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宮之後我著實郁悶了好久。
希望落空後的情緒是如此灰暗,竟使得我連創作靈感也已失去,舉著筆桿半天也沒有憋出一個字。劉春為了討好我,特地抱了小雕來我跟前展示他的最新訓鳥成果,喊口令讓它跳舞。數天沒關注這廝,居然也當刮目相看,雙翅大張兩爪子舉得老高,頗有鏗鏘的氣勢,只不過收腳時卻失足踏翻了我案上的硯台,羽毛上沾了一身墨。
劉春覺得它不爭氣,讓自己很沒面子,于是把它拎了出去關了禁閉。我覺得它甚可憐,隔著籠子望著它,竟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味。
到了傍晚劉徹也幸災樂禍地跑來安慰我。
他開口便說︰「這下好了,用不著我給你送肉,省了我不少錢。」
我氣不過,吃飯的時候便把他面前的肉食全部撥到自己碗里,極具晚娘風範的只留給他三兩根青菜。他居然也不反抗,淡然自若挑起兩根,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吃了飯我還是不高興,決定拿竹片當紙牌與他比賽打金花以決雌雄。以往每次都是我贏,但這次他居然發揮異常良好,把我殺了個片甲不留。最後我趁他不備扮作撒花的仙子,把余下的牌當花瓣撒了滿桌作罷。
而我耍賴的結果是,被他抓住不放要求我解決他近段時期的食宿,他的意思是宮里少了兩位太後,立時便空曠了許多,作為後*宮里剩下的女主人我應該關心他的起居生活,不能讓他獨自一個人住在偌大的未央宮。我瞪著他說︰「不是還有韓嫣陪你住在那里嗎?」
他厚顏無恥地說︰「韓嫣那麼柔弱,萬一半夜有女人來找我怎麼辦,你知道的,有這樣膽子的女人手段都相當厲害,他打不過的。」
我哼哼冷笑︰「那豈不正中你下懷?」
但是好說歹說他就是要賴在我處,我只好讓曉風收拾了靠湖的那邊側殿出來讓他睡,斟酌過後又大方地拔了曉花和曉月過去侍候他起居,只不過這一切需得按七星級總統套房的標準收取費用。我已經想好了,此款其中一半暗中拿去辦理長門園里的改造工程,這園子的產權現如今還在母親手上,是以請的人大開高價,我憑著當皇後那點酬勞撐起它實屬不易。另一半則拿去給劉春余英出宮去采辦新鮮食材,以便我興致來了時隨手能整幾道他們從未見過的菜式博取敬仰。
他倒也頗為合作,大手一揮就讓高斯去辦了。然後每當我提出讓韓嫣過來玩玩時也痛快點頭,于是我跟韓嫣之間的距離簡直可謂越來越短,至少他已經能夠跟我討論紅燒肉里放不放糖的問題。
在韓嫣看來葷食里加點糖竟然別有一番滋味,而我卻堅持認為他這完全是因為跟劉徹兩人正處在蜜里調油的階段的緣故。背著劉徹的時候我問他︰「你以前那樣怕我,是不是皇上恐嚇過你什麼?」他規矩地坐著搖頭︰「不是。」我便問︰「那是為什麼?」他為難地絞著手指頭,看著我嘆氣說︰「皇上的心意,娘娘您難道一點也不明白麼?」
我愕然片刻,訕訕道︰「明白,明白,我知道他這個人是極愛護你的。」
他望著我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
我想我雖然身為金枝玉葉,身邊圍著無數人,但其實十分孤單。從小到玩大的劉徹心系了韓嫣,將來還會有許許多多要受他寵愛的人,而我身邊卻仍然沒有一個人是單單只屬于我,這真是件讓人唏噓的事。
下弦月懸于天的早上,堂邑侯府里送來父親的口信,要我有空便回去嘗嘗他新制的蝦仁糕。我問起來人府里的近況,他說父親身體頗好,而後又多嘴地帶來董偃的消息,說他頗有些欠佳,咳嗽不止已有近月之久。當日母親能夠替他來向我問罪,卻在該享受時也同樣將他留在京中,我想,或許依附于權勢而存在的寵幸總是有著難以忽略的階級矛盾。
沖動之下我竟讓余英送了好些川貝燕窩前去,明知道他那里不會缺這些,卻不知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後悔的當口余英已經回來,他說去到的時候董偃正在跟醫官們一起抓藥捻制藥丸,臉色比起上回看來要好了些,最後他謝了我的恩,並把藥盒一直攢在手里。
我听後面上冷冷,心里卻有些小小的安心,同樣不知為什麼。
如此過了幾日,轉眼便將近父親的生日。母親不在府中,雖還有個八歲的弟弟,可惜生來多病,怕養不活,所以自小便被送去了道觀里寄養。我想他一個人也悶得慌,于是孝心大發,立即召來八卦團打听父親近來稀罕什麼東西。
幾個人嘰嘰喳喳議論之後統一了意見,老謀深算地說︰「侯爺近年來研究儒家學術,听說皇上身邊那位董老先生的學問十分淵博,于是很欽佩,曾說有機會定要與他結識,並促膝談談心方為暢快。可惜的是董老先生向來幍光養晦,竟然從不與眾公侯們親近。娘娘若是能促成這件事,侯爺定比收到百件寶貝還要開心。」
我從錦榻上坐起︰「董老先生就是那位成天跟皇上在一起的董仲舒?」
「別無二家!」
我嘶了一聲側過頭。這件事情倒是有些難辦,董仲舒我雖然見過,但是並無交情,更何況他又不跟公侯們來往,指不定對我也沒什麼好印象。劉徹雖然跟他很熟,但他們之間的交情卻是來源于社稷民生大事,我似乎不太好拿這種私事去讓他為難。
我趴在枕頭上思索了片刻,而後打定主意坐起,喚了曉花過來。
「快給我更衣,我去見見那位董老先生。」
如果我猜得不錯,董仲舒此時正在天祿閣與劉徹講學。據十分可靠消息,每逢單數日的下午劉徹便會在此召幾位儒生前來談話,而每逢初一、十五便是董仲舒親自前來。我想我運氣實在不錯,因今日正好是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