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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拉到殯儀館程顯祖仔細地看了看老黑的遺體,老黑平日魁梧的身軀變得瘦小了許多,除了臉上的胡子沒有什麼變化以外,整個的人已經讓人認不清了這場車禍實在是太慘了,以至于整容師想盡了辦法也不能恢復死者的原貌老黑的頭上戴著一頂毛線帽子,這是因為,他的腦袋幾乎完全摔碎了,用帽子才能掩蓋住這些

「這樣子怎麼能見人呢?家屬看了更難受了,不能再想想辦法嗎?」程顯祖和火化場的人說

「只能這樣了,盡快地看一眼就推走」工作人員說

程顯祖想了想也沒其他的辦法,真是沒法看,可不看告別儀式怎麼辦?看著這個樣子程顯祖最後下了決心,告別儀式就只擺放老黑的遺像而不放遺體,這樣他兒子還會好受點兒

人很快都到齊了,有老黑的街坊,親戚朋友,于大爺也跟著了,同的還有四姐程顯祖把自己的想法和慶說了,慶點點頭說︰「你看了是整過容的,那天沒整的你沒看呢,剛才我就在道上想,這怎麼讓他兒子看?我去跟于大爺和他兒子和親戚商量商量,不管怎麼說,不讓看見就是了」

應該說,除了老黑的兒子以外,沒有人非要看見老黑不可,兒子好像不認頭,他提了個折中的方案,告別儀式可以不放遺體,他要在燒了他的爹之前看他一眼

儀式很快就完了,慶叫人把的人都送回去,唯獨于大爺和老黑的兒子沒走,正在這時,四姐把慶叫到門外

「慶,小梅也了,在大門外邊沒進,她想瞧瞧老黑」四姐說

慶一听腦袋就大了一圈,並埋怨四姐說︰「你沒長腦子,今天這個場合她能嗎?」

「從昨天晚上哭到今天早晨起,我狠不下心,能讓她看看嗎?偷偷兒的?」

「不成,萬一讓他兒子看見了就麻煩了」慶搖搖頭說

「他兒子哪知道她是誰?」四姐說

慶想了半天說︰「你等我跟二哥商量商量去」

慶回跟程顯祖說了一遍,程顯祖想了一想說︰「不讓看沒道理,讓看也懸乎,你讓四姐跟著她點兒,別大哭小叫的,老黑的兒子不認識她也就混過去了,千萬別出動靜,我先帶他兒子看看,然後咱們哥倆,小樂子和小梅四姐一起去看看,這樣興許能混過去,看完了就叫小樂子把四姐小梅還有于大爺送回去,咱們再去埋老黑」

「成!」慶點了點頭說

一個類似客廳布置的房間里,裝飾豪華,這大概是為了緩解人們的痛苦吧,程顯祖和大家都等在這兒,這是死者的家屬看自己的親人最後一眼的地方老黑兒子從告別儀式一開始就哭著,他不斷地用手抹著眼淚,而不是紙巾,那動作就像一個傷心的小孩子,這樣的舉動更讓周圍的人傷心不已直到走到了這里,他還是不停地哭,人們不斷地安慰他,可沒用,程顯祖走到他的面前說︰「跟我去看看你爸爸,你不能老哭,這樣他走了都不放心,你是個大老爺們兒了,該忍著就得忍住」

程顯祖帶著老黑兒子走到了後面的一間屋子里,老黑靜靜地躺在擔架車上,兒子撲了上去,他趴在爸爸的身上放聲地哭了起,這是直到現在他第一次出聲地哭,程顯祖沒有阻攔,他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流眼淚他感到了這孩子的孤獨和痛苦,他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他,他想,也許這樣孩子會好受一點兒過了一會兒,他狠下心拉走了老黑的兒子于大爺也想進看看老黑被慶攔住了,因為他實在是有了歲數的人

現在輪到慶他們了,按照商量好了的,大家把小梅夾在了中間,小梅此時臉色蒼白,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慶不斷地囑咐著小梅千萬別哭,看一眼就出,四姐則不離左右地跟著小梅

其實無論怎麼樣安排周密,小梅看見老黑根就忘了大家的囑咐,就在她張開嘴大哭的時候,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小梅掙扎著,到底沒有慶的力氣大,哭聲被捂在他的大手里等她冷靜下大家走出的時候,程顯祖發現老黑的兒子目不轉楮地盯著小梅他感到可能要露餡,果然,老黑的兒子起了疑心,他問于大爺這個臉色蒼白一臉淚痕的人是誰?

其實,于大爺根就不知就里,只是搖頭說不知道關于老黑的外遇,兒子早就從媽媽的嘴里听了很多遍,他曾經想找到這個人他現在開始懷疑,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她,他就這樣瞪著眼楮看著小梅,小梅此時已經沒有精力注意周圍,她連路幾乎都不會走慶和四姐連攙帶架把小梅推出了門外

程顯祖已經發現了不對頭正在琢磨怎麼應付,假如老黑兒子要問起怎麼辦,也正是在考慮這個的時候,老黑的兒子果然問了起

「她是誰?」老黑兒子瞪著哭紅了的眼楮問程顯祖

「他媳婦,你爸爸活著的時候跟他們兩口子最好」程顯祖靈機一動地指著站在旁邊的小樂子說

「你快去勸勸你媳婦,別讓她老哭了,你把她和四姐還有于大爺都送回去,我們跟慶等著骨灰」程顯祖對站在旁邊發愣的小樂子說

小樂子如夢方醒地點頭答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取出了骨灰程顯祖他們一刻沒停地到了延慶,因為按照程顯祖安排的,他已經在早上就通知了老黑老婆的娘家,此時他們應該已經等在了那

進了村子,果然已經有很多人等在路上,老黑的兒子也按照當地的風俗穿上了簡單的孝服一頂白色的孝帽,腰里纏著一條白色的布條和一段麻繩,這就是中國傳統的披麻戴孝京郊的農村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把孝服改革成了這樣,相比以前的穿孝簡單了很多,但仍然要比城里只戴黑紗復雜

程顯祖和村里的一個負責喪事的親戚商量了一下,那人說姑爺是外姓,很少有姑爺埋在媳婦娘家的,所以是外鬼,只好立刻安葬並不能入家門的

盡管這些迷信的說法有什麼規矩程顯祖不懂,倒是覺得立刻安葬很可取到老黑老婆的墳地,在她的墳邊上早就挖好了墓坑,香燭紙馬的安排祭奠以後,骨灰下了葬,一對新墳靠在了一起天氣特別的好,雖然四周的山已經褪去了綠色,藍天下的黃灰色山峰仍然叫人感覺到了它的巍峨

負責辦理喪事的村里的親戚扶著老黑的兒子說︰「感謝諸位幫忙把他爹送回了家,孝子磕頭謝孝!」

在他的喊聲下,老黑的兒子跪在地上給大家磕了頭,慶慌忙扶起了老黑的兒子說︰「快起,這哪行?」

程顯祖說︰「這是老年間的規矩了,在城里是沒有了,所以你沒見過」

村里備了飯可慶不願意在這里停留,商量以後決定帶著老黑的兒子回去大家再次到老黑的墳前,慶用村里那種褐色的粗瓷碗滿滿地倒了一碗酒說︰「黑哥,這回你要好好地陪著嫂子,哥幾個先走了,等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還看你!」說完話他把酒灑在了老黑的墳前

自從程顯祖一干人進了村子,這里的人就都湊在一起議論,他們怎麼也想不出,怎麼兩口子都回了呢,而且相差得這麼近?直到程顯祖他們離開的時候,村里的人仍然瞪著眼楮看著他們,滿臉的迷惑

回的路上,慶開著車兩眼盯著前方,可那眼神卻迷茫著,程顯祖怕他走神說︰「看著點兒,別走神兒,已經走了一個了!」

「二哥,這兩天我想得特別的多,你說這人為什麼活著呢?誰又知道趕上什麼事?黑哥老在我腦子里頭轉,他要是知道尿炕不就睡篩子了?」慶說完點上一根煙

慶的話雖然听起沒頭沒腦,但程顯祖感覺到了他是被深深地觸動了

「想那麼多干嗎?日子一天天地過,不熬到了點天就黑不了,總得活著」程顯祖也心不在焉地說

「黑哥是個好人,二哥你也是好人,還有四姐都是好人」慶若有所思地說

「你的意思呢,我們都是好人,就剩下你一個壞蛋?」程顯祖說

慶想了想說︰「我沒夸自個兒的毛病,我有的時候是壞蛋,比如我到現在也沒給四姐一個交代,我有的時候也是好人,比如跟著你們幫朋友的忙,我到底是算什麼呢?」

慶這樣既像和程顯祖聊天又像自言自語的話,叫程顯祖模不著頭腦,他無奈地說︰「有時候咱想做這兩種人之中的一種都不夠格,咱們就是普通的人,早晨起混肚子,晚上回家混枕頭」

「對,二哥,你說得對」慶點著頭說,程顯祖也不知道慶到底覺得他哪說得對他覺得慶還想說什麼,有可能是關于老黑,可他沒說,因為車上坐著懷里抱著老黑相片的兒子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進了城,把老黑兒子送回家交給了于大爺,他們又囑咐了老黑兒子幾句,無非是有事打電話,沒你爸爸了,我們也能幫你之類的話

程顯祖開著車正打算回家電話響了起,一听就是羅杰︰「程,你到底有多少事要辦,你到公司一趟,我想讓你看看合同上是怎麼寫的!」

程顯祖這才想起,忙了一天竟然忘了請假,他很快到了公司上了樓,羅杰一臉嚴肅地說︰「程,真得跟你好好談談,做事是你這樣的做法嗎?你可別忘了,我隨時可以因為你違約辭退你」

程顯祖對羅杰的態不打算計較,嘛,自己沒請假怨不得人家埋怨,他拿出了看家的事,不說話

「是誰給你發工資,你為什麼不珍惜工作的機會?你說話!」羅杰追問著

看不說話不行了︰「老板,我是需要錢,需要養家《GFD2》口,可我是干活養家《GFD2》口,我找工作,可我不求著工作,我賣的是力氣,我不賣臉皮,您要覺得我不合適,我這就可以走」

程顯祖這些話幾乎是一口氣說出的,因為他覺得自從干了這個出租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話羅杰雖然通漢語,程顯祖情緒激動導致說得很快,他並沒有完全听明白,但是,他從程顯祖的語氣中已經感到了他的態

他歪著頭端詳著程顯祖,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話為什麼會引起程顯祖這麼激烈的反應

程顯祖說完轉身走出了門外,身後傳了羅杰的聲音︰「我還沒有說完,明天送完了安妮送我去天津!」

「今天能早回嗎?」路上老婆了電話問

自從程顯祖干了出租以,老婆雖然有的時候電話問問吃飯沒有等,從沒要他早回過,因為她知道,這不可能,今天是怎麼了呢?程顯祖忽然想起,今天是老婆的生日

「今兒是你的生日對吧?瞧我這記性」

「忘就忘了,這回我可不嗔著(北京話,埋怨的意思)你,我炸好了醬還打了鹵,面也和好了,你什麼時候回我就什麼時候等著你吃面」

「好,老婆子,我這就回去,正往家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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