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市長便將于佳毅叫到辦公室一頓好批。高剛皺著眉頭黑著臉責備他說︰「我說小于啊，你辦事怎能這樣拖踏？舊城改造工作都安排那麼久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始實施，你這種工作效率可是不行啊。」
于佳毅趕緊說︰「高市長，你听我解釋。」
高剛手一揮︰「我不需要听解釋，我只看事情辦的結果。」
于佳毅︰「但是……。」
高剛繼續嚴肅地教育他說︰「有什麼好但是的。我跟你說，我們這些做基層工作的，辦事情處理問題講究的就是一個效率，效率低了怎麼行？老百姓會怎麼看待我們的工作作風？」
于佳毅︰「正因為我在乎老百姓的看法，所以才……。」
高剛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你就別推客觀了，趕緊下去抓緊時間落實。」
于佳毅︰「可是……。」
高剛︰「你這人怎麼這樣婆婆媽媽的啊？好了，就這樣，下去落實吧。」
于佳毅︰「高市長……」
高剛︰「我還有事，你去忙吧。」
于佳毅憋著一肚子委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此時城建局局長正好在他辦公室等他回來向他匯報工作，卻一不小心成了心情惡劣的于佳毅發泄牢騷的對象。待他牢騷發泄完畢，城建局長這才小心翼翼地給他想辦法，出主意︰「要不先把招標文件公示出去，畢竟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于佳毅反感地說︰「誰說是拖了，我們可是一直在了解情況，做拆遷戶的思想工作。」
城建局長︰「話是這樣說，可高市長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你覺得他會相信？」
于佳毅苦著一張臭臉白了他一眼︰「你考慮問題還挺周到的嘛。」
城建局長也有點委屈地說︰「我說的可是大實話。高市長這個人，也許你還不十分了解，有時固執起來，真是比驢還倔。你不知道，實際上東城舊城改造的決議，正是因為他故執己見才最後研究做出的。老百姓的意見一直很大，議論也多，弄得滿城風雨。只是作為高層的你們，有好多情況不知道罷了。」
于佳毅點頭︰「我也隱約听說過，正因為如此，我才特別擔心，所以一直拖著，想等時機成熟了，再跟高市長宋書記讕言讕言，是不是重新提交常委會研究，暫停實施此方案？」
城建局長搖頭︰「恐怕很難。」
見于佳毅仍然沉默。
城建局長又說︰「總之這件事情很棘手，現在大家在這個問題上都特別敏感，搞不好會吃不了兜著走。我看你最好是想辦法從這潭渾水中抽身出來。」
于佳毅很為難︰「現在這種情況，我怎能置身事外？高市長為這事都找我去他辦公室談過好幾次了，天天催，要我抓緊時間辦。還批評我工作效率低，辦事不力，說我再這樣繼續下去，就是失職瀆職，是要被追究責任的。」
城建局長繼續擔心問題的嚴重性︰「那也總比到時候出大事強，搞不好官逼民反，若因強拆釀成大規模的群體**件，其後果遠不止只是被批評這樣簡單，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失職瀆職，才會被追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所謂責任。」
于佳毅也十分為難地說︰「可不是嘛，唉。」
見城建局長沒說話，于佳毅又繼續抱怨︰「其實我也不是推卸責任，按理說市委做出的決定嘛，只要是對的，也該執行，關鍵這個決議的對錯、可行性，我覺得都令人置疑。遭到大多數人反對的事情，怎麼可能沒有問題？這一點連我們都想到了，怎麼高市長就沒想到？真是令人費解。還有就是高市長的某些觀點和方法，我也不敢苟同，比如他認為如果不盡快完成舊城改造任務就是阻礙全市經濟發展啊，對撤遷戶的經濟補償可以分期分批實施啊等等。現在黨中央國務院一再強調，要重視民生，特別在舊城改造這個問題上，更是要求嚴格，可他……。唉，其實我這樣做也不是不支持他的工作，只是向他坦誠我的不同觀點和看法。他非但不理解，反而還一味的批評我不服從組織決定，不支持他的工作，說我年輕，思想偏激。而且，我最受不了的還有他那怪異的眼光，好像我這樣做是故意跟他對著干，或者是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不良企圖似的。」
城建局長同情地說︰「唉，于市長，你確實很為難。」
于佳毅有點懊惱︰「嗨，本來這就不屬于我分管工作的範疇，但原分管副市長出事後，新的分管市長又遲遲沒有調來。所以我一來贏州，宋書記就叫我先代管一段時間，我本不想同意，但又擔心他說我一來就不服從組織安排，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先答應了。現在好了，反而搞得自己還下不了台，你說這是什麼事嘛。」
于佳毅沉默。
城建局長又建議︰「噯，我說于市長，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去找一下宋書記，把這些情況給他匯報匯報，而且還可以推說你最近身體欠佳，極難繼續擔此重任。總之盡快扔掉這個燙手的山芋。」
于佳毅︰「那高市長豈不對我更有看法？」
城建局長︰「你就別顧忌那麼多了，只要能把這些麻煩甩掉就行。」
省城七中，課間時間。教室里，語文科代表正在收作業。見大家都不太積極主動，于是他只好大聲催促到︰「快點快點，都趕快交來，我馬上要給劉老師送去，不然我就不管了啊。」
終于，尚天賜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準備拿著作業本要去交給他。但他剛走兩步，就被後排的同學高馳宇一把抓住。
高馳宇壓低嗓門說︰「喂，給我抄一下。」
尚天賜掙月兌他︰「不行，被老師發現了我會挨批評的。」
高馳宇卻抓住他不放︰「給我抄一下嘛，就兩道題。」
尚天賜極力掙月兌了他︰「不行。」
說完想徑直往前走去。
高馳宇「騰」地一下，從座位上躥起，一把抓住他，舉起手，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尚天賜只好投降︰「好，好，給你抄還不行嗎？」
說著將作業本扔給他，無奈地回到座位去生悶氣。
這天上午，贏州市政府大門口站滿了要求進去反映情況的人。他們嚷嚷著要想進去，但保安卻阻攔著，不讓進。雙方呈僵持的膠著狀態。
李波急匆匆地來到于佳毅辦公室，敲門而進。看著正在埋頭修改文件的于佳毅，李波甚至來不及叫于市長就馬上報告說︰「現在有一群市民正在市政府大門口前聚集，吵著要找高市長。但高市長去省里開會了，其他領導出差的出差，下鄉的下鄉，現在也都不在。你看怎麼辦？」
于佳毅不假思索道︰「通知相關人員，馬上到現場。」
贏州市政府大門口。四五十個人聚集在這里，正吵吵嚷嚷，準備強行進入。周圍聚集著越來越多的市民。看鬧熱的，議論的，什麼人都有。面對眾多的人群，信訪辦主任黃小紅正竭力喊到︰「安靜，安靜，請大家先听我說。高市長真的去省里開會了，其他領導也不在，只有于市長在家，他馬上就趕過來。請你們推薦幾個代表，和我們一起去會議室，大家一起坐下來商量，好不好？」
群眾又是一陣吵嚷。「不好，我們要找高市長。」「叫高市長出來見我們。」「怎麼說話不算數，哪有這樣的市長？」
拆遷辦主任也大聲解釋說︰「高市長真的出差去了，要明天才回來。」
一群眾說︰「那就找個當官的來，不然我們就不走了。」
黃小紅︰「于市長馬上就到，請大家稍安無燥。」
又一群眾說︰「再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就砸門了，看誰攔得住。」
這時，于佳毅、李波和市政府辦主任鄧志堅等趕到。黃小紅一看，感覺是救星來了。趕緊給大家介紹︰「各位，各位，于市長來了，請大家安靜，安靜一下，這位就是我們于市長。」
于佳毅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大家這才稍稍安靜一點。
于佳毅說︰「大家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要求要提，請你們推薦幾位代表，跟我們一起去會議室，大家坐下來好好地談，行不行？這樣站在大街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又累又渴，對大家身體也不好。」
其中一人說︰「不行，我們就要在這里談。而且必須叫高市長出來見我們，給我們說清楚。」
于佳毅笑著說︰「高市長真的去省里開會了，要明天才回來。」
另一個人說︰「他該不會是躲我們吧？」
于佳毅︰「不會，請大家一定要相信我，他真的去省城開會了。你們有什麼事也可以給我說。」
另一人說︰「給你說，管用嗎？」
鄧志堅連忙說︰「一樣，一樣，大家有什麼話都可以跟于市長說，還是去會議室吧。」
大家相互張望一會兒，一人說︰「不行，我們就要在這里說。」
一位中年男人憤怒說到︰「我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贏州人，在東城住了幾代人了，現在說拆就拆，拆了我們住那？你們這些當官的，還顧不顧老百姓的死活？」
于佳毅笑道︰「師傅別急，有話慢慢說。」
中年男人︰「不急，家都快沒了，還不急？我把你家拆了，看看你急不急。」
大家「哄」地笑了起來。
另一大伯說︰「你們政府只知道搞舊城改造賺錢，根本就不管我們的死活。我們也是人，我們也需要家，我們的人身權利也應該受到尊重和保護。」
又有一女人說︰「就是嘛，我們的房子一點也不舊，干嘛非要拆了重新改造？要不就加倍給我們補償，我們也去買套高檔房來住住。」
中年男人說︰「那怎麼行？我們家祖孫三代都住在這里。反正我是不會搬走的，無論你們給多少錢，我都不搬。」
又有一男人說︰「對，憑什麼你們說拆就拆？叫我們搬就搬？我們又不是孫子，任憑你們呼來喝去。」
還有人說︰「贏州怎麼只建商鋪，就不多考慮考慮改善一下老百姓的安居棲身之所？」
黃小紅︰「請大家一個個的說，好不好？一個一個地說。」
又一人說︰「你們政府到底是誰的政府，到底是不是人民的政府？到底為不為老百姓當家作主？」
于佳毅︰「我們政府當然是人民的政府，人民的政府不為老百姓當家作主還會為誰當家作主？」
又一人喊道︰「說得好听，那為什麼還要強行拆毀我們的房屋？」
于佳毅︰「沒有哇。現在不還在征求大家的意見嗎？你們不同意，我們是不會強行拆除的。」
剛才說話的大伯又說︰「那為什麼今天一大早，城建公司的人就到我們那里去規劃，說馬上就要拆建開工？」
于佳毅覺得很奇怪地問︰「有這種事？」
大伯又說︰「怎麼？你還不知道？」
于佳毅誠懇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大伯接著說︰「關于東城片區舊城改造的事，我們過去向市里高市長反映過好幾次，高市長也說過會認真考慮，不會不顧我們的意見就強行拆建。但後來卻一直沒有下文。這麼長時間沒來，我們還以為市里已經將這個規劃取消了呢，沒想到現在還是要搞，看來政府領導也有不講誠信的時候啊。」
又有人說︰「你們不講誠信，我們也不會講。如果你們不馬上停止這種不理智的做法，還一意孤行，那我們就立即去省上反映。」
于佳毅看大家仍然十分激動的樣子。便進一步解釋說︰「大家听我說兩句好不好？我到贏州來的時間還不是很長，對過去舊城改造的情況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只知道東城片區舊城改造規劃，是原來市委常委會研究做出的決定。但我敢負責地講，當初市委在研究這項決策時，一定是基于贏州的全局發展來考慮這個問題的，決不會有半點想要損害大家利益的意思。當然這其中也許會有考慮得不夠周全的地方，或者隨著時間的發展，事情的本身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大家一定要相信，市委市政府，決不會以犧牲老百姓的利益來換取贏州經濟的發展，決不會，所以請大家一定要理解。這樣吧，請大家把你們的想法和需要解決的問題都告訴我，等宋書記、高市長回來之後，我向他們匯報。同時我們也會對大家所說的情況作進一步的核實了解，如果真如大家所說的那樣，損害了大家的利益，市委市政府也決不會勉強。同時我保證，在市委市政府還沒有給出你們明確答復之前，絕對沒有人再敢來強拆和騷擾你們。」
于佳毅一席話讓大家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大家小聲議論開來︰「這還差不多。」
「這還像個市長說的話。」
「你說的話能不能算數啊。」
于佳毅又笑笑說︰「當著這麼多人說的話還敢不算數？但話又說回來，今天你們的這種做法是不是也有些欠妥？這可是不符合《信訪法》啊。」
有人小聲說道︰「這有什麼辦法？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于佳毅又誠懇地說︰「什麼事情不可以通過協商解決，非要采取這種過激的行為？這樣影響多不好啊，是不是？」
又有人說︰「這也不能只怪我們，你們要是講道理，我們怎會出此下策？。」
于佳毅緩解道︰「我不是怪你們，只是給你們指出做得不妥的地方。常言說，窮家難舍，故土難離，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會盡快向市委市政府匯報你們的意見，大家先不要著急。同時我們的工作上也存在很多問題，比如說我們的宣傳工作做得不夠仔細，解釋工作也
沒落實到位，方法上也有缺陷，所以造成了相互之間的不理解、欠通融的局面。在這里，我代表政府向你們道歉。」
大家看于佳毅都這樣了，就見好就收，大多數人也不再糾。
大伯還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于市長，是我們反映情況的方法不對，給您添麻煩了。」
于佳毅感動地說︰「沒什麼，理解就好，理解就好。」
大伯轉身對大家說︰「人家于市長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了，我看我們還是散了吧，走，走，都回去，都回去。」
其中一人擠到前面來，把一封信遞給于佳毅說︰「于市長，我們相信你，這是我們二百多拆遷戶寫給省上的聯名信。現在交給你，請你處置。」
然後大家陸續散去。
回到辦公室，于佳毅黑著臉問黃小紅︰「剛才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黃小紅也似乎有點模不著頭腦︰「听幾個市民說，今天一大早，城建公司湯總的手下就帶了一幫人到東城老城區去看現場，說是市里早就研究定了，要在那里建一個商業大樓。並且已經與開發商簽訂了協議，馬上就要拆遷那一片，今天是先去現場查勘，接下來馬上就要動工開發。」
于佳毅十分生氣︰「胡扯，這不是明擺著亂來嗎？且不說動工開發，現在連拆遷安置問題都還沒協商好，就開始勘查現場了？」
拆遷辦主任更是一臉茫然，在一旁使勁點頭︰「就是就是，我也覺得十分奇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于佳毅嚴肅地說︰「現在老百姓的意見這麼大，我們一定要慎重對待，決不能強來。我們的一言一行，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是代表黨和政府的形象。我們黨的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而不是置老百姓的意見于不顧，逆老百姓的意願而強行。否則，我們與黑社會有什麼兩樣？」
黃小紅︰「我覺得也是這個道理。」
拆遷辦主任︰「那怎麼辦呢？」
于佳毅︰「下午我們先一起去看看再說。」
二人回答︰「好。」
下午，于佳毅帶著相關人員來到東城舊城區居民住宅樓了解情況。在社區干部的陪同下，于佳毅等到現場察看，走訪市民。每到一家，就要與他們促膝談心。市民甲說︰「據說，東城商樓一修，我們就會被搬到環城東路對面去，這樣無論是上街買菜還是小孩子上學，都十分不便。特別是上幼兒園和小學的孩子，不僅要走更遠的路，而且還要橫穿兩條公路，很不安全。」
市民乙說︰「又特別是那些沒有家長接送的小小孩，就更加危險了。」
于佳毅點頭，表示理解︰「確實不安全。」
市民甲又搶著說︰「本來全都是些小小孩嘛。東城就育才這一所小學，不去這里上學還去哪里上學？大一點的孩子上中學就更難了，要到更遠的贏州一中，二中去才行。政府要真是替我們著想，就應該想辦法在我們東城建所中學，不是說百年大計，教育為先嗎？只要把孩子們上學難的問題解決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市民丙︰「就是嘛。假若政府在我們這里建學校，我們堅決支持，要我們搬遷，我們二話不說，馬上就搬，可政府就知道建商鋪，唉。」
市民丁又說︰「于市長，你說市里建這麼多商鋪干什麼嘛？到時候賣不出去，租不出去，還不是浪費。還有，我那門面，剛裝修了不到半年，要我搬，損失怎麼算？費用又該誰來承擔？」
市民丙︰「就是嘛，如果我是你，堅決不搬。」
又一市民說︰「要是我們這里不拆了重修，我家就緊靠大街，開個商鋪小飯店什麼的都很方便。要拆了，我家就得搬。還不知道要把我家安排到什麼地方。反正丑話先說在前面，我可是有條件的啊，位置不好我是不會去的，最好是??????」
于佳毅︰「你說。」
他說︰「最好還是把我家安排在臨街面，我也不想要過多的賠償，只要還建房位置跟原來一樣就行。」
在場的幾個人都同時嚷了起來「我們也要甚麼都跟原來一樣。」
大家「哄」地笑起來。
再過幾天就是貝牧父親的生日，早已成為貝家好朋友的肖杰夫婦提前來到貝家看望二老。他們在客廳開心地聊著，肖杰夫婦極力動員貝父這次辦個盛大的生日宴會。但無論他們怎樣勸說，貝父都不同意︰「謝謝了，小肖。我們家的人從來都不做生，小牧說了，我過生日那天，她會抽空陪我和她媽媽一起出去走走，也算是為我過生日了。」
肖杰︰「那怎麼行？貝叔，你老過去不做生也就算了，可這次是你老的七十大壽啊，怎麼能不做呢？」
肖妻也說︰「對，貝叔，我們去給貝姐說，這次一定要給你老鬧鬧熱熱地開個生日pyert。」
貝父︰「算了，真的謝謝你們的好意，也許這之前，小牧她小姨還要接我們去鄉下住一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