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藥膏回到了前院大廳,春花一走進大廳,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場景——
王爺正心疼地握著小姐那只被燙傷的手,輕輕地吹著手背,還時不時地用修長的手指,撫模著那一片通紅的手背,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是一抹心疼不已的神情。
而小姐則任由王爺對自己噓寒問暖,俏麗的臉蛋上,是一抹平靜的神情,而紅潤的唇角邊,卻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容,有著一絲幸福的意味。
這一騷動引起了不少路人的駐足圍觀,以馬車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圓圈,大家都想看看,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如此美貌的女子當街攔下的馬車,這馬車里的人,想必也非比尋常吧?
只見她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後,耷拉著腦袋,佝僂著背,一付有氣無力的樣子,拖著修長的雙腿,轉身慢吞吞地朝著內室走去。走到床邊後,徑直躺在床上,拉過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個翻身便滾到了床內側。
***
「去找春花秋月呀!告訴她們,明天要回去將軍府。」沒有停止往外走,季綾回頭,一臉燦爛笑容地看著裴錦楓,語氣歡月兌地說道。
季綾這才抬起頭來,卻只是淡淡地看了秋月一眼,便出聲吩咐道︰「放一邊吧,將帕子打濕了拿過來。」
擺手,季綾急忙搖頭︰「沒說什麼。也別在這里坐著,回屋去吧。」說完,起身便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見她不出聲,杜婉芸愈發的不悅起來,說話的嗓音也提高了稍許,質問道︰「表哥,你不是說過,會娶我的,會讓我做王妃的麼?怎麼如今卻娶了別的女人做王妃?」
但是,她是不會承認的!
談談?談什麼?在哪里談?
听命地將盆子放在了一旁的茶案上,秋月將帕子打濕過後微微擰了擰,朝著季綾走去。眼角余光瞄見春花還愣在原地沒動,便有些不悅地埋怨道︰「春花,你還站著干嘛?還不快要藥膏拿來。小姐的手還傷著呢。」
故而,剛才他才會宣布,由王妃掌握整個後院大權。
如若她是對自己這般的關心,裴錦楓倒是會由著她折騰,說不定心中還會高興欣喜。但他卻深知,她根本就不是關心他,而是關心這只本就屬于她的手。
坐穩之後,她撩起車窗簾子,看著車窗外的秋月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該死的,這女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季綾就納悶兒了,這小表妹一口一個王妃,她是真心喜歡裴錦楓那家伙,還是只是想要王妃之位呢?
好不容易甩開了季綾的說,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抱怨,就見她只穿著一聲褥衣褥褲,就要往外面跑,愣是讓他一陣疑惑。
走到她的面前,季綾清了清嗓子,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平靜,低沉著嗓音說道︰「有什麼事麼?」
察覺到她的這一目光,裴錦楓和季綾再次愣住了,兩人的心中同時升起了疑問,這丫頭究竟有什麼事要說呀?還不能讓她知道?
見她不再掙扎,一動不動,裴錦楓微微抬頭看她,卻只看見那張稜角分明的剛毅臉龐上,是一抹悲慟的神情,面如死灰,悲傷欲絕。
夜幕深沉,廣闊的蒼穹中,點綴著稀疏的燦爛星辰,整片大地籠罩在一片黑色當中,濃重而深沉。
看來,在換回身體之前,堅決不能在她的面前提到任何有關將軍府的事,不然,這女人一定會忘記自己如今究竟是什麼身份。
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季綾頓時一陣無語凝噎,心中默默流淚,她看上去就這麼的心狠手辣麼?不僅是王府里那兩個女人這般認為,就連這小表妹也是這般認為。她發誓,她雖然平日里喜歡瞎胡鬧,但她絕對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睡覺速度還真是快呀。
若是讓她以現在這副樣子,去找春花和秋月,那不把那倆丫頭給嚇死,更加會鬧得滿府風雲,流言漫天。
被她突然抓住雙手,季綾頓時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抽回自己的雙手,可怎奈此時杜婉芸的情緒太過激動,力氣自然也不小,一時間,她竟然沒甩開她的手。
強忍著背脊發涼的異樣感覺,季綾努力地保持鎮定,扯起嘴角,硬是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吧,遲早有一天,我會娶你進門的。」
若是她是真的喜歡裴錦楓那家伙想要嫁給他,她無所謂,反正她又不喜歡那家伙,但若是想要王妃之位,那麼,她可不會拱手相讓。這王妃之位,可是她以後在王府里生存的護身符呢。
一听她這話,裴錦楓便覺得一陣委屈,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我哪里知道她們會是這樣的人?難道還不許我有看走眼的時候麼?」
見她一直沒有反應,也不出聲說話,杜婉芸又是一陣失落,卻是突然一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季綾的雙手,語氣激動地說道︰「表哥,你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麼?沒關系的,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這家伙又在生什麼氣?她似乎沒招惹到他吧?
她這個樣子,還的確是讓人心疼呢,如若她真的是個男人,只怕一定會將她擁入懷中,好生呵護吧。只可惜,她不是個男人。
「你拽著我做什麼?」回頭不滿地看著他,季綾蹙眉抱怨道,並試圖甩開他的手。
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久瑞大街,季綾翻身上了馬車,依舊是一付心有余悸的神情。
「你干嘛?」往旁邊縮了縮身子,季綾警惕地看著他。
扭頭瞪了他一眼,季綾這才撇嘴,將剛才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全告訴了他。說完後,便見裴錦楓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就連眼神也黯淡了幾分。
這一念頭剛從心底升起,他就愣住了。自己干嘛要去在意這女人的情緒?在意她是高興還是悲傷?他是腦袋被門夾了吧?
無奈地扶額,他翻身靠近她,並撐著雙手,探頭望去,卻是在下一秒,便頓時驚住了,雙目圓瞪,一付像是吃了一只蒼蠅一般的樣子。
然而,裴錦楓卻是使了大力,堅決不讓她踏出房間半步。雖說他如今這副身形,比不上季綾此時這高大的身形,但好歹自己的身手還是矯健的,想要制服季綾,還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這新王妃剛一進府,就奪走了後院大權。這對于那兩個一直覬覦後院大權的女人來說,不是晴天霹靂麼?
一來,保護了裴錦楓,讓他不至于和他自己的那兩個側妃大動干戈。二來,也是為她自己留有後路。
其實,當季綾宣布這一決定時,是存有私心的。
車外的人,可是他那青梅竹馬的小表妹,他的心上人呢,可他卻不能下車去見她,不能告訴她真相。她想,她應該能夠體會這種感覺。就好像她每次看著春花和秋月,都不能告訴她們,其實她才是她們的主子呀!
「我們找個別的地方可以麼?這里……」杜婉芸說著,掃視了一眼周圍,略帶不滿地說道。
見她這般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季綾也覺得自己似乎做的過火了一點,便趕緊扯起嘴角,訕笑著解釋道︰「你別多想呀,我只是怕被別人看見了,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
僵持了稍許,杜婉芸才抬起頭來看向她,那雙漂亮的眼眸中迷蒙著一層水霧︰「表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說完,她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季綾,眼中的情意毫不掩飾,大膽而炙熱。
「誰叫你剛才嚇唬我說不去將軍府了?還不是你自討苦吃!」
倆丫頭頓時一陣臉紅,趕緊低下頭去,欠了欠身,丟下一句「奴婢先行告退」,便匆匆忙忙地逃了出去。
裴錦楓則是感到一陣失望,沒想到那兩個女人,私下里居然這般八卦,不僅八卦,說話還這般難听,還真是什麼樣的猜測都有呢。
季綾扭頭,看向旁邊的裴錦楓,見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眼神也顯得有幾分黯淡,她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听她這話,裴錦楓就笑了,他算是見識到了這女人耍無賴的本事︰「我自討苦吃?別忘了我這具身體是誰的!你有本事就繼續踹呀!」
扯了扯嘴角,季綾訕笑著說道︰「你誤會了,綾兒不是這樣的人。她並沒有威脅我,我娶她是我自願的,沒有任何人強迫我這麼做。」按照裴錦楓交代的話回答著,末了,她還加上一句話,「而且,綾兒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心地善良,溫柔嫻淑。」
放下書籍,裴錦楓又看看窗外,時辰似乎也不早了,也該叫醒那個睡得像只豬的女人了。
見她這般吞吞吐吐的樣子,裴錦楓和季綾都愣了愣,臉上一陣疑惑。裴錦楓抬頭看她,出聲道︰「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現在該怎麼辦?」車里,季綾看向裴錦楓,壓低聲音詢問道。對于那杜表妹,她可是一點轍也沒有。
見她完全無視眼前這如此和諧美好的一幕,春花心中一陣著急,怨怪她太沒眼力勁兒了,並壓低聲音,小聲地喊著她︰「秋月,你回來。等等,等等再去。」並朝著她招了招手。
不是吧?這才說了幾句話呀,她就哭了?哄女人她可不拿手。
雖說春花的心中還是一陣失落,非常想給二人多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但秋月的話卻讓她回過神來,明白這個時候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便也沒再多想,趕緊上前,小心地替裴錦楓涂上了藥膏。
對,你的表哥的確是變了!季綾在心中默默地點頭承認,你的表哥變成了一個女人了!
季綾這才注意到,周圍圍觀的群眾還真不少呢,全都是和她一樣喜歡看戲的人呢。不過,讓她單獨和杜婉芸相處?那怎麼可以!
「表哥,你說,是不是那個女人威脅你的?難道她對你下了毒,讓你不得不听命于她?」杜婉芸突然抬頭看向她,表情嚴肅,不再是剛才那般柔柔弱弱的樣子,反而透著一股狠絕,「表哥你不用怕,就算你中了毒,我也一定會想辦法替你解毒,讓你不再受那個女人的擺布!」
「表哥,我是婉芸呀!你下車來見見我好麼?」馬車外,杜婉芸請求地說道,那美艷的臉上,是一付焦急悲傷的神情,我見猶憐。
「奴婢這就去看看。」秋月應了一聲,便快步走上前去,不多時又走了回來,「回王爺,有人攔下了馬車,說是要見王爺。」
收拾妥當後,兩人便乘著馬車,往將軍府行去。而自兩人走出房間到上馬車的這段距離里,春花和秋月這倆丫頭,一直低埋著頭,始終沒有抬頭看兩人,兩丫頭的臉上,隱約還帶著紅暈。
兩人一路沉默地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湖邊。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這女人這麼快就睡著了?而且還睡得這麼香甜!
見她一付凶神惡煞欲吃人的樣子,裴錦楓無奈地扶額嘆息,心中忍不住月復誹道,被那兩個女人背地里議論的人是他吧?她激動個什麼勁兒呀?
而她卻逼著雙眼,一付羞赧卻又掩飾不住享受的樣子。
屋里,季綾一听裴錦楓說,明日便是三朝回門之日,要回去將軍府,立馬便是一陣興奮,就差沒有振臂高呼「萬歲」了。
「這就是你娶的側妃!真是好女人呀!」在一番抱怨過後,季綾扭頭斜睨了著裴錦楓,陰測測地說道。
可季綾卻不放心,說什麼也要讓倆丫頭替他包扎,不僅要包扎,還要包扎得結結實實的,不能再受到傷害。
虧他還以為她是在暗自傷心,還想著安慰她一下呢,可誰知,她居然一下子就睡著了,甚至還咂巴了一下嘴唇。
掃視了一眼四周,季綾發現,這地方挺眼熟的,似乎前些日子,她和裴錦楓也來過這里。
然而,春花卻並沒有開口,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季綾,似是不想讓她听見一般。
「表哥!」
「表哥,可以麼?」杜婉芸抬頭看她,眼中那請求的神情愈發的濃郁起來,那柔弱可憐的模樣,任誰見了也不忍心拒絕。
那角明燙。如若裴錦楓知道她這般夸贊自己,一定會惡心得將昨夜吃下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一個踉蹌,季綾向前撲去,趕緊往前跳了兩步,她這才算是站穩了腳跟,沒被他給踹到地上。
莫非,真的太過傷心了?不就是提醒她別忘了自己是男人,不讓她去找春花秋月那倆丫頭麼?又不是見不著那倆丫頭,再說了,明日便要回去將軍府,到時候她就可以見到府里的那些人吶!干嘛這麼傷心?
然而,季綾卻是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心中涌上一陣反胃的沖動,就好像眼前並不是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而是一張令人惡心作嘔的鬼臉一般。
「表哥。」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主動獻上自己的吻,可表哥卻這般堅決的推開了她,就好像是在嫌棄她一般。
就在她暗自糾結時,杜婉芸抬起頭來望著她,下一刻,她居然踮起腳尖,將頭慢慢地湊向了她,眼看著那紅潤的唇瓣,就要觸踫到她那縴薄的嘴唇了。
見她走下車來,杜婉芸頓時一陣欣喜,臉上笑逐顏開,但也只是一瞬間,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委屈的神情,就差沒有泫然欲泣了。
見她上了馬車,裴錦楓便急忙問道︰「怎麼樣?婉芸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而屋里的兩人,面色僵硬地對視了一眼後,立馬嫌棄似地推開對方,誰也不再看誰。
簡短的四個字,卻猶如一道驚雷一般,瞬時間在她的耳邊炸響開來,讓她立馬愣在了當場,也沒再掙扎了。
但目光瞄到季綾,見她臉色很是難看,還以為是自己這話觸怒了她,便趕緊低埋著頭,不再說話。
被她推開後,杜婉芸剎那間愣住了,那美艷的臉龐上,是一抹受傷的無辜表情,眼中水霧朦朧,有著晶瑩的液體在滾動,可她卻緊抿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讓她和杜婉芸單獨相處呢?這杜婉芸出現在這里的目的,他們都是心照不宣的吧?那萬一她一會兒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她該怎麼辦?
「沒什麼事不可以告訴王爺,你盡管說便是了。」清了清嗓子,裴錦楓低沉著聲音說道,語氣堅定嚴肅。
一句話,意味不明。
就在季綾暗自納悶兒時,馬車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嗓音,立馬讓馬車里的兩人都愣住了。
頓時就火了,裴錦楓恨得咬牙切齒,卻不知該如何反駁,突然,他微眯著雙眼,眼神詭異地看著她。
饒是春花心思單純,看見這樣的場景,也不由的微微紅了臉頰,心道,自己是不是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要不要退出去,一會兒再進屋來呢?
而讓她更加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好?」不等季綾開口,杜婉芸繼續自顧自地埋怨道,「為什麼你寧願娶她做王妃,也不娶我!我們不是約定好了麼?我一直在等著你來娶呀!你難道忘了麼?你知道麼,當我听說你要成親的時候,心有多痛,要不是爹不許我來找你,我……我……」
「春花,你還愣在這里做什麼?」身後傳來了秋月略顯疑惑的,催促的嗓音,緊接著,她便端著一盆涼水,走了進來,徑直朝著季綾二人走去。
一听她這話,杜婉芸立馬笑逐顏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突然,她激動地一把抱住了季綾,嬌小的身體靠在了那寬厚的胸膛上,她微笑著說道︰「只要能嫁給表哥,我就滿足了。」zVXC。
那她就奉陪好了!
將軍府?不去將軍府了?
但她卻十分激動地拽著裴錦楓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搖晃他,將他搖晃得頭暈眼花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就差沒有直接暈倒。
在她和秋月的心中,這個王爺很是奇怪呢,雖說看上去是一付很好相處的樣子,可王爺卻又會給她們一種奇怪的,很不自在的感覺。
嘴角暗自抽搐了兩下,他無語凝噎地暗自月復誹,不用這麼悲傷吧?又不是生離死別,干嘛擺出一付哭天搶地的樣子?
一听她這話,裴錦楓立馬扭頭看向她,眼神犀利,帶著幾分的警告︰「你最好別打婉芸的主意!你只管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
「哼,看你還怎麼踹我!」得意地看向他,季綾挑眉,帶著勝利的笑容。
又是沉默了稍許,裴錦楓這才出聲,交代了她幾句。一一將他交代的記下來後,季綾這才起身,掀起馬車簾子,下了車。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見季綾的臉色愈發的難看,裴錦楓知道,她快要爆發了,便趕緊遣退了那倆丫頭。
于是,他猛地抬腳,便是狠狠一腳踹向了季綾,差一點就將她從床邊踹到了地上。
唉,去就去吧,反正這杜表妹不可能要了她的命。雖說自己的身手算不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對付面前這個風一吹就會倒的柔弱女子,那還是綽綽有余不費吹灰之力的。
可季綾卻受不了了,她內心好歹是個女人呀!被一個女人這般灼熱的注視著,她會很不習慣的。
華麗的房屋里,燈火通明,暖黃的燈光映照在門窗上,映照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修長,縴瘦。
盡管看來看去,都是屬于自己的那一張剛毅的,很陽剛的臉。但不知為何,最近他總是會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是透過這一張臉,看見了另一張臉,一張如今屬于他的臉。
剛走進來,兩人一眼便看見了床上正在廝打的兩人,但從她們的角度看過去,卻是兩人正在纏綿呢。
扭頭看向床內側那裹得像一只蠶蛹的季綾,他忍不住伸手推了她兩下,卻見她根本沒有半點反應,更別提出聲了。
行進到久瑞大街時,馬匹突然一陣嘶鳴,馬車搖晃了幾下,猛地停了下來。季綾一個沒注意,險些被搖晃得從座位上跌下去,幸好裴錦楓及時拉住她,才幸免于難。
只覺得胸腔里逐漸涌上一股火氣,他接連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雖說和她同床共枕才不過幾日而已,但他深知,這女人的睡意究竟有多深,想要叫她起床,就得有足夠的耐心和她耗下去。
雖然她知道,那兩個女人口中的王妃,其實是裴錦楓。可不管怎麼說,如今裴錦楓頂著的,可是她季綾的名號。那不是和詆毀她沒分別麼?
看著自己那被纏了一圈又一圈紗布的手,裴錦楓頓時無語凝噎,嘴角暗自抽搐,好半天後,才無奈地嘆氣道︰「包扎得……很好。」
不心疼是吧?那好呀,他也不心疼自己的身體。
裴錦楓早早的起了床,一如既往的渾身酸痛得厲害,精神萎靡,臉色很不好看,就好像是打了一場大戰一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晚上是有多激烈呢。
原本還睡意朦朧的季綾,立馬翻身坐了起來,卻不想,她的這一動作太過突然,裴錦楓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額頭就被她的腦袋給重重地撞了一下,整個人被她撞得噗通一聲趴在了床上,正好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季綾的雙腿上。
替裴錦楓包扎好後,倆丫頭便準備退下,但春花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便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她做什麼了?季綾一陣茫然,剛毅的臉龐上,有著一抹疑惑的神情,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原來是因為這事呀。季綾心想,她也很想知道,裴錦楓為什麼會拋下她的小表妹不娶,反而娶了她做王妃。不過,若是她真的不和裴錦楓成親,只怕真的逃不了被浸豬籠的命運呢。
「可是,我該和她說些什麼才好呢?」季綾覺得很是緊張,就好像她只要一踏出馬車,就立馬上了斷頭台一般,讓她心驚膽戰。
雙眸瞬時間瞪大,卻又是在一瞬間黯淡下來,杜婉芸微垂著頭,卻沒有說話。僵持了稍許,她才緩緩出聲道︰「只要能嫁給表哥,哪怕做不成王妃,我也不會在意的,我只想和表哥永遠在一起。」
一听他這話,季綾這才仔細地回想著剛才那一連串的狀況,似乎,的確是她撞了他的頭,還踹了他一腳。
調整了一下心情,她微微蹙了蹙眉頭,按照裴錦楓交代的話,回答她說道︰「你不也說過,你只想嫁給我,不在乎名分麼?哪怕只是側妃也甘願。」
她的這一回答,讓杜婉芸頓時間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搖著頭,不相信她這話︰「不,我不相信!表哥,你說過的,王妃之位只會是我的,你絕對不會娶別的女人做王妃。我等了你這麼久,就等著你娶我做王妃呢,你怎麼可以娶別的女人呢!」
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裴錦楓好半天後才回過神來,伸手托起自己那險些掉在地上的下巴,悄悄咽了咽口水,轉身將那被打開的房間門給關上,繼而,默默地走到床邊躺下。
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透過那微敞開的馬車簾子,季綾看見裴錦楓對著自己點了點頭,似是示意她跟杜婉芸走。
說著,她微垂下頭,季綾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卻發現她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動。
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季綾翻身下床,一邊穿鞋一邊招呼下人進屋。
只可惜,回應他的,依舊是那裹得像蠶蛹一般的背影。
「起來了。」他再次推了推,對著她的耳朵,大聲地喊道,「再不起床就不用去將軍府了。」
季綾更加無語凝噎了。
「走吧。」
走到床邊,他伸手推了推呈大字型睡得格外香甜的季綾,而對方卻只是哼哼了兩聲,翻了個身繼續睡,壓根兒就不理會他。
裴錦楓只是抿著唇卻不說話,眉頭緊擰,稍許過後才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下車去見她吧。」
「我踹的是我自己的身體,我都不心疼,你瞎嚷嚷做什麼?」斜睨了他一眼,季綾滿不在乎地說道,還煞有介事地撇了撇嘴,做出一個鄙夷的神情。
然而,就在他暗自震驚的時候,那只蠶蛹突然一個翻身,裹在身上的被子,被踢開,整個人一下子就撲在了裴錦楓的身上,愣是把他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身下,手腳並用,又像只八爪魚一般,掛在了他的身上。
難道,她哭了?
待到春花和秋月離開後,季綾立馬忍不住了,開口便是 里啪啦地數落道︰「這都是什麼人呀?居然敢說是我威脅你,你才不得不娶我?這像話麼這?這兩個女人的腦袋究竟是什麼做的?居然會想出這種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季綾轉身,穿過擁擠的人群,率先走了出去。杜婉芸怔了怔神,便也趕緊邁步跟上,卻在臨走時,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馬車,也正好看見了馬車里的裴錦楓,便是一記怨恨的目光扔向了他,愣是把裴錦楓給嚇了一跳。
于是,春花便將剛才所听見的兩位側妃的談話,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訴了面前這二人。末了,還加上一句︰「小姐,這兩位側妃說話也太難听了吧。」
翻了個白眼,季綾小聲地嘀咕道︰「你看走眼的時候還不少呢。」
真是的,這王爺和王妃精力也太旺盛了吧?一大早的就開始活動筋骨了,那還叫她們去伺候做什麼?真是太壞了!
沒听清楚她說了些什麼,裴錦楓下意識地反問︰「你說什麼?」
「你冷靜一點!」語氣里充滿了不悅,裴錦楓眉頭緊鎖,一臉陰沉地看著她,低聲呵斥道,「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男人!」
季綾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卻又不知這個時候是同樣抱著她呢,還是推開她才好?
揉了揉被撞疼的額頭,裴錦楓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不想這才剛撐起雙手,就見一只長腿伸向自己,愣是毫不留情地將他給踹到了一邊,還讓他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季綾想也沒想,一把推開了杜婉芸,自己也往後退了一步。
而她的這一句話,卻是讓裴錦楓大吃一驚,頓時瞪大了雙眼,臉上一付慌張不已的神情,想也沒多想,趕緊奔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季綾。
回頭,目光陰冷地看向一臉得意的裴錦楓,她恨得牙根癢癢,看來,這家伙是要玩真的了。
也不敢看她那受委屈的無辜眼神,季綾想著,反正該說的都說完了,她也該走了,于是,她便丟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也趕緊回家吧」,便是匆忙離開。
季綾和裴錦楓對視了一眼,面上沒有太多的驚訝。他們自然知道這兩個女人,會在背後暗自議論。剛才發生的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看著她逐漸走遠的挺拔身影,裴錦楓輕哼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看走眼?本王怎麼會看走眼!」
車輪滾動,碾過石板鋪就的街道,晃晃悠悠地朝著將軍府的方向行進。車里,誰也沒有說話,兩人各做一邊,各懷心事地沉思著。
馬車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季綾覺得渾身不自在,便出聲調侃道︰「沒想到,你的小表妹還挺主動的,只不過,我沒有和女人親吻的習慣。」
「我干嘛?」挑眉,裴錦楓憤怒地指責道,「你剛才撞了我的頭,害我摔在床上,最後還不忘補上一腳,把我踹到了一邊。你倒是很舍得呀!」
只留下杜婉芸還站在原地,眼中是一抹不甘心的神情,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捏成拳。
這也太大題小做了一點吧?雖說他的手的確被燙得有些嚴重,可在涂抹了藥膏後,已經沒感覺到太多的疼痛和灼熱,只要多涂幾次藥膏,就會沒事的。
然而,卻是在這一刻,外室響起了吱呀的開門聲,緊接著,春花和秋月便走了進來。
趕緊叫住她,他急忙出聲問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
視線移向春花,裴錦楓微微蹙了蹙精致的眉頭,出聲問道︰「那你可知道,她們都說了些什麼?」
杜婉芸那細如蚊音般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季綾回過神來,轉身看向她,卻見她一直低埋著頭,一雙白希的小手正不停地絞著手中的帕子,就好像在做著劇烈的心理斗爭一般。
見她對自己的態度還是這般的不溫不熱,甚至透著一股疏離和冷淡,杜婉芸更加覺得委屈,臉上也浮上了一陣失落,微垂著頭,擺出一付楚楚可憐的樣子︰「表哥,我想和你談談。」
春花的話,讓季綾和裴錦楓都沉默了起來。
不過,她沒有傷心,他也就放心了。
翌日清晨。
見他發話了,春花也不再遮掩,微垂著頭,低聲說道︰「剛才奴婢在回來的路上,听見了兩位側妃的談話。」
這麼想著,她也顧不上穿另一只鞋子,轉身便是凶神惡煞地撲向了還坐在床上的裴錦楓。裴錦楓想要往旁邊躲,可怎奈地盤太小,他逃無可逃,便是猛地一下被季綾撲倒在了床上。而她整個人也猛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在春花和秋月的侍奉下已經穿戴整齊,裴錦楓看了一眼還睡得很是舒服的季綾,又看看窗外,見時辰尚早,他便沒有叫醒季綾,而是遣退了倆丫頭。
只可惜,秋月根本沒理會她,幾步便來到了兩人的跟前︰「王爺,水來了。」
雙手環胸,裴錦楓垂眼看著床上睡著的人。
坐在屋子里翻看著自己平日里看的那些書籍,時間也漸漸過去了好一會兒。
「表哥,你變了。」沒有抬頭看她,杜婉芸幽幽地開口道,「你變得不像我認識的表哥了,你以前每次見到我,都會對我笑的,可如今,你卻不再對我笑了。表哥,你真的變了。」
她和裴錦楓成親,成為瑞王妃,實屬無奈之舉,他們之間並無感情。若等到她和裴錦楓換回了身體,只怕裴錦楓也就不會再理會她了吧?而到時候若想在這王府里生存下去,她就必須要有權力。
臉色頓時變得陰冷起來,籠罩著一層駭人的黑氣,他決定了,堅決不要和這個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不然,早晚有一天,他會被她給勒死。
在倆丫頭的包扎下,裴錦楓那只被燙傷的手,被包裹得厚厚的,好像一只粽子一般。
當然,並不排除以後和裴錦楓換回了身體,裴錦楓會收回後院大權。
不過,見她一直沒有反應,裴錦楓不免有些擔心起來,便又推了她兩下,還小聲地喚道︰「季綾?季綾!」
而季綾則是一陣憤怒,就好像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兩個女人一般。居然敢說她威脅裴錦楓那家伙,必須娶她。
直到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強烈的怨氣,似乎還伴隨著一股陰冷的風,呼呼地吹向自己,讓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哆嗦。她這才緩緩轉回頭望去,看見的便是裴錦楓黑著一張臉,眼神犀利憤怒地瞪著她,那凶狠的模樣,就好像要將她碎尸萬段一般。
稍許過後,季綾才有所反應。
又用這一招來威脅她!他就不能換點新鮮的招數麼?
這待遇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就等以後再說吧。
見他突然變臉,語氣也變得不友善,季綾也不滿起來,便是撇嘴沒好氣地說道︰「我能對她怎麼樣啊?是她一直在打你的主意吧!府里已經有著三妻四妾美嬌娘,還一心惦記著外面蹦的,果真是家花沒有野花香呀!」說完,還不忘剜了裴錦楓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的鄙夷。
「你瞎說什麼呢?」裴錦楓更加不滿起來,要不是怕聲音太大,引起馬車外倆丫頭的注意,他早就和她吵起來了,「婉芸才不是野花!我早晚會娶她進門,讓她變成家花的!」
季綾撇嘴,沒去理會他的憤怒,心中卻是滿不在乎︰還說不是野花呢?那干嘛要特意強調讓她變成家花呢?還有呀,就算要娶,也是我娶才是吧?有本事,你就讓她繼續等著呀,等啥時候咱們換回了身體,你再娶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