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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父皇。」五皇子謝恩起身,平靜的臉上略顯得沉重,沉聲回道︰「方才張太醫已為寧郡王看診,寧郡王右肩被燙的一片通紅,張太醫已為寧郡王涂了膏藥。最為嚴重的還是寧郡王月復部的那一箭,刺入體內,怕是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才能痊愈。張太醫看過後重新開了藥方,讓寧郡王帶回簡王府熬制湯藥。」

眾人听著五皇子的回答,紛紛松了一口氣,幸而方才一事沒有傷到寧郡王。

而平治帝在听完五皇子的回復後,卻皺起了眉頭,只見他在斂目前先與下面坐著的宋培臣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斂目沉思半晌,面上一片肅穆之色,讓人不知他是為簡玨的傷勢擔憂還是在思索其他的事情。

片刻後,才見平治帝略顯嚴肅地再次開口問著五皇子,「張太醫可是認真為寧郡王診斷過了?」

五皇子听之,重重地點了點頭,慎重地回道︰「回父皇,張太醫為寧郡王診斷時,兒臣與六弟均守在一旁,張太醫行醫極為認真仔細。」

五皇子認真地回道,一言一詞間皆是告知平治帝,他與六皇子是親眼看著張太醫為簡玨診斷的。

平治帝听之,這才緩緩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見太皇太後身邊的俞公公快步走了進來。

「奴才參見皇上。」俞公公行禮,聲音沉穩地開口。

「俞公公快請起,不知俞公公前來御花園有何要事?難道是皇祖母有事?」對于太皇太後身邊的人,平治帝的語氣中多了一份尊重,聲音亦是恢復了素日的平和,臉上的嚴肅也漸漸被淺笑所代替,顯得十分親切。

「謝皇上。」俞公公謝恩後起身,半垂的臉上端的是無懈可擊的淡笑,並無半點因為平治帝另眼相待的傲慢,反而顯得更為謙虛謹慎,只見他不緩不急地開口,「回皇上的話,太皇太後剛才听聞寧郡王被燙傷,加之寧郡王為救幾位皇子而受傷,因此想見一見寧郡王。因此特命奴才前來請寧郡王前去長樂宮。」

語畢,俞公公靜立于御花園中不再開口,靜心等著平治帝的回答。

平治帝也並未立即回復俞公公,含著淡笑的眸子卻是先掃向簡玨方才所坐的位置,幽深的瞳孔深處淡淡地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隨即再轉目看向俞公公,見對方只是恭敬地立于御花園中等候自己開口,平治帝忽而勾起唇角朗聲笑道︰「原來是皇祖母想見寧郡王。只是,寧郡王因為方才之事,已在議事殿的偏殿歇息,且他身受重傷,還是應避免四處行走。」

「皇上所言極是。」平治帝話音剛落地,眾人便听得俞公公開口,只听得俞公公聲音平穩,那立于御花園內的身影更是不卑不亢,顯然不會輕易被打發。

緊接著,俞公公續上剛才的話,繼續解釋道︰「太皇太後說寧郡王此次是為救皇子受傷,因此打算賜予一些珍貴藥材給寧郡王調理身子,只是太皇太後年邁,只能讓寧郡王前去長樂宮。」

平治帝听之,頻頻點頭,眉眼間顯然亦是贊同太皇太後所舉,待俞公公說完,不禁帶著一絲感嘆道︰「還是皇祖母考慮周全,如此,朕便讓人將寧郡王送去長樂宮。」

「謝皇上。」見平治帝同意,俞公公緊接著開口說出第二件事情,「皇上,前不久宋南公子尋得一株人參獻給太皇太後。當日太皇太後乏了,便沒有封賞宋南公子。如今宋公子遠離京城,出門游歷,太皇太後請宋公子的嫡妹玉小姐前往長樂宮,代兄接受賞賜。」

此言一出,御花園內眾人滿含詫異的視線盡數落在玉輕塵臉上。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常有嬪妃公主皇子等人將補品送去長樂宮以表孝心,這樣的舉動不足為奇。

但因為一株人參而讓太皇太後親自下旨賞賜的情況卻不多見,更何況當日進獻人參的是宋南,如今太皇太後卻指名讓宋培臣剛剛認下的女兒代兄接受賞賜,這實在是太讓人覺得奇怪。

只是,俞公公所說的話卻合情合情,讓人挑不出半點矛盾之處,仿若此事本應如此,堵得所有人皆是不知如何反駁,唯有將目光轉向玉輕塵,想從這位幸運成為相府嫡長女,如今又被太皇太後看重的少女身上尋出一些蛛絲馬跡。

奈何玉輕塵面沉如水,臉上波瀾不驚,既沒有因為深受太皇太後重視而露出得意之色,亦沒有因為察覺出此事的不尋常而表現出畏懼的表情,那張嬌顏上所呈現的始終是榮辱不驚的淡定從容,就連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臉上,亦沒有顯示出半絲的羞怯。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均是投向平靜沉穩的玉輕塵,而大長公主則在看了玉輕塵一眼後,猛地轉開視線,略帶凌厲的目光掃向一旁靜坐半日的太後,神色間隱約帶著一絲責怪的意思。

太後自是察覺到大長公主的異樣,憶起當日大長公主讓自己出面為難宋相的嫡長女,卻不想最後玉輕塵竟被太後著人強行帶去了長樂宮,惹得大長公主有氣無處發泄,連帶著數日沒有給她這個太後好臉色。

如今太皇太後舊事重提,讓大長公主想起當日之辱,她自然沒有好臉色給自己。

緩緩收回看向玉輕塵的目光,太後在大長公主不悅的目光下漸漸地低下了頭,不再參與到眼前的種種事端中。

大長公主見太後竟在自己的目光下低下了頭,眼底怒意更甚,卻礙于俞公公在場而只能壓制心頭那團怒火,冷著一張臉坐在席間,冷眼瞧著玉輕塵成為眾矢之的。

太皇太後同時要見簡玨與與玉輕塵的事情,如一道驚雷落在御花園,炸地眾人一時沒了反應。

湛然望著玉輕塵平靜無波的嬌顏,漸漸收起了眼底的笑意,深思爬上眉梢,凝視著玉輕塵的雙目中多了一抹擔憂與一絲緊張。

立于俞公公身旁的五皇子亦是轉目看向玉輕塵,那雙隱藏著陰鷙的眸子中,卻夾帶著深深的探究與一抹冉冉升起的興趣。

唯有坐在龍椅上的平治帝與坐在臣子中的宋培臣面色冷靜穩重不見半點詫異之色。

君臣二人行為自然地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宋培臣起身道︰「太皇太後恩澤無限,只是這乃是犬子的一番孝心,太皇太後實在不必為這樣的小事而操心。」

听出宋培臣話中的意思,俞公公爽朗一笑,順利地接著宋培臣的話,「太皇太後說了,易得無價寶、難得有心人。宋公子千里送來人參,如此有心,讓太皇太後感動。」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瞬間將宋培臣的惶恐打消,可見太皇太後早已料到宋培臣會出面,這才將所有的話提前告知了俞公公,讓其能夠順利帶回二人。

「既然皇祖母想見玉小姐,那就請玉小姐隨俞公公前往長樂宮吧。」見太皇太後今日必定是要見到簡玨與玉輕塵,平治帝也不再阻攔,笑著吩咐玉輕塵。

玉輕塵听之,起身便要行禮,卻不想方才盯著她看了半晌的五皇子卻在此時插話道︰「父皇,不如由兒臣送玉小姐前去長樂宮吧。索性兒臣還要返回偏殿知會寧郡王前往長樂宮,不如就由兒臣送他們二位前去,兒臣也正好想給太皇太後請個安。」

聞言,湛然猛地轉目射向五皇子,眼底神色已轉化為凌厲,警告之意濃重。可五皇子卻仿若並未感覺到湛然的視線,依舊挺立于原地等著平治帝的決斷。

听完五皇子的提議,平治帝目光先是掃了俞公公一眼,見對方並未出聲反對,這才點了下頭,揮手道︰「既如此,你代朕向皇祖母請安,下去吧。」

「是,兒臣遵命。」五皇子得到聖旨,隨即行完禮,又對身旁俞公公客氣道︰「有勞公公先行回長樂宮告知太皇太後,孫兒一會前去叨擾她老人家。」

「五皇子客氣了。」俞公公淺笑著回話,隨即轉身離開了御花園。

「玉小姐,請。」目送俞公公離開,五皇子則緩步走到女賓席間,站定在玉輕塵的面前,那雙帶有侵略性的眸子將眼前的玉輕塵盡數籠罩在他的眼中,不讓玉輕塵有半絲掙月兌逃開的機會和可能。

宋書瑤坐在一旁,微抬眸看著五皇子注視著玉輕塵的專注眼神,眉頭不禁輕輕擰住,眼底劃過一絲擔憂與不悅,端茶的左手微微傾斜竟也沒有差距到。

面對這樣一名出身尊貴的皇子,玉輕塵沉著應對,在五皇子直逼的目光中淡淡地垂下眼眸,優雅地福了福身,淺聲回道︰「多謝五皇子。」

語畢,玉輕塵離開席位,跟隨在五皇子的身後走出御花園。

「奇了怪了,怎麼太皇太後點名的不是宋小姐,而是那個霸佔了宋小姐嫡長女身份的玉輕塵,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呀!明雪姐姐,您說是吧?」自從宋書瑤擺明宋家女兒的立場與大長公主府過不去開始,許嫣兒口中親切的‘宋姐姐’也變成疏離的‘宋小姐’。

此時見玉輕塵得到重視,而身為京城雙璧且自小生長在京城的宋書瑤卻被冷落,許嫣兒心頭暗自嘲笑,忍不住出聲嘲諷道。

听著許嫣兒挑撥離間的話語,宋書瑤將心中彌漫出的心思盡數收回,穩住手中快要灑出的茶水,不慌不亂地低頭輕抿了一口,潤了下略顯干燥的唇瓣、壓下一肚子的疑惑,神色淡然地出聲反擊,「我與姐姐乃是親姐妹,自是不必分彼此。倒是許久不見幽蘭郡主,今日這樣的宴會也不見她的身影,想來大長公主是打算將幽蘭郡主藏住,舍不得讓任何人見到幽蘭郡主的風姿吧!」

宋書瑤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將原本圍繞在她與玉輕塵身上的話題轉向大長公主嫡親孫女幽蘭郡主的身上。

果然不出宋書瑤所料,一提到幽蘭郡主,莫說許嫣兒的臉色大變,就連原本等著看她出丑的杜明雪,其臉色也變得難堪了起來。

「幽蘭姐姐可是祖母的心頭肉,自是舍不得讓她下山。」許嫣兒心頭不是滋味地開口,出口的話雖是維護幽蘭郡主,只是許嫣兒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半點恭敬之意,反倒多了一抹嫉妒之色。

宋書瑤靜靜地听著許嫣兒死鴨子嘴硬的回答,淡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淺笑,再次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卻沒有再與許嫣兒進行交談。

許嫣兒見宋書瑤不再說起幽蘭郡主的事情,又怕宋書瑤一會又提起,便也立即住了口,免得讓宋書瑤逮到機會。

只是,許嫣兒的心底卻始終含著一抹不甘。自己畢竟不是祖母嫡親的孫女,這等可能被賜婚給四大藩王世子郡王的宮宴,祖母允許她參加,卻獨獨不允許幽蘭堂姐參加。可見,在大長公主的心中,還是偏重幽蘭堂姐的。

而隨著宋書瑤一言同樣變了臉色的杜明雪亦是陷入沉思中,早已失去了看宋書瑤笑話的心情。

「呵,小丫頭倒是個香餑餑,就連鮮少見人的太皇太後,如今也點名要見她。只是,不知簡玨那個倒霉鬼現在如何了,不會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了吧。」對面的男賓席間,沐清一閑閑地開口,只見他一面用象牙筷挑著面前碗碟內擺放的御膳,一面嘴角含笑地說道。

只是,听其語氣仿若與簡玨玉輕塵極為熟稔。

沐靖一听到沐清一的喃喃自語,不由得皺了下眉頭,轉頭瞪向坐在自己下首的弟弟,示意他多吃飯少說話。

被自己哥哥瞪視,沐清一聳聳肩、吐吐舌頭,視線卻越過沐靖一看向靜坐席間的湛然,眼底劃過一抹興味的冷笑。

玉輕塵跟著五皇子走出御花園,沿著圍牆踏上蜿蜒看不到盡頭的九曲回廊,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丈的距離。

幽長的九曲回廊上除去兩人輕微的腳步聲以及衣袂摩擦之聲听不見半絲吵雜之聲,而宮女太監也盡數集中在御花園內伺候帝後與大臣們,九曲回廊上唯有二人的身影慢慢走過。

突然,前面前行的身影停了下來,玉輕塵緊跟著停下腳步,半垂著眼眸立于原地。

些微聲響傳來,前面的人漸漸轉過身,雙目饒有興趣的盯著不遠處的玉輕塵,帶著一絲邪魅地開口,「玉小姐很是防備本皇子啊。」

聞言,玉輕塵便知他指的是兩人之間那一丈的距離,顯然,這位異常尊貴的五皇子對這一丈的距離十分不滿。

奈何,玉輕塵卻依舊嫌這一丈的距離太近,自是不會因為他短短的一句話而主動拉進二人之間的距離。

半垂的臉上依舊不見半點其他的顏色,仿若時間的驚喜、痛苦、畏懼皆與玉輕塵無關,唯有那雲淡風輕適合她,就連聲音亦是平靜地听不出半點起伏,「五皇子身份尊貴,臣女自是不敢褻瀆五皇子天姿。」

「褻瀆?」卻不想,玉輕塵的話剛說完,便听得五皇子冷笑一聲,充滿邪魅之氣的嗓音中緩緩吐出這二字,而那帶著濃厚興趣的雙目卻始終緊盯著三步之遙的玉輕塵,不讓她有半點逃離的機會。

半晌,五皇子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丞相府嫡出大小姐,身份亦是尊貴無比,倒是與本皇子十分般配。」

聞言,玉輕塵半斂的眼底閃過一絲寒意,卻並未讓寒意溢出眼眶,而是小心地收起眼中所有的情緒,平靜地面對面前讓人捉模不透的五皇子,帶著一絲惶恐道︰「臣女不敢,還請五皇子莫要開這樣的玩笑。」

「呵呵,不敢嗎?玉輕塵,你的臉上可沒有半點害怕的表情。」語畢,玉輕塵只覺一道清風迎面拂來,一道含有男子陽剛之氣的氣息瞬間撲向她的臉龐,不等玉輕塵往後退去,五皇子已經兩大步來到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始終低著頭的玉輕塵,冷笑道︰「宋書瑤知書達理、端莊明媚,玉輕塵卻是狡猾如狐、讓人捉模不透。雖然你們姐妹如今都是宋培臣的女兒,但顯然你比宋書瑤更有趣一些。」

「五皇子說笑了。臣女自小長于深山老林,見識淺薄。豈能與妹妹相比?」玉輕塵回話,淡淡地反駁著五皇子。只是,玉輕塵聲音雖冷靜,但對于五皇子的靠近,心底卻不禁升起一抹抵觸的情緒,十分厭惡旁人惡意的靠近。

「是嗎?」五皇子卻是舉步再次朝著玉輕塵走進一步,那一句問話極為小聲,卻帶著一絲讓玉輕塵緊繃心情的危險。

眼看著不喜之人再次靠近自己,玉輕塵藏在裙下的右腳也微微抬起,不著痕跡地往後小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察覺出玉輕塵的小動作,五皇子眉頭一擰,眼底劃過濃濃的不悅與殺氣,伸手便要將玉輕塵扯到自己的面前,走廊的另一頭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皇兄,原來你在這里啊。」六皇子健步如飛地走了過來,當他走近二人時,卻看到了被五皇子擋住身影的玉輕塵,六皇子掃了眼面色布滿陰霾的五皇子,繼而笑著對玉輕塵開口,「原來玉小姐也在此啊。」

「見過六皇子。五皇子奉皇上旨意帶臣女前往偏殿,與寧郡王一同前去太皇太後的長樂宮請安。」玉輕塵豈會看不出六皇子眼中的那抹冷笑,身子再次往後退了兩步,玉輕塵緩緩對六皇子福了福身,言簡意賅地將她出現在此處的緣由說了一遍。

果然,听完玉輕塵的解釋,六皇子的注意力已盡數轉向了五皇子,只听得他不懷好意地開口,「既然是父皇的旨意,皇兄還不趕緊將玉小姐帶回偏殿?若是讓太皇太後久等,只怕有皇後娘娘為皇兄說項,只怕皇兄也少不了挨父皇的責罵吧。」

言語之中所透露出的目中無人,話語之間所表露出的狂傲,讓五皇子猛地皺了下眉頭,臉上的陰霾越發濃重,顯然面對這樣一個出身學識皆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六皇子,五皇子是發自內心不快的。

壓下心底的不悅,五皇子拂袖,冷聲道︰「走吧。」

話音尚未在空氣中消散,便已見他率先轉身,大步朝著議事殿走去。

六皇子側身看著五皇子帶著一絲憤恨離去的背影,勾起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繼而轉頭打量起面前始終半垂著螓首讓人感受不出喜怒哀樂的玉輕塵,帶著一絲警告地開口,「宋相這賭注,是不是下的太大了一點?難道他不怕血本無歸嗎?」

玉輕塵听之,自是明白六皇子話中所含的意思。想來他定是以為宋培臣將賭注盡數押在了皇後母子身上,以為有他的相助,五皇子便能夠榮登那張九龍寶座。只是,這世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又有誰能夠真正算到自己將來的道路?而這深深皇宮中,迄今為止最有實力阻止五皇子,無疑便是他六皇子了。

想來,這便是六皇子想要告知自己的,亦或者想通過自己的嘴轉告宋培臣。

玉輕塵卻只是淡定地再次福了福身,輕聲回了句,「臣女告退。」

語畢,玉輕塵順著五皇子消失的方向舉步往議事殿走去。

望著那兩道相繼離開的身影,六皇子眼底浮上一抹嗜血殺氣,嘴角卻始終掛著一絲狂笑,讓人察覺不出他對玉輕塵頃刻間產生的殺意。

玉輕塵剛來到議事殿殿外,便見簡玨被人抬著從偏殿的殿門口走了出來,而袁天則盡忠職守地守在他的身側。

此刻的簡玨早已換下了那一身被湯汁浸濕的朝服,換上了一件深藍色錦袍。只是,在深藍色的襯托下,簡玨的面色更見蒼白虛弱,即便被人抬著依舊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讓看到這一幕的玉輕塵不禁輕蹙了下眉頭。

注意到玉輕塵的到來,五皇子已收起了方才那曖昧不清的態度,目光冷冷掃了玉輕塵一眼,隨即吩咐小太監抬著簡玨往長樂宮的方向走去。

玉輕塵快步跟上,整個人沉默寡言,靈活的雙目卻打量著身前的簡玨,尤其他那被燙傷的右肩,更是引得玉輕塵視線頻頻望去,似是十分好奇。

「五皇子若是有事,不如先回御花園。有他們領路,微臣等人不會迷路的。」見五皇子一路跟隨,簡玨斜靠在軟轎上,有氣無力地開口。

「本皇子正要去給太皇太後請安,寧郡王不必客氣。」五皇子面色陰沉地開口,同時催促著幾名小太監加快步伐。

見五皇子如此,簡玨不再多話,安靜地坐在軟轎上,任由小太監將他抬往長樂宮。

「奴才見過五皇子、寧郡王、玉小姐。」幾人來到長樂宮,俞公公卻早已守在宮門口等著幾人,見他們到來,忙走下石階行禮。

直到見到俞公公,五皇子的臉上才多了一抹淺笑,同時客氣地開口,「俞公公不必多禮,還是趕緊去看望太皇太後吧。莫要讓她老人家等久了。」

「請。」俞公公不再多言,只領著幾人一同踏入長樂宮,直接帶著他們走入正殿。

太皇太後早已坐在殿內,此刻正拿著一支簪子細細看著。

「孫兒(微臣、臣女)參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千歲。」三人立即朝著太皇太後下跪行禮。

听到三人的聲音,太皇太後將手中端詳的簪子放入一只寶藍色綢緞錦盒中,笑著抬起雙目看向殿內三人,和藹道︰「快起來吧。看座。」

「謝太皇太後。」三人起身,已有宮人將早已準備好的椅子搬了過來。

「五兒,哀家知道你們兄弟此次均受了傷,這些補品,你代哀家送去給你那些兄弟吧。」待三人落座,太皇太後率先對五皇子開口,俞公公立即將早已打點好的補品搬到五皇子的面前。

此次五皇子乃是只身前來長樂宮,此刻接下了俞公公遞過來的補品,竟連眼前的路也看不清了。

太皇太後見之,忙吩咐身旁的宮人,「快去替五皇子接下補品。五皇子身上還帶著傷,可不能搬這些個重物。」

「謝太皇太後體恤孫兒。」有宮人替五皇子接下滿手的補品,五皇子這才能起身謝恩。

「行了,哀家這沒有什麼事了,你先回吧。」太皇太後點了點頭,便對五皇子下了逐客令。

五皇子的臉上霎那間閃過一抹詫異,卻極快地收回失態的表情,再次對太皇太後行了一禮,遂領著那兩名替他拿著補品的長樂宮宮人離開了正殿。

直到五皇子真正離開了長樂宮,太皇太後這才重新開口,「哀家听聞寧郡王受了傷,方才在御花園又被宮人沖撞了,這才命人將你請了過來。如今看來,寧郡王傷的不輕啊。」

最後一個拖音,竟有種讓人覺得太皇太後對簡玨的受傷是帶著一絲心疼的。

「能為皇上效力,是微臣的福氣。且此次真正將幾位皇子營救出來的是堯郡王,微臣倒是不敢居功。」簡玨平靜地開口,卻將功勞盡數推到了湛然的身上。

听出簡玨話中的謙虛之意,太皇太後但笑不語,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遂見她從身旁的矮桌上取過一只較大的錦盒,緩緩將錦盒打開,看了看里面所盛放的東西,在抬頭看向簡玨前先是掃了玉輕塵一眼,這才緩緩開口,「哀家這次就借花獻佛。這本是宋家小子送給哀家的,可哀家用不了這麼好的東西,倒是寧郡王身受重傷需要好好補補,便將這支人參賞給你了。」

說著,太皇太後將錦盒闔上交給身旁的俞公公,俞公公接過錦盒走到簡玨的面前,將東西遞給袁天。

「微臣謝太皇太後賞賜。」簡玨扶著月復部便要下跪謝恩,卻被俞公公一手扶住,輕輕地按回了座位上。

太皇太後的目光再次落在玉輕塵的臉上,抬手對玉輕塵招了招手,輕聲道︰「小丫頭,過來。」

玉輕塵听之,雖不知太皇太後有何事,卻還是依言起身,緩步來到太皇太後的面前,微微福了福身,輕喚了一聲,「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微微一笑,將方才放下的那只寶藍色錦盒拿了起來,輕輕打開盒子,將里面的一只簪子拿了出來。

「這支簪子叫做珍珠玲瓏八寶簪,哀家賞給你了。」說著,太皇太後示意玉輕塵半低子,親手將那支珍珠玲瓏八寶簪簪入玉輕塵如雲的青絲中。

隨後太皇太後身子微微往後揚去,仔細地打量著玉輕塵的妝容,隨後滿意地笑了,「這才像相府小姐,方才那模樣,雖漂亮卻始終少了點雍容。寧郡王,你認為呢?」

不想,太皇太後不但自己評論著玉輕塵的模樣,更將下面閑坐著的簡玨拉了進來,那雙含笑的老眼直直盯著面色不好的簡玨,似是非要他點評下此刻的玉輕塵。

玉輕塵只覺這兩人的視線盡數投注在她的身上,將她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地打量了幾遍,尤其簡玨那兩道視線,看似冰冷無情,卻最是扎人,讓玉輕塵始終平靜的心底不禁泛起一抹薄怒,心中不禁暗想,這人到底要打量到何事。

簡玨一本正經地奉太皇太後懿旨正大光明地打量著玉輕塵,直到將玉輕塵看得心底有了怒意,這才緩緩收回那毫無溫度的視線,隨即虛弱無比地回道︰「回太皇太後的話,微臣真看不出美丑。若是太皇太後讓微臣鑒別兵器的好壞,微臣不敢說自己是行家,卻也能辨別出好壞。可這品閱美丑一事,實在不在微臣的認知中。還請太皇太後見諒。」

語畢,簡玨便攤在了座位上,只見他胸口起伏不定,大有出氣多進氣少的跡象。

太皇太後見他一副羸弱的模樣,便也不逼著他開口,轉而對玉輕塵說道︰「你心思玲瓏剔透,最是襯得上這支珍珠玲瓏八寶簪。哀家年紀大了,這些個簪子放著也是放著,倒不如給你更能錦上添花。」

玉輕塵暗暗記下太皇太後所說的每一字,最後福身謝恩,「臣女謝太皇太後賞賜。」

太皇太後笑著點了點頭,再次將注意力轉向簡玨,笑道︰「哀家許久不見你祖母,她身子可好?」

見太皇太後問及自己的祖母,簡玨強撐著不濟的精神回話,「回太皇太後,祖母還是老樣子。不過,如今北邊安定了不少,祖母也不必再為微臣擔驚受怕,精神頭倒是比往年好了許多。」

太皇太後認真地听著簡玨的回答,含笑的臉色微微嚴肅了起來,眼底不禁浮現一絲惋惜,口中帶著遺憾道︰「你祖母當年可是巾幗不讓須眉,可簡王府那一場災難,卻讓她永遠癱在了床上。哀家每每想起此事,亦是心痛不已。」

說著,太皇太後取過俞公公遞過來的絹帕,輕輕拭了拭眼角,口氣一片感嘆之詞。

簡玨听之,緊跟著便沉默了下來,待太皇太後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些,這才見簡玨重新開口,「祖母在簡王府也時常提到太皇太後,祖母對您也是十分想念,可惜如今南北相隔,祖母身子又不宜移動,便只能將思念放在心中,唯在心中祝願太皇太後長命百歲。」

一席話,經過簡玨冷然的口氣說出,竟讓太皇太後破涕而笑,顯然簡玨這不帶任何情緒不帶半點諂媚的說辭卻是最能打動人心,竟能夠讓太皇太後瞬間轉變了心情。

太皇太後掐著手中的絹帕,舉手指著簡玨對身旁的俞公公笑罵道︰「世人都說這小子冷酷無情,又有誰知,這小子說的好話竟也能讓哀家這個听了一輩子好話的老人開懷而笑。」

「太皇太後抬舉微臣了。」簡玨卻是榮辱不驚,始終一副冷峻的模樣。

「罷了,今日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待你身子好些,再進宮與哀家說說你祖母的事情。」太皇太後卻是早已注意到簡玨虛弱的表情,遂出聲放行,讓簡玨離去。

「丫頭,你也去吧。」太皇太後眉眼間也有了一絲疲態,同時吩咐玉輕塵隨簡玨一同離開,自己則由俞公公扶著走回寢殿。

玉輕塵忙起身對太皇太後的背影福了福身,遂轉身跟在簡玨身後一同踏出長樂宮。

「參見寧郡王。」三人剛踏出長樂宮,便見四名轎夫抬著軟轎走上來。

「你們抬著轎子走在前面,本王想走一段。」簡玨依舊是那副柔弱的模樣,只是這一次語氣中卻多了一抹堅持。

四名轎夫听之,不敢有所違抗,只能抬起軟轎走在三人前面。

玉輕塵原本跟在簡玨身後,此時見簡玨慢慢步行在宮中,不著痕跡地來到簡玨的左手邊,半斂著眼眸看向簡玨那被衣袖遮擋住的左手。

簡玨的步子邁動地極慢,似是配合著他身上的傷勢般,三人行走半柱香的時間,回頭竟還能看到長樂宮的宮門。

「太皇太後人雖老,眼光卻不老,真是寶刀未老。這支珍珠玲瓏八寶簪的確十分配你。」就在玉輕塵專注于簡玨的左手時,耳旁卻傳來一道極輕卻極其清晰的聲音。

玉輕塵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此刻正轉目注視著她的簡玨,心底的那抹薄怒再次被簡玨挑起,冷笑道︰「寧郡王可真會裝模作樣。」

听出玉輕塵的暗諷,簡玨面不改色,只眉梢微挑,目光改而直視前方的道路,緩緩開口,「你既懂得藏拙,我自然也明白這點的重要。簪子雖美,卻還是太過耀眼,且尤其這支簪子更是代表著聖寵,平日里還是收起來吧。」

語畢,玉輕塵只覺自己頭上一重一輕,顯然是有人將她發間的那支珍珠玲瓏八寶簪取了下來。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到玉輕塵的面前,大手緩緩張開,那只被取下的簪子正安靜地平躺在掌心,玉輕塵舉起右手想要取回簪子,卻不想簡玨竟在這時耍詐,居然在玉輕塵手指即將踫觸到簪子時猛地握了手心,將玉輕塵縴細的五指同時握在了手心中。

「你……」玉輕塵抬眸瞪向簡玨,卻發現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然的淺笑,臉頰上的酒窩在這抹淺笑下若隱若現,竟是好看地讓人移不開眼。

玉輕塵狠狠地瞪了簡玨一眼,快速地收回目光,將視線射向那只不肯松開的大手上,同時右手用力,打算將自己的手指拔出來。

「玉輕塵,你方才一出長樂宮便盯著我左手看,為什麼?」而簡玨顯然不會讓玉輕塵得逞,左手的力道微微加重,牢牢地握著玉輕塵的右手,半點也不讓她有逃跑的機會。

玉輕塵心頭惱火,拔不出手指卻也不能讓簡玨看出她的心思,隨便扯著一個借口道︰「臣女見寧郡王衣袖花紋甚是獨特,便多瞧了幾眼。」

「小騙子!」卻不想,玉輕塵的話音還未消散在耳畔,已惹來簡玨一聲低低的斥責聲,「玉輕塵,你豈是那種乖乖坐在閨閣中刺繡品茗的閨秀?你當我第一天認識你?」

「既然郡王不信,又何必詢問。」玉輕塵看著簡玨緊緊握著她的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好吧,我不問了。」簡玨偷瞟了眼玉輕塵略顯挫敗的表情,嘴角溢出的笑容漸漸擴大,隨即垂下左手,用寬大的袖子遮擋住二人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竟就這般大膽地牽著玉輕塵在皇宮閑逛。

「想不到寧郡王受了重傷,手上力道卻還是這般有勁。」看著簡玨牽著自己慢吞吞散步于皇宮中,玉輕塵咬牙低聲開口。

簡玨听之,臉上笑容斂去,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在極為嚴肅地思考過玉輕塵的問題後,才見他神色認真地開口,「是啊,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那不知郡王受傷的右手是否也有這樣的力道?」玉輕塵話中帶著陷阱,腳下步子突然停下,自由的左手猛地攻向簡玨的右肩。

簡玨動作快如閃電,當看到玉輕塵的左手攻向自己時,他已舉起右手,在半空中捉住了玉輕塵的手腕。

見簡玨行動自如,玉輕塵眼底劃過一絲疑惑,卻也知此刻失去了再次試探簡玨的機會,徑自垂下左手。

簡玨見玉輕塵眼底帶著一抹難言的不解,臉上笑容再次擴大,卻沒有開口,只安靜地牽著她走過一段寂靜的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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