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兒，你離家十年。原來是進了護龍院。」
孟文章沉默許久，終于說道。
「不要叫我的小名！本將姓高名起，乃是護龍院西部大將軍。奉承皇命，為帝王之刃，斬殺一切試圖冒犯龍顏的敵人。孟文章，你若是明智，就自擬罪狀，上求陛下，或許還能求得一條生路。」
高起冷笑數聲，拂袖離去。
當！
牢門被重重關上，只余一聲嘆息。
「孟文章與這個高起，關系絕不一般。」江凌虛隱在暗中，心中思量。
「清風谷，淘沙巷，小竹青葉翠柳旁。人清減，影斑駁，無衣幾相思？」
孟文章提筆行書，又是一行文字，躍然于紙上,似有無限惆悵。
「既然來了，就不要藏頭縮尾。要殺要剮，孟文章的頭顱就在此，想取拿去便是。」
孟文章頭也不抬，卻口吐驚人言語，一口道破了江凌虛的存在。
「恩？」
江凌虛從陰影中走出，目光透著一絲驚奇，沒想到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沒有修行根基的老人，竟然能夠看破自己的隱身之術。
「恩？你身上沒有邪氣，只有浩然正氣……唔？還有一絲幽冥昏暗的異氣，古怪。是誰派你來的？」
孟文章那雙清濁分明的雙眼，竟是將江凌虛窺視的清清楚楚。
「這雙眼楮……。」
江凌虛從陰影之中走出，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
「恩？你是誰？」
孟文章氣度坦然，絲毫不像是問罪待斬之人，但目中也透著一分驚奇。
「老人家不必懷疑我的來意，我並非是你的敵人。」
江凌虛拱了拱手。
「老朽知道了。你不是俗世中人，而是世外修行中人。」孟文章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筆，像是招待客人的主人一樣，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請坐。」
江凌虛走進牢房，席地而坐，微微驚訝的說道︰「老人家凡俗之體，竟然能夠感知我的存在，並且道破我的來歷，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世間萬物，都在書中。人情世故，都在心中。清濁昏明，都在眼中。你我之別，皆在此中。」
孟文章點了點心口，江凌虛眉頭皺了皺，沒想到對方竟是一指點中他神源體藏之處。
「老人家這雙眼楮……」
江凌虛試探的問了一句。
「老朽這雙眼，一能看清濁昏明，二能窺人心善惡，三能見仙神鬼怪。古來聖賢所說心眼，便是如此吧。」
孟文章淡然的說道，就好像是在說一件無關自己的事情一樣。
「古之聖眼！」
江凌虛心中猛的震了震，終于想到這雙眼楮的由來。
傳說遠古大聖賢，學問登峰造極，養天地浩然正氣在胸，鬼神不懼，神魔不侵。一雙聖賢之眼內藏日月，一眼望去，天涯海角收入眼中，三界微塵都不遺漏。
「在古之聖賢之眼前，只怕一動壞念，心術不正，就會立刻被對方感知，什麼弄虛作假的神通都沒有用。真是太可怕了。」
江凌虛心中凜然，知道自己在孟文章眼前根本沒有絲毫的秘密。
「老朽這雙眼楮，是福也是禍。只怕沒有人會喜歡與老朽這種人相處。」
這位當今帝師，文官之首，天下讀書人的領袖，此時就像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腐朽的氣息。
江凌虛看著孟文章，心中暗暗嘆息，沉默了片刻，說道︰「老人家，據我所知。你曾是龍門逸宗的弟子，不知是也不是？」
孟文章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說道︰「世間道理，都出龍門。遠古聖賢遭劫，許多經卷都被毀去，只有龍門逸宗才有聖道傳出。老朽早年拜在逸宗門下，學習聖賢之道。只是沒有天賦，無法修行。只學了學問，便離了龍門。」
江凌虛贊道︰「雖無修行天賦。但老人家能夠憑借一世凡身，修身養性，傳教天下，這便是大功德。」頓了頓，江凌虛說道︰「老人家，我與龍門中人相交不錯。如果老人家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
江凌虛雖然知道以孟文章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就此離開，但還是忍不住詢問了一句。
果然，孟文章搖了搖頭，說道︰「小友的好意我心領了，你還是快些離開吧。護龍院是皇家秘密機構，實力非凡，手段狠毒，若是驚動他們，恐怕你也有性命之憂。」
江凌虛說道︰「老人家不用擔心我的安危。我此次前來，是有一件事要問過先生。」
「什麼事，但說無妨。」
「無生教跟襄陽王，到底有什麼關系！」江凌虛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恩？」
孟文章的雙眼突然射出一道光芒，江凌虛不為所動，直視對方。
「如果是換做別人來問，老朽一定會將之轟出去。不過你並非心有歹意之人。老朽與你說說也是無妨。」
孟文章說道︰「世人皆傳我與襄陽王勾結，意圖動搖我殷離之根基，篡奪社稷神器。但是世人愚昧，又怎麼知道事情的真相？」
江凌虛皺了皺眉頭，這個當朝帝師，卻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太武皇在位四十三年。回想當初登基大寶之初，我皇廣施仁政，與民休養生息。殷離風調雨順，有盛世之象。但是在十年之前，陛下卻突然性情大變，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不但將仁政全部廢除，反而變本加厲，推行暴政。有許多肱骨之臣，以死勸諫，卻都被陛下賜死。從那時開始，老朽就覺得，這天似乎變了。」
孟文章絕口不提襄陽王與無生教，反而說起了當今聖皇太武大帝。
「恩？」
江凌虛對于殷離皇朝，了解不多，只因前世九禍之亂，起于九州，兵燹之戰，蔓延海外，最終整個仙門魔道，都被卷入其中。
「難道昔日之亂的源頭，真的是從此而出嗎？」
江凌虛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遺漏了些什麼。
「從那以後，老朽就開始觀察，用這一雙聖賢之眼，仔細的觀察陛下這個人。但陛下是真龍天子，老朽雖然有聖賢之眼，卻也看不透陛下的本心。」
孟文章執筆的手，突然難以抑制的顫抖了兩下。
江凌虛愕然的發現，這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色變的老人，竟是露出了幾分驚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