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簋街,小紅指著掛著兩串紅燈籠的飯館說︰「二哥,這里的干鍋魚可好吃了,咱們就去這吧?」
車還沒停穩很多小伙子過打招呼,這是飯館拉生意的兩個人下了車,一個小伙子說︰「大哥,您的車也停這?」
程顯祖點了點頭,心里明白,小伙子見過出租車拉人到這吃飯的,沒見過出租車司機也跟著吃飯的
吃飯的過程中,程顯祖了解到,小紅已經不在歌廳干了,她有個相好的叫金德,一個在刑警隊干過又下海做生意的警察有一段時間,監視器材是不許民營的,做這個生意的大都是部隊和公安,她的相好的就是在那個時候放棄了警察的工作下了海小紅沒說怎麼認識的他,最後小紅在金德辦的公司的工程部找了個差事,就是滿處找活
「這麼說,金德不錯,起碼他給你找了個正經的差事」程顯祖听完了說
「二哥,你知道我為什麼老忘不了你嗎,就是因為你實在,你別不愛听,你實在得叫人覺得你好像是從月球上的這社會誰對誰不錯?他到歌廳要花錢,現在叫我跟著他干,他就不花錢,還給他掙錢我呢也干膩了過去的活,那不是人干的,在這能掙點兒錢也不錯,不就是陪他睡覺嗎,這有什麼呢?」小紅說完了一口干掉杯中酒
程顯祖听了小紅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是默默地听著難處這倆字太難寫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處,這就是活著的道理
小紅見程顯祖不說話就問︰「二哥,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這不好吃?」
「就是累了,東西不錯」程顯祖應付道
「小梅跟老黑後怎麼樣了,還有聯系嗎?」小紅問道
程顯祖把老黑和小梅的事跟小紅說了一遍,小紅有點兒感慨地說︰「二哥,在那里面,我跟小梅最好,我就勸過她,別動真的你在那種地方你是啥?除了掙錢你要再想別的,那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可後我看見她和老黑真的動了心我就不勸了,這玩意兒勸不得,果然就落了這個地步,你看我跟金德,雖然不是在歌廳里干了,可我知道,他還是按照買賣的規矩跟我打交道,我也不傻,你有利用我的地方,我也有得益你的地方,大家方便,二哥你說是不是呢?」
小紅越說越興奮,酒也越喝越多,漸漸地就有了幾分醉意,程顯祖知道,這樣下去就是聊一宿也沒完就說道︰「天不早了,你趕緊地喝,咱們走吧」
「嫂子在家等急了?」小紅的眼楮蒙起了一層霧說
「是,晚了她不放心」程顯祖說
小紅叫過伙計結賬,程顯祖剛要掏錢小紅攔著說︰「二哥,你是要我把欠你的錢還你呢,還是讓我結賬?」
這句話把程顯祖問愣了,程顯祖不僅一陣的感嘆,自己心里什麼都明白,就愣讓這丫頭片子給逼到了這
小紅沒讓程顯祖送她,自己「打車」走了,程顯祖回到家里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讓程顯祖吃驚的是,大芹不在家
程顯祖自己沏了茶,坐在沙發上抽著煙,他想等等大芹每天都是老婆等我,輪也該輪到自己了,程顯祖這樣想到又抽了也不知道是幾根煙,牆上的鬧鐘已經指向三點,程顯祖有些坐不住了,他決定給大芹打個電話
電話里傳出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提示,他拿著手機不知道是該繼續打還是等待,加班怎麼還關機呢?也許工作期間不許打手機?想著想著眼楮開始打架了,他實在是太累了……
「上床上睡去!」大芹進屋叫醒了他
程顯祖睜開眼看見大芹臉色微紅,一臉興奮的神色
「加班加到這個時候?手機怎麼還關了呢?」程顯祖結婚這麼多年以,從沒盤問過老婆的行蹤,現在這樣問只是覺得不問倒說不過去了
老婆月兌了外套拿過程顯祖的茶缸子仰著脖子喝了一氣說︰「手機沒電了,我十點鐘就下班了,去參加了個聚會」
程顯祖听了有些納悶,不是聚會這個詞而是這個詞從大芹嘴里說出
看著一臉疑惑的程顯祖大芹接著說︰「這事前些日子就定了下,是同學聚會,以前我是從不參加的,老頭老臉的不敢見人呢今天下午他們又給我打電話,我說我下班晚,他們說多晚都等著我,我沒辦法就去了」
對同學聚會,程顯祖不陌生,可他從也沒有覺得這個聚會有什麼必要,也沒興趣,他也接到過邀請只是都回絕了他認為同學聚會就是對過去的回憶,或者就是把自己帶到過去的時光里,可現在混得這樣,將都沒奔頭,回過頭去看過去,那不是更堵心?
程顯祖這樣想著嘴上並沒說,大芹坐在他旁邊說︰「我開始想,這些人指不定都老成什麼樣呢,我去了一看,都神采奕奕的,有的我都認不出模樣了比如我們班原的那個小素,上學的時候沒有一個男生看她一眼,你現在再看看,珠光寶氣的就是個闊太太,听說嫁了個台灣人還有我們班一個叫小耗子的男生,上學是個受欺負的主兒,一到冬天大鼻涕過河,現在是個IP公司的老板哎!看著他們都混得比我強,想當初你老婆在班里可是數一數二的漂亮姐,追我的人多了去了,現在再看看我這樣……」大芹說完又喝了一口水,程顯祖聞到了酒的味道
「你喝酒了?」
「咳!我們原的那個班長,死乞白賴按著我喝,我哪喝得了酒,開始喝著嗓子眼都冒火,喝著喝著感覺這酒也不難喝」大芹說完笑了笑
程顯祖發現,自從大芹進了門到現在,從沒用眼楮看著自己說話,她好像是對他說,又像是給她自己說,他想,也許就是興奮造成的這麼多年兩個人的日子從就不寬裕,老婆幾乎就沒有機會給自己留點兒時間和消遣,難得有這麼一次,她高興或者興奮也正常
「睡覺吧,再白話天就亮了,明天我還得出車呢,老板一家子走了,這些日子我得抓緊掙點兒錢」程顯祖說
大芹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興奮勁里醒過,並沒有回答程顯祖的話而是說︰「我現在才明白了那句老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年底是生意好的時候,程顯祖早出晚歸地干著,不錯,他沒法叫老婆跟他們的同學比,他知道即使自己把骨頭榨成了油也不行,可他得努力,他不能讓每一天白白地過去,趁著自己的身體還好,他覺得只要這麼干下去,總會好起
中午的時候,車子的輪胎放了炮,換上備胎的時候,程顯祖看著車子的輪胎發了愁,按照現在這個樣子,這幾個輪胎都得換,這還是上次慶帶著他找那個修輪胎的老頭換的,現在已經磨平了花紋,一旦下了雪這樣的輪胎非出事不可
他忽然想起了慶,這小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消息了,由于牽涉到了四姐,程顯祖每次想給他打電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不打不行了,可是要是換了輪胎這幾天就白干,這真是狼叼喂了狗可是不換出了事那就更賠兒了,想到這他還是給慶撥通了電話
電話通了,慶的聲音有點兒沒精打采︰「喂,二哥呀?」
「你小子這麼些日子怎麼沒信兒了?」程顯祖不能回避這個問題,用這句話當了開場白
「有事嗎?」慶沒往這上說
「我的輪胎沒法對付了,你上次帶我去的地方我忘了怎麼走了」
「去了你也是白去,那老東西早就叫公安局抓起了」慶說
「因為什麼?」程顯祖听了嚇了一跳
「不是跟你說了嘛,他的輪胎都是賊贓」
「那怎麼辦呢?」程顯祖有些著急地問
「二哥,死了張屠戶,也不能吃帶毛的豬,收賊贓的有的是」慶不在乎地說
「非得找這樣的?」程顯祖不放心地說
「不找也成,專賣店里四條固特異的輪胎,兩千多塊,用著放心使著舒服,你不是不肯掏那麼多錢嗎?」
听了慶的話音,程顯祖覺得很不舒服︰「你吃了槍藥了,怎麼說話橫著出?」
「我剛睡著就叫你給吵起了,你在哪呢?」對于程顯祖的埋怨,慶也沒反應
「我拉活呢,你怎麼現在還睡覺,現在活好拉你在家里睡覺?」
「你說個地方我找你去」慶說
「我再對付半天,晚上上四姐那去吧」程顯祖說
慶猶豫了一下說︰「成,晚上那見吧」
雖然輪胎不行了,但還不至于不能用,程顯祖決定先拉一陣,晚上見著慶再說,心里頭想著,收拾著換輪胎的家伙正要上車,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提著兩袋大號的大塑料袋站在身後︰「師傅,您這車走嗎?」
「走」程顯祖一邊答應著一邊看了一眼,見她這塑料袋里裝的都是「羊蠍子」(羊的脊椎骨)
上了車程顯祖問︰「買這麼多?您不是開飯館的吧?」
「開什麼飯館?我們那口子愛吃這口兒,今兒了幾個朋友,點著名要這個,非要上外邊吃去,外邊吃多貴呀?還不衛生我就跑超市里買,您瞧多新鮮?」女人說
送完了這趟活,程顯祖心里想,老婆和自己也愛吃這個,只是多長時間沒有想著正經鼓搗點兒吃的了,不如也買一些拿回家去,等哪天回去得早讓她給煮著吃
天快黑的時候,程顯祖買了羊蠍子決定先送到家里,然後再去找慶,把車停在院子大門口,進門踫見街坊二大爺
「二大爺,吃了嗎您?」程顯祖打著招呼
「都什麼時候了不吃飯?小子,你屬耗子的了,晝伏夜出了,難得見你人影呀?」二大爺滿嘴酒氣地說
「我干的這差事沒工夫呀!一睜眼就該賬,您瞧我買這羊蠍子真不錯,您拿幾塊吃去得了」程顯祖打開塑料袋說
「我連羊肉都嚼不動了,我還吃羊蠍子?你成心是怎麼著?」二大爺瞪著眼楮說
程顯祖開了屋門把羊蠍子放在冰箱里,轉身出鎖門,看見二大爺還站在那
「還走是怎麼著?」二大爺問
「這才到哪呀,還得拉會兒呢」
「你媳婦還沒回?」
「她也早不了,有時候比我回得都晚」程顯祖沒明白二大爺為什麼問這個
二大爺嘬了嘬沒牙的癟嘴說︰「小二,你這兒,我有話跟你說」
程顯祖說︰「什麼事呀,我這要走呢,要不然您進屋說,外邊怪冷的」
「不用,我就在這跟你說,別光顧了掙錢,那都是身外之物迄小我瞅著你長起的,爺倆不戒心,你看現在多少人錢掙了,禍也跟了」二大爺說著還四下看了看好像很神秘
「我這不是發財去了,我得養家口,您的孫子不是上著學得用錢嗎?」
「這我知道,我也業障(受罪)一輩子了,你得關心關心你媳婦,女人不能放家里就不管了,家具要沒人管放長了時間還散架呢!」
二大爺這些話叫程顯祖模不著頭腦︰「二大爺,您別繞道我(不直接),您要說什麼?」
「你媳婦老有個男人把她送回,就送到胡同口,我上茅房的時候就踫見好幾回」
「二大爺,您眼花了吧?誰送她呀?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程顯祖听了心里「咯 」一下
「這院子里好些人都看見了,可誰也不說,也就是我告訴你,我眼花了大伙眼都花了?我就是給你提個醒,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此時的程顯祖心里已經亂了,他不相信二大爺說的話,他更不相信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老婆會有什麼意外,可二大爺的話真真切切地說在這,他這麼大歲數也不能無中生有,到底是誰有毛病呢?
看著站那發愣的程顯祖,二大爺囑咐說︰「沉住了氣,先別問她,哪天拿她一回,你可得抓緊,現在是送到胡同口,別等著給送家,那就什麼都晚了你放心,二大爺給你盯著,一有風吹草動我就給你送信去你媳婦是個老實人,也許是諸葛亮玩兒狗,一時的糊涂,架不住現在的壞人多呀!」
二人正說著話,二大媽跑了出︰「死老頭子,你胡說什麼呀你,小二別听你二大爺的,他老年痴呆了,喝兩口貓尿就胡說八道」說完拉著二大爺進了屋,屋里傳出二大媽埋怨的聲音,「你瞎說什麼?這要叫他們兩口子打架你缺德不缺德呀?」
「我眼瞅著小二讓人給戴上綠帽子不言語我就不缺德了?」二大爺反駁道
程顯祖站在院子里听著兩位老人的話,心亂如麻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真的,他囑咐自己︰即便二大爺說的是真的,也就是個男人送老婆回家,這麼晚了有個同事順道送她回這也沒什麼呀?大街上是亮的,胡同里可是黑的
手機響了,是慶︰「二哥,我給你找了四條帶子在我車里呢,你什麼時候到呀?」
「我這就去,你在四姐那等我」
「咱倆最好一塊去」慶說
「我在家呢,一會兒去」程顯祖覺得有點兒蹊蹺,慶什麼時候這麼黏糊了呢?轉念又一想,自己也許攤上難纏的事呢,哪還有工夫想他?
「這樣吧,你也別拉了,我一會兒接你去!」慶說
程顯祖放下電話開了門走回家里,他坐在沙發上點上了煙,滿腦子都是二大爺剛才說的話,雖然他給自己找了理由,可還是鬧心屋子里收拾得一塵不染,雖然家具是舊的,老婆和自己結婚的照片掛在靠床的那面牆上那是他們倆結婚以後一年照的,那個時候還不時興結婚照說老實話,程顯祖就沒正眼看過這張照片,它已經成了這家里的一部分,不能沒有可又沒再引起他的注意,今天看著它心里的感覺真的不一樣那是夏天照的,兩個人都穿著襯衫,照片是黑白的,可他還記得老婆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襯衫,她留著短發只是「劉海兒」燙得打了卷兒他使勁地盯著照片,感覺照片上自己的眼楮沒有老婆的有神,他還記得照這個照片的時候攝影師提醒他的話︰「那位男同志,樂著點兒,別老皺著眉頭呀!」
就是這張最後他也有點兒皺眉頭、老婆喜氣洋洋的照片,在這個牆上掛了這麼多年程顯祖就這麼看著,他似乎想從老婆的眼楮里看出什麼,老婆的眼神也在看著自己,那熟悉真誠的眼神好像在說︰「老程,你瞎琢磨什麼呢?」
是呀,自己是不是多想了?男人要是小心眼可丟人老婆對自己的忠誠簡直就跟院子里那棵槐樹一樣可信而真實,可二大爺憑什麼說這些呢,特別是二大爺說的那句話︰「我眼花,大伙都眼花了?」
看二大爺說的是真話,只是二大爺說的話和他的推論是不是一回事的問題想起自己干了這個活,走的時候老婆還沒睜眼,回的時候她睡著了,或者是自己睡著了她才回,她心里會是什麼感覺?想起老婆那天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說的那句「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程顯祖心里一陣的內疚
窗戶外頭傳了汽車的聲音,程顯祖知道慶了,他站起身走到院子門口,慶從車里探出頭︰「走吧!」
「你不進了?」程顯祖問
「嫂子在家呢嗎?」
「沒有,我是送點兒東西才回的」
「那我進去干嗎,看你?」
慶把輪胎放在程顯祖的後備廂里,程顯祖鎖上門倆人上了車車子拐出了胡同上了大街,程顯祖發現方向不對就問︰「你這是朝哪開呀?不是上四姐那去嗎?」
慶倆眼盯著前方說︰「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事呢,今兒咱們不去那了,我家附近新開了個羊湯館東西不錯,咱倆上那喝點兒去,我也把車放家里,現在查得緊,我也不敢喝酒開車了」
「說好了的怎麼又不去了?」程顯祖問
「我心里頭亂!找你聊聊給我個準主意」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