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有些混亂的楊秀靈站在包廂中央,面對著閃爍的大屏幕,在那兒傻傻的站著,剛剛涌上頭的血液,被魏陽的嚎叫聲嚇的冷卻下來。
可猛的一下恢復神智,她又奇怪自己怎麼會站在這里。
劉敏此時也反應了過來,趕緊把在那傻站著的楊秀靈拉回到沙發上,然後去給她找冰塊。這是劉敏急切間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薛梅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已經說不出話來,似乎九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當時錢多才十七歲,還沒現在高,也沒現在這麼招人喜歡。
可薛梅那時候已經出落成一位大姑娘,並且芳名遠播。
薛梅還記得,那時候她只是愛打扮,可好事之徒給她起了個交際花的綽號。這在有些封閉的小縣城,自然名氣大增。
剛開始面對人們的指指點點,薛梅還能坦然面對,並且還能小小滿足一下虛榮心。可後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開始糾纏于她,就讓薛梅煩不勝煩了。
這時候,班上的同學,甚至是老師都沒有人願意幫她。
那是個夏天,剛下晚自習,薛梅騎著自行車回家,被一幫小混混堵在了胡同里。薛梅嚇的大喊大叫,可路過的行人沒有人肯幫她。
就在薛梅絕望時,錢多出現了。
薛梅還記得當時錢多話也沒說,上來就踹飛一個小混混,拿著手上的書本又砸暈一個,乘著小混混們慌亂的那一刻,錢多拉起受到驚嚇的她就跑,拼命的跑。
後來,薛梅只記得自己拼命的哭,怎麼回的家都忘了。再後來,薛梅不愛打扮了,而小混混也不在糾纏與她。
好心人還把丟在小胡同里的自行車還給了薛梅。
同學們又願意和薛梅交往了,老師還在課堂上表揚過她。可錢多,依然我行我素,好象那天晚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九年前的那幕和現在的畫面漸漸重合,薛梅似乎又找到了那個錢多,那個在最關鍵時刻幫助了她的錢多。
薛梅好想抱著他哭,好想和他說聲謝謝。
「住手!」徐志國看不下去了,怎麼說,魏陽也是他表弟,他不能讓錢多這麼打下去。
徐志國的聲音把薛梅喊醒了,這已經不是九年前了,錢多長大了,而且很招女孩兒喜歡。現在,錢多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對象,不是她。
徐志國的聲音喊醒的不止是薛梅,還有錢多。
錢多冷冷的看了眼徐志國,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樣。剛才,他還只是在為魏陽一個人發怒,現在,他是連徐志國一起恨上了。
「假如你不是那麼心軟,魏陽怎麼可能變成這樣。你要護著他,你要當他的家長,那好,從今以後,你就不再是我的異性大哥!」這些念頭,在錢多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有失落,有心痛,還有自責,夾雜著種種情緒,錢多再次邁步走向了魏陽。
「表哥!救我!」魏陽開口了,盡管他現在說句話,疼的直吸冷氣,可他還是開口了。魏陽看出來了,假如沒人攔著,錢多打死他都有可能。
剛才那一腳,已經嚇破了他的膽。現在,整個包廂里,能救他的,會救他的,只有那個他看不起的遠房表哥。
「表哥,我以後再也不偷雞模狗了!再也不偷看女孩子洗澡了!再也不游手好閑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人!一定找份工作好好干!再也不讓舅舅舅媽擔心!」魏陽說的是鼻涕一把,淚一把,有些是疼的,有些是做戲給徐志國還有大家看的。
面對不斷靠近的錢多,魏陽一邊瑟縮著後退,一邊求助。可包廂就這麼大地方,他再退就是牆壁,他已經退無可退。
「表哥,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魏陽徹底崩潰了,他趴倒在地,毫無形象的對著錢多,對著徐志國磕起頭來。
「多多,你就原諒他吧!當徐哥求你了!」剛才錢多的那一眼,直讓徐志國心底發涼。可魏陽的哀號就在眼前,他又不能不顧。
「徐哥,我最後叫你一聲哥!男人不能輕易的說求這個字,更不能替這種人渣求情!」錢多憤怒的指著魏陽說道。
「人渣?我是你的老鄉!」魏陽還沒忘記他的出生地。
「老鄉?你他媽的也配當我的老鄉!」錢多本已停住的腳步,又開始邁動。
「打吧!你打死我吧!讓大家都知道,你這個會長有多威風!剛當上會長,就打死一個同鄉!」魏陽徹底破罐子破摔,掙扎著起身,沖著錢多迎了上來。
「多多!沒必要和這種人動氣的。打死了他,你也得償命!多不值啊!」武剛過來拉著錢多說道。
剛才他先是震驚與錢多的反應,後又驚訝與徐志國的話。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
「會長?你以為老子希罕這破會長的職位?誰愛當誰當去!剛子,放開我!我不會打死他的!打死他算便宜他!我要把他送到派出所!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做的事情!我要讓他沒臉回家!」錢多惡狠狠的盯著魏陽。
魏陽被錢多的話嚇的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包廂里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以下,魏陽竟然感覺有點冷。
周圍靜悄悄的,魏陽真的感覺到了害怕。
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如女生怕蟑螂老鼠等。可這些害怕的程度遠遠沒有錢多所說的程度深。
話是刮骨刀,可以把人的脊梁骨戳彎。
在一個小縣城里,在魏陽的家鄉,假如人人都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不但魏陽以後沒法做人,會連累著他娶不到媳婦,甚至他的父母也要跟著受人家的白眼。
就是魏陽的親戚,就是徐志國都有可能抬不起頭。
「你要怎麼才肯原諒他?」徐志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他不能讓錢多把魏陽送派出所去。
真要讓錢多那樣做了,魏陽的一生就全完了。
老鄉會是徐志國的精神寄托,可錢多卻說他不希罕破會長的職位。盡管徐志國知道錢多有氣話的成分在里面,可他的心里依然不舒服。
薛梅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盡管她心向著錢多,可出于女性的本能,她還是搶先去扶徐志國。
可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怎麼可能扶得起徐志國這個大男人。
「多多!你不能讓會長這麼跪著啊!」薛梅急的沖錢多喊道。
「多多!」武剛想說什麼卻開不了口。要是有人欺負了他老婆,他估計比錢多還要憤怒。可現在出事兒的人不是他,而他又理解錢多的作為,可徐志國也幫過他。
所以武剛說了兩個字,住口了。
「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沒人會說你說什麼!就是給媳婦下跪,別人也只會說你一聲怕老婆!可你!」錢多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他盯了徐志國足足有三分鐘,最終嘆了口氣,對著一直沒出過聲的趙靈惠說道︰「靈惠,扶著她們倆,我們走!」
趙靈惠整個晚上都過的很迷糊,錢多今天的表現,可以說徹底顛覆了她以往的印象。錢多會照相,而且技術不錯;錢多人緣很好;錢多能妥善的處理突發事故;……
這還是自己認識八年的那個錢多嗎?趙靈惠在心里有些小小的懷疑。
楊秀靈狀況不對,趙靈惠沒有注意;錢多發怒時,趙靈惠有些反應,可她那時從心里相信錢多能處理好,而且趙靈惠也想看錢多發怒時的樣子,盡管不是為了她發怒;……
今晚的錢多,讓趙靈惠著迷。
直到錢多喊她的名字,趙靈惠才恢復過來。
壓抑的氣氛並不能讓楊秀靈體內的血液冷卻下來,劉敏一個人已經安撫不住,趙靈惠過來幫忙後,情況才稍微好點。
錢多打開房門,到外面找了輛車,然後回來接應三位女孩兒,整個過程,包廂里都靜悄悄的。
魏陽在地上呆呆的坐著;徐志國依然沒有起身;薛梅也沒有繼續浪費力氣去扶;武剛不知道該走該留,葉曉娜走到了武剛身邊,輕輕的挽住了老公的胳膊;……
「大家散了吧!第四次老鄉會,也許是最後一次老鄉會!到此結束!」這句話似乎耗盡了徐志國所有的力氣,說完他就把頭埋在了桌子上。
剛到北京沒幾年的青年男女,顯然不習慣這樣壓抑的氣氛。他們還沒有體會到北京的人情冷暖,他們還對生活充滿了熱忱。
這個老鄉會,只是他們尋找歡樂的一個場所。
徐志國的話就像一道赦令,大家也不客套,順著打開的房門走了出去。有的繼續尋歡作樂,在燈紅酒綠的街頭消耗著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有的回家休息,為了周一的工作準備;有的準備把今天晚上的事當作談資向別人炫耀;……
留在包廂里還有五個人,武剛、葉曉娜、薛梅、徐志國和魏陽。
「徐哥,你保重身體!」武剛想像錢多那樣說幾句場面話,緩解下氣氛,可最後憋了半天,說出這麼一句。
葉曉娜為老公的這句臉紅;不過,也為老公的這句話自豪;這就是她葉曉娜的老公,一個不善言辭,卻有情有義的老公。
想到這里,葉曉娜把武剛的胳膊摟的更緊了。
徐志國已經說不出話來,伸出只手對著武剛揮了揮。
「剛子,以後常聯系就行!你先回去吧!我再勸勸徐大哥!」薛梅開口道,鬧成這樣,她也覺得不好。
可剛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收場方式。
「徐哥,不管以後你怎麼樣,你永遠是我哥!保重!」武剛對著徐志國的背影鞠了一躬,帶著葉曉娜離開了。
到了KTV的外面,武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把外套月兌了下來,給葉曉娜披在了肩上。
「干嗎?」葉曉娜仰頭問道。
「你剛才摟我的胳膊有點緊,我以為你冷!」盡管結婚了,可武剛在街上很少和葉曉娜有什麼親密舉動。
「恩!」葉曉娜的聲音比蚊子還小,把武剛的胳膊摟的更緊了。
這是一個值得她珍惜的男人。
「哥,我不是東西!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吧,別這麼憋著!我看著難受!」魏陽此時可謂是真情流露。
錢多踹他的那一腳,現在已經沒那麼疼了,可一種更深的疼痛在折磨著他。
魏陽長這麼大,真正對他好的,就兩個︰一個是他媽,一個就是徐志國。
魏陽的父親就是個痞子,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對魏陽,不是打就是罵。魏陽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魏陽他媽不希望兒子就這麼毀了,千求萬求,把魏陽送到了徐志國身邊。
可魏陽到北京後,見這個表哥脾氣老實,就開始蹬鼻子上臉,越發的胡作非為起來,還對他的表嫂起了不軌之心。
徐志國那次發了很大脾氣,可魏陽越發的看不起這個表哥。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魏陽才幡然悔悟。
別人沒有看出徐志國在桌子上趴著干嗎?魏陽知道,從小就開始做戲的他,知道那是在哭,無聲的哭。
一個人,只有真正傷心的時候,才會那樣。
而魏陽,也曾有過那樣傷心的時刻,那是一個同村的人罵他爹是痞子,是流氓。盡管知道人家說的沒錯,可魏陽依然蠻橫的打了那個人,依然哭的很傷心。
「你走吧!以後學著做個好人!」徐志國紅著眼楮,抬起頭,對著這個表弟笑了笑。
「拜托了!」魏陽知道現在能勸徐志國的,只有這個薛梅。曾經,他也打過她的主意,可沒討了好去。
魏陽對著薛梅鞠了一躬。
「你走吧,記住你表哥的話!做個好人!」薛梅坦然受了魏陽這一禮。
魏陽又對著徐志國鞠了一躬,才離開。
「薛梅,難道我真的錯了嗎?」徐志國此時就像個孩子,眼楮紅紅的盯著薛梅問道。
「想和我一起去吹吹風嗎?」薛梅在燈光下撩撥了下頭發。
今晚飽受打擊的徐志國,感覺燈光下的薛梅好美,傻傻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