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哇哇哇……
卻是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伊宿巫師正如一個三歲小孩般淚流滿面的放聲大哭。
不能出聲,也不能動。
伊宿以為慕容鳳又要來揪自己的耳朵,反射性的就伸手捂住了兩耳朵,本還想捂住腮幫子,但沒有多余的手。因為耳朵依舊疼,腮幫子也疼,所以他的哭聲沒有停止,尖利而撕心裂肺的哭聲直讓人以為他受了多大的折磨與打擊一般。
「啊,你竟然敢咬我!」眼前的女子驚叫,卻沒有放開掐著慕容鳳脖子的手。
門一合,屋子瞬間就黑暗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慕容鳳扭頭,打量著伊宿臉上嘩啦啦流下的這淚水,她懷疑這淚水是不是一邊桌上的茶水被伊宿移花接木。
門口听到哭聲的幾人走進來,都有些驚愕的瞧著這畫面。
伊宿說不是很疼,尼瑪的,這種疼分明就生不如死,就像無數的螞蟻蠍子在自己的身體里,又疼又癢。砍她兩刀都比這種疼好受。
嘴像是被縫了住,明明知道君墨宇就在身後,只要一出聲就會來,可自己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更無法掙扎。
收效很好,雖然依舊疼痛,卻不是那般痛的不可忍受。
許久許久,突然才想起,自己是在小黑屋里,而伊宿,是那個小破孩子,正在為自己治傷疤。
真正清醒的時候,身上的痛感已經完全消失,而且也不是在黑乎乎的小屋子里。
身體疼,疼的要死,下意識就想喊痛,不過馬上想起伊宿說不能出聲。
聲音平靜,語氣平靜,臉上更是平靜。
「去死去死去死!」女子的聲音驀然淒厲,她的面容也清晰的映入了慕容鳳的眼里。
「嗯,不會有人打擾您。」君墨宇朝伊宿拱手作揖,而後轉身出門,並將門合了上。
這一次伊宿巫師倒是沒有再因這個為什麼發狂,像是感受到了慕容鳳的恐懼與害怕,他的聲音並不像往常那般戾氣十足,而是像個大人一般安慰慕容鳳道,「你身上也有疤痕,只有月兌了衣服,我才能把你身上臉上那些疤痕轉移,你總不能讓我費了半天功夫,只轉移你的衣服到狗身上吧。」
真不知說這小破孩天真無邪還是天生邪惡。
伊宿巫師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慕容鳳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反問,「啊,為什麼要月兌衣服。」
而掐著慕容鳳的那個女子亦是一臉慘白,面上扭曲著,好似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伴著那些晶瑩海水的消逝,她的身子也變得越來越透明。
大哭不止的伊宿不忘回應,「嗚嗚嗚,不成,哇哇哇哇……」
再後來慢慢就入了境,只想著那些武功招式,忘了身上的疼痛,也忘了現下處境。自己好像變成了腦海里的一個小人兒,一遍遍的練習著那些招式,一遍遍的思索描摹著下一招……
那站在孤島上的女子突然跳進水中走到慕容鳳面前,細長白女敕的手指準確無誤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這話頓時引得伊宿不滿,淚流滿面的伊宿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指著慕容鳳怒叫,「你才小孩,你全家都小孩,你再說小孩我割了你的舌頭。」
慕容鳳身子一哆嗦,下意識的就想轉身出去,這樣的小屋子讓她心中發毛。
凌厲帶了勁氣的聲音令慕容鳳的身形一顫,腳步無意識的朝聲音的發出點移動著,想找到這個聲音。
「閉嘴!別再出聲。」換來的是伊宿不悅至極的聲音。
這是一個冷幽默,慕容鳳干笑。這屋子里黑乎乎的誰也看不清誰,她對自己身體走光倒是沒有多少擔憂,她擔憂的是被晉國冠了妖術惑眾的巫術真的能治她的傷疤?伊宿會不會打著治她傷疤的幌子來斬妖除魔,把她驅除出這個身體。
臨昏迷之前,好似有聲音在說︰這次要不是我,你這不人不鬼的東西就死定了。
整個屋子就只剩伊宿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淺淺輕輕的吟唱聲從雲霧深處傳來,那快要漫過頭頂的水像是有靈性一般,一听這吟唱聲便飛速的降著。
狗籠子的周圍擺了許多的畫了符咒的小木塊。
「那你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慕容鳳難得有點耐心,雖然很想反駁自然不是小孩干嘛還這樣哭,不過好歹她沒有說出口。表幫怎來。
「嗯……」慕容鳳深吸一口氣,君墨宇的聲音讓她煩躁的心莫名的平靜下來。這個坎總是要跨過去,她不能逃避,現在最起碼只有伊宿知道她的事情,要是以後君墨宇給她找來巫師,說不定還沒等這具身子的容貌恢復,她的秘密就已經穿幫了。
居高臨下的聲音,帶著不屑,帶著厭惡,可這個聲音卻如此的好听,就像是山間蜿蜒流出的清泉聲,又像是九天之上的仙樂。
「快滾出我的身體!」
觀察了半天,怎麼看怎麼覺得那淚水就是從伊宿大大的水汪汪的眼楮里流出來的。而且這張可愛好看的小臉蛋哭的這麼淒慘,瞧著瞧著,慕容鳳反倒是升起了罪惡感來。覺得自己把這麼一個小仙童般的孩紙弄哭實在是件毀滅人性的事情。
救我,救我!頭依舊仰著,慕容鳳絕望的望著孤島頂上站著的女子,她想說話,但不知誰說不能張口,所以她只能用眼神求助。
君墨宇的話一出,伊宿那刺耳的哭聲就像是被卡主了一般暫停,嘩啦啦流著的眼淚也像是被關了閘門。
腦海里恍恍惚惚的撲捉著這若有若無的聲音,漸漸的,睡意就像是海水將自己一點一點的淹沒。
再次醒來的時候依舊是被疼醒的。
都哭成這樣了,眼淚流的幾乎能和一場小雨媲美,竟然還有心思來威脅人。
疼,好疼,肚子像是在被吹大,渾身都在被吹大。
也是,這個人是蘇家美人找來的,要斬妖除魔也不會等到現在,而且就算斬妖除魔,也是君墨宇找人來。慕容鳳安慰著自己不要多想,動作麻利的月兌了衣服平躺在床上。
這小破孩子,真是缺管教!慕容鳳心中哼哼,試圖靠轉移注意力來緩解緊張無比的心。
慕容鳳從來沒想到一個小孩可以哭的這般尖聲刺耳,哦,這還不是一個小孩,這是一個不知多少歲的老妖孽。
屋子里僅有的一扇小窗戶用黑布蒙了住,雖然外面陽光燦爛,可一踏進那屋子,就覺得像是進了地獄般,陰暗潮濕,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心窩。
她不懂一個簡單的傷疤而已,用得著這樣神秘莫測的弄個小黑屋,還弄只狗嗎。
這讓慕容鳳一度懷疑剛剛自己看到的那個哭得鼻涕眼淚亂流撕心裂肺的熊孩紙就是個錯覺。
她並非不人不鬼,她復姓慕容,名鳳。
「嗚嗚嗚,我才不喜歡吃糖呢,我又不是小孩子,嗚嗚嗚……」伊宿的眼淚與哭聲一直很彪悍,這麼久都沒有要停的趨勢,而且還愈演愈烈。
不是她不相信伊宿的巫術,她實在是不相信伊宿的精神狀態……
好似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在哪里,走吧!」伊宿跟著就出了門,瞟了一眼兩人,把慕容鳳與君墨宇鬼鬼祟祟的樣子忽略,小胸脯挺的鼓鼓的,頭也微揚,一副高傲不屑與慕容鳳計較的神情。
不,心底某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嘶聲裂肺的叫︰不能死,還要去找元清,要去找元清,不能就這樣死掉……
身子一動,就發覺了躺在床外層的君墨宇。
一只烏鴉在經過屋頂的時候渾身黑毛倒豎,而後雙眼一翻被這聲音震的昏厥,垂直掉落在屋頂。
「你快滾,休得再霸佔我的身體。」
「哇哇哇,你別走,再走打斷你的腿,哇哇哇……」
怎麼會有另一個自己?
悠長的吟唱聲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股能清洗人心的空靈。
剛剛那些話語就是這女子說的。慕容鳳慢慢仰起頭,望著孤島頂上的女子。
手緊緊的抓著衣袖,心里的恐懼一浪一浪,莫名的害怕著︰這到底是不是簡單的治傷疤,伊宿會不會加害于她。
慕容鳳快速幾步走到君墨宇面前,見伊宿在撅著爬下椅子,她拉著君墨宇的手緊走幾步出了門這才低聲道,「這家伙能行嗎?」
女子的面容被冰霧籠罩著,慕容鳳看不清,不過她卻能感覺到,女子周身的冰霧散發著一股子郁郁殺氣。
是了,呼救,君墨宇就在她身後,只要她呼救君墨宇就會來將她抱出水中。
這聲音太低,且若有若無的,若不是伊宿說不能出聲,慕容鳳很想問問伊宿有沒有听到這怪異無比的聲音。
「伊宿巫師,都準備好了!」君墨宇推開門,剛剛已經有人告訴了他伊宿巫師被慕容鳳惹得大哭的事情,不過好歹是他的阿楚沾了便宜沒吃虧,他便索性裝聾作啞,一直到伊宿所需的東西都準備好這才進了廳室。
等到慕容鳳乖乖躺在床上,伊宿這才轉頭對君墨宇道,「你守在門口,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這種哭聲堪比魔音入耳,慕容鳳的眼楮瞪不下去了,她雙手緊捂著耳朵,覺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崩潰,「別哭了,別哭了成不成!」
慕容鳳掙扎著,雙腳不停的踢打著,此刻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死,決不能死。zVXC。
腳步很慢,是因為反應不靈便,也是因為腳下的海水蔓延到了膝蓋處,所以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那只白色的小狗此刻被剔的一根毛都沒有,光溜溜的縮在地上的籠子里。
外表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的伊宿巫師,此刻被慕容鳳揪住一只耳朵,擰了一邊腮幫子,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孩子被慕容鳳欺負。
「你是個什麼東西。」
已經來不及想那麼多,身體緩緩的朝黑暗里淪陷,慕容鳳感覺自己馬上就會死掉。
眼前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入鼻的空氣陰冷,身體很冷,也很疼。
做法的屋子是在旅店後院里一處不起眼的小屋子里。
霸佔?
這麼疼,這麼難受,要是能死了就好了。
因為沒有燈光,慕容鳳只能借著門口灑進來的陽光打量屋子內部。
呆滯的眼珠無法轉動,慕容鳳咬嚼著這話語的涵義,依舊執著的朝前移動。
掏出袖子里的小絹子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待擦拭完,伊宿這才抬頭對君墨宇道,「好,那就走吧。」
床上軟綿綿的,周身暖暖的,而屋子里明亮明亮,經歷了那種不見五指的黑暗,慕容鳳就覺得這種明亮實在是難得的很。
白衣翩翩縴塵不染的女子。
「沒事,伊宿巫師的巫術與他的人品不在一個高度。」君墨宇也是心中憂憂,不過他曾听說過關于伊宿巫師的事跡,昨日里蘇洛也告訴他伊宿巫師在巫術上絕不會有差錯,更不會出意外。
只不過是短短一會沒見,慕容鳳覺得君墨宇的臉上怎麼像是野草一般密密麻麻的長出來許多的胡子。
「我好了!」怕伊宿不知道,慕容鳳還好心回應了一聲。
他其實心底還隱隱有那麼點不信,不過在看到伊宿巫師一听他說都準備好時立刻就把眼淚哭聲收起,臉上一本正經的模樣,他覺得,似乎傳言還是有些可信。
腳底的水突然猛漲,只一眨眼就從膝蓋漲到了脖頸,慕容鳳想掙扎,手腳卻像是被透明皙白如冰的水黏糊了住般怎麼也無法動。
「把你的衣服月兌光一件不留,平躺在床上。」
「你躺那里。」進了門伊宿指著屋子上首的一張簡易木板床對慕容鳳說道。
伊宿雖然聲音稚女敕,可他的語氣嚴肅鄭重,讓人不由得就將這事越加看的嚴重。
牙齒緊緊咬著,心底默默誦著君墨宇教她的武功心法,腦子里描摹著那些武功招式,慕容鳳試圖用這種方法來摒棄身體上的疼痛感覺。
「我不吃我不吃,嗚嗚嗚,你閉嘴你閉嘴,再說話拔了你的舌頭嗚嗚嗚……」
君墨宇卻伸手,將轉了身子的慕容鳳攬進自己懷中,大手將慕容鳳的後腦勺壓在自己的胸口,「阿楚,莫怕,我就在門外守著,一會就好了。」
耳邊驀然傳來一陣低低的、似男似女的吟唱聲。
忍不住伸手模了一下,這些胡子又硬又扎實,就跟小刺一樣,扎在慕容鳳手上癢癢的疼疼的。
慕容鳳怔怔的,在這個聲音重復到第三遍的時候,好似才明白過來,這個聲音在對她說話。
慕容鳳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君墨宇一出去,她便覺得恐懼如潮水一般漫上心頭。
片刻功夫都對慕容鳳以大欺小而表現出憤憤鄙視的神情。
這聲音由一開始的飄渺無形而漸漸像是凝了形固了體,凌厲且有勁。
慕容鳳的眼楮像是被什麼撐著,越撐越大,越撐越大,近在咫尺,她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這不是自己嗎?
一直等到眾人都出了屋子,慕容鳳這才收了笑意,扭頭學伊宿的神情怒瞪著伊宿。
沒想到這小破孩這麼脆弱,而且竟然用狼哭鬼嚎這一招,慕容鳳一時訕訕,放開雙手朝眾人笑笑解釋,「小孩子需要管教。」
一個小小的孤島出現在了慕容鳳的眼前,孤島只有巴掌大,但是孤島很高,雪色彌漫的孤島頂部站著一個女子。
好吧,的確需要管教!這下子不用慕容鳳繼續解釋,眾人一副了然的神情轉身出了屋子,各自做事。
「你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滾出我的身體!」
「除了給你治傷疤,我對你的其沒興趣,你最好快點,我的時間有限。」
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慕容鳳干脆起身朝外走去,她和這小破孩子真心沒有相處的天分。
想翻滾,想躲開這些水,想呼救。
「你別哭了,別哭了,一會我給你買糖吃啊。」這麼溫柔的話從自己嘴里說出來,慕容鳳就差沒在舌頭上打兩個結。
因為好听的聲音而臉帶笑意的慕容鳳漸漸就變的茫然,眼低籠了一層白霧般,茫然不解的四望。
「快滾出我的身體。」
好伐,慕容鳳的那一點點耐心那一點點罪惡感瞬間就消匿的一干二淨,雙手抱胸站在廳室中央,慕容鳳便當在練定力仰頭望著屋頂。
女子完全消失在眼前,慕容鳳失了掣肘,僵直的朝地上倒去。
然而慕容鳳這會卻沒有精力將女子的面容看清,水漫上了她的嘴巴,灌進了她的肚子里。
伊宿的似有似無般的吟誦聲音就在耳邊。
「你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快去死!」
樓道里經過的人們紛紛捂著耳朵,就連窗戶外面大街上的人們也都捂著耳朵遠離這條路。
「阿楚!」伸出的手被君墨宇緊緊的抓了住,君墨宇一側身,臉就貼在了慕容鳳的臉上。
那硬硬的胡渣直把慕容鳳刺的又癢又疼,「胡子扎到我了!」慕容鳳頭後仰躲著君墨宇的臉,笑著大叫,「君墨宇你快躲開啊,疼死我啦。」
「阿楚,你醒了啊!」君墨宇伸手將慕容鳳的頭扳在自己的胸前,目光落在慕容鳳的臉上痴痴凝視著,「有沒有哪里感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