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的門,程顯祖撥了慶的電話,但是停機程顯祖覺得有點兒多事,嘛,自己的這點兒賬還沒捋清楚呢,以後再說吧想回家睡一會兒,晚上好到老黑那等活兒,又一想這樣會耽誤一下午,如果再回去睡覺,即使晚上拉活兒也不過弄回個車份兒,他決定不回去了
走出不遠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打車」,程顯祖拉上他還沒有問,那人操著山東口音自己先說了話︰「師傅,我想到烤鴨店,可是北京有名的烤鴨店有兩家,全聚德和便宜坊,你說俺上哪里去呢?」
「這要看您得意哪口兒了,要說這兩家歷史,便宜坊比全聚德的歷史長,它是從明朝永樂年間就由南方引進了全聚德是清代的同治年間,是你們山東人引到北京的兩家的鴨子烤制的方法也不一樣,便宜坊的烤鴨叫‘燜爐烤鴨’,全聚德的烤鴨叫‘掛爐烤鴨’」程顯祖說道
「啥叫燜爐,啥叫掛爐呢?」那人問
程顯祖感到踫見個愛找死理的,耐心回答道︰「燜爐有火門兒,鴨子收拾干淨以後,鴨子膛內灌上水,爐子先用秫秸燒到一定的溫,把鴨子放進去,關上火門密封,一次烤熟掛爐沒有火門兒,把鴨子直接掛在爐子里,下面放上果木由專人回轉動鴨子,烤得外焦里女敕」
「哪個好吃呢?」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各有各的風味,看你的喜好了」程顯祖覺得這個人真是愛刨根問底
「我不知道才問你嘛?」那人還是沒完沒了地說
「要說都是差不多,全聚德雖然比便宜坊晚但是名氣比它大,北京的分店也多,可價錢比便宜坊的貴便宜坊的歷是南方的口味,所以配料比全聚德多,除了甜面醬,不用蔥絲而用蒜泥、白糖、蘿卜條、黃瓜條,卷鴨子用的也不光是荷葉餅,還有空心火燒」
「那好了,既然它比全聚德便宜,東西給得又多,俺就去便宜坊了」那人終于作出了決定
程顯祖听著他說的話有些好笑,心里想,這可應了便宜坊的名號,要是叫便宜坊的人听見是這麼理解他們,非得罵街不可
送到了前門便宜坊,那人下了車,程顯祖剛要走,就又有個中年女人上了車,程顯祖慶幸自己今天走運,問道︰「您上哪?」
「看見前邊那輛黑色的奔馳了嗎,跟著它,快點兒!」上車的女人有點兒氣急敗壞
程顯祖按照那女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前邊不遠處有一輛黑色的奔馳看那女人兩眼發直地緊盯著它,程顯祖想她一定有什麼急事
「您是說追上叫住它?」程顯祖問道
「叫住什麼?你就跟住了它別拉下就行」女人看著那輛車說
拐出前門上了長安街,那車子經過**廣場右轉彎朝東駛去,程顯祖緊緊地跟在那車的後面,透過後窗看到了司機的背影,是個男人程顯祖有些明白了,這女人是在跟蹤他,為什麼跟蹤自己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可是如果讓自己像電影里警察跟蹤罪犯似的,程顯祖一時覺得挺新鮮,程顯祖心里想︰開上這個玩意兒,什麼事都可能踫到
又跟了一段時間他們走到了國貿中心附近,前邊的車忽然加大了油門朝京通快速路開去
「快點兒呀!」女人催促道
「這的限速是八十公里,我不能超速,要罰款的」程顯祖說
「錢我給你,你只要別拉下就行!」女人說
車上了京通快速路,那車子已經開到了一二十公里以上程顯祖再次提醒那女人︰「我追不上他,他的車太快」
程顯祖說的是實話,以一輛老掉牙的富康車,追一輛奔馳簡直是開玩笑,女人還是一個勁兒地催促程顯祖追
「我是出租司機,不是刑警」程顯祖對這女人不管不顧的態有些不滿
「盡量地跟!」女人好像沒听出程顯祖的不滿
雖然程顯祖跟那輛車已經有了很大的距離,可是他還是能看見那輛車,二十多公里的京通快速很快就走到了頭,就在程顯祖在收費口繳費的時候,那輛車開出了收費口直接朝京哈高速開去
好在這段通往京哈高速的路是一段引橋,還不是高速路,車很多,奔馳漸漸地慢了下,下了引橋車轉向朝南駛去,程顯祖跟著它一會兒到了一片新開發的小區
到了小區內,車停了下,從車里走下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先抬頭往樓上看了看,接著走進了單元門
「你在這兒等著我」女人說完飛快地下了車
「哎,你交點兒押金」程顯祖不放心地說
「押什麼金?我一會兒還用你的車呢!」女人頭也沒回地走了
程顯祖坐在車里看著那女人進了樓門,心里想,這男人肯定是她老公,她這麼風風火火的肯定有事,他聯想起老黑、慶,人怎麼這麼累?看這樣子她不會不給自己車錢,只好等了,此時天快黑了!
天完全黑下的時候,那女人從樓門里走了出,後面還跟著那個男人女人走得很快,仍然是那樣氣急敗壞的樣子,跟在後面的男人幾次拉她的手都被她甩開
「你听我跟你解釋,這是個誤會……」男人無可奈何地說
「我不听,都讓我抓了現行還誤會呢!」女人說
「她只是我們單位里的一個員工,她病了我看看她,你看你想哪去了?一會兒我們單位還有其他人呢」
「那好,咱們就等,看看有沒有其他人」女人站在那說
「可我不敢肯定他們一定就,他們說的」男人猶豫了起
「我明天就到你們單位里去,把這個狐狸精好好地抖摟抖摟,我看你這老臉往哪擱?」女人說
「你到底要干嗎?」這回輪到那男人氣急敗壞了
「干嗎?我就要把你們徹底搞臭,別讓你人五人六兒的裝什麼老總!」女人堅決地說
兩個人你我往地說著,程顯祖有些著急,雖然他多等一會兒就多一份車錢,可是他實在是不愛看這樣的幾乎是鬧劇的情景
「那好吧,你去吧!我腳正不怕鞋歪,沒見過這麼不懂事的娘們兒!」男人說完了話朝自己的奔馳車走去
奔馳掉了一下頭,加大油門朝小區外駛去,女人上了程顯祖的車
「怎麼著,還跟著他嗎?」程顯祖發動了車子說
「還跟著他干嗎?送我回去!」女人說
程顯祖無意地朝那男人進去的樓門的上面看了一眼,一扇窗子里露出了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她也在看著他們
車又開回了女人原上車的地方,她拉開車門下車就走
「哎,您還沒給車錢呢」程顯祖打開右側的車窗說道
女人回過頭從包里掏出二塊錢扔進了車窗,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女人的背影程顯祖想著,什麼人有什麼人的難處,自己為車份兒著急,她這個急比自己也不在以下
電話響了起,是慶打的
「二哥,你找我?」
「怎麼還關了手機?」
「沒電了,正充電呢」
「知道老黑趴活兒的歌廳嗎?」
「知道呀」
「一會兒到那找我」
「什麼事呢?」
「到那你就知道了!」
程顯祖到歌廳的時候,慶的車子早就停在了那,老黑還沒有到
看見程顯祖慶走下車說︰「二哥,這的活兒怎麼樣呢?」
「我就是拿這找齊兒,拿這打補丁」程顯祖說
「你找我什麼事呢?」慶說
「這些日子都干嗎去了,我怎麼連個電話都沒你的?」
「我能干嗎?跟你一樣拉套唄」慶雖然說得漫不經心,可是表情不自然起
「你跟我說實話,你憑什麼欠人家那麼多的錢?」程顯祖單刀直入地說
「是不是四姐那娘們兒跟你說的?」慶問
「冤有頭債有主,欠了錢你還想不讓人說?」程顯祖說
慶沉吟了半天沒說話,一個勁兒地使勁抽煙
「你是不是在外邊賭?」程顯祖問
「有時候玩會兒」慶眼楮看著另外的地方說
「咱們是哥們兒,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咱們是干什麼的?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咱是開車的,一天累出屎掙這倆錢兒,你玩兒得起嗎?十賭九輸,你這麼大人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孩子大人指著什麼吃飯?」
「我找她借錢也不是白借,她那飯館要不是我幫她拉人,她能有今天這麼火?」慶替自己申辯道
「幫人沒錯,可是幫了人就要價錢,讓人拿著當祖宗,這叫什麼幫人?誰還敢叫你幫?」
「我也不是不還她,前幾天我還還了她五千呢」慶說
「你掙錢都還了賬,你一家子吃什麼?我听說你還經常地不回家,四姐老說你跟娘們兒鬼混,有這事兒沒有?」
「我心里頭煩,你說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該樂就樂會兒,要不然死了都冤」
「你樂了,你媳婦看不見你的錢,給你弄著孩子守著空屋子,她冤不冤呢?」
慶听到這又不說話了,程顯祖覺得反正是說了一回,不如就把這層窗戶紙都捅破了
「你跟那四姐是不是也有一腿?」
「你怎麼知道?」慶想不到程顯祖會問到這個事
「我眼楮也不是出氣兒的,我怎麼不知道?你要是跟她沒關系,她為什麼張嘴閉嘴就說你這個?」
「這娘們兒小心眼兒!」
「天下的娘們兒就沒有不小心眼兒的,你要讓你媳婦兒知道了,就不是小心眼兒的事兒了」
程顯祖又把剛才跟蹤的事兒跟慶說了一遍說︰「你看見沒有,這跟有錢沒錢沒關系,我今天看見這個我就想起你了對了,還有老黑,听說在這也有個相好的我就納悶兒了,你們還是不累,哪兒的這麼大的閑心?」
「這娘們兒這張破嘴,哪天我得好好地收拾收拾她」慶憤憤地說
「你敢!」程顯祖大聲地說
程顯祖拿這說慶他覺得有必要,慶是自己的發小兒,兩個人一起長大的,他說了慶一定能夠听
「不成,沒她這樣的,到處傳老婆舌頭!」慶不服氣地說
「我說你就得听,是不是借人家錢了,別丟人!」
慶其實並不服氣程顯祖的勸導,他覺得二哥雖然歲數比自己大,可是他的社會經歷沒有自己多用自己的話說,他還是太女敕
「二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你開出租時間還是短我剛開始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心想著車份兒,想著掙錢,想著孩子老婆可這個活兒跟別的不一樣,把咱們這些沒權、沒勢、沒有應付能力的老姓,放在了社會的風口浪尖上你每天踫見的事要是不干這行,你一輩子也許都踫不到,你就難免有想法了」
「有想法怎麼樣?那想法要是不現實,我看想都不用想!」程顯祖堅持著說
「有句老話兒,好孩子誰往廟里送?看著人家吃喝玩樂活得有滋有味兒,再看看咱們,整個一個冤孫,別說坐車的給咱氣受,就是警察看見咱們眼珠子也是紅的,咱們都成了四等公民了,你心里能沒怨氣嗎?可你沖誰撒去呢?只好就自個兒找樂了,為什麼干咱們這行的喝酒耍錢玩女人的多呢,不是咱們天生的不爭氣,實在是因為沒有了痛快的地方」
「叫你這樣說,你吃喝嫖賭還有理了?」
「再說了誰不這樣呢?當官兒的大款們比咱們王道(北京話,厲害)多了,他們大把地花錢不帶眨巴眼兒的,憑什麼許他們不許咱們?」慶越說越激動
「那個咱們不管,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就先說你,你該了一兩肋的賬你怎麼還?你在外邊拈花惹草怎麼跟你老婆交代?叫她知道這不是婁子(北京話,禍的意思)嗎?」
「我老婆早就知道了,正鬧著跟我離婚呢!」慶一臉無奈地說
听慶這麼說,程顯祖想起了慶的老婆,那還是慶結婚的時候見過後慶搬了家就再也沒見過面在程顯祖的印象里,她還是瘦弱靦腆的姑娘
「我說什麼著?這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也想開了,人不過就是這幾年,痛快是一天,不痛快也是一天二哥,甭看你現在是這個想法,干上三五年你就不是這樣了」看,程顯祖對慶的規勸並沒起多大的作用,他雖然感覺到自己的這片心意沒被領情有些不滿意,但是也沒辦法
「二哥,我得走了,回家睡覺去了」
「你不再等會兒捎個活兒走?」程顯祖說
「在這趴半宿掙仨瓜倆棗的?也就是老黑拿這當聚寶盆,對了二哥,他在這傍著一小姐你知道吧,別看他比咱們歲數大,老牛可就喜歡吃女敕草呢!」慶一臉瞧不起地說
「你丫挺的背後說我什麼呢?」老黑什麼時候站在了慶的身後
老黑的出現叫慶不好意思起,勉強撐著門面說︰「我這不是跟我二哥夸黑哥老當益壯嘛」
「你少跟我這哩咯兒嚨,背後嚼舌頭根子,是爺們兒嗎?」老黑一臉不高興地說
程顯祖發現,單單就慶的這些話還不至于招致老黑這樣的反感,看他今天心情不好
慶好像也看出了這點,急忙找著台階說︰「那你們哥兒倆先聊著,我走了」說完鑽進車里
老黑看著慶的背影說︰「老鴰落在豬身上,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個兒黑」
「今兒得晚了?」為了打破尷尬程顯祖問道
「這兩天我就不順,連著罰了兩回款,剛的路上車胎還扎了」老黑點上煙說
「這哪兒免得了呀,認倒霉就是了」程顯祖安慰道
「听說你拉的那個小丫頭片子要包你的車?」老黑問
「跟我說過,我沒應她,我這也沒準兒,有工夫就過趴會兒,還有不的時候,應了人家就得盯檔兒,不能耽誤了,這不給自個兒拴上了?」程顯祖說
「干嗎不應?你就跟她說,按月算,多一趟少一趟的就別計較,一千塊錢!都是這個價碼兒,加上拉點兒零頭,一個月在這兒怎麼也弄回一半兒車份兒」老黑說
「刨去交這的五塊錢喜兒錢也不劃算哪?」程顯祖說了有點兒後悔,畢竟這是老黑給他找的活,自己這樣說話有點兒不妥當
「我給你說好了,就給三塊錢」老黑說
「那樣兒合適嗎?」
「我跟這兒熟,都是朋友什麼合適不合適的?」老黑不在乎地說
玻璃門里漸漸地有人出要車了,車也一輛一輛地開走了一個高個子的女人走了出朝老黑喊道︰「走吧,找你半天了!」看是一臉的不樂意
「走走」老黑扔了煙頭說
看著老黑那順從的樣子,程顯祖想到,這可能就是慶說的那個人程顯祖想到,他開始也一定像現在自己一樣只是包個車,包著包著就出了岔兒了難道自己也能這樣?程顯祖想著有點兒可笑,可是心里不知道怎麼著有點兒不是滋味
正在想著,自己拉的那個小姐和一個胖子男人走了出,胖子有了醉意,走路晃晃悠悠的,那小姐攙扶著他有說有笑地走到了程顯祖跟前打開車門兩個人坐在後座上,小姐說︰「大哥,先把他送到方莊小區再送我」
程顯祖開著車,一路上胖子不停地說著肉麻的話,程顯祖無意地看了一眼後視鏡,胖子正摟著她熱情洋溢地親著也就在這同時,程顯祖看到那小姐也正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沖著程顯祖做了個鬼臉程顯祖急忙把眼楮從後視鏡移開,看著被燈光照成橘黃色的馬路
車到了方莊,胖子下車,大有依依不舍的意思,拉著那小姐的手說︰「下次我再去的時候還找你」
那小姐笑著說︰「好,哥呀,的時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你不是有我的號碼嗎?」
胖子又說了幾句沒用的,一搖一晃地走了小姐重新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大哥,尋思好了沒?」小姐問道
「尋思什麼?」程顯祖知道她問的是包車的事
「我包你的車呀,多少錢?」
「我這個沒準兒,不是常,我怕耽誤了你的事」程顯祖想到老黑已經答應了把給歌廳的回扣降到三,算起還是劃算的,可是想到包車的人心里不踏實,所以嘴上還是推辭著
「車有得是,我就尋思找個妥靠的,看著大哥實在,你要是不行我再找別人,你不用為難」她擺著生意腔說
「那好,一千塊錢按月算,都是這個價錢」程顯祖下了決心答應了,不管怎麼樣,賺錢還是第一的
「好,你痛快我就痛快,一千就一千,可有一樣,我要是白天臨時有點兒啥事你也得你別這麼看著我,我不是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