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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冷雨長夜

景卿再也撐不住了,跪倒在墳前,燙熱的淚水和冰冷的雨水在臉上遭逢,于水溶于水。

石黑虎,你他媽的在哪里,小爺撐不住了,小爺想要靠著你,你快回來吧,現在我也只有你了,小爺這下子自己站不起來了,真的,站不起來了。

石黑虎,小爺我他媽的就是一個窩囊廢,一個眼睜睜看著爹娘在自己眼前倒下的窩囊廢。

「景卿,我錯了,這二十幾年我沒有過一天安生日子,當時的一念之差,造成了這麼多人的悲劇。可是我沒覺得對不起你,要不是我,你也許現在跟他們到處東躲西臧,吃不飽穿不暖,上不起學堂,哪能像現在這樣錦衣玉食,還上北大這麼風光。」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蒙蒙中景卿听見有人敲門,起身開門見是小魚,小魚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渾身冷得直發抖,看來這半夜跑了不少地方。景卿隨手倒了一杯煨在五更雞上的茶給他,小魚喝下去喘了幾口氣說︰「龍大少,我們大當家還沒有回來,龍家那邊戒備森嚴,有保安隊的人進進出出,商號那里也是。

「你是,你是,你是我一手拉扯到了,你要回去,你要打倒龍貴和何婉翠,拿回龍家的產業。」

「景卿,你都不肯再叫我一聲娘了嗎?」

雜貨鋪里一個掌櫃一個伙計,那都是千錘百煉的人精兒,見景卿抱著個婦人來也不多問,打掃房子準備飯菜,景卿讓那個叫小魚的伙計去龍家看看情形,順帶問一下石黑虎的歸期。

「夠了,就算再苦那也是個人的命,起碼我們一家人可以生活在一起。可現在這樣算什麼?我在活了二十多年後被別人告訴我叫了二十多年的娘就是害的我親爹親娘家破人亡的凶手。這個也是我的命嗎?你們把自己的私欲恩怨全加諸到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現在你該滿意了吧,我現在反倒覺得輕松了,我慶幸我不是你們龍家的人,不是你們這種齷齪、毒辣、雙手沾滿別人鮮血人的孩子。」

「有意思嗎?做這一切有意思嗎?龍家的產業是什麼,地契、房契、錢、珠寶,這些生能帶來死能帶去嗎?這些比人格、尊嚴、良心都重要嗎?大太太,你快樂嗎?這些年你在這個黃金屋里住的快樂嗎?」

「滾你個狗腦殼,憑什麼小爺跟你姓,你怎麼就不跟小爺姓。」

此時夜已深,天上又飄著細雨,街上卻沒有景卿想象的那麼安靜,走過城隍廟時發現平時駐著的散兵游勇竟然有紀律起來,門口站崗的第一次槍背正了,背挺直了,而且似乎影影綽綽的燈火里密麻麻的全是人,景卿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墳場的夜晚寧靜的可怕,沙沙的冷雨更像是地底下指甲撓棺材板的聲音,掐住了人的心跳。

景卿真不能丟下她不管,恨又多深,愛又有多少,就算這個女人做下了天理不容的事情,可這二十多年她從未虧待過景卿一分一毫,這樣的愛恨該怎麼樣去界定?

一把傘罩過他頭頂,大太太幽幽的聲音響起︰「景卿,回去吧,人死不能復生。」

靜下心來半靠在床上,二太太和柳成林死的一幕就深深的刻在腦海里,心里已經難受的不知道再怎麼難受了,反而有些釋然了,事已至此,傷心也于事無補了,再在這里一味傷心有個什麼用,不如想想以後該怎麼辦?

「大太太,回不去了,我不願回去,龍貴也不會讓我回去,你害別人的時候早該想到這一天的,這就是你的報應。走吧,我送你離開這里。」zVXC。

景卿哪顧得上答話早就笑的打跌,揉著肚子喊痛。

「景卿你是想打我呢還是想上我呢,打我怕你手疼,上我怕你活兒不行。」

里真是想。學校里很安靜,翔飛的房間空蕩蕩的,沒有人。景卿又去學校後面開會的房子里面去找,還是沒有,不知是因為沒吃飯還是別的原因,景卿有些眩暈,扶著一堵牆才沒有勉強摔倒。

半睡半醒之間他自嘲的想︰「石黑虎小爺也不是那麼孬種,小爺自己感覺好像長大了,可是這樣的成長真他媽的炒蛋。」

冷靜下來景卿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明天就是大游行的日子,也不知道翔飛那里準備的怎麼樣,這龍家的產業現在都控制在龍貴手里,不知道前些日子給協會籌得那筆款子翔飛兌現了沒有,自己一離開龍家,龍貴肯定會把銀錢往來的印信做改動,別瞎了這筆錢呀,想到此景卿忍著身上的酸痛起身去學校找翔飛。

景卿抱著最後的希望去了特派員住的房子里,在門口時發現里面有燈光,景卿心頭一陣暗喜,可當推開門,冷風吹滅了火苗,屋子寂靜的如千年古井,把景卿一直沉下去。

笑夠了景卿摟著石黑虎的脖子說︰「石黑虎,這個地方比我那里好,你去我那里還得偷偷模模,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真想住在這里。」

大太太此時才發現真的什麼都變了,這一天之間,她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家園,失去了曾經苦心經營的一切,那樣恐怖黑暗的現實一下子把她給困住了,她根本就無法呼吸,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

「石黑虎,這嘴欠的毛病肯定是刀銘那個缺德玩意兒教你的,讓你不學好,今天不打的你求饒小爺就不姓龍。」說著景卿就往床上撲。

「是吧,那你今晚就大聲兒的叫出來,我愛听,我一听你叫硬的就不行。」

石黑虎笑著說︰「金屋藏嬌那得看龍少想不想當這個姣姣,我可不想有人誤會我住在滕記吃干醋。」

龍家肯定是回不去了,景卿也不想回去,他扛著大太太去了離這里不算遠的一個雜貨店里。這個雜貨店是連雲寨在龍山的一個秘密據點,後面有個院落石黑虎帶景卿來住過幾次,當時景卿還拿他開玩笑「石黑虎你還要金屋藏嬌呢!」

「恨,我不恨你。大太太,恨一個人需要力氣,我現在都力不從心了。你就別鬧了,今天死人已經夠多了,我沒有力氣再挖一個墳。」

「好好好,我跟你姓,龍石氏,龍石氏,景卿,不對著,听著怎麼這麼別扭呀。」

石黑虎抱著他滾成一團笑著說︰「你早就不姓龍了,你姓石,石龍氏。」「景卿,听娘的話,不能便宜了他們,你爹還在大宅里呢。我們養了你二十幾年呀,你真能放下不管了嗎?」風已經吹亂了她的頭發,雨淋濕了她的衣裳,她曾妥妥收在眼角的皺紋一條條橫在臉上,那麼的蒼老、狼狽、可憐,那二十多年朝夕相處的回憶像雪片一樣的飛過來,蓋住頭臉,不能呼吸。

冬天天黑的早,又加上是個陰雨天,景卿自己也不知道在墳前跪了多久,就覺得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凍成了冰碴子,緩緩流動間周身刺入骨髓的疼痛。

「景卿,我要怎麼做?是不是我也死在這里你才能不恨我。」

景卿霍的從地上起身,力道猛的差點又撲在泥里,他一把拽住大太太的胳膊,一巴掌把傘打落在很遠的地方,嗆聲道︰「你怎麼有臉站在這里?你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腸?你又怎麼還能說的如此雲淡風清,他們是被你害死的,是你,你是個殺人凶手。」

「石黑虎,你是找打呀,小爺三天不打你你就上房揭瓦,床上趴著去,撅起,今天非要給你來頓筍子紅燒肉。」景卿挽著袖子作勢要打。

好容易拖著身子回到雜貨鋪子里,出去打听消息的伙計小魚還沒有回來,景卿也不管大太太醒了沒有,自己回房躺下來,他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他知道現在他需要的是休息,以保持更好的體力,然後明天一早在城門口堵翔飛。

「我看你真是討打呀,就不會說句人話。」

甜蜜的往事沖淡了心中的疼痛,景卿越發的思念,石黑虎,幸好有你,我才有一個落腳的地方,要不可真要流落街頭了。

「我娘在這座墳里,是您一手把她推進去的,龍大太太。」

「好,我說你愛听的,行不?以後給你鑰匙,有空就過來住,我是你的,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景卿一听心中已經了然,怪不得龍貴敢整這麼大動靜兒,原來他已經和縣長陳遠橋勾搭在一起了,看來這次不一定只是離開龍家那麼簡單的,景卿想了想,對小魚說︰「小魚天明後還得麻煩你去四長街那里找我商號里的賬房孫先生,找到他後先把他安頓起來。」

小魚答應著,本來已經走到門口,回身對景卿說︰「龍大少,我覺得縣城里不對,到處是武裝的兵頭,像要打仗的樣子。」

景卿一听正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樣,就沖小魚點點頭說知道了,卻在也睡不著了。景卿撥亮了油燈,拿塊兒軟布一下一下的擦著他的槍,一遍又一遍的把彈夾卸下又裝上,就一樣一直等著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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