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鶯原本是想沒機會也要制造個機會出來,卻是沒想到還沒等她動手,機會便是乖乖送上門來了。
一日午時,上官鶯正在指點訓練上官密衛的合作陣法,阿黎從遠處走來,將收到的請柬遞給上官鶯,「赫連皇城和玄天皇城的使者到,皇帝廣邀群臣于宮中設宴,特許官員帶女眷參加。」
「嗯。」上官鶯就著他的手看去,請柬很是精美,一看便是用了心的。眉頭微微一揚,詢問的目光望向阿黎,她又不是什麼官兒,這東西哪里來的?
「另外,還單獨給了你一份。」阿黎咧嘴一笑,很是高興的樣子。
上官鶯見狀卻是皺起了眉頭,在皇城大亂官員無法制衡時角斗場一直在吸收人才,勢力不斷壯大,已經讓不少人紅了眼,他們稟告給老皇帝,讓老皇帝上了心給她來了這麼一張請柬她並不覺得稀奇。她稀奇的是阿黎的態度,這人一向面癱,今天難得的笑,可怎麼看怎麼猥瑣。
這請柬有問題?
上官鶯抬手接過,拆開都還未看見內容,只聞到那熟悉的香味便是明白了其中緣由。
她將請柬收起來,黑色的眸子望向阿黎,「這送信來的是位姑娘吧!且還是男扮女裝的姑娘,相貌標致,雖貴卻也不驕,宛若在這季節羞羞答答盛開的桃花,對不對?」
「少主,你連字兒也沒看就知道人?」輪著休息的上官密衛勾肩搭背的湊上來調侃,顯然有些不信。
上官鶯宛若沒听到他人的疑問,看著略有吃驚的阿黎,淡定的丟下一枚語言炸彈,「不僅如此,你們還有著親密接觸。」
「你想太多了。」阿黎哼道,已經恢復到一貫的面癱樣,語氣里卻帶著些許別扭。
「我說的都是有根據的,越是否認就代表越心里有鬼。」微風輕拂起她的衣袂,她笑容溫和,說不出的爾雅溫文。
「這調調跟我們白頭兒好像啊!」隸屬于白連隊伍的密衛過來,忍不住嘖嘖贊嘆道。
「的確,我們白頭兒每次騙人都是這副表情。」立即有人附和道。
「兄弟,現在是拆穿謊言的時候了。」有愛嬉鬧的,已經把目光投向了阿黎。
阿黎耳根子微紅,卻堅決不承認,「你又沒有千里眼順風耳,光憑這請柬的味道就知道來人,是不是太玄乎了?」
正巧這時候白連路過,上官鶯拉了她給看請柬,又讓她聞了聞請柬的味道,又把方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少主的判斷,沒錯。」白連淡淡道。
隸屬于白連隊伍的人不吱聲了,自家白頭兒的話那是從來都沒錯過的。
「不服氣是吧?」上官鶯有些惡劣的朝阿黎笑笑,「白連,你來解釋。」
「是,少主。」白連應一聲,隨即跟大家解釋道,「其一,這請柬上除了有上好的墨香之外還有一股女子用的胭脂香,這香名‘無水’,香味淡淡而不膩,很得貴族女子喜愛,所以這來送請柬之人必是姑娘;其二,無水的香味能在人身上留半個時辰,那味道到現在已經很淡,但是剛才起了風,很容易就聞到阿黎身上的這種味道。」
阿黎聞言抬起袖子,頓時面如死灰,眼巴巴的望向上官鶯和白連,不無哀怨的懷疑此二人是屬狗的,不然這鼻子不會這麼靈吧?
「是那姑娘差點摔下馬,我去扶了一把。」阿黎無奈的坦白從寬。
上官鶯笑著打趣道,「春心萌動是好事,你若真心喜歡那個姑娘,我晚上給你偷回來便是。」
阿黎面色一窘,白連不陰不陽接了那麼一句,「男女授受不親,你是男人,踫了她,就該負責。」
「對啊對啊!」一幫子除了訓練就是訓練,無聊得蛋疼的上官密衛紛紛湊過來,追著阿黎說著話題,歡聲笑語不斷。
上官鶯笑看一群熱鬧的人,轉身時笑容一寸寸的斂了去。
當晚,她回了將府。
巧兒和連婆婆過來伺候,上官鴻得知她回來親自做了幾樣小菜還熬了雞湯來,上官鶯肚子本來不餓,但是不忍浪費爹爹的一番心意還是用了些。
「雞湯要喝完。」上官鴻笑眯眯的在一邊叮囑,「這是我特意派人收購的烏骨雞,和人參一起慢慢熬煮,對身體很補的。」
「嗯。」上官鶯剛想說味道有點古怪的話吞回了肚子里,將雞湯全部喝完了。
將碗和勺子放下時她對上官鴻說了自己要隨他參加皇帝宴會的打算,她本來以為他會反對,或者持不同意見,他卻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應了。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好生打扮打扮,好隨爹爹一起進宮。」上官鴻笑眯眯的,收起碗筷走了。
上官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隨即卻笑自己想太多了,爹爹若是都不值得信任的話,普天之下還有誰能相信?
于是,她在連婆婆和巧兒的伺候下就寢了。
想的事情很多且很雜,一夜都沒怎麼休息,卻起得很早。
連婆婆上來詢問她要不要多睡一會兒再起來用早膳,上官鶯說不用,令巧兒端來水為她洗漱,準時去飯廳用早膳。既然是一家人,那雪兒和四姨娘也是在的,早膳很是豐富,卻沒有什麼大魚大肉的,四姨娘快生了,那些太油膩東西是沾不得的。
一家人用過早膳後,上官鶯覺得喝了雞湯後精神不少,拉了上官鴻和雪兒去講一些事兒,也交待了下要注意的方方面面。一切妥當後她單獨去看了四姨娘,看著她拿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官鶯在征得四姨娘的同意後將耳朵輕輕貼上了四姨娘的肚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四姨娘樂得不行,「鶯鶯,你殺伐果斷,送人上西天的時候都沒怕過,現在怎麼反倒怕起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了?」
上官鶯唇一撇,卻沒有反駁回去,只是詢問了些四姨娘平日的生活,離開時她眼眶有些微微的紅,雪兒找她換衣裳正好踫見,也沒好意思去詢問,小心翼翼跟她說挑選衣裳的事兒。將府如今已經是她掌家,但是對于上官鶯,她始終存著幾分忌憚,也保持著幾分恭敬和敬佩,是不敢同四姨娘一樣和她開玩笑的。
上官鶯在赤橙黃綠青藍紫白里挑了一條素白色的長裙,此裙子逶迤至地,層層疊疊宛若堆集的浮雲,偏于每個尾處繡一片花瓣,看著著實美麗。
上官鶯去換衣裳出來,雪兒看著十分滿意,只是出門時不免傻了眼——先前明明是極其貼身的衣裳,她穿著雅致風流,宛若雲端花仙,怎麼這會兒竟看起來是那麼臃腫?還有那小月復鼓起的一圈兒肉是打哪來的?還有還有那削瘦的肩怎麼變那麼寬了?
「走吧!」
已經戴上半邊面具的上官鶯卻絲毫不在意,由著巧兒扶著她上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源于上官鴻官餃高,將府馬車所到之處馬車皆是讓路,一路是暢通無阻,最後和宰相、于國公、丞相、太傅等人一起進宮覲見皇上。
皇宮夜宴,多是絲竹雅樂,管弦笙簫,再就是歌舞了。
座位的順序是按照官員的品階來排,而女眷除了有封號的能陪在兒孫或者是夫君身邊以外,其他的就只能坐在尾端了。
上官鶯幾乎選了女眷靠中間的位子坐著,一邊等待重頭戲的開始,一邊听听這些千金貴女聊的私房話兒。別懷疑她是無聊了听八卦,其實女子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消息比那些男人發誓保證是真的話還要真。
上官鶯在一邊听著,一邊將听到的消息整理起來,比如說最近于國公府的大小姐常常出門去寺廟禮佛——嗯,那定是因為準備齋戒提前抄寫經書,據說西門老太君很信觀音娘娘,于心此舉無疑是要討得西門老太君的歡心。畢竟西門亭受傷的事兒有牽扯到她,她雖在听到西門亭有可能癱瘓卻能不離不棄讓西門老太君心里稍微舒坦了那麼一點,但還是有點不高興的,于心的爹大概是想到了這一點才在兩家辦喜事之前故意弄了這麼一個由頭讓自家女兒不會被刁難得太難看。
還有某家貴女說自己很討厭府里的翠竹,正好這哪家大人府里有她喜愛的牡丹,她爹還帶她過去看了,並說對那地段很是滿意。這里面的潛意思就是——那個家里有牡丹的大人將要倒台了,這個貴女的爹不但可以頂替那大人的官職,還能搬到那個大人的府邸去住。
諸如此類小道消息若干,但是最讓上官鶯上心的卻是某府一個庶女透露出來的消息——慕薇琪自從狩獵大賽差點害了于心後,哪怕她巧舌如簧也不能再真正混入貴族小姐圈子里,大多時候都只能跟一些庶女來往。庶女多討好于貴族小姐,自從知道有這檔子事兒後,慕薇琪的日子變得十分難熬,到哪里都不受待見。偏生她臉皮厚,仗著自己會點醫術就弄些藥膏討乖賣好,她們若不是看在她送的東西好的份上,早弄死她了。
上官鶯終于懂了為什麼慕薇琪今夜沒有出現在此地的原因,今夜是皇宮夜宴,能陪同來的多是相貌、姿色、才識上等的嫡女和一些出類拔萃的庶女,像她那樣臭名昭著的人是沒資格來這丟人現眼的。
涼涼一笑,她端起酒杯,淺淺啜飲一口,垂下的眸子掩去眸底的幽光,其實她真的不介意慕薇琪的處境更難一點、更慘一點!
當然,得過了今夜。
欠她的人,她會慢慢的收拾,尤其是——
她的頭猛然抬起,豁然變得銳利的視線幾乎是如膠般粘死死的粘在被眾多舞姬猶如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緩緩而走來的著一襲青色蟒袍的男子臉上!
那個人——她的心狠狠一沉,手腳頓時冰涼,那從骨子里透出的冷意連她的骨頭都在打著寒顫。
那個即便是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恨不得挫骨揚灰的人活生生站到了她的眼前!
鳳、子、君!
塵封在心底最不堪的記憶如同忽然漲起來的潮水,以摧枯拉朽之姿將她內心好不容易築起的安全堡壘全部摧毀!滔天的恨意凝聚在一雙眸子里,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一股想將他在大庭廣眾下撕碎的欲、望在四肢百骸沖撞著,沖撞著……
‘砰’
在她失控的就要付出行動時,她小腿忽然被某物擊中,劇烈的疼痛蔓延直上腿一陣陣酥麻的疼,她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袖子里略隱出現的劍,被悄悄按了回去。幸而女眷們都把注意力望向那被簇擁的鳳子君,沒人注意到她這邊的異常。
她低下頭數著指頭,將心中的情緒全力壓抑下去,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再冷靜,絕不能因為一時意氣而壞了長久大計。
只是——那在她低頭時就如跗骨之蛆纏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好不容易壓抑下的怒氣又幾欲爆發,她悄悄的狠吸了幾口氣才將怒氣壓抑下去,手拿起桌上的白玉杯,暗暗的握在掌心,想象著他的樣子,把玉杯當成他,一寸寸的捏為齏粉。
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散開手心的一縷灰時,上官鶯終于能平靜的抬起頭來,周邊一片竊竊私語,以上官鶯的耳力完全可以听清楚她們嘰嘰喳喳的內容。不外乎鳳子君風度好、相貌佳、舉止如畫的一些贊美之詞,還有說她方才低頭是害羞,她們礙于她爹的權利不敢當著她的面說,卻在暗地里說她要是肖想鳳子君的話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天鵝?
上官鶯冷笑在心底,生得一副狼心狗肺的貨色,只配叫畜生!
鳳子君帶來的是北央頗有名氣的狩獵之舞,豪邁奔放,大氣磅礡,拓跋玄玉擅琴,高興時彈起琴來與台上歌姬合奏,氣韻更美,意境更足。
「早聞玉王爺一手琴彈得出神出化,今日一听,當真是讓人猶如身臨其境,佩服佩服。」
歌舞畢,鳳子君舉杯敬拓跋玄玉,拓跋玄玉自謙一番,笑著接受。
「本王自狩獵大賽後便驚嘆于北央的全民皆兵,在行館和赫連皇城的王爺也是聊了一些,他說不信,想與人比下騎射功夫,尤其是……」
拓跋玄玉故作為難,沒有再說下去。
「王爺不妨直說。」老皇帝只是充當擺設,夜宴的一切實由鳳子君全部負責。鳳子君對于拓跋玄玉是了解的,此人心狠手辣,從不做無用之功,能說出這話必定有所圖謀。
「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拓跋玄玉一笑,目光投向上官鶯所在的方向,「上官一門世代為將,上官將軍也是功勛彪炳。都道將門無犬女,本王聞上官將軍有一女兒名上官鶯,雖然尚未及笄,但自小得高人收為弟子,想來功夫定是不弱的。」
上官鶯冷眸微斂,倒是明白了為什麼這一場皇宮夜宴‘關鷹’為什麼會有請柬的原因——有人考慮到拓跋玄玉會記恨到上次狩獵大賽空手而歸丟臉的事,才特地發了請柬給她,有備無患。那麼此人定是有參與到這一場狩獵大賽,甚至有可能觀了全部賽事。
觀賽事深藏不露,謀全局隱忍不發,夜宴的負責人——鳳子君,你藏得可真深!
那麼現在,拓跋玄玉口蜜月復劍的挑釁,你要怎麼接?玄天皇廷換君主後第一次遣使者,此人還是新封的王爺,你丟得起這個臉北央可丟不起!
她唇角微勾,微瞥向拓跋玄玉的方向,即使他的眸子里帶著敵意,她也覺得這樣的他其實挺可愛的。
「上官將軍,您說呢?」鳳子君自然知道不能丟這個臉,將難題丟給了上官鴻。
上官鴻起身,拱手道,「玉王爺謬贊了,小女自幼多病是被其師傅帶去療養身體而並非是去習武,至今不過會些花架子功夫,僅能做防身之用。」
鳳子君微微一笑,「玉王爺,這上官小姐體弱多病皇城人皆知,怕是不能如玉王爺之願了。」
說罷他看向一直專注于杯中酒的男子,溫和道,「不過若是王爺你想要比試的話,殿里倒還有另一名高手,此人精于騎射,並且還是玉王爺見過的。」
常理來說,男子挑釁女子已經是很掉份子的事了,現在女子這邊家人又說她‘體弱多病’,這人再堅持下去那就是明擺著厚顏無恥欺負人了。
鳳子君打得好算盤,可是有人偏偏不如他的願。
他走下台階,向老皇帝行禮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本王千里迢迢而來,為的是見識上官氏精妙的劍法和騎射之術。上官將軍于本王來說是長輩,又是北央的肱骨之臣,刀劍無眼,若是本王在比試時失手傷了將軍,本王不光要接受吾皇的罪責,還要受北央萬民唾罵,本王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只能丟了臉退而求其次能與上官小姐切磋幾招,就點到即止而已。」
這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下子就抹平了他讓拓跋玄玉提出的挑釁上官鶯時給人的不好印象,反而會讓人覺得他為人著想,做事周全。
昏昏欲睡的老皇帝聞言抬起頭來,眯著一雙魚泡眼看向鳳子君,「太子,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