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不干了,把車退了這麼沒黑天沒白日的可不成」大芹在他腦袋上放上涼毛巾說
「退車?你怎麼想的?退了車三萬多塊的押金就白給人家了,中途毀約押金不退合同上寫著呢!」程顯祖說
「咱的命就值三萬塊錢?」大芹說完了紅了眼圈
「快別搗亂了,你給我打一盆涼水我好好洗洗臉,再給我找幾片兒退燒的藥,我吃了就沒事了」程顯祖坐起身說
「你現在燒得倆眼楮都是紅的,得上醫院看看去」大芹堅持著說
「看個感冒一多塊,值當的嗎?」
「值當的,多少錢也得去!」大芹這次鐵了心
大芹陪著程顯祖到醫院打了點滴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兩個人正要出門老黑了電話
「今兒沒瞅見你呀,還不了?」老黑問
想起昨天的事,程顯祖仍然咽不下這口氣,可是當著老婆又不能說得太明白,程顯祖說道︰「一會兒就去,你等著我我找你還有事呢」
老婆听說他還要出車急了眼︰「你不要命了,發燒還去?」
「我試試,現在覺得不燒了,有人欠我車錢我得要回」大芹拗不過他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叮囑他要了錢就回
高燒使得程顯祖兩條腿發軟,以至于踩在油門上像踩了棉花一個勁兒地抖,車也好像不听使喚到了地方老黑早就等在那
「才呀,早都拉幾趟了」老黑埋怨道
程顯祖原是想埋怨老黑找的這個地方,可是轉念一想他也是好意,話竟然說不出口了
「今天有點兒不舒服,在家多睡了會兒」程顯祖說道
「昨天晚上怎麼樣?」老黑點上煙說
「拉了三趟,五十多塊錢」程顯祖又想起了那個女人的事,說起有點兒不痛快
「三趟才五十塊錢?到這的沒有近道兒的,尤其是小姐」老黑奇怪地說
「有一趟沒給錢」再三猶豫後程顯祖還是說了出
「沒給錢?」老黑瞪大了眼楮問
「拉個小姐」程顯祖把昨天的經歷跟老黑敘述了一遍
「反了她們了!你告訴我她長什麼樣,我進去找她去!」老黑扔掉抽了半截的煙說
「算了,別找麻煩了,她能承認嗎?」程顯祖說
「我告訴你兄弟,我在這兩年多了還沒踫見過這樣吃生米兒的呢,走,你跟我進去找去!」老黑不由分說地拉上程顯祖走進了歌廳
歌廳里燈光幽暗,長長的樓道兩邊是包房,相隔不遠距離站著點頭哈腰的服務生有幾個男人站在樓道里打電話房間里不時地傳出狼嚎似的歌聲老黑直接就奔了一間房間,推開門轉圈的沙發上坐著都是小姐,小姐就在這里等著領到房間里去
「兄弟,你看看這里有沒有?」老黑一邊說一邊在幽暗的燈光中徒勞地尋覓著每個人的臉
「黑哥,找誰呢?」一個小姐笑容滿面地問老黑
「你們昨天誰坐了這個人的車沒給錢?」老黑的口氣相當的硬
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
「你好好找找」老黑沖程顯祖說
程顯祖看了半天跟老黑說︰「沒有,我都記不得她長什麼模樣了,就知道穿著一個緊身的上衣一條皮裙子,她們的長相都差不多」
「光記得穿什麼衣服不行,她們跟唱戲似的老換行頭」老黑說
一個歲數稍微大點兒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一把摟住老黑的脖子說︰「死玩意兒,怎麼看不見你了?」說完還在老黑的臉上親了一口
「別鬧騰,你問問她們誰昨天坐了我兄弟的車沒給錢!」老黑推開那女人說
「喲,這我可不知道,你們誰坐車沒給錢哪?」女人對著那些小姐問
還是沒人說話,程顯祖看出不會有希望了說道︰「行了,咱們走吧,算我倒霉」
「我告訴你們,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讓我找出就不是給錢的問題了」老黑臨出門的時候說
走出了歌廳的門老黑說︰「可能她坐台呢,咱們應該挨著屋子找找」
「算了吧,好男不跟女斗」程顯祖勸道
「那不成,我叫你的吃了這個虧,這叫什麼事呢?」看老黑的舉動是怕程顯祖埋怨他
「這不能怨你,樹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開出租頭一天就白拉了好幾趟」程顯祖想起了剛一開始遇到的困境說
「兄弟,不蒸饅頭蒸(爭)這口氣,別讓她們小瞧了咱,今天咱們就給他個‘虎吃鹿肉’死等!」老黑仍然堅持著說
「為二十多塊車錢熬半宿不如多拉兩趟活呢」程顯祖說
此時陸續地有人走了出,時間已經是半夜秋天的風已經很涼,程顯祖覺得分外地冷,這是因為他還在發燒,一天也沒吃東西,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想回家去,可是又想到既然了不能空著手走,今天是一分錢也沒掙呢他決定咬著牙也要堅持
正想著從門里走出一個女人,程顯祖一眼就認出是昨天那個坐車沒給錢的小姐
「黑哥,今天你拉我回去吧?」小姐走到老黑的車前
「坐後面的那個車,他著急回家呢」老黑指著程顯祖的車說老黑這樣做也好像有補償程顯祖的意思
小姐直接走到了程顯祖的車跟前拉開門上了車︰「西羅園」
程顯祖想,看昨天是沒少喝,她竟然沒認出自己路上小姐從包里拿出個小鏡子照著自己在臉上抹著什麼,一會兒掏出香煙說︰「師傅抽煙嗎?」
程顯祖搖了搖頭,小姐打開了車窗為的是把煙味散出去,程顯祖更覺得冷,可他不能說什麼,無論坐車的是什麼身份,到了車上就得听人家的
車子到了地方,還是那片黑乎乎的平房
小姐掏出一塊錢放在儀表板上說︰「大哥,昨天真是對不起,我喝得太多了,你別往心里去,這是這兩次的車錢」說完下車朝胡同里走去
程顯祖這才明白,她早認出了自己,怨不得這麼不好找的地方,她一路上都沒說一句話
一連幾天,程顯祖雖然還是沒有好利落,但是他堅持下了北京的出租越越難開,按照有些說法,北京有多少正式的出租就有多少黑車,這還不算那些摩托三輪,或者人力三輪車這些車大都集中在交通車夠不到的地方或者車站,旅游地點等等他們除了油錢沒有什麼成,人力三輪干脆就是賣點兒力氣,無論是哪種車都不比出租賺得少即使是出租車,北京城里的人也受到自郊縣司機的競爭這些司機或者兩個人一班晝夜地行駛,輪換著開,俗稱雙班車,或者一個人開他們有的把行李都搬到了車上,困了就睡在車上,醒了接著走他們能吃苦,肯賣力氣,身體也好到了程顯祖干這個活的時候,北京市的司機在出租行業已經不佔優勢出租司機唯一的辦法就是熬時間,時間的長短決定了他們的收入
為了能掙到錢,程顯祖給自己定了一條規矩,人家能跑自己就能跑,只要能挺得住就絕對不歇著,一天刨去車份兒一定要掙二塊錢白天他在馬路上掃活兒,六點鐘回家吃飯,七點多鐘就回到老黑那等活除了老黑那以外,他還發現了許多類似的地方現在他只要自己能挺住,活就能有的拉
可能是那回程顯祖並沒有逼迫那個小姐的原因,只要他去那等活兒,她總坐他的車,即使程顯祖在她之前拉著活兒走了,她也等他回用她的話說,程顯祖實在
「兄弟,不打不成交,你看你這不是也有固定的主顧了嗎?」老黑有一次笑著對程顯祖說
「別跟老黑似的連人帶車一起包!」旁邊听著的司機說
程顯祖這才明白他們說的老黑包人是怎麼回事老黑拿他當朋友,可是畢竟沒有過深的交情,程顯祖不想對別人的事發表自己的看法
日子就這樣過著,在程顯祖的腦袋里,天下就沒有比掙錢更重要的
這天中午的時候,程顯祖拉了一趟機場的活兒,回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想到很長時間沒上四姐那去了,今天路過不如就在她那吃飯,也好打听一下哥兒幾個的消息
他把車子停在了飯館門口走了進去,四姐的飯館還是那麼火,人很多程顯祖找了個地方坐下,四姐正背對著他招呼客人並沒有發現他
「吃點兒什麼?」跑堂的過問
「還吃面吧,這個快呀」程顯祖說
「我們這新添了鹵煮火燒,您不想嘗嘗?」跑堂的說
「好呀,就碗鹵煮吧」程顯祖說
「二哥,這麼多日子沒影了,了也不打個招呼,就認得飯碗哪?」四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說
「瞅著你忙,怕耽誤了你的生意,慶過嗎?」程顯祖問
「別提那王八蛋,了也把他打出去!」四姐一臉不高興地說
听著四姐的話茬兒不對,程顯祖不知道該問還是不該問
「他又招你了?」程顯祖問四姐
人在兩難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假裝熟悉已融入對方,比如一個人對你表現出他很痛苦,表示同情是最好的辦法,盡管你還不知道你到底同情他什麼此時的程顯祖就是這樣
「沒法說這王八蛋,放著正經的營生不干,整天地吃喝嫖賭輸得黃鼠狼玩火爪兒干毛兒淨還整天地跟娘們兒鬼混,這樣的人我可不讓他進門」四姐說
關于慶到底干了什麼,他和四姐是什麼關系,程顯祖始終也沒弄明白,他也沒時間弄明白,可是,通過其他人話里話外的說法,他知道慶和四姐肯定不是一般的關系
「他輸了錢他白干,他跟娘們兒鬼混他老婆知道了饒不了他,你跟他著什麼急?」程顯祖這樣說是想看看四姐怎麼回答
「話是這麼說,可他從我這拿錢呀,里里外外的都有好幾萬了,我開這麼個小飯館容易嗎?」四姐說
「你不會不給他?」听了四姐的話,程顯祖覺得慶這樣的做法真的很可氣
「我這個人心眼兒軟,經不住三句好話,架不住他磨我呀!」四姐無奈地說
「明兒我也磨你,你也給錢?」程顯祖說
「二哥,知道你跟他有交情,想著讓你說他兩句,你怎麼敲起鑼邊兒(北京話,意思是風涼話)了?」看四姐把程顯祖這句話當成了對她和慶關系的譏諷了
「我就這麼一說,你別多想,我見著他跟他說說,大老爺們兒借錢得還賬呀!」
吃完了飯,程顯祖站起身給錢,四姐說什麼也不要
「那我以後老上這吃飯」程顯祖固執地說
「吧,你就是得少,看你沒拿這兒當回事」四姐說
走出了飯館的門,程顯祖想起剛才四姐的話,他覺得有必要找慶說說,畢竟他是這些人里跟自己最有交情的人,不能看著他鬼混現在掙倆錢多不容易呀,他體會到了出租司機的辛苦,可他不知道他們還有這麼大的閑心
出了飯館接到了公司的電話,讓趕緊回去開會程顯祖最膩煩開會,不是因為會開得沒滋沒味,主要的是耽誤掙錢因為公司絕對不會因為開會耽誤時間給任何補償,相反的不開會倒扣錢往常是一個月開兩次,這回怎麼又加了一次呢?
程顯祖到公司,司機們都回得差不多了會議室里亂哄哄的,他們只有這個機會見面,所以有說不完的話
「大伙兒靜一靜!」隊長坐在桌子後面,人群里安靜下
「今兒個特意把大家伙兒叫回,有個重要的事最近由于出租車調價,有人串通司機們罷車,不知道你們有听見信兒的沒有?甭管听到過沒听到過,你們可別給我找事,也別給你自己找事凡是參與這個事的,立即開除不論」
人群里議論起,隊長接著說道︰「我還跟你們說,別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你不拉有的是人拉,車價調整也好,汽油漲價也好,你們和我都說了不算這是政府的事,胳膊擰不過大腿順便告訴你們個消息,現在上邊下人就裝成‘打車’的,問你們這個罷工的事,你要是跟著胡說八道,他把你的車牌一抄,你就走人吧,都留點兒神!我說完了!」隊長說完站起走了
會散了,大家又議論了半天,程顯祖從開會就留神著慶,可到了這個時候並沒見著他的影子
「告訴我們別參與不就得了嗎,干嗎還微服私訪呀?」
「壞了,有一天真有個人問我這個著,我大罵了一頓,那個人別再是這樣的人吧?」
「要真是,你現在還在這開會,早就卷鋪蓋滾蛋了」
「車價漲了坐車就少了呀?」
「你放心,坐車的都不在乎錢,在乎錢的就不坐車,北京城這麼大,你漲到八塊照樣有人坐」
「汽油漲了快一倍了,就給一塊錢補貼也不夠呀?」
「知足吧,一分不給你不也得干嗎?」
「別治氣,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湊合著混吧!」
「對,現在的人是有錢,那天國際展覽中心汽車展,那麼多高級的車一輛沒剩下,有人抱著整提包的現金去買車,還有買不上的呢」
「那天我拉個娘們兒,問她上哪,您猜她說什麼?‘你拉著我遛遛,我心里悶得慌’遛了四九城兒,你說沒錢?」
程顯祖听著大家的話,心里頭惦記著慶,看是等不到他了,他決定給慶打個電話