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隨著王澤走過長長的安門大街,在宣明坊的一處院落邊停了下來,那院長四面被高牆圍著,只里牆西側開著個小門,門口由一個中年男子守著。那男子見到王澤,立時站起身來,滿面堆笑著前施了個禮,說道︰「您老人家怎麼來了?找我們當家的?」待看到王澤身後的三個人,又疑惑起來,神情中略帶驚慌,小聲問王澤︰「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王澤白了他一眼︰「出什麼事?能出什麼事?你們當家的邊有人罩著,真出了什麼事他比我還先知道哪。放心,我只是帶幾個朋找點東西,皇莆雲飛他在不在?」
那男子仍是有些不放心,吞吐了一陣,方說道︰「在是在,他正樂著哪。出去的兄弟還都沒回來,您這時候來找東西只怕難,得再等等。」
王澤沖那男子點點頭,大搖大擺地進了里門。厲君長在後面跟著,問道︰「王大哥,方才那個是什麼人?」
王澤說道︰「皇莆雲飛的一個小嘍。」他回頭叮囑道︰「小厲,待會兒你別說話,等哥哥我和他們說。沒听那人說麼,人還都沒回來哪。哼,只要他們還沒銷贓,東西便能找回來。」
走了沒幾步,便听到一陣男人的喧嘩叫嚷之聲︰「啊,真他娘沒用,。哈哈,你那大將軍要輸給我這萬戶侯了??????」
厲君長皺了皺眉,心想︰「這些人在做什麼?又是大將軍又是萬戶侯的。」
拐了個彎,眼前又現出一個小院,院牆只有半人來高,黃土夯就,院子正中是一溜低矮殘破的土房。十幾個大漢在房前圍了一個圓圈,中間一黑一白兩只公雞正斗得激烈。
王澤伸手推開木柵欄門,走進院子,那十多個人聚精會神地看著斗雞,竟沒人理他。王澤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有幾個人回頭看見他,忙笑著問好。
居中一個大漢身子粗壯,滿面虯髯,只回頭看了看王澤,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又轉過頭去,沖公雞大喊大叫︰「操,平時喂得你們還不飽麼,沒用的東西,又給我找事,啊,這次打不贏,明天就殺了你下酒??????」
王澤面色微變,想了想,仍是尷尬地笑笑,前搭訕道︰「呵,雲飛兄,你養的這只大公雞越發威武了,全長安也找不出幾只來,哈哈??????」
那大漢對他睬也不睬,只是全神貫注地看著他的雞。
旁邊一個年輕後生倒是頗為殷勤,將王澤拽到一邊,說道︰「爺,您最近好啊。這次來有什麼事麼?」
王澤指了指厲君長道︰「這位是小厲,也是我們金吾衛的兄弟,他的兩個親戚在東市叫人給掏了。哈,本來丟些錢無所謂,就當給兄弟們買酒喝了,可里面另有一件要緊的物事,是他們尋親的信物,這東西丟了實在麻煩得緊。兄弟,你給老哥哥個面子,幫忙找找,老哥哥一定承你的情。」
那年輕後生說道︰「爺也不是外人,這點小事何足掛齒。兄弟們還沒回來哪,勞駕您老先候一會兒,等他們回來我給您找。」說著,看著那老者問道︰「你們都丟了哪些東西?」
那老者說道︰「一個藍色的粗布包裹,里面有些銅錢和幾兩金子,還有一塊玉佩也被偷去了。」
那年輕後生用心記了,搬了張榻給王澤幾個人坐,自己依舊回去看斗雞。
厲君長早已氣得臉色鐵青,一對拳頭攥得緊緊的,問王澤道︰「王大哥,這些人不都是些賊麼?你怎麼跟他們稱兄道弟的,還小心翼翼地求他們,你可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哼,一會見到賊贓,我全給他們抓回去。」
那王澤听了這話,大吃一驚,捂住厲君長的嘴,低聲說道︰「小厲,我這里幫你,你可不要害我。」
厲君長重重撥開他的手,說道︰「咱們是抓賊的,怕做賊的干什麼!」
那王澤後悔不迭地說道︰「是我自己多事,唉,根本就不該帶你來,這回可被你害死了。你可知道這皇莆雲飛是什麼人嗎?」
厲君長不屑地說道︰「什麼人?賊人啊!」
王澤說道︰「他是賊,但不是賊人,而是賊頭。長安街頭五百惡少年都歸他管著。」
惡少年等同于現代的黑社會,與現在黑社會不一樣的是,他們更講義氣,輕生死,重承諾,為朋兩肋插刀,再他們看來只是很一件普通和很應該的事情。
厲君長瞪著眼楮,詫異地問道︰「這些看來你早知道的,那你為何不抓他,反讓他逍遙法外?」
王澤捶胸頓足地說道;「我的傻兄弟啊,這麼大的賊我哪抓得了哇。」他四下里看了看,悄聲道︰「皇莆雲飛和當今皇的嫡親表弟,咱們金吾衛府的右街使竇孝節也是拜把子兄弟,他手下每年偷來的錢,倒有一半要花在咱們那里哪。次右街使給咱們每人發了六百錢,你不也收了麼。」
厲君長說道;「那六百錢不是咱們值夜的酬勞麼?難道??????難道是皇莆雲飛給的?」
王澤嘆道︰「值夜的酬勞?朝廷既要給突厥歲貢,又要平楚王之亂,早已經窮的和乞丐差不多了,哪還有閑錢給咱們發酬勞。這些錢都是皇莆雲飛孝敬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有你一個人蒙在鼓里。傻兄弟呀,以後看人做事可得多用點腦子??????唉??????」他又嘆了口氣︰「咱們每人都得六百,右街使他們只怕得六萬也不止??????」
厲君長咬牙切齒地說道;「怪不得,怪不得!你看方才他何等囂張,原來咱們都得了人家的好處。」
「當然,皇莆雲飛靠的也不止右街使這一條線,他是長安大俠史萬寶的徒弟,與淮安王關系密切,要知道淮安王可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他老人家人脈極廣。皇莆雲飛有他做靠山,即便因鬧騰得太大被抓進去,用不了幾天,也會平安無事放出來。」
他頓了頓,說道︰「這也難怪,你以前在先太子身邊坐侍衛,別說是淮安王與右街使,就是當今皇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小厲,你若是抓了他,弄不好自身難保,何苦惹這些是非哪。要抓也行,等哪天你自己來,千萬別扯我,我可惹不起他。」
厲君長長長地嘆了口氣,將胸中怒火強自壓下,說道;「王大哥,我答應你,今天絕不惹他們。」
王澤如釋重負,說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哪。」
這時候從外面陸續回來了幾個漢子,手里大大小小拿了很多包裹。那和王澤相熟的年輕後生將包裹一一接過,堆到牆下,仔細地翻著。不一會兒,他站起身來,沖王澤招了招手,王澤拍了拍厲君長的腿,說道︰「成了,找著了。」
厲君長領著老者過去看了,果真是他在東市失竊的,那老者自是欣喜,向厲君長和那年輕後生不停道謝,厲君長則沉著臉,默不作聲。
那年輕後生將包裹拿在手里,卻並不交給老者,說道︰「你們先再等等,我先回我們當家的一聲。」
他走到那虯髯大漢的身邊,指著王澤和厲君長幾個,小聲地嘀咕了幾句。那大漢懶洋洋地欠了欠身,打開包裹,將里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翻著,說道︰「呵,還挺豐厚的。」他瞟了一眼王澤,說道︰「老王,你這月來的是第幾次了?總照你這麼干,兄弟們豈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王澤賠笑道︰「說起來我也是難為情得緊啊。唉,這月的幾樁事都是實在推托不開的,不是至親便是好,否則再不會給兄弟你添麻煩的。好在哥哥我這張臉皮厚,兄弟你就再賣個人情給我。」
那虯髯大漢也不說話,思謀了半晌,說道︰「老王,東西你們可以拿回去,但??????也不能讓我的兄弟們白干了,好歹留下一樣,給我們做個彩頭。」
厲君長身子一動,被王澤按下了。王澤說道︰「雲飛兄,往常也沒這規矩呀。」
虯髯大漢漫不經心地說道︰「規矩可以改麼,何況??????」
他抬起頭來,笑道︰「兄弟們辛辛苦苦偷回來的東西,你帶人毫不費事地便要回去,這規矩也不大好。」他身後的漢子們「轟」的一聲笑了出來。
王澤忍著氣,說道︰「好,我替他們做主,給你留塊金子,這總行了。」
那虯髯大漢搖了搖頭,說道︰「錢你們拿走,我就要這枚玉環。」
王澤對身邊那老者說︰「這次不留下點東西是不行了,丟枚玉環總比錢和玉環全丟了強,先將東西給他,慢慢地咱們再想法要回來。」
那老者可憐巴巴地說道︰「這玉環是我們姑娘尋親的信物,萬萬丟不得啊。我們別的什麼都不要了,只要這玉環就成。」
那虯髯大漢听了這話,一眼不眨地看著黑衣女子︰「尋親?你們哪來的?尋什麼親?」
老者剛要接口,就見那虯髯大漢將手一擺,指著那女子說道︰「你閉嘴,讓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