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短篇小說集目錄
井研斷橋短篇小說集自序
人微則言輕,想擁有讀者,就只得借助怪力亂神情,這據說是寫神魔玄幻、武俠、言情小說作者的動機之一。我雖然並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總覺得,人都好奇,愛趣,不奇不趣,就不成其為小說了。所以,我的小說,當然都是社會存在的反映,但一定要有點奇有點趣,才予以成篇。
我發表第一篇小說,是在1982年,動筆寫小說,則更早。有長篇小說《藕花深處》,先發在網上,頗得好評,已由91文學網制成了電子小說。最近又把在各種媒體,主要是網絡上發的小說,放在一起,已經有了38篇,20萬字,出一本集子,也算夠了。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正在寫一本以我的經歷為線索的長篇小說《逆旅過客記》,最近幾年不大可能再寫短篇了,所以,編成集子,還有暫且告一段落的意思。
小說,作為文學作品的最重要成員,現在仍然是人們業余閱讀的首選。除了電影電視,小說,可能是人們最舍得花時間光顧的文學品種之一。既然有那麼多人鐘愛,就總得讓讀者不致白費時間,因此,我的小說,總有些可供思考的因素。有些話,雖然近乎胡說八道,但未必就不能自成一說。至于形式,我是不大提倡讓人看了如墜五里霧中的手法的,但又要「文如看山不喜平」,所以,還是盡量使其曲折。中國人看小說,往往把外國人大段大段的場景描寫,棄而不顧,哪怕就是大文豪們寫的,我以為,雖則被一些洋墨水喝得太多的人所譏笑,卻是不無道理的。人們讀小說,最關心的還是人物的命運,那些與此不甚相關的東西,讀者不看,又有什麼關系呢?我的小說,特別注意了尊重中國人的審美心理。很少去搞那些讓人莫測高深的閑筆墨。語言文字,則誰都不喜歡白開水,至少也得放點老人茶之類,所以,我比較看重文采。我的作品,寫作的時候,很少有一揮而就的,都是像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擠出來的。
我是決不相信鬼神的存在的,但鬼怪在人們的心目中,確有相當的地位。且不說迷信的人,就是不迷信的人,也往往情同留仙,喜人談鬼。我寫的鬼怪,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有所寄托的,和《聊齋》的用意差不多,在現實中辦不到的,靠幻想來實現吧;還有一類,是我自己和熟人的所遇所見,寫出來,不僅是作為趣聞,還有想請教專家學者分析的意思。
為了便于讀者閱讀,將38個短篇分為四編。第一編,想入非非,都是些聊齋式的故事;第二編,塵海茫茫,寫的是社會中各種人物的生存狀態。第三編事往如夢,寫的是自己和熟人親歷的事。第四編循跡撒網,是推理破案的故事。
至于書名,因為集中全是短篇小說,我的作品集,通通冠以「井研斷橋」四個字,一則表示不忘家鄉斷橋,二則是便于讀者好記憶識別,所以就來個實話實說,把書名定為《井研斷橋短篇小說集》。
這本書的出版,要感謝鄭宗林同志的慷慨資助和竭力推薦,還要感謝劉雪蘭編輯的辛勤勞動。
廖向希序于2009年8月18r
廖向希先生和他的《井研斷橋短篇小說集》
向希先生從小就受母親的燻陶︰常給他講述《說唐》、《說岳全傳》、《封神演義》、《七俠五義》等等講史和俠義小說,給他播下了熱愛文學的種子。
坎坷的人生經歷造就了他多元的文學才華。他高中畢業考上了解放軍外語學院,學的專業卻是無線電工程技術。大學畢業後,卻被分到祖國邊陲雲南的滇西當小學教師。1972年調回家鄉井研才開始成為專職中學語文教師,他自感所學專業和任教學科嚴重不對口,除了邊教邊學外,又于1984年考入四川教育學院,拿到了中文本科文憑。他的曲折人生道路和多學科的學習經歷,為他的文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向希先生還在1958年,13歲時,就開始了詩歌創作,1969年開始發表詩歌和新聞報道。這四十多年中,他沒有停止過筆耕,先後在《新臨滄報》、《雲南r 報》、《沫水》、《四川教育》、《中師語文報》、《樂山r 報》和《中國當代律詩選粹》等等幾十種書刊和《筆友網》、《中國文學網》、《中華詩詞網》、《峨眉山月網》等等十幾個文學網,發表詩歌、散文、小說、學術論文。他還由四川人民出版社、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福建網龍計算機公司分別出版了文字學專著《規律編排多音字手冊》、學生思想教育散文和詩合集《滄海導航錄》和長篇電子小說《藕花深處》,總字數已超過一百萬字。
《井研斷橋短篇小說集》,是向希先生文學創作多樣x ng的突出表現。這38篇小說中,有類似聊齋故事的16個短篇,作者歸入「想入非非」編。故事都生動有趣,入情入理,雖然有些情節荒誕離奇,細想起來,又在人之常情之中。這類小說以《馬鹿角書記之墓》、《鄭鳳清還魂記》、《猴女》為代表,廣闊而深刻地反映了新中國各個時期各類人物的生存狀態。讀來讓人啼笑皆非,「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作者歸入「塵海茫茫」的有14個短篇,以《骨肥事件》、《莽林槍聲》、《三層小樓房》和《陳高老師》為代表,篇篇都直面人生,歌頌社會的真善美,鞭笞假惡丑。其所反映的廣闊社會生活、深沉的思考、細膩的筆觸,讓人心驚魄動、耳目全新。
作者還有5篇小說,歸入「事往如夢」,寫的都是作者或親友們親歷的事,有些情節極為離奇,作者自雲,寫出來有請專家學者分析的意思。
最後三篇是破案的推理小說,懸念迭起,使人如入迷宮,案破後才覺得原來如此。
要特別指出的是,小說塑造了一批**人和干部的光輝形象。如《三層小樓房》中的省人大主任李舒民,言行一致,重視上訪,親自出馬為老百姓維權,《國興橋》中的呂鎮長、村黨支部書記朱志鴻,在新農村建設中,急人民之所急,支持群眾修橋。再如《骨肥事件》中的生產隊長**員王老三、《莽林槍聲》中後任縣委書記的陶崇文都是在危及人民生命財產和黨的根本利益的嚴重關頭挺身而出,還有《國興橋》中的老**員真雄、《大學同窗》中的新任校長真曉陽、《車禍》中的總務主任陳林,《煮熟的鴨子飛了》中的村支書鄭該友、三篇推理小說中的偵察科長廖思明等等,都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典範。
小說中,還用大量的筆墨寫了廣大人民群眾在各種具體環境中發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動人事跡。如《骨肥事件》中的王德清老人,《莽林槍聲》中的刀秀蘭、《三層小樓房》中的白鳴、《以心換心》中的教師群體、《國興橋》中以曾學康為代表的農民群體,《司機奇遇記》中的夏學鋒,他們都能在危難中敢于承擔責任、敢于作出奉獻。
小說還寫了一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如《昧心錢》中的黃氏,《處女毒》中的劉二姑、《奇怪的孕婦》中的大肚嫂、《猴女》中的趙曉蘭,她們的身份,或是地主分子,或是因右派言論下放勞動的,或是殺人犯,或是偷嬰犯,但她們的身上卻閃爍著中華民族患難相扶、不向命運低頭、堅韌頑強的民族x ng格。
小說中還寫了一批貪腐份子,如《顯貪液》中的某市長一伙,《煮熟的鴨子飛了》中的成通丙,《莽林槍聲》中的杜發興,這些敗類,或得惡疾而死,或被人民所唾棄。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可以說,向希先生的《井研斷橋短篇小說集》,懲惡揚善,期盼社會公平和諧,是其基調。書中的各s 人物,遠不只百許人,每個主要人物,都自有其個x ng,看了這本小說集,真給人別有洞天的感覺。蘇東坡有詩雲︰「憶昔常為徑山客,至今詩筆留山s 」,我覺得向希的這本小說集,也具有「山s 」,這里說的山s ,不僅是有雲南的山地風光,更重要的是平民本s ,他的視角,他處理問題的方法,他的思考,都具有老百姓的樸實和嫉惡如仇,甚至一些想法並不合乎「規範」,我以為,這恰恰就是本書的價值︰不落窠臼,不循常規。他筆下的許多重要人物,都積極樂觀,決不被教條和命運所束縛。我相信這本書的出版,必能使讀者在得到文學享受的同時,而獲得對人生的深刻理解和對未來的巨大信心。
想入非非編
1、馬鹿角書記之墓
2、投江人
3、現貪液
4、猴女
5、兵菩薩
6、昧心錢
7、三人行
8、拾菌子
9、夢魘
10、新還魂記
11、怪異故事五則
12、馬老板受懲記
13、珍珠記
14、五瓣柑
15、司機奇遇記
16、陳家奇聞
1、馬鹿角書記之墓
南峰區的石柱子,獵戶出身,因為剿匪有功,當上了區委書記,他最喜歡打馬鹿而取其角,殺死的馬鹿不計其數,家里臥室的牆上、床頭掛滿了大大小小、千姿百態的馬鹿角,人稱馬鹿角書記。
初秋的一天晚飯之後,石柱子走出區公所,信步松林中,但見蒼松棵棵,遮天蔽r ,嵐氣縹緲,迷迷蒙蒙。這時夕陽西下,峰巒西部金亮,東部昏暗。忽然看見一只巨大的馬鹿從旁邊的山峰上由東向西慢慢走來,由暗轉明,悠然自得地低頭甩尾吃著青草。頭上的那兩盤角,在夕陽下似乎閃著金光。馬鹿角書記立即興奮異常,拔出經常別在腰間的五四式手槍,貓著腰逼近馬鹿。越近越清晰,角如盤螭,粗壯光亮;鹿似黃牛,高大肥碩。他再向前急躥兩步,瞄準心髒部位,「叭」的就是一槍。馬鹿應聲倒下,他欣喜若狂,別好手槍,奔過去蹲下看馬鹿角。誰知「嗷」的一聲吼叫,嚇得他直起身來。這是熊的叫聲。他定楮一看,地下躺的哪里是馬鹿,竟是一頭巨大的熊瞎子。他恐懼得忘記了該拔腿而逃。因為熊經常在松樹上擦癢,松油一層蓋一層,皮子厚得手槍都不易穿透。說時遲那時快,老熊一擺頭,張口咬住了他的大腿。他慌忙伸手去模手槍,忽然往坡下一栽,那只腿已被齊刷刷切下,他已經人腿分離了。他疼得麻木了,拼命往區公所爬,他不時回過頭來,見大熊還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後頭,他又舉起手槍「叭叭」打了幾槍。大熊毫不退縮,向他步步逼近。區公所的人听見連響幾槍,以為是進來了殘匪、特務,急忙拿了武器奔來,大熊嚎叫一聲,回頭向昏暗的東邊山林跑去了。區公所的人急忙來看馬鹿角書記,他只說了句「馬鹿變成了熊」便斷了氣。大家立即抬回去送進醫院,醫院當然沒有起死回生之術,只得安排後事,可是,那半條腿卻總是找不著。
區公所報告了縣委、縣zh ngf 。縣委常委研究追悼會上如何措詞。公安局長說︰「追打馬鹿,被熊咬死,壯烈犧牲。」宣傳部長說︰「不妥不妥,打馬鹿死,算什麼犧牲?我看要拔高拔高,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我看可以這樣寫︰秋收時節,狗熊傷人。書記聞之,義憤填膺。身先士卒,除害為民。奮戰惡熊,壯烈犧牲。其人已去,j ng神永存。」
這樣的話題,常委們都不敢置可否。縣委書記沉吟了好一陣才說︰「雖然不合符事實,但一是為了維護黨的威信;二是因為邊疆的區委書記也不好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讓他的兒孫也有個想頭。」常委們都覺得合情合理,都舉手贊成。
準備開追悼會火化安葬的時候,馬鹿角書記的兒女們卻十分不滿,他們哭述道︰「還有半條腿呢?未必被狗熊吃了?」區武裝部長說︰「哪里沒有找遍,周圍的樹子巔巔,石頭縫縫,坑坑窞窞,樹洞草叢,就像用梳子梳一樣的梳了五遍,奇怪的是,連血都沒有發現一滴。」縣委書記勸道︰「我們**人,講究一個看主流,主流是好的,就不必求全責備了。再說,反正都是要火化的。」家屬們都不遂心,約起二三十個人找了三天,也一無所獲。只好缺著半條腿進了焚尸爐。然後是開追悼會,送進烈士陵園、修墓、立碑。碑上寫著︰「南峰區委書記石柱子烈士之墓」。
過了三個月,縣公安局接到雪山區的報告,有社員在密林深處,發現了一只人腳。縣公安局立即通知南峰區。南峰區區長立即通知石書記的家屬一同前往。那地方離馬鹿角書記出事的地方,120里,還不通汽車,他們一行8人,走了一天,住了一夜,然後進入雪山原始森林。千里冰封,滿眼雪飄;高松古柏,負著白雪;寒氣逼人。在向導的帶領下,他們找到了一大堆馬鹿糞。糞堆中高高的揚起一只腳,黑皮鞋,黑絲襪,與糞堆面平行的皮鞋底上面堆著半尺高的雪,遠遠看去像一面黑白分明的稜形旗幟。石書記的妻子一眼就認出來了︰「哎呀!是他的!」
人們走上糞堆,武裝部長膽子大,伸手去想扳動一下,簡直等于蚍蜉撼大樹︰鐵鑄一般的牢穩。向導帶有钁頭一把,大家輪換著挖了半天,連糞帶腳挖出了水桶大的一塊,大家實在沒有時間再去去粗取j ng、去偽存真了,只得大家輪換著,「杭喲杭喲」的抬回了南峰區公所,用塑料布包著送到了縣里。令人不解的是,離開了雪山,那糞並不融化。石書記的妻子不同意連糞一同火化,于是先用微火烤。誰知馬鹿糞和石書記的肉已經水
**融地融合在了一起了,只能一損俱損,一存俱存,而且血淋淋的,烤的人都嚇得不敢動手了。只得糞腿同爐火化了。又買了一個骨灰盒,裝起,相關領導、妻子兒女,生前好友,一同送往烈士陵園。
走進陵園,到了石書記的墓旁,大家都驚得目瞪口呆︰遍地是馬鹿糞,石書記的墓已被夷為平地,石碑被砸得粉碎,骨灰盒卻完好無損,蓋子在一邊,盒子里竟然是水,人們低頭一看,s o味燻人。有經驗的人說︰「是馬鹿尿。」大家請示縣委,只好重新建墓。墓里面總不能只裝那半條腿吧?于是大家都在墓地的馬鹿糞中j ng心搜索,不求純真,只求形似,都裝入半條腿的骨灰盒中,又修墓立碑,予以安葬。誰知過了半個月,這位烈士的墓,又遭遇了和前次一樣的襲擊。
石柱子的妻子本來就信佛教,她一個人去了緬寺求長老出主意。瘦骨嶙峋的長老听了緣由後,閉目良久乃曰︰「樹即是樹,草即是草;石即是石,寶即是寶。天不得謂之地,地不得謂之天;山不得謂之河,河不得謂之山。名實不副,人神共憤;名實相左,天地不容。既然在生時馬鹿角書記是其本相,死後安能用‘烈士’二字幻之?爾將其所好與最終所得,同葬祖墳,碑上勿寫‘烈士’,而從眾冠以‘馬鹿角書記之墓’,方能實因名存,名因實就,y n諧陽和,陵寢得安。」
石柱子的妻子回去後把長老的話想了三天兩夜,石柱子生前所好者,唯馬鹿角;最終所得者,即是馬鹿角書記之稱與馬鹿糞;于是,她找人到陵園把所有的馬鹿糞和骨灰掃起來,連同家里所有的馬鹿角一同裝入棺材,在石家寨的祖墳地里,壘了一個土包,立了一個石碑,上刻「馬鹿角書記之墓」。據說此墓至今尚存于荒煙蔓草中。
2、投江人
葛楚縣耿縣長,為人梗直,不捧上司,不徇私情,盡心為老百姓辦事,在本地聲望甚高。換屆選舉前,上頭派人來考察干部時,因為忙于解決兩個村村民爭水打群架的問題,沒有陪來人喝酒進舞廳,考察的官兒們就以村民爭水打群架為由,給他下了「不知防患于未然,不能處變于事後」的判詞。
在上司心目中沒有了位置,在換屆選舉中就沒有了名字,代表們嘩然,但為了安定團結,也就照上頭畫的框框選了。耿某開頭幾天還沒有多少感覺,後來發現明明極為熟悉的人,對面闖過也不和他打個招呼,這才感到有些氣悶。後來想想這幾年自己心都撲在工作上,個人的得失完全沒有想過,再想想現在的處境,**正如洪水猛獸,真是滔滔者天下皆是,我卻有心有力領著國家工資耍,活著價值何在?與其活得窩囊,不如永沉大江。一天中午自己一個人去擦耳山酒店,自斟自酌喝了一斤尖莊,搖了五次頭,長嘆了三聲,在回家的路上,爬上擦耳山,面對滾滾長江,想到屈原沉江,李白捉月,便縱身跳下了懸崖。耿某緊閉雙眼,準備承受人生的最後一次痛苦。
誰知竟然只聞耳畔風聲呼嘯,老是飄飄然不著水,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竟然听見人聲喧嘩,是整齊的呼口號的聲音︰「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耿某頗覺奇怪,忙睜開眼看時,見兩行隊伍,黃旗招展,無數群眾,情緒熱烈,竟然尋不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最怪的是他們的服飾,似乎古今中外各個民族的都有。這時一種裝置,從隊列中緩緩駛來,在他面前停下了,樣子像船,卻又四周有壁,從頂上開門,一個長得美如天仙的少女從上面探出上半身來,說︰「請貴客上車。」這算什麼車?耿某雖然不知就里,但似覺並無惡意,就只得既來之,則安之了,他說︰「車門不開從哪里上?」那女子笑道︰「這種車,四面八方都是門,你只要用腳輕輕一踢,門就開了。」耿某真的一腳踢去,他自己竟然就進到車里面了。里面有8個座位,他找靠邊的坐下了。車開動了,高速奔行,只見路兩旁晶瑩如水晶,碧綠如清波,都是水草游魚,花樹夾道,工廠林立,稻谷金黃,車如奔流,人似浪花,繁華勝過名都。
車開到一城下,只見城堞逶迤,門樓雄壯,城門口橫楣大書「投江人之國」。很像王羲之的字體,瀟酒酣暢,變幻飛動。進了城門,怪車停穩了,耿某由美人導引下車,一出車門,只見滿天花瓣飄落。二人進到三樓,入一j ng舍,燈火輝煌,上坐三人,都不認識。中間一人著中山裝,指給位置。耿某入座,覺如在虛空。有高大的男服務員送上茶和水果。耿某因剛喝了酒,口喝難耐,便一一品嘗,覺都非平生所知。只听中間那人說道︰「小耿,你已經獲得‘投江人之國’的國籍,我們包括古今中外一切投江而來的人士,多為人杰,也有人渣,還有人蟲。我們國家沒有官與民的區別,都輪流當班;輪值主席,主要負責新投江者的鑒定、安置。英雄進太平莊,渣滓進化糞池,人蟲進重塑室。我們也沒有工農差別,上半天務農,下半天做工。這里也沒有家庭的概念,男的都可為丈夫,女的都可為妻子,只要雙方同意就可以了,只是所生孩子,不屬本國公民。」
耿某忽然想到,這是否就是人們所說的y n間?便問道︰「我是不是已經死了?」中間那人道︰「生和死本不是一個確定的概念,鸚鵡關在籠中,y 飛不能,y 死不得,算是生嗎?屈原投江,白浪千里,驅動百代,龍舟競渡,算是死嗎?人間為官的,大都是籠中鸚鵡,上司縛其翅,私y 縛其心,雜務縛其腿,這種官其實生不如死。小耿呀,你現在才是新生了。」耿某問道︰「那大家的事,誰來辦?」右邊那人說︰「大家的事,大家輪流辦。你們那個古老國家,官可砍掉十之九,虱多癢人,官多擾人。」耿某想︰大家輪流,怎麼輪流法?就包括選舉,都未必能選出人才。便說︰「我這個人生來梗直,不喜歡捧上附和,你們這些觀點,我願意研究。」台上的顯得十分高興,左邊的那個人說︰「我們輪流值r ,值r 主席說的話,往往一個同意的都沒有,我們的意見能得到高士的重視,我們不勝榮幸。」耿某說︰「如果我不想加入你們那個國家,可不可以呢?」
中間的那個說︰「我們這里奉行來去z y u,不過得看你的肚子被水賬破了沒有。」耿某一模肚子,覺得很柔軟。忽听人說︰「醒過來了,醒過來了!」
耿某一抬頭,見妻子兒女都守在身邊,自己躺在一個擔架上。耿某忙問︰「我這是怎麼了?」他的妻子說︰「你喝醉了酒,從擦耳山跌下河去,幸虧王二娃的漁船從那里過,把你救起,送回家來了。」
3、現貪液
某公善逢迎,長于貪賄,僅十幾年工夫便從一個技術員升任市長之職了。早已樓閣數處,家資百萬。
一天,從新馬泰考察歸來,正在午休,忽覺電話鈴響。他慢慢起身去接,電話里竟然說︰「**、周總理已到市禮堂,趕快去接待!」某公心里惶急,幾步跑到禮堂一看,早已座無虛席。**和周總理端坐台上,銀灰s 中山裝,大頭皮鞋。只見**站起來說︰「我接到幾千封群眾舉報信,說你們這些黨政干部,比當年的刮民黨還不如。貪污受賄,無法無天!我很氣憤,也為**變成這個樣子痛心!」**聲音並不嚴厲,但滿禮堂鴉雀無聲。干部們都把頭埋得低低的。某公不敢到主席台前就坐,見台下又沒有空位,只好低頭縮背蹲在會場的走道邊。
誰知**個子高,看得遠,指著某公說︰「那個下頭沒有位置的,就上來談談你自己吧。」某公不敢不上去,上去過後,又不敢找位置坐,只好低著頭站在台子旁邊。**說︰「談談你比劉青山、張子善誰的胃口大些?」
某公不敢開口。他心頭明白,和那兩位相比,自己就該槍斃一百次。
周總理說︰「你的工資不就是才1400多元嗎,哪來的錢修豪宅六處,有存款百萬?」某公雖然嚇得汗流浹背,但總覺得**高高在上,哪里就會掌握了自己那點具體問題呢?心里有點虛,嘴上卻很硬︰「我是堅決貫徹「三個代表」的,我經常以雷鋒為榜樣,以焦裕祿為老師,以孔繁森為兄長的,我敢對天發誓,我是清正廉潔的好干部。我問心無愧。我對貪污**恨之入骨。」
只听**說︰「我向來倡導言行一致。你的這些話怎樣驗證呢?我從來相信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這些檢舉信,你怎麼解釋呢?」
某公正在構思,準備用本市的城市建設來說明前者,用「刁民」來回答後者,但又覺得前者稍欠邏輯x ng,後者怕犯大忌諱,**可是最相信群眾的。正在躊躊,只見周總理站起來,手里舉著一個小瓶子說︰「科學發展到了今天,要驗證貪與廉,是很簡單的。我這個瓶子里裝的就是最新反貪科研成果,名叫顯貪液,只消把它向大廳里一噴,貪官的手臂上,男左女右,就要現出黑黑的一個貪字,而且左手都要伸長二尺四寸,右手要縮短一尺九寸,叫你左看右看不像人。今天就試試這個科研成果吧。」
周總理說罷,似乎是在啟動開關,一會兒只見小瓶子里噴出一團紅霧,那紅霧向禮堂里四處漫延,霎時,禮堂里的人大多兩手長短不齊了。某公偷偷一看自己的左手,長得垂到了地面,那個黑黑的貪字,似乎還一閃一閃的,有些光亮。**一看,只有後排坐著的一個瘦高個子,兩手都沒有變化。就說︰「你到前面來,你擔任的什麼職務?」那人說︰「我是一個縣的縣長,是專門跑來找市長辭職的。」「你為什麼要辭職?」「我那點工資哪有錢買官?馬上要換屆選舉了,上頭已經內定了名單,我又何必繼續陪他們演戲呢?」
**說︰「你們都成了扶不起來的豬大腸了,你們都現出了貪相,可是怎麼處理呢?你們竟然讓我的「百分之九十五」理論成了昏話!幸虧中國的老百姓脾氣好,不然的話,真要天下大亂了。」
**似乎還要想說什麼,這時外面響起了叫罵聲,一會兒足音鳴雷,為首的是一個黑凜凜的大漢,像是黑旋風李逵,只見他揮舞著板斧,後面跟著一群衣衫爛縷,光著腳丫的大漢,吼進禮堂里來了。只听領頭的大漢嚷道︰「老爺在北宋年間就專殺貪官污吏,沒想到才幾天沒理事,就又長出了這麼多蔡九知府。動手吧,殺他個片甲不留!」某公一抬頭,**、周總理都不見了,一把閃著銀光的斧頭照著他劈面砍來。他大叫一聲「啊呀!」一覺驚醒。只覺兩只手隱隱作痛。一看左手臂,離手腕五寸處,長了一個黑瘡。
從此以後,他一想到貪,黑瘡就會劇痛,真的給老百姓辦了一件好事,疼痛就減緩一點。不想一次修公路,包工頭給他送了五十萬元來,他實在沒有決心推掉,心里還想,反正是包工頭私人的款,我不收也變不成公款呀,自己安慰自己,還是把錢鎖進了自己的保險箱。第二天,黑瘡就腫起雞蛋大,醫了三個月轉成癌癥,死的時候,據說還有73斤。
4、猴女
虎澤縣玉米嶺有一家農戶姓者,一家三口,除了種田種地外,利用這里猴子多的優勢,專門給省內外的動物園捕捉觀賞猴。這里是中緬交界的邊緣地帶,以前猴子多得令人討厭。特別是包谷成熟的季節,幾畝豐收在望的玉米,可以被它們毀于一夜。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消滅猴子是這個地方保護農業的重要手段,所以捕猴技術也極其發達和先進。他們的方法也很簡單︰做一個木籠子,最好是方形的,進門處要比猴子高,里面放些玉米棒子,安一道可以由人遙控的門,等猴子進去之後,讓門一落下,就得手了,然後連同木籠子一同送動物園。由于開墾的土地漸多,森林漸少,猴子也成了保護動物,這才規定不能隨便捕殺猴子。
1980年初夏季節的黃昏,夕陽照得滿山的玉米林綠光閃耀。者大爺躲在一人高的玉米林里,看見六只猴子進了木籠。他欣喜萬分,這可是近三年來的特大豐收。者大爺把手里的繩子輕輕一松,木門「咚」的一聲落下了。六只猴子在里面驚叫搖撼,當然都無濟于事。者大爺正在喜笑顏開的盤算,可以給哪幾個動物園送去。
正在這時,忽然從玉米林里躥出一只大猴子,有大人一般高,頭上的雜s 毛直披到以下,長手長腿,竟然腰上還拴著樹葉裙,直著身子飛跑,那速度真如光飛電閃,者大爺狩獵四十余年,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猴子,他先是驚得不知所措。誰知這猴子到了籠子邊,里面的猴子一片啼叫,那只大猴子竟然像人一樣,輕輕提起了籠子的木門,六只猴子立即奔竄而去。那大猴子卻東張西望,似乎還在尋找什麼東西。
者大爺估計,這可能就是報紙上經常炒得火熱的野人,如果能夠生擒活捉,那可是對科學研究的巨大貢獻。他想著,彎腰出林,悄悄進屋,取來硬弓,搭上藥箭,見那只猴子,正在隱入玉米林,還能看見高大的背影。者大爺瞄準腿肚就是一箭,大猴子應弦而倒。這種藥箭是特為捕捉猛獸用的,不管什麼動物,三秒鐘內就能麻醉,兩小時後才能蘇醒。者老漢喊來了兒子者ch n光,兩人向前一看,一個怪獸倒在玉米林中,他們拖出來一看,都大吃一驚,這是一種雌x ng動物,腰上圍著樹葉裙,頭頸軀干四肢和人完全一樣,雖然渾身長毛,但是兩個圓圓的Ru房,還有生殖器官,和人的竟沒有區別。者ch n光用手一比量,竟然有一米六五高,和自己的個頭差不多。他們又高興,又疑惑,抬回家放在階沿上,者大娘也來看了,說︰「真像是一個女人。該不會是又遇見白毛女這樣的事了吧?」他們馬上拔出藥箭,洗淨傷口,上藥包扎好,抬去關進了籠子里,準備明天送動物園,讓專家門去研究。
者ch n光是1972年的高中畢業生,他總覺得這只動物不比尋常,過了兩個小時,估計藥x ng要過了,他就去籠子邊看,只見籠子里的動物還在半昏迷狀態,不時又叫一聲,雖然模糊,但者ch n光听來,就像是在叫「哥哥」、「好痛啊」。者ch n光立即跑進屋告訴父母親︰「很可能是一個人,我听見叫聲,好像是‘哥哥’‘好痛啊’。除了人,別的動物別想發出這樣復雜的語音。」老兩口一听,也來到籠子邊看。籠子里又發出了「不」、
「水」、「趙曉蘭」這樣雜亂的叫聲。
者ch n光仔細觀察後說︰「天啦,這可能是我的同學趙曉蘭。她毒死了自己的哥哥,後來在被押送到縣人保組的途中,押解的兩個民兵跌死在落水洞中,她一個人卻失蹤了,這是10年前的事了。」者大爺說︰「快,拿解藥和水來。」者ch n光立即進屋倒水和藥,裝在一個長長的斜口竹筒里,伸進籠子對著嘴慢慢喂。一會兒,籠中物翻了個身又睡著了。者大爺說︰「老虎要兩小時才能醒,如果真是人,要四小時才能醒。」
者ch n光說︰「肯定是人,我給她蓋一床被子,我們箐子上,晚上冷。」者大娘說︰「好。」者ch n光進屋抱來一床棉被,打開籠子,蓋在身上,還在頭下放了枕頭。者ch n光又借著手電筒的光,認真研究籠中人,雖然骨瘦如柴,渾身長毛,但臉形,還多少留存著當年趙曉蘭的痕跡。「這肯定是趙曉蘭!」者ch n光自言自語的說。他不再睡覺,就守在籠子旁邊。到要天亮時,只听籠子里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者ch n光低聲問︰「你是趙曉蘭?」籠中人先是一愣,把者ch n光看了一眼,說︰「什麼大蘭小蘭,我是猴女。快放我出去!」者ch n光說︰「我是者ch n光,我們是同學,听見你出了事,我還特地到你家里去打听過,听見你失了蹤,我在大森林里找了三個月,你要相信我,因為你死活不明,我至今還沒有下決心結婚哩。」者ch n光邊打開木籠邊說︰「曉蘭,你受苦了,不要怕,就在我這里住下。」誰知籠子剛打開,籠中人鑽出籠子,拔腿就跑,可是因為腿肚上箭傷很深,跑出院子就僕倒在玉米地里了。者大爺和者大娘也趕了出來。者大娘上前去扶起她說︰「ch n光天天念著你,說沒有你的消息以前,決不結婚,現在,他還是光棍兒一條。你要相信我們。」者ch n光說︰「曉蘭,我能理解你,你如果不嫌棄,這就是你的家。」猴女呆了半晌,忽然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之淒慘,之悲愴,之激烈,遠勝過王昭君的馬上琵琶、蔡文姬的塞外胡笳,听見的人,就好比只身處在驚濤駭浪中、狂風暴雨里,不能不淚珠滾滾而下。這時一群猴子撲了上來,向者家一家三口發起進攻,抓、咬、搖、踢,無所不為。曉蘭喊了三聲「住!住!住!」猴子就停止了動手。曉蘭把猴子叫到一邊,給它們比劃了好一陣,這些猴子才很不情願的離開了。者家的人把曉蘭扶進屋,先熱水洗澡,然後給她找來衣服穿上。
趙曉蘭是者ch n光高中時的同班同學,那是1970年,她只有十八歲,雖然穿著樸素,但那頎長的身材,粗黑的辮子,濃黑的修眉,水晶般的眼楮,女敕白的瓜子臉,薄薄的紅嘴皮,整齊的細米牙,方正的下巴,豐滿的胸部,粗壯的腿腳,是他心目中的校花,他鼓足了勇氣才給她寫了封字斟句酌的求愛信,還沒有收到她的回信,就听說她毒死親哥哥,在押送的路上,連兩個民兵,一起失蹤。開始人們都認為是遇著了虎豹群,被吃掉了。後來者ch n光和父親、同學,在森林里尋找了半個月,先找著了三人吃了飯的空竹盒,後在落水洞里找到了兩個民兵跌得稀爛的尸骨,卻沒有發現趙曉蘭的蹤跡。者ch n光總覺得趙曉蘭還在人間。後來人們給他介紹過五個對象,他都覺得遠不如趙曉蘭,沒有同意。而這時眼前的趙曉蘭瘦高個兒,披著稀疏的黑白相間的長發,臉上骨多肉少,顴骨高高聳起,已經接近猴子的長相了。者大媽立即去給她下了一大碗面。趙曉蘭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吃完以後,者ch n光問︰「曉蘭,10年前我寫給你的信看了嗎?」「看了,但我沒有回信。」「為什麼?」趙曉蘭沒有回答。她難以啟齒,而且她下了決心,這個秘密,必須永遠埋在心里。
原來,曉蘭住在離這里80多里的大芒果鄉,1953年境外殘匪偷襲這個鄉時,把她的父母都殺害了。曉蘭當時只有一歲,她的哥哥曉松只有六歲,兩姊妹相依為命,在zh ngf 和鄉親們的幫助下一天天長大。趙曉松長到23歲,因為家里窮,加上從小缺少父母教管,又沒有上過學,修養很差,哪家姑娘都看不上他。他懂了人事,就打妹妹的主意,經常趁妹妹熟睡之機,偷模Ru房和。妹妹發覺後,打了他兩個耳光,他竟提出要和曉蘭結婚。曉蘭已經讀高中了,哪里會同意這樣荒唐的要求。趙曉松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強ji n了曉蘭,自此以後,夜夜強迫她同床睡。曉蘭怕肚子大了,成為天下丑聞,于是買回老鼠藥,下在飯里,毒死了哥哥。
對于家里的這種丑事,曉蘭是寧死也不說的。「我也記不起原因。」這時她用這樣的話回答者ch n光。「那你為什麼要毒死你的哥哥?」曉蘭說︰「這件事誰也不許再問!」ch n光說︰「我能理解。兩個民兵怎麼會都跌死在落水洞里,是怎麼回事?」「這個,我可以講給你們听。」ch n光一家人都坐下听。
「他們把我押到公社關了兩天,問我,我什麼也不說,又派了兩個民兵押我到縣人保組。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一個瘦高,一個矮一點,高的一個背一個舂袋,矮的一個背一桿槍。公社到縣城有一百二十多里山路。走了三個多小時,他們把我帶進了森林里一座很高的山峰上。我沒有到過那個地方,我一看,是山頭上一個圓形的壩子,圓壩四周是密不透風的松樹,藤蔓。圓壩里是一人深的草,他們把我押到里面後,就把草踩平了一塊,讓我坐下,給我解開了繩子,並拿出舂袋里裝的干糧吃起來,也給了我半竹盒飯。我的手都麻了,無法端飯盒。」
「高個子邊吃飯邊說︰‘趙曉蘭,殺了人要抵命,你知道不?’‘知道。’‘為了你,讓我們吃這冷飯,該不該慰勞慰勞我們?’我說︰‘我一個犯人,拿什麼慰勞你們?’那個矮一點的用手指了指我的。我明白了他們不安好心,就說︰‘不。’‘你長得這麼俊俏,馬上就要被槍斃了,多可惜,讓我們玩玩,你也舒服,有什麼不好?’高個子說。矮個子說︰‘先和你商量,是看得起你,不要狗戴帽子不受人尊敬。’我說︰「我犯了法,該怎麼處治,有zh ngf 。想那些事,沒門。」我活動了一會兒手,可以吃飯了,也順手折了兩根草睫作筷子,吃起飯來,他們兩人吃了飯,小聲說了些什麼,見我也把飯吃完了,矮個子就對我說︰‘馬上就要死的人了,听話,大家好耍。這深山老林的,我們來硬的,人不知鬼不覺,你也沒有辦法,你放聰明點,免得大家不好看。’不想辦法,他們一定會照他們說的做的,我想好了逃跑的主意,ch n光知道,我可是長跑運動員啊,就說︰‘讓我先方便一下再商量。’我打的主意是甩掉他們,我自己到人保組去投案自首。」
「誰知我才跑出十幾步,就被他們發現了,兩個人高喊著「站住」,向我追來。我飛快的向林子里逃去,可能跑了一里多路,誰知腳下竟是一個大溶洞,幸喜我發覺早,抓住了一根藤子才沒有跌下去。因為弄不清地況,不敢邁步,我只好站在洞口,我見他向我猛撲過來,急得說不出話來,只顧向他們擺手,他們抓我心切,根本沒有想過我想說什麼,高個子想從我的後面包抄過來,一步就跨進了洞里,他抓洞口的草,草也連根拔起,往洞里飛落;矮個子跳過來想去拉他,站腳未穩,一下抓著了我的背,我們一同跌了下去。」「好險」者大爺說,「我也進了那個落水洞,有80多米深,幸喜有矮個子在前面當你的墊背,不然,你也只能跌成肉餅子。」者ch n光說︰「我們用了十幾根龍舌蘭繩子才下到了底,那兩個民兵,高的在西,矮的在東,頭都稀爛,腰也斷成了幾節,槍還是好的。你怎麼會出得去?」
曉蘭說︰「等我醒過來時,睜開眼一看,滿眼都是毛絨絨的東西,什麼?我定楮一看,都是猴子。它們圍著我,靜靜的,一動不動,一聲不吭。我清醒了,只是頭還很痛,我想起了發生的一切,身上還有血跡,我的頭上還有沾乎乎的白s 的東西,可能是腦髓,但肯定不是我的。我想起了,矮的那個雖然拉了我一把,但他在前,我在後,落下去正好應該在他的身上,這可能是我沒有跌碎的原因。我當時一點也不敢動,只是睜開了眼,向上看著,頭上只是無邊無際的岩壁,我想,我掉下去的地方既然是個洞,我往上看,應該看得見天。現在只能看見岩壁,可見我已經被猴子移動了地方。猴子會對我怎麼樣,很難斷定。我于是小距離的伸了伸手,猴子頓時大叫起來,听那聲音,既可理解為驚奇,也可理解為歡呼;听叫聲,不知有多少猴子。停了一會兒,我又動了動腳,一樣的引起了猴群的喊叫。我側眼往右邊看,一只碩大的公猴蹲在我的旁邊注視著我。再看我的左邊,堆著香蕉、芒果、馬南干、包谷、紅薯。旁邊的大公猴兩眼直盯著我的眼楮,然後拿起一包香蕉連皮兒向我的嘴里塞,我伸手接住,撕了皮子,吃起來,四邊的猴子們都歡呼蹦跳起來。大公猴又塞給我一個芒果,我也撕掉皮子慢慢吃起來,我想坐起來,但頭疼得厲害,我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並沒有損傷,估計我是頭朝下落進洞去的,有那矮一點的墊著,所以傷得不重。我感覺到猴子們似乎並沒有惡意。如果它們想吃掉我,我人事不省的時候,早就被撕得粉碎了。我現在的具體位置雖不清楚,但移動了位置是可以肯定的,它們為什麼要把我抬走?猴子的心思,我當然無法明白。我于是慢慢伸出手去,撫模大公猴的頭和背,那只猴子竟然移過身子,偎依在我的身邊。
一會兒,這只大公猴一聲呼嘯,猴子們都ch o水般的向下面涌去。只有一只大肚子母猴守在我的身邊。又過了很久,它們又叫叫嚷嚷的回來了,還帶了不少吃的東西,放在我身邊。看它們就這樣來來去去的幾十回,我能夠站起來了,我想要搞清楚我處在什麼位置,我慢慢站了起來,頭差不多要頂著岩頂了。我這才看清,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我現在住在最高的一個坑洞里,十來米外是一個斜坡,坡下有潺潺流水,斜坡下面的空間有一個禮堂那麼大。洞口離水不遠,里面陽光充足。我必須搞清這個地方安不安全,他們為了找我會不會來搜山呢?我慢慢的往下移動,大母猴驚叫著緊跟在我身後。我蹲下去撫模它的頭和肚子,它就張惶的看著我。
腳下根本沒有路,只能自己找可以下腳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才到了水邊,看來,這是一條y n河,源頭就在我剛才睡的那個岩石下,水很清似乎很深,有細鱗魚在緩緩游動,見了我也沒有害怕的樣子。流水只有三四米寬,兩岸都是鵝卵石,大的有一條牛大,小的一把能抓幾個。我很渴,先洗了手,洗干淨了頭上身上的血跡,然後用手捧水喝。母猴見了,很驚奇的望著我,也學著用手取水,可只能兩手空空,我于是捧了一捧水,讓它喝,它低著頭喝光了。我慢慢的走向洞口,母猴緊緊跟隨,並抓住了我的腿,大叫起來。太陽離山只有幾十丈高,正照著洞口,圓溜溜的掛在殘缺的碧藍的天幕上,我無法辨別是上午還是下午。看得見的都是重重疊疊的山峰和無邊的林海。猴子見我還要向前走,就更大聲地嚎叫著,緊緊抓住我,原來已經到了盡頭,下面是削壁萬仞,飛瀑千尺,群峰點點,猛林堆堆。我嚇得回頭走了兩步。根據這里的山形水勢,我無法判斷自己正置身何處,我很奇怪,這里決不是我跌下去的那個洞。」者大爺說︰「那種落水洞,洞里還有洞,有的不止一個出口,甚至可以通到幾百里以外哩。我們去搜的時候,也沒有敢深入。」
者大娘說︰「不要打岔,等趙曉蘭講。」趙曉蘭喝了一口水,說︰「我很詫異,這樣陡峭的洞口,猴子們怎樣出入呢?」那只母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嚎叫著回頭走了幾步,縱身跳上了一個巨大的石墩,我也爬上去了,一看,石墩後又有一個山洞,猴子先進入洞中,我也跟了上去,洞開始還亮,越走越黑,但感覺得出,非常干燥,路是斜斜的向上的。又轉了好幾個彎,又看見亮光了,我抬頭往上看,一條長長的通道直通山頂,已經能看見面盆大的一片雲天了。但洞極窄小,只能學著猴子爬行,又爬行了十幾米,洞口越走越大,路越來越陡,漸漸的變成了筆直,我腳登石縫,手扶石壁,頭伸出了洞口,見洞口有一株巨大的紅木樹。有一只小公猴守在洞口,對著我咆哮。母猴也擋住我,呲牙咧嘴怪叫,看來,它們的意思是,不準我出去,看來,它們擔負著看管我的責任。我只得下來,走回頭路。我一往回走,母猴又順從地跟我走了。」
者ch n光說︰「那個大公猴就是猴王,那兩只猴子可能都是在執行它的命令。」
趙曉蘭說︰「回到住的地方,我才發現,這無疑是這個巢窩的最佳位置。高爽、平坦、干燥、光亮——正對洞口,這時,我可以斷定是下午,因為太陽更挨近樹梢了,照得洞里一片光明。猴群都陸續回洞了,不少猴子手里都帶有吃的東西,玉米棒,野芭蕉,山楂、獼猴桃,魚,梨、野隻果,還有一個抱個大南瓜。它們你追我趕、鬧鬧嚷嚷進洞後,都小心翼翼的望著我,把吃的東西放在我身邊。那只大公猴跳到我對面坐好,嘻嘻地望著我,得很友好。我就把地下堆的包谷拾起一個,遞給它,它伸手接過,低低的叫了幾聲,似乎是在表示感謝,然後撕掉殼子就吃起來。吃了一會兒,它就抓起一個紅薯塞給我。我說了聲‘謝謝’——我讀過一篇文章,說的是一個中國勞工在r 本躲進深山後,十幾年後發現他時,他已經不會說話了,所以,我堅持和它們說人話。我拾起包谷殼在紅薯的皮上擦了擦說︰‘要講衛生。’也吃起來。趁著太陽的余光,我數了數,一共有四十七只猴子,分成8堆休息,大多五六只一堆,每堆只有一兩只公猴,最大最j ng神的公猴就數我面前的這一只,有健壯的十歲小兒那麼高大,毛黑褐s ,又粗又長又密,四肢粗壯有力,眼楮炯炯有神,上的紅疤特別大,尾巴很粗很長。洞里有五只母猴在給小猴喂n i。
「夜幕降臨了,濃濃的黑暗像波浪一樣的一陣一陣涌入洞中,把一切都抹煞得干干淨淨。我先是坐,坐夠了又躺一下,反正都是在硬硬的石頭上,好在天還不冷,穿著衣服也還勉強過得去。晚上哪里睡得著,好想我的家啊,那條花狗,听見我的聲音,就會向我奔來,一個勁的搖尾巴,現在誰來喂你呢?還有兩只小豬,听見我的腳步響,就會咕咕叫著,迎接我投去的豬草,現在,誰在喂你們呢?還有兩只母雞,經常‘咯咯咯’的在我的腳邊轉,哥哥死了,我走了,誰來照顧你們呢?還有門外的小路,茂密的竹林,後邊山腳下,父母的墳,我這一輩子,還有機會去看看嗎?那種想念的心情呀,沒有經過的人一定體會不出,真是一浪一浪的涌來,連心也在疼,淚不住的流,直想大吼大叫,把天叫塌,把地叫垮。」
曉蘭想得最多的其實是她的哥,究竟怪哥還是怪她?她有時很後悔,不和哥哥計較,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但是,那樣,我還算人嗎?哥哥該死,如果有在天之靈,爸爸、媽媽會責備我還是責備哥哥?這些她都不能講。
停了片刻,喝了點水,她又說︰「我想起了白毛女,可是她還有她的大ch n哥來救她,我呢?誰能救得了我?一個殺人犯,躲在猴群里也許算是最好的歸宿了。不知哪只猴子發出了一聲怪叫,所有的猴子都跟著叫起來,那聲音,好淒厲、y n慘,听了叫人心碎,也許那只猴子是做了個噩夢吧?」
曉蘭說,「過了半個多月,我的身體逐漸恢復了,雖然吃的都是生冷,逐漸也習慣了。一天,我跟著猴群攀著紅木樹枝第一次爬到了洞子的外面,這是一座卓立的孤峰,中間稍平,滿山都是松樹雜草。往四周看去,滿目都是崇山峻嶺,輕盈的雲霧在翠峰和綠樹梢飄移,老鷹在天空盤旋。紅潤柔亮的太陽大如磨盤,就掛在對面山上。真是天地悠悠,人生如寄,人是多麼的渺小和可憐啊。我看太陽很好,就拔下草曬起,以備冬天鋪墊和當被蓋用。猴子們見我拔,也學著我的樣子拔草。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走了,沒有明顯的路可走,只有順著東邊的稍緩的崖壁,扶樹攀藤才有可能下山去。我真不明白猴子們是怎麼把我弄到這個山洞里來的。」
者大爺說︰我估計,你就在你們跌下去的那個落水洞的岔洞里,猴子的記x ng可好哩。」者大娘說︰「听趙姑娘接著擺。」
「那一天,猴子們在山上曬了一會兒太陽,互相捉了一會兒虱子,大公猴一聲嘯叫,猴子們就沿著東邊的崖壁吊樹攀藤而下,立即山下的林子里涌起一陣波浪,波浪緩緩的向遠處涌去,慢慢消失在林海中。大約是它們對我已放心了,一個猴子也沒有留下來。我一個人就在山上扯草曬,預備我和猴子們過冬的墊子被子。到太陽要落山的時候,它們又像ch o水一樣的涌回來,並帶回來一些吃的。我又把能曬干的,比如玉米,核桃、花生,盡量曬一些在那里,因為冬天,是不好找食物的。曬干了一些草,我就抱進洞去,晚上我就睡在草上,猴子們都不願意在身下墊東西。我看猴子們下山經常要從這棵樹跳到那棵樹,我也學著它們的樣子,天天練吊樹攀藤,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逐漸也能和它們一樣上樹,能從這棵樹躍到那棵樹了。我的身上開始長毛,衣服已經成了渣,一穿就是一個洞,我只好用藤子拴在腰上遮羞。我經常就在y n河里洗澡,照照自己的長相,真的有點像猴子了。我的手也變得更長更有力了。」
「猴子的世界也不平靜,有一年的ch n天,一只長大的大公猴向猴王挑戰,從山上打到山下,又從山下打到山上,猴王的眼也打瞎了一只,上肢也受了傷,背上的毛也撕掉了,鮮血淋灕,那只年青的公猴代替了猴王的位置,猴王孤零零的走了,臨走時,它還想來向我告別,剛偎依在我的身旁,新猴王就咆哮著向它發起進攻,它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猴子也活不了多長,每到雪花飄飛的時候,總要死幾只猴子。死在洞里的,猴王就命令猴子們拖去扔到瀑流中去,死到洞外的,死在哪里就在哪里,不幾天就會被別的動物吃掉。我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我進去時的那些猴子,已經死來只剩下12只了,這支猴群,現在有84只。」
者大娘說︰「我看猴子都很听你的話嘛,剛才不是你招呼住了,我們一家人可都完了。」
曉蘭說︰「我和猴子們熟悉之後,我就有意的對它們進行訓練。因為冬天,經常遭到虎豹的襲擊。在我們經常去的地方,到處我都藏得有木棒,遇見危險的時候,我就揮棒向前,猴子們就跟著沖鋒。我教他們如何順手抓工具,比如石塊,木棍子。如何逃生,除了爬樹以外,還可以跳到水里,鑽進狹窄的洞里。猴子遇到危險,以前都只知道驚叫,同伴被抓住了,也不會向前去營救。我訓練它們敢打敢拼,從虎口里搶出過小猴,打死
過咬一個大母猴的金錢豹,打死過巨蟒。現在,森林里,沒有什麼動物敢和我們這支猴群為敵。」者ch n光問︰「你這次下山跑這麼遠來干啥?」
曉蘭說︰「眼看今年的秋天要過去了,我得找到一個人家弄衣服穿。長期這樣,人不人,猴不猴的自己也覺得不好。于是我下了山,我一下山猴群就跟著我跑,我知道,越接近人的地方,對猴子來說越危險,下扣子的,放木籠的,設陷坑的,安窩弓的,到處都是。我到了前面的森林里,就趁大家不注意鑽進了包谷林,誰知那六只猴子被你們關進了木籠,我當然要去救它們。」
者ch n光說︰「我這里山深壑險,一年也難得來一個人,你就在我這里養傷,傷好了,就,我們就結婚,幫我捉猴子,一輩子吃穿不用愁。」趙曉蘭說︰「這些猴子都是我的兄弟姊妹,我的生命也是它們給的。不能傷害它們。它們以後肯定還會來看我,你可以在森林邊上搭一些棚子,讓它們避避風雨。」
者ch n光听她的回答避開了結婚的事兒,就說︰「你就安心住在這里,我們成家好嗎?」趙曉蘭說︰「我這樣人不人,猴不猴的,我好意思嫁給你嗎?再說,我是殺人犯,人保組知道了,又只有進監獄,你娶我,不是自討罪受嗎?」
者ch n光說︰「那都是混亂年代出的事兒,現在改革開放了,對特殊時期都徹底否定了。」趙曉蘭很驚奇地問︰「**會同意呀?」者ch n光給她講了這十年中的變化後說︰「在我的心目中,你還是十年前的趙曉蘭,美麗、善良,我相信毒死你的哥哥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也不是易于沖動的人,我相信你,這不是你的錯。為了避免麻煩,你可就改名為‘晨君’好了,晨就是曉,蘭為花中四君子之一。我們去向公安局報告,就說你是從緬甸偷渡過來的華僑,你這個樣子也有些像。」
曉蘭說︰「沒有這個必要,就說我是猴女算了,我五歲被蟒吞了父母,被狼叼在口里,是猴子救了我,把我養大的,他們誰也把我問不窮,捉住我的經過,你們就照實說好了。」
者家真的在森林邊上建起了十幾個棚子,經常有一群一群的猴子來看望趙曉蘭。者家從此不再做捕猴的生意,而是把這里開闢成了猴子觀賞園。
者家捕獲猴女並娶為妻子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附近的市縣,來參觀訪問的絡繹不絕。這里因為山高路險,交通不便,者家于是修樓蓋屋,提供食宿。猴女除了給游客講她的經歷外,就領著大家和猴子們玩耍。游客們看見她和猴子們的親熱勁兒,對她的身世都深信不疑。現在,者家已經成了當地首富,服務員都請了24名。不過,猴女的猴相越來越少,身上的毛已經褪盡,頭發已變成了黑s ,肌膚一豐滿,顴骨也不高了。逐漸的,游客們說猴女已經名不符實,稱美女才更為恰當。不過她和猴子的親密關系,可一直是眾口皆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