意便同意,不同意便不同意,難道誰還敢跟你國子祭酒硬抗不成?
「至于說兩京學館下戰書來挑釁之事,你修書罵回去便是了,你來我往,多來往幾次自然就熟了,有何可擔心的?」
「你說的倒是輕巧,轉學之事,某若是同意,那幾監的博士老臉往哪擱?他們丟面子了,那還不生撕了本官,屆時還得跟他們好話說盡,請他們來生撕了我!」
李劍凌嘴角一抽,真心替李儒肉疼,心中一軟,便真心實意的說道︰「那你不同意就是了,就說我這邊不接收,萬事大吉!」
「某若不同意,那三十多學生家的老家伙也饒不得我啊•••」
李儒苦著臉,澀聲道︰「某做了十年國子祭酒了,今日方才意識到,某根本就是枯坐獨木之上,下面乃是萬丈深淵,不管某往何處偏,都有可能粉身碎骨啊!」
李劍凌也是被李儒說的心中淒淒,月兌口吟道︰「粉身碎骨渾不怕,留的清白在人間!」
「呸——要碎你自己去碎,莫要連累于某!」
「好了好了,國子監內部之事,你祭酒決定了就是,不關我的事!」李劍凌快刀斬亂麻,直接把自己撇的干干淨淨。
李儒一聲冷哼,道︰「那兩都國子監修書之事,指名道姓你李劍凌,你總月兌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