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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了大半個月的雪天終于放晴了。淡薄的陽光中蘇絢看著霍飛虎背著光朝她走來,那一刻她有種錯覺,霍飛虎似乎想將她抱在懷里,低頭吻下來。然而他在蘇絢眼前停下,站了很久,卻什麼也沒有做。蘇絢漠然看著他,聲音平淡得近似乎無情,她說︰「虎哥,你要去兼城。」霍飛虎答︰「是。」蘇絢︰「那干娘怎麼辦?」霍飛虎低頭注視她,淡淡道︰「還有你。來。」霍飛虎從身上取出一物,欲予蘇絢帶上。蘇絢一眼便看出是那塊玉鎖,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避開了。老夫人從祠堂里出來,遠遠地看著他們。霍飛虎莞爾道︰「待虎哥從北疆回來,就等你三年。」蘇絢道︰「我不會答應的。」「沒關系,不答應我也等。」霍飛虎伸手強硬地把她拽了過來,下一瞬將溫熱的唇貼到她的額上。蘇絢︰「……」蘇絢像只受了驚的刺蝟,猛地推開他,豎起了全身的利刺。霍飛虎微微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寵溺與舒心神色,上前揉了揉她的腦袋,被蘇絢一手打開,便伸手再揉。蘇絢忍無可忍,壓抑著聲音咆哮道︰「夠了!頭發都亂了!」那時間府內腳步聲響不絕,士兵集隊奔向府外正門,井然有序。霍飛虎牽著蘇絢走,蘇絢掙了幾次都掙不開,索性讓他牽著走了。兩人出了府門,是時只听一聲悍氣十足的厲喝聲︰「跪!」五百名士兵動作整齊劃一,單膝跪下,齊聲大吼道︰「參見將軍!」那聲又喝道︰「跪穩了!」霍飛虎漠然道︰「起來。」蘇絢抬頭看這些士兵,竟是清一色身長八尺,只比霍飛虎矮了半個頭,皮甲收拾得齊整。他們背後挎長弓,腰間佩著一把兩尺長的大刀,胡茬刮得十分干淨,五官英氣十足。從將軍府里出來的,顯然不是禁衛軍,然其氣勢卻是分毫不減甚至更為威猛。蘇絢深吸一口氣,問道︰「虎哥,這是……你的兵?」霍飛虎點了點頭,蘇絢心中一震。這就是傳說中霍飛虎的親衛隊,比禁衛軍更神勇更鐵忠的親衛,只听命于他一人的私軍。可是……「他們在後府。」霍飛虎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若是想去瞧瞧,就喚王衡帶你去。」說話時,最後才得了消息的諸人紛紛趕來送別。王衡垂著腦袋牽著馬也過來了。藩寧難得紅了眼眶,道︰「恭送將軍,謹祝將軍武運昌隆,早日凱旋歸來。」所有人道︰「祝將軍所向披靡,四海歸心,早日凱旋而歸。」霍飛虎一一看向眾人,熱淚盈眶的梅子、唏噓感慨的齊娘、用信任的目光看著他的季姐、蹙著眉的鹿兒……最後與鄭三相視。霍飛虎道︰「替我照顧她。」鄭三一哂回道︰「那是我應做之事,不勞將軍費心。祝將軍凱旋。」霍飛虎不可置否,看向蘇絢,仿佛在期待她說點什麼,然而蘇絢什麼也沒說。霍飛虎又等了片刻,氣氛有些尷尬,蘇絢始終不開口,霍飛虎便朝方才那發號口令之人道︰「都準備好了?」那人道︰「按將軍的吩咐做足了。」霍飛虎遂朝身後眾人一拱手,提韁上了馬,對王衡道︰「照顧好娘親。」火紅神駒一聲長嘯嘶鳴,隊伍浩浩蕩蕩奔騰離去,那為首的男人策馬揚鞭,在灰白的天際之中漸行漸遠。那一刻蘇絢心中的感覺是,空蕩蕩的,好像心里有什麼東西被他帶走了,缺了一塊,痛得要命。那天下午,蘇絢與老夫人是在霍家祠堂里度過的。午後寂靜,兩人促膝相坐,老夫人握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地開始與她說話。從她兒時的生活到霍飛虎生了病不吃藥的壞毛病再到與她相識,點點細微處都記憶得清晰透徹,那分明是銘記于心,念入骨髓!然說到最後,蘇絢一張老臉忍不住紅了。老夫人和顏笑道︰「那時我就想不明白啊,我怎就莫名其妙地認了個干女兒呢?我明明是去找媳婦兒的啊?」蘇絢那表情簡直尷尬得無地自容,半響才吱唔道︰「干娘,我其實沒您想的那麼好。我這人壞毛病特多,不值得您這樣……」老夫人嗔怒道︰「值不值由干娘說了算。再說了,飛虎那小子不也喜歡你麼,他也覺得值……」蘇絢滿臉通紅,梗著脖子道︰「他才不……我也不……反正我……咱就一直這樣不行嗎?」老夫人長長一聲嘆息,「若是你有甚顧慮之處不妨與干娘直說,干娘能幫得上的一定幫你。又或是飛虎有何讓你不滿之處,你說,干娘讓他改改,那孩子一身壞毛病……」蘇絢面容悲慘︰「干娘!您到底瞧上我哪一點了?您說!」我改還不行麼。老夫人微一愣,看她兩眼,斟酌許久,再看她兩眼,還是無語。處在一塊的時候覺得這孩子太稱心了,但真要說稱心在哪兒一時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蘇絢無精打采︰「得,我算是明白了……」老夫人道︰「你哪兒都好,真要說那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道不盡……反正干娘是認準你這兒媳婦了,誰也搶不走。」蘇絢有氣無力︰「哦。」老夫人欣喜道︰「這般說來,你是答應了?」蘇絢奄奄一息︰「我能否不答應?」老夫人一口否決︰「不能。」蘇絢︰「……」老夫人緩緩給她捋頭發,唏噓道︰「干娘知道委屈你了,日後待飛虎回來了,讓他好好補償你……」蘇絢靜了靜,問道︰「干娘,你高興些了麼?」老夫人微笑道︰「高興。」蘇絢道︰「虎哥很快就會回來的,他那麼厲害,鐵定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的。」老夫人點了點頭,緩緩道︰「他平日里也時常出個遠門,大半月不回來,這次不也是出趟遠門而已麼,有甚好擔心的。」蘇絢心中一陣酸澀,忍不住攬著老夫人,輕聲道︰「干娘,我去把虎哥帶回來,好不好?」老夫人笑了起來,正逢這時有婢女過來,請兩人去用晚膳。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晚飯吃完,蘇絢有些困倦便提早回了屋。屋里只有隨行的鹿兒。片刻後李四與鄭三相繼趕來。蘇絢危襟正坐,臉色一片肅然。「李四,過來給我瞧瞧那肩傷,還需多久才能徹底好起來。」李四听命上前查看,少頃後道︰「比之未受傷之前,小姐感覺如何?」蘇絢微一思量後道︰「未受傷之前這手曾經斷過。康復之後力量明顯稍遜一酬。現如今,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總覺得這手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掌控不了它。」李四遺憾道︰「回小姐,小姐中箭時未來得及解毒。屬下來時已晚,箭上劇毒已使右臂各處經脈受損……」蘇絢一時愣怔,鄭三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好不了了?」李四道︰「是。能恢復到這程度已經是托了各種珍稀藥材之福……」鄭三一臉戾力轉過身去就要揍他,李四被嚇了一跳,連忙跪道︰「小姐息怒,是小姐洪福,自有上天庇佑……」蘇絢低聲喝道︰「小哥你做甚麼,過來!」鄭三道︰「他欠教訓。」蘇絢︰「你才教訓呢。李四先下去吧,鹿兒也先下去,小哥你過來。」鄭三雙手並攏著,吊兒郎當地走到桌案前,笑道︰「小姐有何吩咐。」蘇絢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不得了了,竟然當著我面要打人,你說我要怎樣治你的罪。」鄭三一哂道︰「是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蘇絢︰「你吐出來讓我瞅瞅?」鄭三︰「……」蘇絢道︰「既然好不了就算了,咱不強求。來,小哥字寫得也漂亮,幫我寫封信罷。」鄭三很識趣地開始研墨,問道︰「寫甚麼。」蘇絢抿嘴不答,顯然也是在思索。她食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眼神變換了好幾次,時而熾熱時而陰冷時而猶豫,半響後道︰「我念,你寫。」鄭三勾了勾嘴角,站到她身旁。一筆一劃,一字一句,觸目驚心。鄭三的臉色一點點結成冰霜,冷得滲人。蘇絢視若無睹,溫聲問道︰「小哥將這信幫我送去,成不?」鄭三面無表情道︰「你早就想好的還是臨時起的主意。」蘇絢疑惑道︰「有甚區別?」鄭三直直地望進她眼里,道︰「有。早就想好的,幫。臨時起的,不幫。」蘇絢︰「還可以討價還價的?」鄭三不答。蘇絢解釋道︰「前兩日就想好的。我說過咱不可能坐等著機會從天上掉下來,而此時北疆告急,正是個難得的好時機。」蘇絢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立時帶了幾分隱約的調笑之意,揶諭道︰「小哥你不會是吃醋了罷?」鄭三漠然不答,待信上墨水風干,將其小心折了起來。蘇絢笑著去捏他的臉,道︰「別這樣,再笑一個嘛。」鄭三很配合地笑一下,不過笑容里卻是令蘇絢心驚的自諷與悲涼。蘇絢動作一僵。鄭三道︰「是我想要的太多了,險些忘了自己僅是個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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