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車族是九夷疆域內數百余部族之一,本是一個人數稀少不起眼的小部族,旁人只知道他們的體格容貌略異于常人,並且雙臂之上紋有蒼頭圖騰。他們比尋常部族更排斥外人,所以便算是在九夷自詡博學的白子期對他們也知之甚少。
世人第一次注意到這個部族是在夏商之戰的中後期,當時可說是魔物橫行,無論是舊夏國疆域還是南部的蠻夷之鄉,許多部族只有聯合起來才能抵抗魔物的入侵,而高車一族卻是獨自存活了下來,‘狼人’一詞便從那時起與高車族緊緊相連。
據傳,高車族人雖然言行與常人無異,但事實上他們還保留著原始的狼性,他們族中人人都能化身為全身覆滿剛毛的‘狼人’,一旦變身,勢必飲盡獵物的鮮血,食盡敵人的筋肉才肯罷休,見過他們變身的人,很少能活得下來的。
白子期曾見識過這‘狼人’恐怖的破壞力,而它們具有夜視能力的狼眼,在黑夜之下閃著赤色的熒光,那時,他正接受族中的試煉,參加驅逐高車族的夜襲行動。
因此,當他看到這雙赤色的雙瞳時,不由得不驚訝,但以他現在的實力,要對付三四頭狼人也是游刃有余。
只是樓階之下緊盯著他的,至少還有十幾雙的眼楮。
眼下的情形,以天女的安危為第一要則,這群人顯是沖著天女來的,以他屢次涉入險境仍能全身而歸,所練就敏銳的嗅覺和快速的反應,幾乎是電光火石間便決定帶著天女先逃離此處為妙。
樓下的狼人們有的還未變身完成,當先的狼人閃過白子期當頭的一鞭,獸性完全被激起,一聲響亮的狼嚎自他尖銳的獠牙間吼出,他身後的眾狼人也紛紛呼應。
午夜官棧這一幕靜寂,瞬間被這渾厚的狼嚎之聲所撕破。
而取得先機的白子期,破門而入之後,也不管姝女的起身詢問,只說了一聲「得罪了!」便將姝女連著被褥捆了個結結實實,扛起便揮鞭破窗而出。
這官棧之後是一片近百丈之高的懸崖,尋常人從這躍下定會被摔得稀爛。這從窗邊探身而出的頭狼顯然還保留了幾分理智,他不認為這點高度能難倒這個男人,而且,在他跳下去之前,還吹了一聲口哨,若是讓他坐上他的坐騎,他的任務只會更加棘手。
因此,他嗷然一吼,竟沿著崖壁攀岩追下,而其余狼人也分作幾隊躍出官棧,鑽入雪地枯林之中繞行追去。
被狼群盯上的獵物,輕易是逃不掉的,這傲然的自信,來自死于他這鋒利狼爪下的千百怨靈。
官棧前的空地上,篝火還在燃燒,只是篝火的周圍,遍地長滿了兒臂般粗細的紫色藤蔓,藤蔓上竟綻開著紫黑色的花蕾,隨著火光,緩緩徭動,不時將黑色的花粉散播到空氣之中。
火光映襯下,一台高大的鐵甲人與四名鏤鎧武仕正對持著,鏤鎧武仕顯是想突進官棧之中,但每次沖鋒都被鐵甲人的雙劍攔下。
空地上的帳篷已被藤蔓拆得七零八落,當中的人都被藤蔓纏了個結結實實,而這四名鏤鎧武仕的身後,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名甲兵,有的甚至連身上盔甲都未穿戴好,便已沉沉睡去,這空氣中彌漫的黑色花粉,有著催人入眠的特性。
為首的鎧甲武仕只覺兩眼發黑,眼皮發沉,直想就此睡去,他和他的手下想來也吸入不少的花粉。
當他看到一群蒼人從官棧之中魚貫而出,又想起方才的那一連聲狼嚎,勉強提聲道︰「你…你們是何人…魔孢•魘藤…還有…狼妖…你們竟與妖魔為伍…好大的膽子…」話未說完,只覺兩眼一黑,便倒地不醒了。
那鐵甲人形暗紅的雙眼默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遠處傳來細微刺耳的笛聲,它才返身躍至懸崖邊緣,消失在夜色之中。
篝火還在靜靜的燃燒。
回娘道上,雪依然在下,疏密不一的雪花還未飄到官棧的上空,便被一股暖流托起吹向了別處。
*
距離官棧幾十里遠的山丘石洞前,太白已布置停當。
瓏硨之後,搭起了一座寬約五丈的六菱形祭台,這祭台是為巫師祝仕施法所制造的簡易裝置,能利用熵石的能量,將道仕的術法範圍擴大,是商**隊作戰中所必備的祭器。
有了這祭台,胡英姿的術法便能籠罩這方圓近三十里內的山區,若是她對術法的掌控力能達到如火純青的地步,那要在這山區內某處神不知鬼不覺的降下巫術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胡英姿自問還沒達到這個水準,所以她從未有過站在祭台之上施法的經驗,更別說是遠程操控施法了,對于太白告訴她的技巧,也只能臨時默記,能否準確定點施法,她可是毫無把握。
方才遠遠傳來的幾聲狼嚎,讓太白提起了興致,他饒有興味的自語道︰「想不到他們竟把高車族也給請來了,這如此高傲的狼人,怎會供他們差遣,奇怪,奇怪…」
「狼人?莫非你是說狼妖?與高車族有什麼關系?」姬峘也探頭過來問道。
「高車一族的族人便都是狼妖,只是听說十多年前他們便被九夷族盟給滅族了,據說當時他們中有一位頭狼將族盟中的一位長老殺害了,而高車族為了庇護這頭狼人,慘遭九夷盟軍屠戮而無一幸免,怎麼現在又會有狼人出現在此地?」張寶三將木甲•長風又檢查了一遍,听到有狼人出現,很是詫異。
太白道︰「你知道得還真不少,但這高車族又怎是那麼容易被滅族的?他們不過是被驅逐到了西北蠻荒之地,就像草原上的狼群,他們對敵人獵物,無比凶殘,對族人兄弟,無比忠誠。這都是深入血脈的本性,即使是比之那通過特殊訓練出來的死士有過之而不及,再加上他們變身後強大的力量和極快的速度,一隊十名狼人便能夠與一番十隊商國紋盔士卒抗衡,便算是對上甲人也不落下風,況且……」太白說著說著便作沉思狀,似乎在下什麼決定。
胡英姿可是個急性子,她雖然在祭台上詳裝行舞練步,但一听到太白講起狼人之事,便不自覺的靠近豎耳傾听,此時見太白說到一半便住口了,耐不住性子問道︰「況且什麼?這狼人族如此的厲害,那今晚如何是好?我們這,可只得四人,听到剛才那嚎聲,對方可不止一人那!」
太白沉吟道︰「番長已作安排,你們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我只擔心若是那狼人不惜賭上性命代價…那可就麻煩了。」
姬峘道︰「此話怎講?」
「變身後的狼人實力已堪比一個身著鏤鎧的普通武仕,厲害點的甚至還能毀掉一台鐵甲石甲,若是他們不惜犧牲生命而狂化,那實力是猛增數倍不止,瘋狂的破壞力持續直到死亡為止…」
姬峘動容道︰「那若是踫上那種情況,我去救援豈不是與送死無異?」
太白兩眼一凝,望向遠處,道︰「我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的。」
風雪逐漸猛烈起來,遠處的火光也漸漸變得模糊,木甲•星痕載著太白沿著山石攀下,消失在黑夜之中。
胡英姿裹著裘皮大衣縮在瓏硨之內,一邊默記著太白的吩咐,一邊冥想著施起術法時的感覺,這是每個道仕在戰斗之前必做的功課,她知道,她的支援,對姬峘能否平安歸來是為關鍵,她從未如此緊張過,甚至四肢隱隱傳來酥麻的感覺。
木甲•長風趴在瓏硨旁不遠處,面前扶著一把巨大的長弩,黝黑且帶著螺旋的破風箭頭直指遠方。
坐在當中的張寶三帶著獸皮眼罩蜷縮著,這能讓他通過甲人的雙眼看到外邊的情況,但即使是甲人身里的體溫,也驅除不了他心中的寒冷。
‘今晚是入冬最冷的時刻,娘親,不知在何處的你,可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